这可是至宝啊!
“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便知道!”
谢灵运把钵盂翻来转去地摸索了一会之后,便让老鼠们先不要吵,他闭目止念,静心下来,试图与它建立起感通。
没有念什么咒语,他也不会,总不能唠叨几句“如来佛祖,急急如律令”的,然而什么都不做,又好像碰到一块硬石头似的,打不开那道门。他干脆默念了几句“芥子开门”,然后想着须弥芥子的奥妙,渐渐地心神就仿佛越走越远,眼前看见了另一个空间,钵盂里的空间!
尽管早有意料,他仍是不禁心惊,钵内足足有一间厢房那么大,当然装上上万斤的油都不成问题,不过现在只剩下三四两飘浮在角落……
“大王这是在?”老鼠们都静悄悄的,只是不时面面相觑,老喜同样困惑不解,捻着胡须正要询问,就见他骤然睁开眼睛,喊了一声“收!”,双手把钵口对准了那堆药材小山,钵口随即爆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光芒——
一股大风于天地间生起,嗖嗖地刮了过来,老鼠们都感到脚下有点不稳,那股大风好像要把它们吹起来卷走一样,它们立时都惊恐地用爪子抓住地面,发出吱吱的惨叫。老喜更是怕得瑟瑟颤抖,肥胖的手脚四张开去紧贴地面,哭喊着:“大王饶命啊!”
但显然骤风的目标不是它们,地上一株株的草木被吹起,附子、土人参……那几株何首乌也飘飞了起来,全部随风卷入了钵中,不消片刻,原本堆放在山坡上的药材已经统统消失不见,便连一片叶子都没有留下……
谢灵运福至心灵地双掌一合钵盂,它受力后旋即无声无息地快速缩小、快速变形,竟然变成了一只原色的陶瓷手镯!
鼠王老喜看呆了,直到谢灵运轻呼了一口气,它脚下的肥肉才被刺中了似的,一下子猛跳起身,举臂高呼:“大王法力无边啊!!大王万岁!!”
“吱吱吱吱!”十万老鼠也沸腾了,纷纷举起爪子膜拜他,那兴奋的劲头比偷了十斤米还要热烈,它们不断地叫唤、不断地膜拜,唯独远处躲在草丛里的圆圆没有,就悄悄地探头出来看看。
“呃……”谢灵运汗颜,根本不关他的法力事儿,而是这个法宝本身就这么厉害,只要建立了感通,寻常人都能发动它。
他自然而然地将手镯戴到左手手腕上,原来史料里记载他们吃完饭后,猴子“取盂戴之”的这四个字,是这般意思……
一阵欢喜打闹后,它们渐渐消停,老喜乐呵呵的道:“我们这回真是送对人了,不然明珠还在蒙尘呐。”
谢灵运笑了笑,与其放在箱子里或者舍利塔里,的确他拿来用更好,也许有朝一天,他也可以如诗云那样“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睹人青眼少,问路白云头。”
见到老鼠们越发的兴高采烈,他不忘道:“前事不究,但你们以后别乱偷东西了,这不符合门规。”
“大王放心,我们是有道义的老鼠,从来只盗富贵人家,不偷穷苦人家,这叫劫富济贫——”老喜一副大侠的凛然姿态,肥手拍着胸口,道:“以后嘛,大王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周围众鼠都吱吱应是。
谢灵运点了点头,说到盗窃,他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事,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的,朝天宫急需银钱,是因为受了最近城中的税丹失窃案的牵连,道录司的库房还查封着,没开放让人去查看,但听说他们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不管怎么样,你们帮忙联系一下城里的老鼠,替我打探一下消息,案发那晚的情况、现在的线索和传闻……都打听打听,行吗?”
“没问题!”老喜拍胸口拍得更起劲,整个金陵城它最熟了,早在十几年前,去秦淮河名妓那里偷个肚兜可以,去官老爷家偷个乌纱帽也可以,有什么问题?
它直拍得自己失声咳嗽才停下,喘气道:“交给小鼠吧,我今天就亲自下山去打听消息。”
“嗯,小心点,还有先不要把我的存在透露出去,知道么?”
