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两年;难道他还不清楚守在这里的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吗?哪怕四分五裂、各为其主;但平定天下的人;必是北府男儿。
他担心的不是北府内部;而是朝堂之上……
不出所料;康乐公的死讯传来没几天;皇上的圣旨就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憨皇帝的主意;而是出于会稽王之手;召令谢灵运、谢公信等一众谢氏子弟回京奔丧。
为将者不能擅自离开营地;他们心切奔丧之事也急不来;现在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了。但这一回去;能不能再来北府?却让人难说清楚。
他们回京之后;会稽王有太多的理由让他们留下;直接调动任命为京官;或者外派为地方官;就是不回北府;如此剥夺他们的兵权。
然则就算是这样;他们就能不回去吗?他们哪个不想看上康乐公的遗容最后一眼……
这时候;谢灵运军将军营帐的营厅里;群将聚集;商议着对策;回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怎么可能保住兵权。
“将军;如果朝廷令你离府当官;除非兵变;否则再怎么样;恐怕都难以改变。”
营中的都是自己人;荀雍说起话来并没有顾忌;何无忌更是拍案怒道:“于脆我们以勤王之名;也行勤王之事;带兵入京;把那个会稽王掀下来”
那会稽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唯人任亲;弄权作势;而且他从年青的时候就十分嗜酒;到了现在更是过分;常常都处于醉酒状态之中;就这样还处理朝政;事事都要经过他才行。他入京当太傅“辅政”的这一年;据闻京城那边的百姓百官都已经怨声载道。
这个天下好不容易才有了升平之象;被他治了一年;国运衰退;天灾不断;人祸即至
可就是这样的货色;竟然还在妄想打压谢氏;夺取兵权;再夺取皇位。
“勤王?将军;这倒真的不错……”荀雍双目一亮;旁边的羊惰之、何长瑜都不由点头;另一边的谢公信、谢瞻等人亦有意动;逐君侧之恶人;未尝不可
上方主座的谢灵运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我们起兵勤王;也许就是天下大乱之始?”
历史的长河之中;几乎每一次清君侧;都会使得天下烽烟四起;那些早有叛反之心的各方势力纷纷一起以清君侧为名;而行动乱之事。
康乐公生时没有收拾会稽王;一来是因为不能再犯天数;否则天劫即降;他还是存着几分度过天劫的心思;二来就是怕触发这样的局面;一旦他把会稽王除去;桓氏等势力就说他把持朝政;因而兵变起义;那样的话于天下又有何益呢?
问题就在于;那场若隐若现于眼前的大乱;可不可以避免……
“将军;恕我直言;就算我们不勤王;早晚都会有人以这个名义行事。”荀雍话声深沉;在他看来在康乐公逝去那一刻起;这场天下逐鹿就已经开始了;“若将军失去兵权;会稽王下一步就会是清算我们这些谢氏亲信。”
“正是如此。”谢瞻点头认同;两年之间;他的才谋之名早已名动北府;他又道:“如果刘都督再投向会稽王;北府之中再没有谢氏一足之地。”
“当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只怕将军只能坐在家中;又或者游于山上;徒生唏嘘而已。”荀雍叹道。
何无忌又是猛拍了木案一记;怒目圆瞪;大声道:“指望会稽王那混账治好天下;还不如指望神仙打救;起兵勤王吧”
“将军;我们誓死追随”荀雍、羊惰之等人也纷纷抱拳而道;他们的目光灼热如火;只等待着那一声“好”。
他们可以任凭激昂;谢灵运不可以;作为主心骨;他必须想清楚一切;沉吟地又问道:“我们起兵入京;谁来镇守北府?北府之中;又可是所有人都会响应?”
“这有两个策略;一个为下策;不知会刘都督;我们就向将士们宣布勤王的决定;招收愿意跟随入京的将士一同入京;但这样极可能会让北府一分为二
荀雍的下策让众人都皱眉;这等于就是挑明矛盾;迫使大家站队分阵营;北府将士上下一心的军魂也将不复存在;这样自然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另一个为上策;只需要将军说服刘都督;得到刘都督的效力和支持;勤王之举就会是整个北府的决定。”
这上策说来简单;然而里面却有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刘牢之的野心他会甘愿奉谢灵运为府主?
