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咏秋只觉眼前一花,先前尚在远处的姐姐竟已出现在面前,吃惊之下脚底不慎一滑,登时守不住脚步地一个踉跄向前扑跌。
严咏春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妹妹的手臂将她扶住,急问道:“咏秋,你怎的如此着急,可是家里有事?”
严咏秋惊魂甫定,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先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再喘息片刻之后,才摆摆手对一头雾水地严咏春道:“姐姐你不要着急,家中虽然有事发生,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今天阿爹收到两封由过路行商捎来的书信,其中竟一封信是写给你的,姐姐你可能猜到这信是哪一个写的?”
严咏春先是呆了一呆,随即脸上现出颇为微妙复杂的神色,脱口问道:“可是那梁……”
严咏秋将双手一拍,脸上现出戏谑的笑意:“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姐姐你竟然一猜便中。不错,这信正是与姐姐你自幼便订下婚约的梁公子亲笔所写,而另一封信则是梁公子的父亲写给咱们阿爹。姐姐你可还能猜出这两封书信中会说些什么事情?”
严咏春脸上的神色一阵变幻,随即却又下意识地向着跟过来站在自己身后的禹天来瞥了一眼,然后便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左右不过是些客套问候的话罢了,有什么好猜的。我现在还走不开,你先回去跟阿爹说一声,便说我稍后便回去。”
“姐姐你……”
严咏秋很有些意外,正要再问时,禹天来已走上前来。他也听到了两姐妹的对话,听说是那位传说中与严咏春青梅竹马又有婚姻之约的梁博韬托人送了信来,当即对严咏春笑道:“师妹,既然是我那未来的妹夫来了书信,你还是快些回去。这里有为兄盯着便已足够。哈,如今师妹你也老大不小,说不定对方来信便是要商量婚事,看来为兄很有希望快点喝到师妹你的这杯喜酒呢!”
听到这番调笑之言,严咏春却丝毫没有好笑或害羞的表现,反是忽地沉下脸来,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盯着禹天来,直到禹天来被她盯得有些尴尬再也笑不出来,才幽幽一叹道:“怎么师哥你很希望我早一点嫁人吗?”
禹天来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为何就有些不悦的样子,只得干笑着答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兄又听说师妹你与那位梁公子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自然盼着你们有情人早成眷属。”
“原来如此,师哥说得极是。”严咏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小妹便承了师哥的这番美意,先回去家去看一看,这里的事情便有劳师哥费心。”
说罢也不招呼身边的妹妹,转身快步向着紫荆寨走去。
“姐姐等我!”严咏秋先向着姐姐的背影叫了一声,又对禹天来道,“禹大哥,稍后你也来家里吃饭,今天我烧了你最爱吃的菜。”
禹天来笑着应了,随即用手指了指已经走出老远的严咏春,示意严咏秋赶快追上去。
严咏秋会意,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追了过去。
“这丫头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不过按照剧情,我那位便宜妹夫应该还要过几年才会出场。唉,人长大了,心思也便多了起来。全不似以前那般,一有心事便主动来告诉我……”
在后面望着严咏春窈窕婀娜的背影,禹天来摇了摇头,低声发出一番属于父辈的感叹。
此刻严咏春一面大步走着,一面在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着:“没心没肺的野猴子!不开窍的死猴子!”