老喜应了下来,谢灵运又继续叮嘱了一些要点之后,便让它带着族鼠们回家去,众鼠忙活了一晚,够累的了。
很快,这片山坡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站着,十分清静。
凭着越来越不可割断的感通,谢灵运探看了一番钵盂内,或者说手镯内的那些药材,它们堆放着整齐有序,并且无所增减。
他望向升起了朝阳的湛蓝天空,让此等良辰美景平复着心中的激动,朝天宫时来运转了,先是《万法归宗》,又是僧朗钵盂……待会师叔、恒宝他们看到这些药材,都不知要吃惊成什么样子呢,如果他说全是自己一个人昨晚采的,有人会信吗?
目光狡黠。
嘿嘿!
第八章小神医
“不得了,阿客拉了几车的药材回来,快过来看啊!”
博佑子风风火火地奔走在各殿堂、各道院之间,然后众人又口口相告,这个惊人的好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朝天宫。
西山道院,掌门南阳子和大徒弟姜浩还没回来,一大早的谢灵运就不见了人,道院里只有铅汞子、恒宝在诵经室做着早课,他们一听都又惊又疑,阿客拉回来几车药材?恒宝立时冲了出去,连蹦带跳地骑上院落中的长生,驾的一声,驱着它飞奔而去。
“你们等等我啊。”铅汞师叔在后面追着大喊,没人等他。当他来到三清正殿的殿前庭院,院中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只见他们都喜气洋洋,尤其恒宝在哈哈笑个不停:“太好了,那几个人娃娃似的是什么啊?值钱吗?哈哈,师哥,真有你的!”
挤进了人群,果然见到里面的几辆木板车上,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木药材,身为朝天宫的首席炼丹道士,铅汞师叔无疑是全场最识货的人,他瞬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傻了快……这些药材值二百两都不止!
“阿客……你是怎么做到的?”师叔呆呆地问了句。
这个疑问众人都有,难道是阿客得了神仙相助,祖师爷来打救他们这些丹道子弟?
众人看向站在板车边笑嘻嘻的谢客儿,他的白色儒衫上到处是一些泥迹,斑斑点点的,布鞋踩满了泥,以逍遥巾束着的黑发十分凌乱,这一身还是昨天的装束,显然没有沐浴更衣过,然而他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笑容之中带有一股兴奋。
谢灵运对他们笑道:“我花了一夜时间在山上采摘回来的,怎么样?”
“好,太好了!师哥好本事!”没有二话,恒宝用力地鼓掌喝彩。
铅汞师叔却立刻大感荒唐,哭笑不得的道:“你就糊弄小孩吧,一个人能采得了这么多?我们加起来都办不到。”其他人自然亦是不信,纷纷好奇地追问是怎么回事。
“山人自有妙计,你们别管,反正就是这样。”谢灵运哈哈大笑,才不告诉他们。倒不是说不信任谁,只是往往会有无心之失,《万法归宗》是重宝,僧朗钵盂也是重宝,两者皆是无价之宝,而这里人多嘴杂,怎么能乱讲呢,要是被哪个大嘴巴泄露了出去,引来一群苍蝇上山争夺就麻烦了,这些事儿还是要先禀告了师傅再作定夺。
铅汞师叔仍然不肯作罢,苦思着道:“想不明白啊……”
“哎,师叔你别想啦!”谢灵运上去砸了他肩膀一拳,哂笑道:“总之我没有作奸犯科,这些全是我们冶城山的草木,本山人不过是使了个小法术加快采摘而已,具体怎么回事,恕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小法术?那你……唔,好吧。”铅汞师叔本来还想问哪来的小法术,忽然又闭嘴了。这个徒侄身世神秘,掌门师兄早就吩咐过关于阿客的事情,都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回应该是阿客拿出什么杀手锏了。
既然他不问了,其他人就算再好奇,也只好收声;而恒宝本来就不管那么多,正围着几辆板车跑来跑去,一个劲地欢笑,此时喊道:“师哥,那你以后一定要教我那个小法术!”
