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斌疼爱地看着女儿,又凄惨的笑了笑,道:“雪儿,你以后就跟着风儿去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吧,不要再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洛清雪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拼命摇着头。
“风儿……”,洛文斌忽然又很释然的一笑道:“来吧,杀了我。希望我的死能将你所有的恨意都带走”。
杨晓风的剑已刺出,只是,却又停下,只因洛清雪忽然挡在了他和洛文斌之间。
她挡在自己父亲身前,挡住了杨晓风的剑。被她挡住,他的剑便再也无法刺出去一分。
洛清雪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看上去竟是那般柔弱。可就是这柔弱的身子,却生生挡住了杨晓风的剑。
她是他的妻子啊,他的剑如何还能再刺得下去。
“妳让开”,杨晓风冷漠的语气中竟无丝毫感情。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冷漠过。
此刻,他对她的态度竟完全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绝对的陌生人。
洛清雪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只是拼命摇着头。
面对着他的剑,她竟没有一丝要让开的意思。被她护在身后的人是他的父亲啊,她如何能让开?
只要是他的话,她都会听,可是这一次……
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唯一一次违抗他的意思吧。
“晓风,不要……”,洛清羽上前劝阻,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刚刚也看见了,此事只怕是另有蹊跷”。
杨晓风却根本连都不理他。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洛清雪,声调也提高了几分,再此冷冷道:“让开”。
洛清雪只是拼命摇着头,流着泪道:“风,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父亲。我十岁那年,母亲就病故了,是他把我养大的,这么多年来,他又当爹又当娘,给了我双倍的爱与呵护。如今,除了大哥、嫂子和你,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对于今日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眼前把他杀了”。
“好,很好”,杨晓风冷冷的笑了笑,惨淡的笑。
洛清雪心头的血,尽数化作了滚烫的热泪,缓缓长流,道:“我知道,今日之事,不死不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没有任何话说。如果……如果你一定要杀了他替晓溪报仇,那我……那我愿意……愿意代他一死”。
洛清羽大惊道:“小雪,妳在胡说些什么”?
洛清雪摇着头,忽然竟笑了笑,道:“风,我是你的妻子,我与你本该生死一起的,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可……可他是我爹啊,你对他的恨,他和你的仇,所有的一切,悉数就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好了”。
杨晓风握剑的手已在猛烈颤抖。
洛清雪又笑着,对洛清羽轻声道:“大哥,如果我死了。你绝对不许为难我的丈夫,更不能恨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们洛家欠下的债。以命偿命,这本就很公平,如果你因为我的死而为难我丈夫的话,我会死后难安的”。
洛清羽心胆俱裂,可是,面对着妹妹的殷殷目光,他只有惨笑着点头道:“好……好,我答应妳,不为难他”。
兰如是早已泪流满面。
妞妞摇着兰如是的胳膊,吃吃问道:“娘亲,妳和……和姑姑,妳……妳们……怎么和妞妞一样……一样哭……哭鼻子啊”?
兰如是流着泪,抱起妞妞道:“妞妞怪,娘亲带妳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妞妞挥舞着小手,笑的比三月里的春花还甜,摇晃着脑袋,道:“出去玩……出去玩……”。
洛清雪也在笑,也笑得很甜。似乎从小到大,似乎一直以来她从未有笑的这么甜过,面对着杨晓风手中的剑,她柔声笑道:“风,我们两个刚刚已经正式拜过堂,我已经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我死后,你把我带去清水山庄好不好。还记得那一次吗,就是十一前我们初见的那一次,你带着我去清水山庄后山看夕阳的那一次。那天,是我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天,那次的夕阳,也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看过的最美的一次夕阳。以后的日子,我还想再去那里看一次夕阳,最好是每天都能去看,不光是夕阳,还有那漫山遍野的枫树林”。
杨晓风原本剧烈颤抖着的手忽然完全停止了下来。接着,他竟狂笑了起来,旁若无人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洛清雪也在笑,流着泪,轻笑。
洛清羽同样也在笑,惨笑。
就连洛文斌也在笑,凄笑。
笑着笑着,他们忽然就笑出了眼泪。
不过,也就唯有他们四个,除了他们四个外,场上再没有一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人。他们在笑,其他人却有些想哭。
