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回到严咏春的脸上,看着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他那一颗有些茫然失措的心倏地平静下来,先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甩出,然后展开右臂揽住严咏春笔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笑道:“没什么,我方才睡得有些糊涂了。师妹你方才说什么?”
严咏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今天你出门时,明明说好了要钓几条鱼回去,然后亲自下厨做几道佳肴的。如今太阳快要落山了,你那鱼在哪里?”
禹天来低头一看,果然又看到脚边的地上斜插着一根长长的青竹竿,竹竿的一头斜伸到溪水上方,垂下一条细细的丝线,下端没入水中。他目力极好,透过清澈的溪水看到丝线末端的鱼钩上已经没有了鱼饵,显然是自己睡觉的时候被鱼吃掉了。
“呃,其实我已经相好了几条鱼,只是担心钓早了会放得不新鲜……”他干笑着向满脸揶揄之色的严咏春解释道,“师妹你放心,我立即将鱼钓起来,绝不会耽误做晚饭的!”
说罢他伸手一招,那根钓竿便自动飞入掌中。随后手腕轻轻一振,鱼竿末端拴着的钓丝便若有灵性地在水中游走起来,将附近水中正自在悠游的一群鱼中最肥美的三条捆个结实,扬手便提出水来。
严咏春看到那被五花大绑了正拼命摇头摆尾的三条可怜鱼儿,将嘴一撇哂道:“显本事么?”
禹天来赔笑道:“为兄的这点本事,又哪敢在师妹你面前显摆?走走走,快回家去,看师哥我好生炮制这三条鱼,一定让你们吃得停不下口!”
一句话说完,他心中又忽地生出一个疑问:“咦,我为何要说‘你们’?”
夫妻二人携手而行,走过一段崎岖山路,禹天来忽地感应到前方有剑气波动,只是这剑气虽然凌厉却都不含杀意,应该是有两个极厉害的用剑高手正在切磋。
严咏春也已有了感应,笑道:“两位妹妹又在斗剑了,你觉得这一次他们两个谁会赢?”
禹天来不假思索地答道:“论起资质和悟性,隐娘要胜过莫愁一筹,但在专注和韧性上又有所不及。隐娘能够在三百招之内取胜便罢,但如今她们斗得应该早已超过三百招,所以我还是更看好莫愁一些。再者稍后我们出现时隐娘定然会分心,那便是莫愁的致胜之机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禹天来又是稍稍一愣。“莫愁”和“隐娘”这两个名字,却再一次让他生出先前刚刚醒来后见到严咏春时的那种怪异感觉。
严咏春却是没有关注他的异样,有些兴奋地拖着他加快了脚步,显然是要验证一下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翻过一道山梁,前面现出一片繁花似锦的桃林,林中隐约可见几间雅致茅屋,林前的空地上,则有两位美得如同山中精灵的佳人正在斗剑。她们一个穿一袭男款的武士劲装,手中使一对子母双剑,一个作道姑装束;手中用一柄长仅七寸的双刃犀角短匕,正是邱莫愁和聂隐娘二女。
便在禹天来和严咏春在山梁上现身的一瞬,聂隐娘的剑法中果然出现一丝极短暂的凝滞,而邱莫言的子母双剑极其灵敏地捕捉到这一丝破绽,右手母剑缠住她的短匕,左手子剑则灵动无比地循隙而入,轻轻地在她肩头一触即收。
“师傅!”打输了的聂隐娘却是毫不气馁羞恼,向着正走过来的禹天来发出一声欢呼,身形一闪便到了面前。
她先亲热地挽住禹天来的手臂,然后才笑嘻嘻地向另一边的严咏春唤了一声:“大姐!”
严咏春摇头笑道:“你这小丫头,既然都成了亲,便该早早地改了口才对,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师傅’的唤着?”
