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时有意无意说过的只是在少年时练过些花拳绣腿。只是平时这老家伙极善藏拙,若非禹天来两世为人,心性眼力都远胜常人,便是连一点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
直至此刻,禹天来终于看出一些切实的东西来证实自己的猜想。对方应该是一路疾行从紫荆寨赶来此处,山路遥远又崎岖,便是个寻常壮汉也该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他只是额头微微见汗,气息更是悠长均匀。
“当年他带着妹妹和女儿从广东繁华之地迁来这偏远荒僻的大凉山下,只怕还有什么隐情……”
禹天来心中浮现出这个猜测,却终于没有问出口来。以双方如今的关系,若严家当真有什么麻烦,想来这未来岳父到时自会告知,而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阿爹,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严咏春到了父亲面前急切问道。
严二摆了摆手道:“到了里面见过师太在说,这件事还需要她来做主。”
禹天来拉住还想追问的严咏春,将严二引进禹王庙中。
五枚师太已经起身相候,与严二相互见礼之后,主动问道:“施主此次所为何来?”
严二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师太,不就之前有一群山贼占据了临近紫荆寨的大圣峰,那匪首是兄弟两人,一个是‘飞天猩猩’袁烈,一个是‘飞天猴子’袁杰。日前两兄弟派人来镇上传话,要每户商家每月缴纳三成利润作为‘太平钱’。若是交不上这‘太平钱’,紫荆寨便将不得‘太平’。”
“袁烈、袁杰?贫尼听说过这两个孽障。”五枚师太略一沉吟后道,“这两人出身大圣门,一身武功尽得当年的大圣门掌门‘白猿仙’孙威的真传。尤其是那‘飞天猩猩’袁烈,据说因为天赋异禀,年未弱冠修为便已青出于蓝。只可惜这两兄弟都是狼子野心,只因孙威在其为恶后以门规惩戒,竟出手反噬弑杀其师,后来更逃到茶马古道上沦为杀人越货的大盗恶匪。那袁烈残忍好杀,袁杰贪财好色,在茶马古道上声名狼藉,怎地竟流窜来此地占山为王?”
严二叹息道:“此地消息闭塞,实在不知袁家兄弟因何而来。再说这些也已无关紧要,如何应对他们的勒索才是正理。紫荆寨中做买卖的都是我这种小商人,若是当真交纳三成利润出去,只怕全都要破产了。如今镇上已是人心惶惶,我知道师太是世外高人,所以来向你讨个主意。”
五枚师太沉思片刻,转头对禹天来和严咏春道:“你们两个武艺已成,所缺的便是江湖历练。为师也正有遣你们出山闯荡江湖的意思,正好有这件事发生,便由你们来解决那大圣峰的匪患,以此作为你们初出江湖的第一桩任务罢了。”
第十六章 惨象,杀机
五枚师太的这番话大出禹天来意料,他记得在原来的剧情中,五枚师太并未理会那大圣峰的山贼,最后还是严咏春为保护一个名为万艳娘的俏寡妇而重创飞天猴子袁杰,进而引出飞天猩猩袁烈,这才掀起咏春三战飞天猩猩的剧情*高*潮。
略一思忖之后,禹天来大致猜到这变化的原因。在原来的剧情中,五枚师太只有严咏春这一个弟子,本人又因某些原因不便出手,纵使有心杀贼却也是无力可施。而如今有了自己的存在,她估量着自己与严咏春师兄妹联手对敌,应该是胜算不小,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师命不可不从,何况禹天来本就针对此事早作了准备,如今不过是提前几年发动罢了。当下他与严咏春拜别了师傅,而后各自收拾了随身兵器与严二一同下山。
三人一路回到紫荆寨里,刚到严家的豆腐坊门前,严芳姑与严咏秋已经一起迎了出来。素日都没心没肺的严芳姑罕有的脸色难看,胆小的严咏秋更是如一只受惊的鹌鹑般满是惊惧之色。
禹天来抢上前一步问道:“芳姑姐,可是又出事了?”