狂笑了一阵,杨晓风终于住了口。不过,这次已不是冷漠,而只是冷淡,绝对的冷淡。
或许,是他已经完全心死了吧。
他看着洛清雪,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许久之后,冷淡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洛清雪没有让开。
她非但没有让开,更没有后退,甚至反而还迎了上来,决绝的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了,他是我的父亲,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他做了什么,但他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所以,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任何人都不能。所以,如果今天你一定要杀他,除非……”。
顿了顿后,她才咬着牙,又接着道:“如果你要杀我的父亲,除非你先杀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杨晓风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是低笑。
他看着洛清雪,低笑着连连点头道:“好,很好,非常好”。
“咔嚓”一声,下一刻,手中那柄用精钢炼成的长剑,已被他从中间一把折为两段。
随即,杨晓风把断剑往洛清雪脚下重重一掷,转身,极其吃力地抱起妹妹的尸体,强撑着一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许久之后,直到门外之时,远远的,他决绝的话语才凄凉的传入了洛清雪的耳中,同时也传入了她的心里。
当然,也传入了场上每一个人的心里。
他的话,不光是洛清雪,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非常清楚。
“自今日起,妳我情义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天空中,渐渐的飘起了稀稀疏疏的雪花,肆虐的寒风,凉透了人的心。这隆冬的风雪中,似乎竟带着一种悲彻入骨的寒意。
洛清雪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无助的瘫软在了地上。她呆滞的目光,愣愣地望着杨晓风,直到他孤独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这萧索的冷风之中。
此一去,是否还会有回还之日?
此一去,绝不再回头,绝不会,绝不会。
忽然间,悲惨彻骨的哭声已响彻天地。
洛清雪再也顾不得是在生人面前,满面泪流,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天地仿佛也在哭泣一般,呜咽的雪花,瞬间淹没了整个落雪谷。
“师兄,我们走吧”,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慕容颜悄悄拉了拉端木轩的胳膊,师兄妹两人当先离去了。
随即,其他来宾也相继离去了。
片刻之后,刚刚还宾朋满座的待客大堂除了落雪谷本身的弟子外,已再无一个贺客。
兰啸瑞本想说些什么,但跺了跺脚后,却也悄悄出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
洛清羽终于也回过了神,目光无神的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到了死在杨晓风剑下的那些杀手的尸体上。多么讽刺啊,前一刻还红烛高照的喜堂忽然竟已变成了伏尸满地的丧场。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从未感觉像此刻这般的茫然,无助,还有悲凉。
“谢叔……”。
谢山立刻走了过来。
洛清羽俯在谢山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只见谢山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皱越紧。他不由看向倒在地上的洛清雪,却见她竟已经昏迷过去了。
“少爷,这……”,谢山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面对着洛清羽冷淡至极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随即出去了。
“如是……”。
站在门外的兰如是立刻抱着妞妞走了过来。妞妞还挥舞着小手问道:“爹爹,人……人怎么都走了呀,还有……还有姑父也走了”?
“妞妞乖……”,洛清羽强笑着从妻子怀中抱过女儿,随即冷淡道:“如是,妳背小雪回房去吧。一应饭食用度我会送过来,记住,从现在开始,妳要无时无刻寸步不离的贴身守着小雪,明白嘛”?
兰如是胡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哽咽着点头道:“我知道”。
随即吃力地背起已经昏迷过去的洛清雪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最后,洛清羽终于将目光转到了洛文斌身上,似愤怒、似痛苦、更似悲哀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久,好久。不知过去了多久后,他才淡淡的吩咐道:“来人,扶老爷下去休息”。
立刻有几个弟子过来扶着洛文斌出去了。
自始至终,洛清羽一句话也没有问父亲,他只是又吩咐道:“把这些尸体拉到谷外去埋了”。
当即有大部分弟子过来拖着杀手的尸体出去了。剩下的几个弟子迟疑了片刻后,终于有人询问道:“少谷主,我们现在……”?
