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至极酣处,天宝蓦地发出一声长笑,双手间的千变万化复归于一,双掌当胸平平推出。
言无悔同样摒弃所有变化,以完全相同的姿态与速度推出双掌。
四只手掌相触竟然未发出半点气劲交击的声响,并且牢牢地贴合在一起。
“他们竟然要比拼内力!”观战的众人当中有人失声惊呼。
众人随之尽都失色,要知内力相争比之拳脚兵刃凶险百倍,只要其中一方功力稍有不继,平衡之势立破,另一方的内力便会乘势侵入体内,到时轻则脏腑俱损武功全废,重则经脉爆裂当场毙命。
“臭小子,要博出位也不用如此拼命罢!”禹天来心中怒骂一声,脚下连踏“禹步”向那小丘冲去。
在旁人眼中,都只看到一个年轻俊美的灰衣僧人的身形奇异的闪烁数次,每一次闪烁都移动了数丈距离,转眼间竟突兀地出现在四掌相抵的两人身畔。
“你敢!”跟随言无悔的两个灰衣人看到那僧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后,竟用一根锡杖从下而上去挑两人贴合的手掌,不由骇得魂飞魄散、怒得目眦欲裂,齐声暴喝纵身而起便要向小丘上扑去。
另一边的张君宝也在同一时间掠上空中,却是拦住了两个灰衣人的去路。
两个灰衣人急怒之下不假思索地四掌起出,四道阴寒刺骨的掌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滴水成冰的寒流,向着对面的张君宝席卷而去,威势之盛,竟更胜其主言无悔一筹!
张君宝面上也现出凝重之色,左掌徐拂如风之轻柔,右掌轻舞如云之变幻,竟是以从禹天来处学到的“二心诀”法门,一心二用同御“截道八击”之“风扬”、“云垂”二式。无形之风无定,无相之云无常,风增云之变幻,云演风之行藏,风云相辅相成,威力何止倍增?
如此神技,却是已经超出禹天来所授拳术范畴,实为这位未来的武道大宗师面临空前强敌时灵光乍现的即兴力作。
张君宝以风云合击的一式掌法在身前布下一片虚虚荡荡、空空渺渺的气场,将两名灰衣人联手发出的极寒掌力尽都纳入其中。而后风云之力圆转如磨,那道狂飙寒流在他双掌之间转了一个圈子,竟又掉头向着两名灰衣人喷薄而去。
两名灰衣人惊骇莫名,张君宝在众人眼中存在感极低,虽然被天宝称为兄弟,却梗像是天宝的附庸,岂知他一旦出手,展现武功之高、应变之速竟丝毫不在天宝之下。面对自己先前全力发出的极寒掌力,两人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再次全力出掌相抗。
两道同出一源的掌力正面相遇,结果当然是势均力敌,同时爆开化作无边寒潮向四方散溢,方圆十余丈内的花草岩石尽都染上一层白霜。而两名灰衣人也被自己的掌力反震,不得不向后跌退,错失了去救援自家少爷的时机。
而张君宝的功力究竟还不及那两个灰衣人,更何况对方是联手合攻。虽然凭借一式远超自己此时武道境界的“风云合击”击退两人,自己也被对方掌力余劲震得倒飞出去,更被一丝极寒真气侵入体内,当时便连打了几个冷战。所幸他修习的“九转纯阳功”秉性至阳。寒气甫一入体,体内纯阳真气自生反应,势如长江大河般奔涌而来,几轮涤荡之后,便将那一丝寒气彻底冲散消融。
“小子找死!”两个灰衣人见这一耽误,自家公子与天宝已经在那僧人锡杖一挑之下踉跄后退,两颗心登时都沉到谷底,四只眼睛同时爆射出凌厉无比的杀机,向着延误自己救人的张君宝齐声暴喝,四掌一抬便要再次出手。
“住手!”小丘上传来言无悔的喝声,声音中气十足,怎都不像是重伤垂死的样子。
两名灰衣人同时大喜,一起转向飞掠上小丘。
这一次张君宝却没有阻拦,反而微笑着跟在他们身后。
“公子,你当真没事?”一名灰衣人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言无悔笑道:“当然没事。我与天宝兄弟虽是较量内力,却都留有余力,绝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又有这位禅师及时出场解围。倒是你们两个方才太过莽撞无礼,还不快向你们得罪的张兄弟赔罪?”