谢灵运沉默地思索;好一阵;才对注视着自己的众人说道:“我实不愿兵变勤王;但你们说得对;会稽王不会放过我们的;而他迟早害惨天下。”
众人的目光纷纷大亮;听他的意思
“这样吧;我先试试上策。”谢灵运站了起身;“我这就去找刘都督说说
“将军且慢若然刘都督不愿;又知我们的密谋;恐怕会……”荀雍停住不言;但众人明白他的意思;恐怕会抓了谢灵运治罪
何无忌高高拧着粗眉;沉声的道:“我与你一起去;舅舅如果有什么不智;我怎么也能做点什么。”
“不必。”谢灵运却抬了抬手;认真的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也只有是我一个人去……我相信刘都督不会伤害我。”
第五百五十五章 誓师
灰沉的夜色之下;北府帅营都督营帐;刘牢之面无表情的度步;想着什么想得入神;有卫兵通传谢灵运前来求见;他便说了声“传”。
踏踏踏;谢灵运大步地走进了营厅;神情肃然如在宗庙;作揖道:“见过都督。”
刘牢之望了他一眼;问道:“谢将军;来见我是有什么事?”
“正是。”谢灵运直视着这个髯须大汉;几乎可以看透对方的心思;语气平静的道:“我准备联同北府有志之士;带兵入京;清君之侧;请刘都督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刘牢之闻言一惊;没多少事情可以⊥他惊讶的了;但是现在;他那颗饱经沙场战火淬炼的心脏惊跳不已;惊的是谢灵运这个打算;还有对方竟然就这样跑到他面前说了出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楚得很。”谢灵运淡淡的一笑;“刘都督;以你看来;怎么样才是一个明主?”
刘牢之的胡须根根竖起;忍怒不发……
“会稽王是一个明君吗?”谢灵运又问道;“桓敬道呢?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无才无德之辈;不足挂齿。”
“你小子意图谋反……”刘牢之的喉头颤抖地滑动;声音有些沙哑:“就不怕我把你绑了?”
“哈哈”谢灵运笑着转过身;在营中徐徐度步;毫无防备一般;“刘都督当然可以那么做;如今北府也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你。但在此之前;容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刘都督可有篡位之志?”
刘牢之的怒目瞪得更大;这小子疯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谢灵运看也不看他;继续说着:“当今皇帝的情况;想必你是知道的;有着谋权篡位的心思的人;太多了。不知刘都督如何?”
“我从未有过此心”刘牢之再都忍不住地暴怒;强大的气息震得大地颤抖;他粗重的呼吸;“我刘道坚为朝廷戎马一生;忠心耿耿……”
“刘都督认为以你之才;能否成为一代明君?”谢灵运打断了他;还是询问。
“不可理喻”刘牢之怒斥;千思万绪乱成一团;他?明君?
“哈哈哈”谢灵运大笑了几声;没有嘲意;却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慨:“当皇帝就要治理天下;那可不同打仗了;如何让百姓丰衣足食;如何平衡各家宗门势力;如何与天数争斗;又如何抗御其它族类的侵袭……这些方面;刘都督想过吗?都有什么主意吗?”
