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五拉住孩子,向众人笑道:“诸位看官,这便是小老儿独生幼子八八儿。大家休看他年幼,却须知他天赋异禀,生来便有出入青冥之能。今日小老儿便命他当着大家的面往天上走一遭,从王母的蟠桃园偷一枚仙桃回来!”
此言一处,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言下多是指责张十五信口雌黄。
张十五却不与大家分辩,俯身从地上放着的一大盘摩挲得油光锃亮的粗麻绳中抽出绳头,而后奋力向空中一抛。
只是这一抛,围观的,众人登时看呆了眼。这张十五看上去也不算强壮,但手劲大得出奇,这一抛竟将那麻绳的前端抛起来十余丈高下。
这倒还罢了,那抛上高空的绳子竟然不再落下,就那么笔直地由十余丈高空垂了下来。
便在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之时,张十五退后几步,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向那根麻绳一指,喝一声:“起!”
那根麻绳登时便似上面有人提着一般迅速上升,霎时间盘着的整根绳索尽都展开,怕不有百十丈长短。
众人仰头观看,却见不知何时有一团灰不灰、白不白的云朵出现在上空,将绳子接近尽头的一截遮掩了起来。
“八八儿,此刻便要看你的手段了。”张十五指着那麻绳对儿子道。
那唤作“八八儿”的孩子一张粉嫩小脸却露出恐惧之色道:“爹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罢!上次孩儿偷桃已经惊动了看守桃源的黄巾力士。此番再去只怕要被人抓住,那是定然性命难保!”
张十五面露难色道:“我儿,为父岂不知你此次上天危险极大?只是如今我父子身无分文,若是赚不到钱,今夜便要饿着肚子露宿街头了!”
八八儿见老父如此为难,当即顿足道:“也罢,孩儿便再冒一次险!”
说罢他来到那垂得笔直的麻绳近前,双手抓绳双腿盘绕,如同一只灵活无比的猴子般迅速爬了上去。在众人仰头注视的目光下越爬越高,最后竟钻入了掩盖着绳子顶端的那团云雾之中。
如此神奇之事,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观看,此刻这一片小小的场地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怕不有三四百号。
好半晌后,忽有一物从那团云朵中落了下来。
张十五眼疾手快,一步抢上前去,在那物落地之前将他接在手中。
众人定睛望去,见那物赫然是一枚足有碗口大小的桃子,半边已经红透,水灵灵地煞是诱人,显然是刚刚从树上采摘下来。
张十五将桃子托在掌心,绕着场地行走一周,让前排之人在近处观看真伪,然后走回场地中心高声道:“这一枚仙桃是天府奇珍,小老儿自是不配享有,场中的哪位看官若肯出价,小老儿情愿双手奉上!”
“这枚仙桃本公子要了!”
张十五话音才落,先前那肥胖公子已经大喝一声走入场中。他的四名打手紧随其后,八只眼睛恶狠狠地望向四周围观的众人,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你这老儿也不用夸什么仙桃,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法而已。但数九隆冬天气能弄到一枚新鲜的桃子,也算是难得了。本公子出纹银五两,想来也没有人会争了。”
见此人一番话后,周围众人都噤若寒蝉,张十五便知眼前之人不能招惹,只得赔着笑将桃子双手奉上:“小老儿多谢公子赏赐!”
那肥胖公子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个打手上前接了过来,又将一锭银子扔了给他。
“你儿子怎地还不见下来,是否还想多偷几枚桃子?如果还有的话,本公子也都包了!”
张十五正要回话,忽地看到那条麻绳一抖,随即竟从空中落了下来。他脸色大变,抢步上前抓起绳头看去,登时跌足叹道:“糟了,这绳子是被人割断的,八八儿一定被守园的黄巾力士发现了!”
