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翔”一句话才喊出口,整个人已经如同触电般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出去。
一身道士装束的禹天来从陈霖身后悠然踱出,举起右手向着空中的“陈翔”虚按了一掌。
两道凝聚成束的掌力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一道刚猛霸烈如神龙经天,一道阴柔奇诡如灵蛇盘绕,彼此间开合交错夹击对手。
空中的“陈翔”身形蓦地蜷曲成球又极力伸展,然后整个人便被那一阴一阳两道高度凝聚的掌力击中,“蓬”的一声彻底爆开,化作无数布片翩翩散落。
禹天来发出一声长笑,举足一步跨出,身形一下闪烁后出现在门口,举掌向下一按,掌力化作穹庐笼盖方圆丈许空间落下。
一道淡淡的黑影从地面向上升起化作人形,一柄黑色短剑以破天之势望空挥斩。
空中发出一声如同裂帛的刺耳声响,黑影身形踉跄后退,在大厅当中站定后现出身形,却是一个身材矮小枯瘦、貌若猿猴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补天阁”南宗的二号人物精精儿,此次他以易容之术扮作陈霖护卫首领陈翔近身行刺,眼看便要得手,却被禹天来横插一手坏了好事。
刺客之道讲究的是一击不中远扬千里,他心中虽然愤恨,却也当机立断地施展了金蝉脱壳的手段,以充盈真气的外衣作为替身承受了对方的掌力,自己则凭借潜形之术向外遁走。
岂知禹天来竟一眼看穿了他的手段,硬是在他逃出大厅之前将他堵了回来。
此刻薛红线等四人已经排成一列护住惊魂未定的陈霖,同时与门口的禹天来遥遥相对,对当中的精精儿形成夹击之势。
精精儿脸色沉郁,一双淡黄色的眸子中透出阴狠之色,死死地盯着禹天来道:“小子,当年我师兄已经手下留情与你了解了那段恩怨,你竟又来与我纠缠?”
禹天来哂道:“什么了结前事不过是那空空儿自说自话。他盗人宝物在前,你追杀失主在后,贫道当年受了苍松道长嘱托接掌‘餐霞观’,这段恩怨如何才算了结,该由贫道说了才算!”
精精儿面色更冷:“你又打算如何了结?”
禹天来淡淡地吐出八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精精儿手中的黑色短剑蓦地爆成一团黑色光雨,而后汇成一道洪流向着门口的禹天来汹涌而来,竟是毫无征兆用出“身剑合一”的剑道绝学。
他为人奸猾无比,方才交手数招感应到对方修为恐怕已臻达内景之境,所以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力求一举突围。以他练气成罡绝顶甚至隐隐进窥内景之境的修为,骤施这等至高剑术,其威力之可怕毋庸置疑。
禹天来双目微阖,瞳孔凝缩成一个细小的黑点,似要透过黑色剑芒所化的洪流看到隐于其中的精精儿真身。一截长约三尺的纤细钢丝从他袖中滑出,末端握在掌心,前端伸得笔直,尖端则在微微震颤。
以他如今的实力,早已不必在依赖什么神兵利器,于是弄了这么一段钢丝作为长剑的替代品,平时便卷成一团藏在袖中,用时探手即得很是方便快捷。
纤细的钢丝陡然昂起,在禹天来的御使下,向着前方的虚空笔直刺出,化作一线银白电芒正面对上那一道黑色洪流。
钢丝从密集得几乎风雨不透地剑芒当中寻到一丝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钻了进去,而后若有灵性地蜿蜒转折,穿过那道缝隙也即是透过了重重叠叠掩住精精儿身形的黑色剑芒,一道细弱发丝却锋锐无匹的剑气从钢丝地尖端射出,直刺精精儿眉心要害。
大宗师与宗师,虽只是一字之差,却不啻云泥之别。这差距并非体现在功力上,毕竟到了练气成罡的境界,对于能量的积蓄和凝练都已接近极致。两者最大的分别,只在内景之境的大宗师已经可以运用精神力量来驾驭自身,将自己发出的每一丝力量都近乎完美地发挥至极限。
若是突破以前的禹天来,虽然也不惧精精儿的这一招“身剑合一”,却只能以功力于剑术正面硬撼,决不能做得如此轻巧随意。