聂隐娘娇憨地笑道:“他本来就是我的师傅,就算成了亲,我还是要这样称呼。再说大姐你还不是一样一直唤‘师哥’。”
这时邱莫愁也走上前来,取笑道:“既然你不肯改口,那你也不应该唤我们作姐姐,应该叫‘师娘’才对!”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转向禹天来嫣然一笑道:“夫君回来了!”
看着面前说说笑笑地三位各具风姿的佳人,禹天来早忘了先前的怪异感觉,心中只剩下一片温馨与宁静。
当夜,禹天来果然亲自下厨,拿出平生烹饪绝学,用那三条鱼整治了七八道菜肴,做了一桌“全鱼宴”,一家人围桌而坐大快朵颐,颇见融融之乐。
到了晚上就寝之时,也不知三女之间是怎样安排的一个章程,却是轮到聂隐娘与禹天来同房。两人这一夜极尽鱼水之欢,其间的种种美妙之处,自是难以言说。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禹天来在这一处不知名的山野之间渡过了整整十天平静安闲、逍遥无忧的生活。
到了第十天的晚上,禹天来与三女用过仍是他亲手烹制的晚饭。他缓缓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目光带着一丝留恋与不舍在三女俏脸上徘徊良久,蓦地轻声道:“我要走了!”
三女闻言相顾茫然,严咏春笑问道:“师哥你要走去哪里?”
禹天来却不回答,离座而起转身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沉声道:“一方天地便是一座囚笼,芸芸众生便是不得自由的笼中之鸟。我虽然比你们好一些,也不过是在一座座囚笼之间穿梭,从来没有真正逃至笼外。但你们要相信,终有一日我会挣脱这天地囚笼的禁锢,到时一定回来助你们解脱。等我!”
随着最后坚定无比的“等我”两个字出口,禹天来身周的一切包括严咏春、邱莫言与聂隐娘三女尽都化作一片蒙蒙清辉消散。
他张开双目,见自己仍在先前的战场,身周有四柄飞剑,再远一些站了一圈交州军士护卫。抬头一看,那颗“沧海明月珠”仍悬浮在头顶三尺处,却已经收敛了光辉。
他举手一招,四柄飞剑飞回背后的剑匣,“沧海明月珠”则落入掌中。
“沧海月明珠有泪,入梦迷蝶幻亦真。好一颗‘沧海明月珠’,营造的梦境直至人心又是如此的真实,贫道险一些便要真地迷失其中了。”禹天来摩挲手中的明珠自语道,旋即脸上又现出古怪的神色,“贫道自认也算是一个正经人,怎地在梦境中聂隐娘那丫头竟也成贫道的妻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呦呦鹿鸣,采芝山中
此次于吉再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皆因犯了知己而不知彼的大忌。
禹天来这些年一直在用心参悟记载于《太平要术》中的那一篇《太上问道篇》。这一篇文字并非任何具体的修行之法或克敌之术,而是阐述一些玄之又玄的大道至理。寻常人看来,只会觉得不知所云、懵懵懂懂,但到了禹天来这等修为境界,则能隐隐感觉到其中字字珠玑,只须参悟出一鳞片爪,也足以受用无穷。
他早年为独自御使双剑合璧的“牵情剑法”,曾练成一门名为“二心诀”的奇异心法,可以将心神分裂做到一心二用乃至多用。随着后来修为的精进,这门心法对他的用处越来越小,渐渐地已被他弃置不用。但后来参悟了《太上问道篇》中的一小段文字后,他忽地生出灵感,依照这段文字中阐述的妙理将“二心诀”做了一番改造升级,竟然变成一门类似道家“第二元神”的神通秘法。
通过修习升级后的“二心诀”,禹天来可以将神魂一分为二。分裂之后的神魂拥有完全相同的记忆和能力,却又可以各自独立,即使一方毁灭,另一方也可以继续存在,与寻常必须依存于本体、与本体休戚与共的神魂分化之术绝不相同。
此次对付有“沧海明月珠”在手的于吉,禹天来未战之前便预做筹谋,将一具神魂分身附在一柄飞剑之上。于吉祭出“沧海明月珠”时,禹天来的四柄飞剑都在珠光笼罩的范围之外。“沧海明月珠”的异能发动,却只能引得禹天来本体内的神魂入梦,飞剑中隐藏的神魂未受丝毫影响,立即御使四柄飞剑护卫本体,而后趁着于吉因错愕而心神恍惚的瞬间侵入“沧海明月珠”中,击散了他附在其中的一缕神魂,夺取了对此宝的控制权。