不等他们说完,洛清羽直接打断道:“你们也出去”。
几个弟子互相对望了一眼,终是也默默出去了。
洛清羽抱着女儿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一时望着门外的大雪,渐渐低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悲凉的低笑声慢慢就大了起来,到最后终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被他这一笑,早把妞妞吓得哭闹了起来,只是很快,他的大笑声连带着孩子的哭闹声也一道被大雪所淹没。
雪越下越大,不知何时,竟已完全变成了漫天暴雪。
不光只是洛清羽的狂笑声,似乎就连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已完全被这漫天飞雪所淹没。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去
漫天的大雪,呼啸着,似要摧毁这天地间的一切。
一天前还很热闹非凡的飞雪集,今日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大街上空旷而死寂,没有一个行人。
其实想想也对,这种天气绝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跑出来受罪。
虽然炭火盆烧的正旺,但却还是抵御不住这刺骨的酷寒。
凛冽的冷风,从破漏的窗户间灌进来,刮得人脸面生疼。
老张头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好又起身加了一件旧棉袄在身上,但他却依然还是觉得冷,嘴里不由就骂骂咧咧的诅咒起这鬼天气来。
今天似乎不是个好日子,外面下着大雪,老张头老早的便关了铺子的门。帮他打理店铺的小孙子也回去了,老张头便一个人找了坛烧酒,坐在火盆边自斟自饮。
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做生意,但老张头做的生意却与天气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是卖棺材的。
没有人喜欢卖棺材的。其实,就连老张头自己都不太喜欢他的这间铺子,可能在别人看来,棺材实在太过于晦气。就因为这样,老张头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歧视。
只是,似乎人们都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或者说最基本的事实,并不是因为这世上有了棺材铺才导致了有人死去,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死了人,所以才有了棺材铺子。
只要人活着,就一定会死。故而,虽然这世上的棺材铺一向都让人很是讨厌,但经历了这么多年,它却还一直存在着。
棺材铺永远都不会倒闭,因为人总是要死的。
今天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客人的了,事实上,老张头的这间铺子就算是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人。若不是家里死了人,有谁会没事跑到棺材铺里去。
天色近晚,屋外寒风飕飕,雪下得也更加狂暴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哗啦”一声,房门已被大风刮开,鹅毛般的雪片如注般从外面径直灌了进来。
老张头只好很不情愿的起身去重新把房门关好,然而抬头间,他猛然一惊,因为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在如此这般冷冽刺骨的暴风雪里,他却就只穿着一件单薄并且已很陈旧的蓝布长衫。
莫非他竟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吗,又或者,是他的心早已比这隆冬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风雪愈加狂暴,无情的摧残,吹打在他的身上。
他单薄的身子显得是那般孤独,但他却始终倔强的,一动不动的站着。
也不知他在这里已站了有多久。
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孩很年轻,似乎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她静静的躺在那个人的怀里,脸上的表情安静而又祥和,就像是睡着了。但她那本该正值青春靓丽的脸上,却完全是厚重的死灰色,根本就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原来,这个人抱着的,竟是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人。
那人定定的站在外面的大雪里,浑身上下已全都落满了雪花,头发、眉毛、以及衣领各处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他的手也早已冻的僵硬,可他却还一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子,他的眼睛,也一直定定的看着怀中女子的脸。
他就像个僵尸一般,静静的站在寒风里,任风雪吹打在自己身上。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力,似乎他的灵魂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是谁?
如此大雪,他又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又是谁?
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他虽然还活着,可他与一个死人早已没有多大区别?
老张头吃了一惊,慌忙道:“先……先生,外面风大,你赶紧进来吧”。
闻言,那人缓缓抬起头来,老张头这才看清,这是个年轻男子。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整个人似乎没有一点儿精神气,他委靡的眼神显得落拓而又迷茫。
他依旧在原地站立了许久之后,这才慢慢走了进来。
老张头赶紧让到一旁,战战兢兢的道:“先……先生,你……你有什么事吗”?
那人似乎很疲倦,僵硬的手在腰间慢慢摸索了好一阵后才摸出一个银袋来,看也不看,尽数丢到老张头面前,喉咙沙哑,涩声道:“一口棺材”。
老张头吓了一跳,也不敢捡地上的银袋,双腿颤抖着哆嗦道:“先……先生,一口棺材要不了这么多钱”。
那人接着道:“剩下的钱,你帮我去租一辆马车。另外,再替我买一些蜡烛纸钱等祭祀之物”。
老张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很不情愿的道:“先生,这么大的雪,让我去哪里给你租一辆马车来”?
那人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张头,却没有说话。
老张头立马感觉像是被一只野兽盯上了一般,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牙齿打颤着道:“小老儿这就去办”。
他说完连滚带爬向外跑去,只觉得相比起外面的暴风雪来,这个人的可怕程度简直十倍有余。他现在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不料,那人却又道:“还有,你再替我买两把镐头,铁锹,以及足够两个人吃十天的干粮酒水等物”。
老张头慌急的往外跑,匆忙之下,还被门槛绊的摔了一跤,但他立刻又爬起来,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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