她骂的自然便是直至如今仍经常在山林中与猿猴为伴的禹天来。刚刚远离家乡搬来紫荆寨时,她心中确是常常想起那个以前陪伴自己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虾、钻草捉蟋蟀的男孩儿。
但是自从跟随师傅习武,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只比自己年长两岁师哥。他既能够像同龄人一样陪自己在山林间疯玩,又能像一个大人般无微不至关怀自己,更能在自己最钟爱的武功上稳稳胜出一筹。
久而久之,在少女那颗情窦渐开的芳心之中,原来那个男孩儿的面容身形渐渐模糊,取而代之越来越清晰的则是另一个总是带着懒洋洋可恶笑意的面孔。只可惜那个家伙似乎对她的心思毫无所觉,平日里相处是虽是以师兄妹称呼,神态举止间分明是一直将她当作晚辈或者干脆便是女儿。她实在想不通那个明明只大自己两岁的家伙哪里来的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心态。
怀着满腹的心事,严咏春和追上来的妹妹一起回到家中。她们的姑姑严芳姑正在前面照应生意,见到姐妹两个回来,照例发出一阵枭鸣般的刺耳笑声,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道:“听说夫家来信,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回来了吗?要我说嫁人有什么好的!又要伺候公婆,又要生儿育女,没几年便要将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煎熬成黄脸婆。咏春你听姑姑的一句话,还是不要理会那什么梁公子,以后就陪着姑姑生活,你有功夫我有头脑,我们一起做生意赚大钱,那不是比什么都好?”
严咏春虽然心中有事,却仍被自家的逗比姑姑引得摇头失笑,正要开口说话时,严咏秋已经抢上前一步,气鼓鼓地喝道:“姑姑你自己找不到人嫁,也不要来拖着姐姐和你作伴。你再说这种胡话,我便去向阿爹告状!”
“你这小没良心的,忘了是谁将你拉扯长大吗?”严芳姑伸手抓住严咏秋的耳朵,笑骂着用力拧了一下。不过她终究是有些忌惮自己哥哥的唠叨,随即便摆了摆手让姐妹两个走人。
第九章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严咏春和严咏秋姐妹来到店铺后面的住处,却见父亲正捏着一封信坐在屋里出神,脸上的神情似是有些不悦。
“阿爹,我回来了。”严咏春招呼一声走上前去。
听到女儿声音,严二放下书信抬起头来。不知是否操心的事情太多,在这几年中他的容貌颇见苍老,不仅额头添了几条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严咏春性子爽直,又是面对自己的父亲,自也用不着忸怩作态,向着桌子上的书信瞥了一眼直接问道:“听咏秋说是梁伯伯来信了,不知他在信中说了什么事情?”
严二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原本我见你年岁渐长,去年便托人送来一封信给你梁伯伯,问他对你和博韬的婚事可有打算。谁知好不容易等来他的一封回信,却在信中说伯韬那孩子也拜了一个师傅去学武了,大约还要五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回家。你梁伯伯虽是再三致歉,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无外乎要等五年之后再谈这门婚事。哼,他说得轻巧,这岂不是生生地耽误了我女儿的大好青春!”
听了这个消息,严咏春的心中反而蓦地轻松了许多,笑着劝慰父亲:“阿爹也不用生气,反正师傅说我如今学武也到了紧要关头,最少三年之内都必须心无旁骛,原本也没办法成婚。既然梁伯伯那边也有难处,那便暂时将这门婚事搁置好了。”
听了女儿的劝解,严二的火气不但未曾平息,反而顺势向严咏春发了出来,当时举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喝道:“胡说!原本为父是不想浪费你在武功上的天分,所以才送你到五枚师太门下学武。岂知你学武学得性子越来越野,到如今全身上下除了这副相貌,可还有哪一点举止气质像是个女孩子?说什么搁置婚事……若是等得如你姑姑般老大年纪还嫁不出去,教为父如何向你们过世的娘交代?”