“当然要教!”谢灵运嘿嘿一笑,高声喊道:“大家不必为银钱的事担心了,我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些药材至少值二百两,还需要多少钱,我就再去城外的大山采药——”
“好!”、“这下好了!”众人顿时都欢呼笑语起来,心头的大石落下,今晚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客哥儿虽然年纪小,但性子稳重,向来不会胡吹大气,他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是有办法了!
年轻的脸上笑容灿烂,谢灵运又笑喊了声:“我们现在就去和济坊把它们卖掉!”
“下山喽,下山喽!”恒宝高兴地奔在前面带路。
“喂,阿客,你吃了早饭没有啊?”看着他们麻利地推着几辆板车就离去,后面负责守山的铅汞师叔大喊。
“不吃了,我们下山吃大餐去,师叔、长生你们只能馋啦,哈哈!”
一大行人拉着这五车药材,一路欢欢喜喜地直奔金陵城城西的和济坊,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将药材晒制了,不管炼丹时用不用得上都直接卖掉,再购买已经制好的成品药材回来。
和济坊乃是城中的大药铺之一,数十年前江南瘟疫流行,时任金陵知府的大儒陆泰发动城中的富商,官民合办了这家半免费性质的药坊。在药坊开设之初,朝天宫就捐助过不少的财物,平时谢灵运又经常会过来帮忙,替老百姓免费诊病,双方的关系挺不错的。
这次伙计们见到他们拉来了五板车的新鲜草木,得知来意后,也是非常的惊讶,什么时候朝天宫道人成药农了?还这么多……
李掌柜亲自点货,他与南阳子颇有交情,知道朝天宫现在处境艰难,自然不会落井下石,价格开得是十分公道,尤其那一株最大的何首乌,更说可以卖到一百两以上。
最后等到五辆板车空了,谢灵运一行人拿到了将近三百两银,想想昨天卖光了整个道观也不过两百两而已,真是个大收获!
众人的脸都笑成花了,如此开心,谢灵运又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醉仙酒楼……旁边不远的福记包子铺,吃了一顿饱的,临走还打包了好几笼,准备带回道观给师叔他们吃。
时至下午,听说衙门针对税丹失窃案的事贴出了一张黄纸榜文,说要悬赏那个巨盗来着,谢灵运便让博佑师叔他们先拉车回山,他和恒宝前去衙门看看情况。
“好多人。”谢灵运带着恒宝来到城中衙门外面的八字墙边,两人一边吃着手上的一串冰糖葫芦,一边感叹这里挤满了人,人海里有来看悬赏令的道人,也有来看秋粮征收等告示的老百姓。
“哟,那不是朝天宫的谢客吗?”
这时候墙边的一群十几个少年人见到他们,顿时大步走来,笑语纷纷:“谢客,你们不用忙着筹钱么?”、“你也来看悬念令?这个巨盗非同小可,你一个白丁凑什么热闹?想死么?”
他们都身穿上好的锦云纹丝绸道袍,头戴精致的冠饰,鞋踏崭新的云鞋,各人的腰间还佩系着一把七星剑,剑鞘、护手等地方都镶嵌有耀眼的宝石,真可谓鲜衣怒马。这帮少年道人正是神乐观的弟子们,以及卢龙观、玉虚观等几家中观的相好道友,全是真传弟子。
打量着全身又寒碜又脏兮兮的谢灵运,少年们连连失笑,这家伙难道刚刚去做了半天苦工吗,弄成这个样子?
“能这样从道录司偷走税丹,这个巨盗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我们也只是山门里的斥候罢了。”说话的人叫做郭登高,是神乐观观主田成子的真传四弟子,生了一张鞋拔子长脸,眼睛细小,神态阴沉。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少年,神乐观真传五弟子,叫作莫随风的,便摇头而叹:“哎,师兄,你跟谢客罗嗦些什么,他连炼己、筑基都不曾开始,无论‘性功’、‘命功’全是没有半点修为,懂什么?”