前排的观众有眼尖的看到那绳头断口整齐,果然是利刃切割的样子。
众人正惊骇间,空中的那团云朵蓦地消散,同时有七八件东西散落下来,噼噼啪啪地落在场中。
“儿啊!”张十五忽地发出一声悲呼,将其中的一件东西抢在手里抱着哭天抢地起来。
众人此时也都看清楚了那些东西,当时齐齐的惊呼一声向后疾退。
地上散落的赫然是些手足躯干,而张十五抱在怀中的却是一颗圆滚滚的人头。有人看清楚了那人头的脸,却不是方才攀绳的八八儿又是何人!
“晦气!当真晦气!”险些被一条腿砸到的肥胖公子连连后退,怒骂一句转身便走。
留在场中的张十五抱着人头哭罢多时,抽抽噎噎地走到那黑漆木箱前,打开箱盖将人头放了进去,然后又将其他的残躯断肢一件件捡起来放入。盖好箱子后,他红着双眼向鸦雀无声的众人团团作揖,哽咽道:“八八儿为博诸位看官一笑而殒命,还望诸位可怜小老儿孤苦,略略解囊相助些许,令小老儿可以安葬犬子。诚能如此,小老儿终生不忘诸位大恩!”
围观的众人沉默片刻,随即便有人将钱币投入场中,其余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钱币碎银纷落如雨。
张十五向着众人连连作揖不止,随后收拾了地上的钱财用一个包袱包好。他提着包袱走到箱子旁边,忽地哈哈一阵大笑。便在众人以为他因丧子之痛而患了失心疯之时,他却用手在箱盖上连拍几掌喝道:“八八儿,还不出来向诸位看官谢赏,更待何时?”
随着这一声喝,一个绿袄绿裤的孩子撑开箱盖从里面一跃而出,站在场中向四周打躬作揖,却正是方才被人分尸的八八儿。
看着张大嘴巴一言不发的众人,张十五微微一笑,抱拳道:“方才的这些,便是小老儿向诸位看官献上的小把戏,名字唤作‘神仙索’。雕虫小技,诸位见笑!”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登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喝彩。
在人群当中,又变得年轻了几岁、纯然似一个十六七岁小道士的禹天来看着场中那蹦蹦跳跳与生人无异的八八儿,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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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傀儡,金蜈
禹天来穿越到这一方世界已经一个来月,对所在的世界了解得越来越多,心中的疑惑却是与日俱增。
以前穿越的几个世界虽然多有似是而非之处,却是大致遵循了他原来世界的历史发展的轨迹。但如今的这个世界虽然日月星辰、山川地理乃至人文风俗都与他经历过得世界多有相同,历史发展的轨迹大相径庭。
如今他所处的是一个以前历经多世而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其名为“钧”,一统天下已近五百年。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浓郁程度更胜上一世的三国时代,因此除了武功道法盛行,居然还有妖鬼精怪的存在。
这绝非是野语村谈的荒诞传说,禹天来在穿越之初便遇到一只已经修成鬼仙境界、可以用神魂之力幻化惑人的狼妖。
当时那狼妖将赤*身*裸*体凭空出现的禹天来以及毛皮焦黑散发出阵阵肉香的白鹿飞雪当成上天开眼送到嘴边的一顿美餐,二话不说便要下口。
幸好他这一次穿越前已经晋升人仙之境结成金丹,一身的精气神都收敛在丹田中一颗圆坨坨光灿灿的金丹之内,并未如前几次穿越般莫名其妙地失去一身修为。结果是那只狼妖被禹天来放出随同穿越的四柄飞剑斩杀肉身,而后禹天来一面剥下狼皮用来暂时蔽体,一面拘住那狼妖正要遁走的神魂详加审讯,问明这世界的大致情形后一记掌心雷轰个形神俱灭。
说起来如今他金丹已成,一身修为蜕变为法力,武功与道法于他而言再无障壁,早揣摩精熟的《太平要术》和《遁甲天书》中记载的诸般道法皆可信手拈来毫无滞碍。