精精儿只觉眼前骤然现出一点寒星,随即便觉眉心处隐隐刺痛,心中大骇之下急忙收敛扩散的剑芒,将千万道剑芒转攻为守化为护身一剑。
禹天来剑气刺中精精儿那柄黑色短剑的剑身,登时由无坚不摧的至刚之性转化为缠缠绵绵的绕指之柔,如猎食的蜘蛛所吐之丝般层层叠叠地缠裹在剑上,而后面的钢丝本体则随之而至,向着精精儿的心口刺下。
精精儿只觉手中短剑如同陷身蛛网之中的飞虫般挣脱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果决地松手弃剑,施展身法向后飞退。
禹天来左手抓住那柄黑色短剑收入袖中,脚下踩踏“禹步”如影随形般追上对手,右手中的钢丝幻出无数道纤细如丝的银色芒影将其卷入其中。
此刻厅内观战的众人见精精儿竟被这突兀现身的青年道士随手摆布几无还手之力,心中俱都惊骇无比。
其中薛红线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目光中亦生出异彩。
蓦然间便听到精精儿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身形冲天而起从绵密如网的剑光中撞出,又将大厅的屋顶撞破一个大洞远遁而去。
禹天来退后几步避开了从上面落下的碎瓦残木,手中的钢丝轻轻一抖震落了尖端沾着的一滴殷红血珠,然后倒卷收入袖中。
他绕过满地的杂物上前几步,向着座上的陈霖行了一个道家稽首之礼,含笑道:“贫道吴中‘餐霞观’禹天来,此次不请自来,多有唐突之处,还请陈大人不要见怪。”
第一百七十四章 达摩四神足,妙法七宝术
陈霖急忙离座而起,向禹天来还礼道:“道长言重,该是下官拜谢道长救命之恩才是。”
然后其余四人也来与禹天来见礼,他们虽然未必都能猜到禹天来已是武道大宗师的身份,却都亲眼看到他摆布精精儿的手段,因此尽都恭谨有加。
寒暄已毕,众人各自落座,石云帆问道:“敢问道兄,那精精儿伤势如何?”
禹天来若无其事地答道:“方才我已经以剑气截断了他的心脉,若是常人应该当场立毙。不过精精儿修为精湛,应该还可以挨上十天半月。”
此言一出,除了陈霖不知厉害而松了一口气,其余的四人尽都面色凝重。
石云帆声音有些艰涩:“道兄该知道精精儿只是‘补天阁’南宗第二高手,他上面尚有一个位列‘宇内十绝’的空空儿,你对精精儿下如此辣手,只怕……”
禹天来洒然一笑:“贫道正有些旧债要与那空空儿清算,只是听说近年来空空儿正闭关静修,也只能出此下策引他出来。”
众人尽都面面相觑,他们所担心的是精精儿若真的死了,空空儿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真正不肯甘休的竟是禹天来。
原本陈霖还对禹天来颇有些想法,打算着稍后定要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来招揽此人。石云帆大致猜到他的心思,急忙频使眼色并找借口与他离开片刻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弄清楚了一位武道大宗师没有可能受他招揽,更何况两位武道大宗师之间的恩怨也绝不是他有能力承受,陈霖只得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禹天来婉拒了陈霖的盛情款待,简单道了一声告辞后飘然而去。他一路乘月色出了密州城,沿着官道悠然而行,脚下似缓实疾,不久便已走出十多里远近。
前面现出一条横贯东西的清溪,溪流上有一座石拱桥。禹天来信步上桥,在桥梁正中处负手而立,悠然凝望着清澈澄明的溪水中倒映的一弯新月,却似在等候什么人。
片刻之后,一条窈窕的人影出现在茫茫夜色中,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步履轻盈地行至桥头,却正是那位“紫竹庵”负剑行走薛红线。
禹天来在桥上笑道:“红线小姐来得好快。却不知你方才暗中传音约贫道在此相会,究竟有何指教?”