严芳姑点了点头,忽地破口大骂道:“那些该杀千刀的山贼简直没有人性,他们……他们竟然屠了白水村!”
“说话小心些!”严二忽地低声厉喝,“你想给咱家招祸吗?有什么话等到家里再说!”
面对板起脸的兄长,一向泼辣的严芳姑也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儿,只得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与大家一起进了店门。
因为整个紫荆寨都在人心惶惶,店里冷清清的一个客人都没有。严二见状,索性让大家一起动手上了门板暂时歇业。到后院坐好后,严二才让严芳姑将所知的白水村之事详细道来。
原来在严二离开后,紫荆寨的居民也在讨论是否要想山贼屈服纳贡。随即传来的一个消息却令所有人集体失声。距离紫荆寨不过二十里的白水村是一个彝人聚居的小村落,人口虽然不多,但村中男丁皆以狩猎为生,民风极其剽悍。大圣寨的山贼同样要求村中猎户上交猎物的三成作为“太平钱”,却遭白水村的村民当场拒绝。有“飞天猴子”袁杰率领的一伙山贼竟暴起发难,将全村七十余口老少屠杀殆尽,许多女子更在死前惨遭凌辱。
“该死,这些山贼果然是没有半点人性!”严咏春听得义愤填膺,星眸生寒,面现杀机,转向禹天来问道,“师哥,你怎么说?”
禹天来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平日的懒散笑容,只是神色依然平静。他没有回答严咏春的问题,转而向严二问道:“伯父,七十余条性命,绝对算得上惊天大案,官府是否会过问这件事?”
严二苦笑摇头:“难!那些官老爷都是一门心思的揽权捞钱,谁会将区区草民性命放在心上?何况凭县里那几个只会欺软怕硬的捕快,是绝不敢往大圣峰去送死的。若是直接将此事捅到府道衙门,官府倒是有可能派兵来剿匪。但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到时那些兵老爷催粮催饷,说不得还是着落在乡亲们头上。若是再出些骚扰百姓的兵痞,那结果对乡亲们也未必便好,说不定反会更糟。”
禹天来略一沉吟,这才对严咏春道:“师妹,我想先去白水村看一看,然后趁夜往大圣峰上探一探山贼的虚实。等我回来之后,再决定咱们该如何行动罢。”
严咏春忙道:“我与师哥一起去。”
禹天来摇头道:“虽然那些山贼还未必会对紫荆寨下手,但我们也不得不以防万一,师妹你还是留下来护着家里。”
严咏春知道他平时虽然宠溺自己,但在大事上极有决断,又是对其实力深具信心,所以也没有再坚持。
禹天来离了紫荆寨,径自赶往白水村的方向。他步履极快,二十里路程片刻即至。
白水村这个位于一处偏僻山坳的小村落已经化作一片鬼域。慑于大圣峰山贼的淫威,附近的村落虽然听说了白水村的惨事,也没有一个人敢来为惨遭杀害的村民收尸。因此,当禹天来踏着似乎染上一层血色的夕阳余晖走进白水村时,看到的是一场屠杀之后留下的最真实的惨象。
二十余名青壮村民伏尸在村子入口处,所有人的手中都紧握着猎叉、朴刀、竹弓等粗陋武器,身上遍布可怖的伤口,显然是经过一番激战后遭敌人残杀。走进村中,有看到每家每户的门口都倒着老人和孩子的尸体。许多人家的院子里,还有不着寸缕的女子尸体。
禹天来的脚步在一户人家用竹子编织的篱笆墙外停下,目光落在被贯穿了身体悬挂在一根削尖竹枝上的婴儿身体上。
这个婴儿尚不满周岁,身上只穿着一个红布兜肚,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小脸上一片青紫,原本应该纯净澄澈的双目圆睁怒凸,便如一双死鱼的眼睛。
禹天来平静的脸色陡然剧变,忽地向一旁逃出数十步,狼狈万分地蹲在一个角落狂呕起来。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一双眼睛里已燃起前所未有的浓重杀机。
在他前世记忆中的剧情里,那些作为反派的大圣峰山贼实在没有一点凶恶的样子,在严咏春这女主角的正义铁拳下,反是显得萌蠢到近乎可怜可爱。而眼前的这幕惨象却令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世界而非是前世那部供人消遣、搏人一笑的电影。在这个世界里,山贼不是任由女主角肆意欺凌的可怜虫,而是真真正正会杀人越货、满手血腥的亡命之徒。
“也许,我早一点看清现实,便可以多做一些事情,这一幕惨象也或许可以避免……”
这个念头浮现在禹天来的心头,但随即便被他抛掉。他在心理上终究已不是满怀激情与热血的青年,早没有了充当救世主的自觉。
一念才消,另一个更加极为坚定的念头又浮现出来:“然而,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或许并不能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起码不会更坏!”