原来方才禹天来那锡杖一挑,却是用上了“九转明玉功”的功夫,凭借灌注于杖上轮转的阴阳二气将两人掌中送出的内力扭转方向送回他们体内,有惊无险地将两人分开。
那两个灰衣人闻言立即转身来到张君宝面前,一起躬身深施一礼道:“言欢、言笑方才无礼冒犯了张公子,还请公子海量汪涵。”
张君宝虽不知这两人拥有如此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为何竟似是心甘情愿地为人奴仆,却不敢当真将两人当做奴仆看待,急忙还礼寒暄几句。
此刻言无悔却已注意到禹天来手中材质造型都颇有特异之处的锡杖,带着些惊喜之色问道:“这位禅师莫非便是一剑斩杀天下四凶的‘伏魔慧剑’?”
武林中人一旦有绰号加身,便往往比姓名还要牢靠,禹天来虽然感觉自己这新出炉的绰号实在没什么新意,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含笑答道:“‘伏魔慧剑’,实属过誉,贫僧天来,见过言公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献礼,加盟
襄阳,江南武林盟总部“正气庄”。
言无悔与禹天来、天宝、张君宝分宾主而坐,相谈甚欢。
先前的一战因禹天来插手,天宝与言无悔以平手收场。得知面前这青年僧人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伏魔慧剑”,又见他与天宝、张君宝这两个实力惊人的少年高手竟是熟识,更亲身体验到对方只能用一句“深不可测”来形容的修为,言无悔对外貌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禹天来分外的客气,一口一个“禅师”的敬称很是殷勤,又竭诚邀请他与天宝、张君宝等人到“正气庄”做客。
禹天来本就是为了来江南武林盟报信,自然顺势答应下来,天宝那边也有自己的打算,同样很痛快地接受了邀请。
路上禹天来问起两个小子与自己分别之后的经历,却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好气地诉了一番苦。原来当初禹天来潇洒地扬长而去,却忘了两人身上分文皆无,弄得没有丝毫江湖经验的两人饿了好长时间的肚子。
天宝倒也曾打过劫富济贫的主意,但张君宝绝不同意为了周济自己这两个“贫者”而去“劫富”,宁可到野外去猎取鸟兽采摘野果。两人当中虽然平日总是天宝拿主意的时候居多,但往往张君宝做了决定,那便是最终的决定。既然好兄弟已经如此说了,天宝也只得苦着脸和他一起受苦。
两兄弟一路饥一餐饱一餐很有些狼狈地走来,途中见了许多生灵疾苦与江湖风波,也曾做过几件惩恶扬善之事,经历过不少人心险恶,武功与见识每一日都突飞猛进。
后来到了大宋境内,两兄弟却是正赶上“天狼寨”刚刚劫掠了江南武林盟那笔黄金,正要返回山寨、
当时张君宝便要立即出手将黄金抢回来交还江南武林盟之人,却被天宝挡住说了自己的一番打算。
张君宝知道这是好兄弟近日来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又看到“天狼寨”确实只是劫财而不伤人命,便也没有坚持立即出手。
等“天狼寨”劫了黄金返回山寨,天宝与张君宝才跟着摸了上去,直接闯入山寨中的聚义厅,由天宝向“啸月天狼”王天峰提出挑战。
王天峰本不欲理会这籍籍无名的小子,却被天宝一番辛辣尖刻的言辞挑动了火气,不但应下挑战,甚至将山寨之主的宝座都压了上去当做彩头。
两人在山寨上下所有人等的众目睽睽之下一场大战,天宝以渐渐融合了自身体悟和经验,有了自己独特风格的“截道八击”先破了王天峰的“天狼爪”,又空手入白刃夺下王天峰的成名兵器“青月刀”。
王天峰虽然仍有不甘,却慑于对方的实力,只得依照前约将寨主之位相让,心中却想着管理一个偌大的山寨却不是只凭武功高强,暗中还存了几分其他的念头。
天宝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接掌了山寨,而且展现出远超其年龄的处事手腕,几道板斧下来,将山寨上下的各种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更胜以往,使得满山上下无不惊叹佩服。后来更通过一次推心置腹的深谈使得王天峰归心,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副手。
数日之后,言无悔派人前来交涉黄金之事,天宝仍让王天峰出面,订下一战而决黄金归属的约定。
等到了“正气庄”,双方落座寒暄已毕。天宝哈哈一笑向言无悔道:“言兄,小弟先前曾说过,无论此战胜负,小弟都有两件大礼相送,此刻便是履约之时了。”
言无悔忙道:“诸位肯赏光来敝庄做客,已是给了在下天大的面子,那还用送什么礼物?”