严咏春自幼泼辣顽皮不似女孩儿性子,又因为经常闯祸不知挨了父亲多少次责骂,这点毛毛雨的唠叨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经验纯熟地涎着脸赔笑道歉,又有向来乖巧听话的咏秋在一旁帮腔,不一会儿便劝得严二没了脾气。
严二叹着气从桌子上拿起另一封尚未打开、已经有些泛黄的书信道:“这一封却是博韬那孩子离家前亲笔写了留给你的信,此次你梁伯伯一并送了过来。这是你们小两口的悄悄话,你拿去自己看好了。”
严咏春随手接过书信,神色却是淡淡的,并没有着急拆看的意思。
再说禹天来等着随自己习武的后生们练完五遍“闯少林”拳法后,又令大家取来放在场外的齐眉短棍,督促众人演练他传下的一路“泼风棍法”。
这路棍法亦是流传甚广的套路,便是寻常跑江湖卖艺的把式匠也能耍上几招。但在禹天来的教导指点下,这几十个后生硬是将手中的齐眉短棍舞得凌厉狂猛,势挟风雷。
等到练完了棍法,天色也已经不早,禹天来招呼了大家收拾东西一起回紫荆寨。
大家都是年轻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了禹天来,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闹欢喜。
一行人刚走到紫荆寨街口,忽见迎面走来十多人在街心一字排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黑虎武馆的人,他们想干什么?”
这紫荆寨虽然不小,但终究也只是一个集镇,寨中的居民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大都彼此相识,当时很多人都认出这些人都来自寨里唯一的一家武馆“黑虎武馆”,在这十余人当中站着的一个身高膀阔的黑面大汉正是“黑虎武馆”的馆主郑黑虎。
禹天来在这些年来常随严咏春来紫荆寨,也认识郑黑虎此人。见他带人拦路,摆明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微微皱了下眉头,先摆手令身边有些骚动的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上前几步拱手为礼朗声道:“原来是郑馆主当面。不知你今日在此相候,是否对小弟有所指教?”
郑黑虎沉着一张黑脸越众而出,也不向禹天来还礼,瞋目喝道:“姓禹的小子,你也不必装腔作势,郑某今日此来,只为向你讨个公道!”
禹天来也不计较对方的无礼,神情自若地微笑道:“这却奇了,小弟何曾得罪过馆主,要馆主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讨什么公道?”
郑黑虎嘿嘿冷笑道:“姓禹的,你这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两年来,郑某的黑虎武馆每况愈下,到如今除了来紫荆寨时带的徒弟,新收的弟子们已经跑个干净,难道不是因为你横插了一脚的缘故?”
“果然如此了。”禹天来心中叹道。
其实在看到郑黑虎的一刻他便已有所猜测。五年前郑黑虎来到紫荆寨开设武馆,初时很是红火了一阵。但等到禹天来开始传授寨中少年武艺,那些花了钱在黑虎武馆学艺的人中便有些偷偷地问是否可以改换门庭来跟他。禹天来两世为人,自然懂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无论如何都不肯做这种招人怨恨的事情,当时便都婉言拒绝了。
只是同时学武,一边要花钱,一边却是免费,尤其是那些武馆的弟子通过暗中观察发现跟随禹天来学到的东西只会更多,慢慢地都对黑虎武馆没了兴趣,陆陆续续地离开。
在这件事情上,虽然禹天来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但黑虎武馆的衰落毕竟与自己有关,心中早有预感那郑黑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今日果然应验了。
但他也从来不是怕事之人,见对方气势汹汹,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淡淡地问道:“禹某只是找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一起胡乱练些功夫,自始至终都没有抢你黑虎武馆半个弟子,郑馆主门庭冷落,只恐怪不到禹某头上!”
郑黑虎用手一指身后的紫荆寨道:“这紫荆寨虽然不小,却也只能容下一位教拳的师傅。郑某已经在此开馆收徒,你姓禹的再来教人武艺,便是从郑某的锅里抢食,如何怪不得你?”
禹天来摇头无语,心中忽地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与今日之事印证,方觉这句话诚为至理名言。
第十章 一脚踹飞
“看来郑馆主是拿定了主意要与禹某为难,”禹天来脸上那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依旧,语调中的寒意却悄然添加几分,“如此便请郑馆主划下道来,禹某全都接下了!”