禹天来感慨半晌后,将那颗“沧海明月珠”收入囊中。他在梦境中经历了十日,在现实中却只过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在他醒来后不久,刚刚来过一次的黄忠和赵云又转了回来。
黄忠看到醒来后的禹天来时,立时凭着外景之境的修为感应到对方的气机生出微妙的变化,便猜到他经历了这一次梦境的磨炼之后,于本心定然更明悟了几分,为未来突破至传说中外景之上的神秘境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心中在歆羡之余忙上前来恭贺。
禹天来寒暄几句之后,说道自己还要继续去寻找张角的转世之身,告了句辞便飘然而去。
当初张角留下的线索指向九江一带,禹天来也不走大路,确定了方向之后沿一条直线行进,无论什么山野大泽都如履平地,数日便赶到了九江。
他依照那线索的指示细细查访月余,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疑似目标。那是在涂山脚下的一个夷汉杂居的小村落里,一个名为“林烁”的少年。
据当地人说,那林烁生下来不哭不闹,与寻常婴儿大不相同。到后来一年年长大,又表现得格外聪慧懂事。村里人都称赞林烁的父母有福气,生养这么一个好孩儿。
岂知到了去年,林烁长到七岁时,竟忽然拥有了一些古古怪怪的能力,能够凭空燃火取冰、张手发雷唤风。乡间多愚夫愚妇,看待这等奇异之事非神则妖。
林烁很倒霉地被视为后者,霎时由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孩子变成处处遭受异样目光的小妖孽。村子里但有一点天灾人祸,人们都要算到他的头上。久而久之,连父母也对他生出恐惧和厌弃之心。到最后全村老少甚至通过决议,打算将林烁捆了用火烧死,彻底绝了他们眼中心底的祸根。
林烁的父母终究不忍,暗中将此事告知了儿子,然后将他送入涂山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在后来的一年中,这一带往涂山中狩猎采药的山民中有人曾见到林烁,都说他常骑了一头体型巨大的白鹿,在山林中来去如风。
禹天来得知了这些事情后,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那林烁便是张角的转世之身。他表现出的重重神异能力,应当是前世的神魂印记在某种特殊的条件下被触发的结果。只是从他的情形判断,那神魂印记应该只是被触发了一部分,所以林烁只是拥有了前世的一些力量,却并未恢复前世的记忆。
随后禹天来便进了涂山,只是在如今的年代,涂山之中的大部分区域还是处于原始蛮荒状态,山峻崖陡,草盛林茂,又有各种猛兽毒虫出没,要在这山中找一个人出来,难度实在不小。
好在禹天来有的是耐心和时间,便一座山头,一条涧壑地细细搜索过去。这山中颇多年份甚旧的药材,禹天来遇到好的便顺手采了。他博通百家,尤其曾得到丹道大家魏伯阳遗下的《龙虎经》,这些药材到了他的手中,足以炼出十多种具有疗伤、补气、辟毒等功效的丹药来。
这一天禹天来走到一处幽谷,很是惊喜地在一处岩壁下方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丛“紫盖龙纹芝”。这是灵芝中的异种,伞盖呈紫色,纹路如龙形,用来炼制补益元气的丹药最好不过。
他正要下手采摘,忽地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呦呦鹿鸣,心中登时一动,身形冉冉上升,霎时到了面前这座数十丈高的崖壁顶上。
禹天来刚刚隐藏好身形,便看到谷口出闪过一道白影,一头体型比寻常战马还大、遍体毛色灰白的麋鹿迈着优美的步伐走了进来。
这头麋鹿进入山谷后,却是径直走向那一丛“紫盖龙纹芝”的生长之处,看到那一丛长得饱满肥美的异种灵芝,登时愉快地呦呦长鸣几声,低下头便是一阵大嚼。
禹天来猜到这应当便是传说中与林烁相伴出没与山林的那头白鹿,想着跟踪它必然可以找到林烁,便也没有心疼那些颇为珍稀的异种灵芝,静静地站在崖顶等它吃饱离开。