天宝笑道:“言兄先不要推辞,小弟料定这礼物你是非收不可的。”
说罢,他举掌鼓了两下,门外近来两名“天狼寨”手下,其中一人先将一个包裹送到天宝手上。
“言兄看一看可识得此人?”天宝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打开,厅内众人尽都微微变色,只因里面赫然是一刻双目犹自怒张的人头!
言无悔定睛看去,脸上忽的露出惊喜之色,不敢置信地道:“这是陆芳那叛贼!”
去岁原襄阳守军副将陆芳叛逃投降蒙古,这给襄阳带了极大的麻烦。因为此人在襄阳军中任职多年,不仅深悉襄阳守军虚实,更在军中广有党羽,在蒙古军蠢蠢欲动似欲重启大战的关口,此人的存在对襄阳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言未济在得知此事后也曾试过锄掉这个叛徒,但蒙古一方对此人极为看重,对他的保护颇为严密,几次刺杀行动都未能成功,反而折损了几名江南武林盟的高手。
他也曾想过亲自出手,但练气成罡的武道宗师不可行刺杀之事,这是双方默认的规则,若由他首先来打破这个规则,后果实在难以预料,为了一个陆芳也不值得冒此未测之险。
“好,好,好!天兄弟这份大礼,在下果然不能不收!”言无悔知道父亲一直在忧心此事,今日见天宝竟将陆芳的人头送到面前,怎能不大喜过望。
等对方将人头收下送去襄阳军中号令,天宝又从另一个手下手中拿过一本薄薄的簿册,转回身来向着言无悔深深一躬道:“小弟有意率领‘天狼寨’上下加入贵盟抗蒙大业,这里是‘天狼寨’上下一干人员及钱粮账目,若言兄不嫌弃小弟手下这班绿林出身的兄弟,便请手下小弟这第二份礼物!”
言无悔这一惊却是更胜方才,愣了好半晌才大喜上前用力握住天宝的双臂道:“天、张二位兄弟及‘天狼寨’一众好汉愿意共襄义举,在下谨代表家父及盟中上下一体欢迎!”
“天狼寨”也是江南绿林道上的一方势力,要加入江南武林盟却不能仅凭这几句话便算,后面还有许多细节要做详细商议,言无悔与天宝在三言两语之间只能定下一个大致的方向,基本上是言无悔保证了“天狼寨”的相对独立性,而天宝也保证了在抗蒙一事上全力配合江南武林盟的调度。
禹天来在一旁看着天宝将一环扣一环的安排逐一亮出来,心中不由得大为感慨。他日常给两个小子讲授学问时,也曾涉及到权谋之术、机变之道,毕竟他也是争过天下且成功登顶至尊之位的人,在这方面也算有些独家见解。当时张君宝对这些东西全无兴趣,倒是天宝听得津津有味,现在看来他不仅是听了进去,而且已经能够融会贯通活学活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鹰志击长空,鱼乐翔浅底
禹天来在心中感叹一番之后,起身向言无悔合掌道:“言公子,贫僧此来本是为了向令尊言大侠示警,既然言大侠不在,对言公子说也是一样,蒙古人已经得知‘不归岛’被言大侠说动而又重入中土之意,因此准备对其下手!”