薛红线缓缓移步来到桥上,与禹天来对面而立,嫣然一笑道:“当着禹道长这位新晋的武道大宗师之面,红线何敢言‘指教’二字。冒昧相邀,却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欲征询道长意见。”
禹天来微觉惊讶,两人不过是初次相遇,对方竟然便来请托事情,确实有些冒昧了。再说对方身后有武林七大宗门之一的“紫竹庵”,当代庵主清音神尼位居“宇内十绝”之中的“三仙”之列,背景靠山硬到了极点,却又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而求到自己头上?心中既生出这番疑惑,他不免又猜疑对方用心是否纯正,自然而然地便生出几分警惕之意。
薛红线此女蕙质兰心,虽然禹天来面上丝毫未曾显露异样,却仍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当即主动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其中牵涉到一段数百年前的公案,禹道长若有兴趣,红线便为道长分说一二。”
禹天来倒也当真生出几分兴趣,遂道:“贫道洗耳恭听。”
薛红线却先问道:“道长可知昔年达摩祖师门下有四神足之说?”
禹天来与少林渊源极深,自然不会不知这一段禅宗流传甚广的典故,当即答道:“达摩祖师座下有四位弟子道副、道迹、道育、慧可。传说祖师一日令四人各自阐述佛法心得,道副言‘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道迹言‘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道育言‘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而慧可只默然礼拜,依位而立。祖师遂以‘皮、肉、骨、髓’四字评述四人得道之深浅,后人则以‘四神足’称此四人。”
薛红线又问:“道长又是否知道,达摩祖师乃是世上最后一位成就外景天人之境的武者?”
禹天来虽在少林藏经阁潜修多年,却也从未见过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记载,不由得大为惊讶。
薛红线又道:“达摩祖师圆寂时已有一百五十余岁高龄,生前已是天下唯一的一位外景天人。他亲身感受了天地元气在百多年间的衰变程度,断定自己寂灭之后,世间便再也不会出现外景天人。甚至随着天地元气的日渐衰变直至最终枯竭,内景大宗师、罡气宗师、先天乃至后天武者都将逐渐绝迹。”
对于这一点,一路逆溯时光的禹天来可说比那位达摩祖师更有发言权,却不明白对方说起这些事情又是何意。
薛红线道:“达摩祖师在寂灭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每思及世间万千武道及芸芸武者终将随元气一同消亡,心中实为不忍,于是冥思良久,终于在以练气为本的武道之外另辟蹊径,创出一门不依赖元气而专注于开发人体自身潜能的功法,其名为‘七宝妙身诀’。传说中若能将此神功修习至极限,当可与外景天人媲美。”
禹天来至此终于明白对方所求之事必然与这门“七宝妙身诀”有关,只是他尚有一个疑问,于是直接问道:“达摩祖师寂灭前研创神功应该极为隐秘之事,红线姑娘又是如何得知?听你所言,却是有如亲眼所见一般了。”
薛红线道:“禹道长却不知道,我‘紫竹庵’的开派祖师,正是达摩四神足之中的道迹神尼。当年达摩祖师将衣钵传于慧可,道迹神尼则行游至江南一代隐居,并在普陀山传下了我们‘紫竹庵’这一脉的道统。”
禹天来沉吟道:“方今天下,从未听闻有‘七宝妙身诀’这一门绝学出世,莫非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薛红线喟然叹道:“说到此事,却又是一番曲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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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交易
薛红线随即便将当年的一段秘辛向禹天来娓娓道来。
原来昔年达摩祖师以通天智慧及武功创出“七宝妙身诀”之后,寿元也堪堪到了尽头。他自知所创的这一门武学对于当世任何一个武者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一旦泄露了消息必定会惹来无边杀劫。
思虑再三之后,达摩祖师取了四颗千年白檀木的佛珠,将发诀一分为四,分别雕刻在一颗佛珠之上,而后分遣四人各携一颗佛珠送去给自己的四大弟子。
只可惜即使达摩祖师智深若海慧眼如炬,却仍难以看透诡谲人心,则消息最终还是由他身边之人泄露了出去。那四个护送佛珠之人均在途中遭到不明势力追杀,最终只有两颗佛珠送到了慧可及道迹手中,另外两颗佛珠则就此失落于茫茫江湖之中。
后来道育及道副两脉日渐衰微,而慧可与道迹则传下“少林寺”与“紫竹庵”两派传承,同时也留下寻找佛珠的遗命。
数百年来,“少林寺”与“紫竹庵”从未放弃寻找那两颗失落的佛珠,其中“紫竹庵”每一代都会派出最杰出的弟子担任门中“负剑行走”踏入江湖之中,除了维持“紫竹庵”的声望地位,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寻找佛珠的下落。
禹天来心思灵敏至极,听到此处时差不多便已将前后因果串联在一起,开口问道:“红线姑娘是否已经找到佛珠的下落?若贫道所料不错,那佛珠应该是落在了‘魔神殿’手中罢?”