岂知那白鹿吃了几棵灵芝之后,忽地如喝醉酒般一阵摇摇晃晃,然后“咚”的一下侧身卧倒在地。
禹天来知道“紫盖龙纹芝”绝没有这等功效,心中便觉有些古怪,正要从崖壁上下来时,却又听到远处的一些声息,便又停下来准备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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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师后裔
禹天来在崖壁顶上潜伏了片刻,果然看到从谷口的方向走来两个人。
这两人作道人装束,年龄都在三四十之间,身形相貌有些相似,彼此应该有些血缘上的关系。
这两个道人进了山谷,一眼便看到倒卧在那从“紫盖龙纹芝”旁边的白鹿,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道人笑道:“好造化,我们奉叔父之名来寻找那人,却有缘遇到这么一只罕见的灵兽。这畜生灵性非常,日日采摘山中灵药为食,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如今那些灵药的药性已经完全渗透进它的一身血液之中。我等修行之士若能饮得一口鹿血,立时便可修为大进。”
另一个年轻几岁的道人也笑道:“这还要全赖大哥你神机妙算,找到这一丛罕见的‘紫盖龙纹芝’,在上面撒了我们秘制的‘醉仙散’,又设计将这畜生引了过来。”
年长的道士脸上露出自矜之色,吩咐道:“这畜生服食了许多灵药,‘醉仙散’恐怕制不住它太久,我们赶快动手将它捆了。这等堪比任何天才地宝的灵兽却是不能一次弄个断根,我们将它带回去好生喂养,便能得到源源不绝的宝血。再者听那些山民之言,我们要找的那人与这头白鹿有些关联,我们也要试一试利用它将那人找出来。”
另一个道人点头答应一声,探手入怀取出一束黑漆漆的绳索,笑道:“这条用乌蚕丝与发丝编织的‘缚仙索’坚韧无比,这畜生便是再大的力气也休想挣脱。”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那仍倒地不醒的白鹿走去,尚未走到那白鹿身前十步距离,忽地同时感觉眼前一花,一个青年道人凭空出现的面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现身拦路的自然便是禹天来,他向着两个道人稽首一礼,含笑道:“两位道友,贫道有礼了!”
那两个道人都吃了一惊,一起向后退却拉开距离。年长的道人喝问道:“你是何人?”
禹天来转头看一看地上倒着的白鹿,见它已经张开了眼睛,而且似乎知道自己遭了算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骨软筋酥动弹不得。他摇了摇头,向那两个道人道:“贫道禹天来,道号‘太玄’,尚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太玄道,禹天来!”两个道人面色再变,其中年长那道人沉声道,“原来是禹掌教当面,失敬。贫道张霁,这是舍弟张霄,敝兄弟出身鹤鸣山张家,如今忝为‘五斗米道’掌教张修真人座下护法。”
“原来是天师后裔,久仰。”
传说当年天师张道陵由突破鬼仙之境进阶人仙,白日飞升破空而去,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前辈。如今的张修又以张道陵旁枝血脉的身份修成鬼仙,在益州开创五斗米道,也是一方不便轻易招惹的势力。但对方的来意禹天来已经隐约猜到一些,彼此恐怕是敌对的立场。既然分属敌我,他自然也用不着对对方客气,所以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将事情挑明。
“我南华一脉与天师一脉同属道门。彼此之间纵使说不上亲近,总也有几分香火之情。却不知两位道友如此大费周章,来此寻找敝师兄张角的转世之身是何居心?”
张霁和张霄见对方单刀直入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