“痛快!”郑黑虎鼓掌喝道,“习武之人原本就该如此,婆婆妈妈地有什么意思?郑某的意思很简单,你我都要在紫荆寨教授武艺,那自然是在武艺上论个高低。胜者留下,败者滚蛋!”
他之所以提出比武决胜的主意,心中却是自以为是地有几分把握。这郑黑虎外表粗豪,内中却有些心机。自从将禹天来视为威胁直至眼中钉后,他便一直暗中观察揣摩禹天来的实力。看到那些随禹天来学武的年轻人练来练去始终是“闯少林”和“泼风八打”这两套流传甚广的寻常功夫,便觉得对方实力不过如此。自觉胜算在握之后,这才有了今日的发难。
而禹天来则只能感叹此人的无知者无畏。凭他如今的眼力,早就看出对方不过是外功稍有几分成就,丝毫未曾窥得内功门径。这等货色自己便是用一根手指也能碾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向他出手。
“郑馆主,拳脚无眼,你还是好生考虑一番才是……”禹天来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怀着善意提醒了对方一句。
郑黑虎却是毫不领情,怪笑一声讥嘲道:“你若胆怯,那便自己滚蛋,以后永不许踏进紫荆寨一步!”
禹天来目光中带这些怜悯的神色,缓缓地抬起右手虚邀道:“既然郑馆主心意已决,那便请出手罢!”
郑黑虎虽然看不懂对方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却本能地感觉到这目光极为讨厌,心中蓄积了多日的怨念怒意勃然爆发,口中蓦地发出一声虎吼般的大喝,身体亦如猛虎掠食扑击,双手成爪形扣拿禹天来双肩。
他练得是一路名为“五虎拳”的外家拳法,招式取猛虎之形,甚是凶猛暴烈。因为打定了主意要速战速决以显示自己的厉害,所以一出手便是“五虎拳”中的杀招“虎杀三绝”。
所谓“虎杀三绝”是模仿猛虎扑击猎物而创的三式,第一式便是郑黑虎此刻施展的“虎扑”,一招使出后,只待将双爪扣住对手肩头,便可借着身体前扑之势以全身之力一抖一摔,立时便可将对手摔飞数丈。若对手趋避招架,“虎扑”又可化为“虎掀”,仍是借助先前的一扑之势,侧身以肩、背、胯撞击。若是这一式仍未建功,则又旋身出腿,如虎尾钢鞭横扫千军,视为“虎剪”。
郑黑虎自早年出师以来,凭着这三记杀招着实胜过几个强敌,自忖对方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力见识必定有限,自己这绝招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虎形拳法,还算有些意思。”禹天来面对凶猛扑击的对手只是轻轻一笑,双足稳稳站立原地,双手垂于身侧,竟是动也不动地任由郑黑虎那十指屈曲如钩、掌背青筋虬结的双爪扣住自己的双肩。
郑黑虎未料到对方竟如此脓包,连自己“虎杀三绝”的第一式都未能避开,在暗骂自己过分小心而未曾些动手的同时,面上浮现出似狞笑,十指发力收紧,双臂向外用力一抖喝道:“小子,滚你姥姥地罢!”
在力道发出的瞬间,他的脸色陡然剧变,感觉自己十指扣住的双肩便如两块混铁精钢,内中又生出沛然莫测的反震力道,震得他那十根手指剧痛欲折;而对方整个人又宛若一座巍峨山岳,他那凝聚全身之力的一抖一摔简直似蚍蜉撼树,又哪里能移动对方一丝一毫?
“这小子竟是个身具内功的高手!”郑黑虎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顿时骇得魂飞天外。他虽然未窥得内功门径,拜的师傅却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也颇知几分内功的玄妙厉害。想到自己妄自窥测许多时日,竟是从未摸着对方的底细,不由得暗骂自己有眼无珠。
“去罢!”禹天来轻喝一声,右腿忽地由下而上飞起,一脚踢在郑黑虎的前胸。
郑黑虎原本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