当今七大宗门合称“三正四奇”。其中同列“三正”的“少林寺”、“紫竹庵”与“纯阳观”自然是名门正派的典范。而“四奇”之中,“药王谷”精研医、毒二道,“千机堂”擅长机关暗器之学,名之为“奇”只是说他们走得不是武学正途,宗门中人行事虽然我行我素,却也算不上邪道。而“补天阁”虽然行刺客之道,但门中每代只有寥寥数名传人,与正道即有冲突也不成大患。天下武林之中,能够在邪道之中独树一帜、与正道三宗抗衡的,唯有一个“魔神殿”。
“魔神殿”前身为西域一个名为“大魔神教”的神秘宗教。其渊源已久远至不可考证,教中弟子皆崇拜一尊号为“大魔神王”的神祇。初唐高宗年间,“大魔神教”迁入中土,并且很聪明地收敛了宗教的旗帜,易名为“魔神殿”,以武林宗派的面目扎根下来。
时至今日,“魔神殿”属下门徒无数、高手如云,殿主“魔尊”卫履尘,左右魔神使者“剑痴”独孤残云、“琴仙”古弦三人均为内景大宗师,位在“宇内十绝”之列。
若认真权衡各个层面的实力,“魔神殿”实已稳胜正道三宗的任何一家,甚至是三宗之中的任何两家联手也要稍逊一线,只有三宗合力才可以反超一筹。
禹天来已经猜到薛红线是想请自己出手帮忙夺取那两颗佛珠,而能够令“少林派”与“紫竹庵”感觉棘手并寻求外援的力量,也只有一个“魔神殿”无疑。
薛红线摇头苦笑:“确如道长所料。去年‘魔神殿’派使者同时向‘少林寺’与‘紫竹庵’下书,说明‘魔神殿’已得到那两颗佛珠,欲以之为注与我两派做一次豪赌。近年来‘魔神殿’势力不断扩张,江湖已呈道消魔长之势,若果真被其得到完整的‘七宝妙身诀’,培养出一个外景天人级数的高手,则必成魔焰大涨正道沉沦局面。此次红线冒昧前来,便请道长以天下大义为念,助我两派一臂之力。”
禹天来稍稍一愣,随即现出一抹有些微妙的笑意,嘴上却是慨然道:“红线姑娘放心,自古正邪不两立,此事贫道义不容辞。不过兹事体大,若欲稳操胜券,还是该广邀江湖正道共襄盛举才是。贫道的‘餐霞观’虽名不见经传,却也是道门嫡传,与终南‘纯阳观’有一些渊源。若红线姑娘同意,贫道愿主动请缨,登门拜访说明此事。纯阳观主叶长青真人为‘宇内十绝’中‘三仙’之一,为人又是嫉恶如仇,若得知此事之后绝无袖手之理。如此一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