“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刘牢之渐渐的反而冷静了下来;这小子问这么多问题;无非想说他自己的话。
“我想说;刘都督你没有当明主的才德。”谢灵运坦然地说道;转身望向那髯须汉。
岂有此理康乐公说得;但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个小子来说他了刘牢之额头的青筋大跳;就算没有篡位的想法;都不禁怒道:“那你就有了?无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谢灵运微微而笑;并不因为对方的话而有丝毫的动容;目光之中;自有坚韧不拔之势;道:“如果没有这两年戎马岁月;我也不具备那样的才能;能当一代文臣;却成不了安天下的周武。不过现在;我学会了很多;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亦为大丈夫也。”
“你想要……篡位?”刘牢之寒声发抖;哪怕是阳神境的大将军;谈及篡位;都难以出言。
“坐不坐龙椅;我并不在乎;但我不会容许会稽王弄权;不会容许天下陷于战乱我要中土是为太平盛世;任何人若要为祸;我必除之。”
谢灵运的目光坚定如磐石;泛映着刘牢之神色变幻的脸庞;“刘都督;你自己应该也是明白的;你的才能;让你终究是一名虎将;一名战将;你当不了君主你总归会效力一方;何不继续效力谢氏?我必不会对你有所猜疑;而刘敬宣;我也会重用。”
他的语气;就好像刘牢之已经答应下来了;“镇守北府需要刘都督;若然有什么不识相的兴兵作乱;也需要刘都督带兵平乱;而万寿兄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多多的;他日刘氏一门两公;岂不美哉?”
一门两公?刘牢之心头一动;感觉自己早就被看透;他的志向确是仅仅于此
谢灵运没有说话了;却直接走向了上方的主位;大大咧咧地坐下;而刘牢之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敛起双目。
“我听闻我叔源族叔和万寿兄颇为交好;能得叔源族叔的敬重;万寿兄定然是一表人才。可惜为会稽世子效力多年;还只是个参军;刘都督;看来会稽王他们并不信任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案上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以会稽王的性情;如何才能取得他的信任?我颈上的人头如何?刘都督若要;我送给你
“你……”刘牢之的目光闪烁如雷电;这小子已经让他全然认不出来;相比两年前;他要罚其禁足三月;谢灵运也领命而去……如今……
如今谢小子已经不像康乐公了;倒像个奸雄;谢小子必定知道他向康乐公有过承诺;才这么有恃无恐……不过这小子;还真的信他的许诺。
一念至此;不知为何;刘牢之也笑了;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是好胆;不怕我反悔了?”
“我信得过刘都督。”谢灵运自斟自饮;悠然自得的样子。
“是么;我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刘牢之沙哑。
“不;刘都督你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你心悦诚服的主帅;虎将不屑于庸人统领;有什么好责怪的呢?”谢灵运笑了笑;举着酒杯敬了刘牢之一记;道:“但是你以后会发现;今时这个天下;没有比我更值得效力的人了。”
“小子狂妄无边。”刘牢之冷哼;他度来度去;沉思了多时;才终于决定的道:“你起兵勤王之事;我不会支持;也不会反对;就留在北府。你最多可带走十万兵马;若然事成;到时候另行再讲……如果你敢害万寿半分;我不会再遵守对康乐公的承诺。”
他老脸上厉芒闪过;若说有什么是可以肯定的;那么这个就是
“那我就谢过刘都督的深明大义了。”谢灵运站了起身;往营帐外走去;当走出帐口之际;忽然回头问道:“刘都督;你弱冠的时候;修为如何?”
那边刘牢之一怔;眉头扯动;“这有什么关系?”
“我还差一点点;就到达阳神境了。”谢灵运一笑;抬着手指比划;“还差一点点。”说罢;他大步而去。
刘牢之重重地喘气;许久才平息下来;久定未动的老目才一眨;望着人去空空的帐口;喃喃的道:“这小子……不是被斩头;就是当皇帝……”
夜色更黑了;深秋的寒风冰冷入骨;而火盆里的柴薪烧得噼啪的响——
当谢灵运回到自己军营的将军营帐;何无忌、谢公信等众将都在;见他回来;众人纷纷站起;都一脸紧张;“将军;怎么样?”、“刘都督怎么说?”
“刘都督是通晓仁义的人。”谢灵运向众人点点头;成了
“哈哈”众人不禁响起一片振奋的笑声;康乐公逝去的悲伤依然弥漫于空;但此时他们真的很高兴;北府还是能团结一心这样何愁大事不成?何无忌最为开怀:“舅舅果然没让人失望;有他加入;天下都可去了”
“刘都督不随我们去;他留下镇定北府……”谢灵运把情况说清楚了些;众人的情绪稍落;不过十万兵马那也好;孙将军会去吧?