第十七章 夜探,定计
大圣峰位于紫荆寨以北三十里外,东、西、北三面皆是壁立如削的百丈悬崖,只有南面的陡坡上有一条崎岖山路可以通行,地势最是险要不过。山顶却仿佛被一柄巨大刀斧横切出来的,形成了一片方圆数十亩大小的平坦场地。
那“飞天猩猩”袁烈颇有几分手段,虽然只占据了这大圣峰不过数日,却已督促手下这般山贼建立起一座山寨的雏形。他们在山中采集了足够的山石、木料,在南坡山道最险要处修建了一道寨墙,每天只需派十数人把守,等闲官军便是来个数百人也难以攻破。
当无边夜幕笼罩莽莽山林之时,禹天来只身来到大圣峰东侧的峭壁下。
他先选了一道隐秘的岩缝藏起身形,静静地打坐调息,搬运内力。不知不觉地弯月偏斜,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禹天来从岩缝里出来,先敛声屏息,侧耳凝听片刻,确定山崖顶上并无守卫的山贼,随即腾身一跃,纵起三丈高下。在身体上升之势已尽即将下坠的瞬间,他的双臂双腿张开向前轻轻一扑,整个人如一只巨大的壁虎牢牢吸附在崖壁之上。
这些年来,禹天来在习武之余,仍不忘用前世的极限运动来锻炼体魄,甚至尝试将武功融入其中推陈出新。大圣峰在附近的群山之中最是险峻,往日禹天来经常来这里的崖壁上练习攀岩,对三面崖壁上的每一块凸起、每一道岩缝莫不了如指掌。因此,尽管是在黑夜里,禹天来仍是手足并用地急速攀爬了上去,并且未发出一丝声响。
禹天来的手指搭上悬崖顶端的边缘,定住身体再次倾听片刻,确定附近无人守卫。他指尖发力,带动身体如一只轻盈的鸟儿翻身飞上。
在他登顶的位置稍稍偏左,矗立着一块两层楼阁大小的巨岩。禹天来熟知大圣峰地形,选择攀爬位置时便考虑到了这块巨岩的存在。只见他身形鬼魅般一闪,便已到了巨岩的后面,再向上纵身到了巨岩的顶上,俯下身来向四周望去,大圣峰平坦如一片广场的峰顶在淡淡的月光下尽收眼底。
因为占据大圣峰时日尚短,山贼们还未来得及建造房屋,只是搭建了几十顶帐篷栖身。在山顶的西侧,又有一个用木材修造的简易围栏,栏中圈着二十余匹劣马。在帐篷与马栏之间的空地上,五名山贼围着一堆篝火团团而坐,应该是负责值夜的人。
禹天来观察片刻,见那五个山贼只顾围坐闲谈,没有一个起身巡视履行值夜的职责,便悄悄地从巨岩上下来,沿着悬崖的边缘绕了一个大圈子,无声无息地潜行到一顶帐篷的外面。他凝神听了一会儿,从帐内传出的或高或低的鼾声判断出人数,再结合帐篷的数量,便估算出这伙山贼的总数应该在三百上下。他又留心到在这些帐篷的中心处,另有两座小型的帐篷,应该便是袁烈、袁杰这两个贼头的居处。
想到先前在白水村见到的人间地狱般的惨景,禹天来的目中掠过一丝寒芒。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此刻自然不会为逞一时之快而打草惊蛇。他此行的目的只为侦查敌情,如今任务基本完成,要做的只是无声无息地撤退。
禹天来还要去看一看山贼修建的寨墙,于是选择从南边下山。他沿着崎岖的山路悄然而行,不多时便看到那道以两边高崖为依托,横断了上下山通道的高墙。
此刻寨墙上高燃一排火炬,有十余个山贼手持刀枪来往巡视,想来应是受了那“飞天猩猩”袁烈的严令,所以才如此用心尽职地守卫这门户重地。
禹天来在远处暗中观察了一阵,也没有惊动对方,绕开寨墙从一侧的山崖下山,一路转回紫荆寨。
此时天色已经破晓,刚刚走近紫荆寨,禹天来便看到路口有一人翘首以望,却不是严咏春又是哪个?