言无悔陡然一惊,忙问道:“禅师如何得知此事?”
禹天来要掩饰自己出身少林的事情,自然要另外编造一番说辞,因为事先已经有了准备,这番谎话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同时又将蒙古人的详细部署陈述了一遍。前边一半是假话,后面一半却是实情,两者相互印证绝无半分破绽,言无悔虽然精明强干,也未生出丝毫疑心。
天宝与张君宝见自己尊敬的师兄竟然还有这等浑然天成的扯谎功夫,不由得暗中交换一个眼色,都提醒对方日后一定要小心辨认师兄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要像这位言大公子被他骗得团团转。
听禹天来讲完,言无悔面上现出忧色,沉声道:“‘不归岛’这支生力军是家父准备用来对付蒙古人的一招奇兵,燕岛主手中的兵法秘诀更是对付蒙古人的无上利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不仅需要通知燕岛主提防,更要派出一支精锐援兵前去助战。只是家父此刻去筹备另一件大事,一时之间难以返回。在下虽然受大家抬爱管理盟中日常事务,却绝没有权力调动一支最少要数百人的兵力。”
一旁的天宝想也不想地站出来慨然道:“此事容易,小弟及‘天狼寨’数百兄弟便愿意听从言兄的调遣。目前小弟尚未正式入盟,言兄指挥我们却不算越权,请尽管下令便是!”
见天宝竟如此力挺自己,言无悔不由感动莫名,若非觉得冒昧,简直有拉着他当场拜把子的冲动。
事情就此说定,除了留下一些老弱留守山寨,天宝、张君宝与王天峰三人将率领三百名精锐手下赶赴“不归岛”助战,禹天来自然也会与他们一路同行。此外言无悔也会动用自己私人的关系,拜请几位江南武林中的前辈高手出山。
当天晚上,赴了言无悔特意为众人开设的一场酒宴之后,禹天来将天宝和张君宝唤来说话。
等坐定之后,禹天来轻叹一声道:“天宝,看来你是已经找到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了罢?”
此刻只剩下他们三人,天宝却似又便会当初少林寺中的那个小和尚。听到禹天来的问话,他现出些许的紧张和不安,沉思片刻之后,才认真地答道:“师兄,小弟与君宝这一路行来,见得最多的还是在这乱世中朝不保夕、连自己性命也难以把握的生民。当时小弟便生出一个念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负鹰击长空之志,岂能碌碌无为与草木同朽?若说将来的道路,小弟实在还未想到最终要走到哪一步,但总归脱不开‘人往高处走’那句俗话。”
禹天来点头道:“你这小子平日里虽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内中却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有此选择也属正常。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告诫你,希望你可以牢牢记在心中。”
天宝急忙起身肃然站立,恭恭敬敬地道:“小弟聆听师兄教诲。”
禹天来淡淡地道:“你要做人上之人,自然免不了用些权谋诡诈手段,却须知道此等手段不可不用却也不可滥用,有些时候以诚待人、以情动人才是最厉害的手段。便如今日这件事情,你要加入江南武林盟,这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一件好事,你偏要在其中用太多的心机。
“此举虽然令你声名大振,又结好了言无悔,却并非全是好事。须知你的安排看起来天衣无缝,但如此完美的安排本身便是最大的破绽。那言无悔终究年轻少了些历练,所以未曾看破你的用心。若换作言未济在此,你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现在你最好去找言无悔深谈一次,提前消除了这隐患。至于该说些什么,凭你的那颗脑瓜,总不需要我再教了罢?”
听了这番话,天宝的额头已是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向着禹天来深深一躬,由衷地道:“师兄的这番教导,小弟定当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