事不宜迟;众人连夜商议具体的事项;谢灵运又到了孙无终、何谦两位老将军的军营;与他们密谈了一番。
听闻他的想法之后;两位老将军一开始也是震惊;原本还苦恼着谢氏子弟们被调回京后;如何保住谢氏在北府的影响力;直接起兵勤王?细思之下;最好的对策却莫过于此他们都欣然同意;愿当开路先锋
次天天明;谢灵运并没有立即行事;北府之中毕竟还有着朝廷的耳目;而这次起兵一定要是雷霆之势;以尽可能短的时间到达洛阳;这样才能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打会稽王和天下诸侯一个措手不及待天下人反应过来;局面已经定下了。
这就需要严密的谋划;还要与在京城的谢家互通声气;以免乱时;谢氏族人受到伤害。
将军江边;谢灵运负手而立;望着汹涌滚流东去的江水;心中从未放下一个大敌的身影;敖青……算算逊师傅说的时间;敖青快将重现人间了;还真是多事之秋。
他必须速速稳下京城的局面;再前去豫章解决这个大患。
这时候;一股大风吹来;一道驼背身影渐渐凝结而现;两年不怎么见;忠叔的皱皮老脸还是那个样;“四少;你这么急让老奴来……”
当听了谢灵运的话;忠叔的老眉也是惊皱;随即欣慰地微笑;“四少有此心志;老奴唯有尽力相助了。”
“忠叔;你回京之后;再过三天;把这件事知会我叔源族叔;让他做好准备;切记保密”谢灵运吩咐了忠叔几件事情;又道:“最迟五天;十万北府大军就会到达神都脚下;到时候还请忠叔保护谢府的老小。”
“四少放心;敢欺凌谢府的人;又有那个能耐的;京城没有;天下也没有。”忠叔说道;“老奴也定当死而后已。”
谢灵运点点头;道:“去吧;我再待一会。”
忠叔默默地退走了;江浪呼啸;身后的北府连营传来一片片的将士操练喊声;谢灵运忽然长叹一声;这个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今天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所有的答案;也只有求索而知了
咚咚咚咚——
这一天;烈日当空;北府大营也一扫连日以来的悲沉;激昂的战鼓声响彻天地;全军集结
一军军的将士迈着整齐划一的军阵;来到了大营中最辽阔的校场;不多时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旌旗蔽空遮日;刀枪成林;数十万的将士昂然大吼;壮大的军容骇得天地都为之颤抖;震得北域妖魔瑟瑟发抖;血气之刚盛;让烈日亦黯然失色。
前方的将台之上;刘牢之在;孙无终在;谢灵运也在;他们都是一脸严肃;目光锐厉。
除了极少数的将领;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士兵们不知道这次的大集军是为了什么;为了祭拜康乐公?还是为谢将军他们送行?
众人都已经知道谢氏子弟们将要回京奔丧;虽然不舍;但不能不回去。至于朝廷可能会剥夺谢将军等人的兵权;士兵们也是这几天才有所了解;闻者自然皆是义愤填膺;他们早已把谢将军视为新一任府主;现在说要任命他做个朝官;或者当个太守?
士兵们不肯可是不肯;又有什么办法呢?
“兄弟们”谢灵运一声大喊;让全军将士渐渐平静下来;整个校场寂然无声;刘毅、刘裕等人不无疑惑;怎么不是刘都督先说点什么?
谢公信、谢瞻、荀雍、何无忌等人精神大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举臂响应
“自从康乐公招募天下的勇士而组建北府以来;北府兵就以保护天下的安康为己任我们也是这么做的;镇守北域;屡屡击退魔军;不叫它们渡江一步数十年间;无数的新兵变成了老兵;无数的北府男儿战死沙场;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们许多人有家亲;许多人尚未娶妻生子;可他们就这样死去。”
谢灵运的喊声回荡在校场的天空之中;将士们都听得入了神;就连刘牢之和孙无终;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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