禹天来诛杀狼妖之后便鸠占鹊巢占据了它的洞府,先要为追随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飞雪调理一下伤势。经检查之后,他发现飞雪的伤势只在皮毛,内在的筋骨不仅未曾受伤,反而比先前强健了许多。他想起自己每次穿越后体质都会得到改善,便是这一次也不例外,倒也并未太过惊讶。
飞雪的体质变强许多,恢复力同样快得惊人,前后不过十来天,那一身焦黑的皮毛竟又恢复先前如雪般洁白。
禹天来看到它已经活蹦乱跳,便骑了它出山,要到亲眼看一看这方奇异世界。
每每到了有人烟的所在,禹天来不想惊世骇俗,便将飞雪留置山野,自己则到村镇城市里观察当地的风土人情,等到离开时才召唤它出来,平时赶路也多走人烟绝迹的山野。
这一天禹天来到了青州齐郡地界,照例将飞雪留在郊野的一片山林之中,而后独自一人到了临淄城内,却不防看到了这么一出把戏。
他一开始便发现这父子二人的身上都有古怪。虽然那张十五竭力收敛,但禹天来仍察觉此人竟也是神魂已成的鬼仙级人物。至于那个孩子八八儿,禹天来更发现他根本不是生人,而是用不知名的金属、木料、玉石等物制成的傀儡。偏偏这具能说能笑的傀儡之躯内竟有魂魄存在,但这魂魄隐隐透出无比的凶残、狡诈、贪婪等气息,与浑然便是一个天真活泼孩子的外表截然不同。
既然看穿这对所谓父子的底细,禹天来自然也猜到他们绝不是当真为了糊口而在街头卖艺,此举必然另有所图。再者说那张十五也是他到了这个世界后除那头倒霉狼妖外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出于这两个原因,在张十五父子谢赏后散场收摊向城外走去时,禹天来便远远地坠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父子二人出城后不走大路,反选了一条偏僻小路向荒野中行去。看到四周无人之后,他二人都放开脚程,一老一小行走起来竟是快逾奔马,片刻间便奔出二十余里远近,直到前方出现一座残破的古庙方才止步。
二人径入破庙安身,跟来的禹天来则在附近选个隐秘之处藏好身形。他放出灵敏无比的六识感应之力,遥遥地将整座古庙笼罩其中,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发现这两人在古庙内都纹丝不动的枯坐着。
好在禹天来有的是耐心,彼既不动,我亦不动,便静静地在原地等候观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林尽都笼罩在夜幕之下苍莽一片,其间偶然传来一两声野兽禽鸟的嘶吼鸣叫,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正瞑目静坐、脸上丝毫没有焦躁神色的禹天来蓦地睁眼,偏转头向临淄方向的空中望去,锐利无比的双目准确地捕捉到高速飞行的一点金光。
他看得清楚,那金光却是一条长二尺有余、爪牙狰狞、遍体灿若黄金的蜈蚣。
与此同时,古庙内的二人终于有了动静,一起出来到了庙门处。
张十五向着空中招手,那条金蜈在他头顶盘旋三匝,身体缩到四寸长短,乖乖地落在他的掌心。
“好宝贝!”张十五无比爱怜地轻轻抚摸金蜈甲壳,脸上满是掩饰不住地喜色,“今天是第三十六个了,等你再吞食十三个拥有太阴命格女子的血肉魂魄,便可以彻底激发‘太阴金蜈’的血脉之力。到时我再将你祭炼成剑器,便是一柄天然的法宝级飞剑。以鬼仙之境炼成法宝,我张十五也算数百年来的第一人了。嘿,若非那群黑狗子的存在,我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大费周章,炼剑的速度也会快许多。”
禹天来听得此言,登时明白前后因果,同时心中杀机大作。
这条金蜈定是藏在那枚桃子之内,而那肥胖公子家中必有一个身负太阴命格的女子。只可惜日间自己只顾观察张十五父子,却忽视了那枚桃子,平白了耽误了一条性命。
至于张十五话中提到的“黑狗子”,则是大钧朝立国之初便设立的一个专司镇压天下妖邪的神秘机构“黑衣卫”。
黑衣卫伴大钧建立五百年来,不知诛杀和镇压多少妖魔巨擘,端的是凶名赫赫。即使近年来大钧颇见衰乱之象,黑衣卫也不复当年鼎盛时令天下妖邪噤若寒蝉的声威,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张十五一个鬼仙级数的修士而言,仍是一个绝对不能招惹的庞大存在。