“这倒是,真是奇怪了,谢客儿你为什么还不开始修炼?”郭登高疑惑地问了句。
对于这个问题,这里所有的修行人士都想不明白,朝天宫的真传弟子里,不说眼前的小屁孩,前面那两个早已踏上了修真之路,好歹是大观的弟子,所以受着金陵城年轻一辈的修士们关注;偏偏这个谢客,都十五岁了,怎么还是这个傻头傻脑的愚夫模样?
谢灵运、恒宝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是被堵住了路,周围又有些老百姓看着,谢灵运便答道:“家师尚未传授,他老人家有他的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少年们马上就哄笑了,存心要让两人出丑丢脸,就有人轻声嘀咕:“会不会是你资质太低,连入手功夫都完成不了?”随即又有另一人故作惊讶:“不是吧,连天妃宫那些女道,都能做到啊!难道谢客还不如女人?”
“呵呵。”郭登高、莫随风等神乐观弟子抱起宝剑,笑而不语地看好戏。
恒宝忍不住了,愤愤地大声道:“哼!你们才是不懂呢,师傅说阿客不同常人,因为资质太高了,反而不需要过早去修炼,先多做学问,等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修道的时候再来融合,自然就会势如破竹了!懂吗!?”
“是么?”郭登高等人怎么会相信,他们面面相觑,笑容变得越发的古怪。
谁都知道一个人在金丹大道上的修炼是越早越好,因为男儿过了十六岁,体内的先天元炁便会消失殆尽,那时候才去开始?付出双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比得过现在。
谢灵运却认真地道:“正是,炼己筑基最多只需要一百天就好了,道兄们只管先行,不必替我着急。”
“嗤。”郭登高怪笑一声,这谢客儿真当自己是不世之才了?众人都在笑,那莫随风四顾着他们,嘲讽的道:“你们别笑啊,南阳大师有道理的,他自己练功练废了身体,当然要先教谢客一些别的‘学问’了,否则炼己筑基练完了之后,还能拿什么去教我们客哥啊?”
“哈哈哈!”少年们都捧腹大笑,脸上写满了肆意。
原本这样嘲笑一个大观掌门是十分无礼、十分不智的,然而神乐观和朝天宫的矛盾早就明摆上来了,而且谁不知道南阳子中年时练了一套邪诀,导致命功修为不进反退,成了笑柄!修真乃是顺凡逆仙的,通过修炼,身体从后天返回到先天;那个老头儿倒好,从先天又顺落到后天了,几十年来命功越发衰退,这几年更是已经跟个普通百姓差不多实力,说白了,就是一个废人……
对于众人的放浪行径,周围的老百姓们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南阳大师是没什么本事,但与人为善,何必这样讥讽一个慈祥老人呢。
这一下,一股怒火霍地生起,谢灵运皱起了双眉,恒宝咬牙切齿地发出“啊呀”之声,师傅是他们最尊敬最可亲的人,这帮蠢蛋给他老人家倒茶都不配!
看着始作俑者莫随风疯笑的嘴脸,恒宝真恼。
手中捏紧了冰糖葫芦的竹签,就要砸过去——
却听见谢灵运开口说话了。
“莫道兄,我观你印堂发黑,笑中带岔,似乎经脉堵塞、气血不通,是了……”
谢灵运严肃地点点头:“你有病,得治。”
少年们陆续地停下了笑声,虽然谢客没什么性命修为,不过颇有医名,平时在药铺里经常一“望”便能断病,难道?
周围有受过恩情的百姓们已经纷纷探头出来,问道:“谢公子,他什么病啊?”莫随风当然不会轻信,且听听这小子说些什么,他拧高眉头,冷笑问道:“就会胡说八道,什么病?”
谢灵运不徐不疾的说道:“《黄帝内经…素问…痹论》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著痹。’你嘛,情况最特殊,四气杂至而傻气胜,是为傻痹。”
莫随风皱眉眨目,被绕晕了,一时疑惑:“该怎么治?”
谢灵运摇了摇头:“无药可救。”
“傻痹,傻痹……傻痹?!”莫随风喃念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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