“师哥你终于回来了!”严咏春也已经看到禹天来的身影,当时便欢呼一声快步迎上前来。
“这丫头……”禹天来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抓住她的一双冰凉的素手,微带嗔意地问道,“你是否整晚都在这里等我?也不怕受了风寒!”
这两年间禹天来只是遵照师傅的叮嘱未曾越过最后一步的雷池,其余的不可言说的事情却着实与严咏春做了不少,因此严咏春很自然地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双手,咯咯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哪就轻易受了风寒?休提这些闲话,师哥还是快说说此行有什么收获,你可是已经有了对付那些山贼的计划?”
禹天来摇头道:“还是回家见了伯父再一起说罢。”
两人携手返回镇中,到了严家来见严二等人。
严咏秋已经为大家准备好早饭,当时禹天来边吃边说,讲了自己此行的经过。
严二沉吟道:“那山贼既是有三百之众,只凭你和咏春两个,便是武功再高也寡难敌众,何况那袁烈和袁杰兄弟也非泛泛之辈。此事……实在有些难了。”
此刻的禹天来却已胸有成竹,他微笑道:“若只是咏春和小侄两个,自然难以成事。但山贼危害的是大家,也没道理只我们两个出力罢?还请伯父出面邀请镇上周、王、郑三大姓的族长前来,小侄要与他们商量些事情。”
严二皱眉道:“你想联合这三家,以整个紫荆寨的力量来对付山贼?这几年你教导镇上的后生们武艺,其间也颇树立了一些声望,但想凭这说动三家出手帮你,只怕仍是远远不够。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一着不慎,整个镇子都要招来灭顶之灾。以那三家族长素日的为人,只怕都不敢冒这个险。”
禹天来从容笑道:“作为一族之长,他们最看重的无非‘利害’二字,他们不敢冒险,无非是面对的利害尚不足以动摇其心。伯父只要将他们请来,小侄自有一番分说,使他们看到足够分量的‘利’与‘害’。那便不愁他们不会将自己绑上小侄这辆战车!”
第十八章 熙熙皆趋利,攘攘尽避害
严二搬来紫荆寨这几年,虽然生意没有做得多大,但因眼界见识过人,为人又赤诚忠厚,很是积累了一些声望和人脉。便是这紫荆寨的无冕之王,周、王、郑三大姓的族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在他登门相邀之后,一起屈尊来到严家小小的豆腐坊里。
三位族长看到等在豆腐坊里的禹天来时,都稍稍愣了一下,彼此交换一下眼神,心中都有了些想法。那郑家的族长郑泰笑道:“原来是禹小教头要见我们三个老家伙。”
在击败了郑黑虎搬来的名拳师黄天虎后,紫荆寨里随禹天来习武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到后来人人都尊称禹天来“小教头”而不名。
禹天来含笑上前见礼:“只因晚辈有些事情与三位老爷相商,偏又不欲弄得人尽皆知,故此劳烦严伯父登门想请。多有冒昧,还请三位老爷莫怪。”
“好说好说。”三位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