禹天来既然遇到这等杀人炼宝的邪道妖人,便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遂将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古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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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布衣凶狡,黑衣跋扈,官匪原是一路人
在禹天来现身的瞬间,张十五父子脸上同时变色。
张十五的一张老脸上固是煞气大盛,全不复日间在人前的老实本分模样。更骇人的还是那八八儿,两只原本漆黑如墨的灵动眸子里蓦地射出野兽般绿油油的诡异光芒,死死盯在禹天来身上的目光之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凶残狠毒与杀戮欲望。
“小道士,你是……我白天时曾见过你!”张十五竟也已认出了日间一直混在人群中的禹天来,“原来老夫竟看走了眼,被你跟踪到了这里。”
禹天来看着静静地俯在他掌心的四寸金蜈,沉声问道:“为了炼制一柄飞剑,你前后害了三十六个女子的性命,用心未免太过狠毒!”
张十五犹豫一下道:“日间你既然在场,应当知道那买走老夫仙桃之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他本非什么善类,之所以对禹天来解释了这句话,实在是看不出对方实力深浅,不愿意轻易与之为敌。
禹天来摇头道:“那人或非良善,他家中那被你这金蜈吞噬一身精血魂魄的女子难道也是一样?又或者先前被你害死的三十五个太阴命格的女子也都有取死之道?”
张十五闻言便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目中凶光一闪,手中的金蜈蓦地飞起,在空中恢复二尺余的长度,张牙舞爪向禹天来扑至。
禹天来轻哂一声,张开右手向空中一抓,天地灵气随着他这一抓之势向中心的一点聚集,幻化成一只丈许方圆的半透明巨手,一把便将那条金蜈捞在掌心紧紧攥住。
张十五面色大变,连连捏动法诀遥控指挥那金蜈拼命挣扎。
巨手之中隐隐有日月星辰、山川地理、龙骧虎踞、鸟飞蛇蟠的虚影闪现,登时将那金蜈镇压得不能动弹分毫。
禹天来知道这条金蜈身具上古异兽血脉,又经张十五以太阴命格女子的精血魂魄祭炼,已经拥有部分法宝威能,所以一出手便用出压箱底的手段之一、如今已随他修为突破而技进于道法武合一的“截天一式”。
“小贼道还我宝贝!”张十五气急败坏地一声怒吼,双手向着禹天来一张,空中登时现出大片白惨惨的火焰,铺天盖地罩落下来。
与此同时,那八八儿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尖利嚎叫,合身向禹天来扑了过来。人在空中时,他的小小的身体急剧膨胀,将那一身绿袄绿裤撑得支离破碎,竟变化作一个身高足有两丈高下,头大如斗、青面獠牙的狰狞巨怪。
禹天来右手一抓一收,空中那巨大手掌立即缩小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飞鸟如林般投入他张开的衣袖中——《遁甲天书》中有一个“纳物符”术法,可以借符咒之力创造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禹天来将纳物符画在自己的衣袖内部,用以收藏一些体积不大的事物很是方便。
收摄了以“截天一式”镇压的金蜈后,他左手食中二指并拢骈伸,指尖闪现出一抹湛蓝色的光华,挥动手臂在身画了一个直径五尺的圆形。
手指在空中画出的那一圈湛蓝荡漾开去,化作一面荡漾着湛蓝水纹的光盾。
张十五的白色火焰落在光盾之上,登时发出一阵嗤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