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和这世间的其他任何父子一样，温和地笑谈了这许多平常的私家话。接着又互相对望着各自轻笑了一阵，随即忽然便沉默了下来。
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阵后，杨晓风才又淡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不妨尽数问出来，我可以一并告诉你”。
杨霜子缓缓摇头道：“没有了，该问的我已经全都问完了”。
“那你可还有别的什么话想要说吗”？
“当然，即便你不问，我也会说的。否则，想必你今天就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吧”。
“这么说，我今天一定要死了”？
“那也不一定，如果你不跟我作对的话，我或许并不会杀你”。
“你认为我一定会跟你作对？看来你倒是很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不管怎么说，我们是父子，有那个做父亲的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你看这样好不好，要不要跟我作对，还是先听我说完该说的话之后你再做决定吧，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让我自己选择”？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那你现在便可以说了，我必定洗耳恭听”。
杨霜子却又沉默了下来。
杨晓风冷淡道：“你怎么又不说，是不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的确，我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不我替你开个头”。
“从哪里开头”？
杨晓风始终平静如水的目光渐渐凌厉了起来，就如隐伏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猎物的恶狼一般，冷冷的窥视着杨霜子。
那落拓不羁的双眸间又涌出了些许熟悉的厌倦，只是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
洛清雪终于抬头，抬头看向杨晓风。只一眼，她忽然就害怕极了。
有他在身旁的时候，她原本从来都不会害怕的。
她害怕，只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像此刻这样子，像此刻这样子失魂落魄。
不管是他一直刻意假装着的坚强，还是他原本被隐藏起来的脆弱。他的沉稳，他的伤痛，在这一刻竟已被完全击得粉碎。
可是，他依然还没有倒下，虽然他已经崩溃，虽然他的心已死。
不过，他还有牵挂，为了怀中的女子，他绝对不能倒下。
虽然杨晓风已完全崩溃，可是他依旧笔直的站着，他的手还是和平时一样有力，甚至比以往还要沉稳。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着他？
是爱吧！
恨的力量虽然可以将一个人完全毁灭，但他心中的爱早已比恨还要强烈。
他的痛苦，他的恨，在对洛清雪的爱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
所以，他还没有倒下。
良久后，他漠然开口道：“就从十二年前的中秋之夜，清水山庄遭遇灭门之灾的那一晚说起”。
杨霜子淡淡道：“好吧，就从那一晚说起。那次，我假意外出，实际却并没有走。就在中秋那天夜里，趁着大家欢度佳节，庄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团圆之喜中的时候，我命杀手突然杀入，我想在那种时候，庄中之人绝不会过多提防。你想，有谁能想到在那种时候会遭遇到杀手的突袭呢。果然，事情果如我预料好的那样，仅仅一夜之间，杀手们便将清水山庄上上下下一举尽灭。唯一遗憾的是，李木清突然出现将你给救走了”。
杨晓风静静的听着，即使此时面前这个人说出的真相如何惊世骇俗，但都已无法再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动。
他淡淡道：“所以，你留下了晓凌和晓溪，为的就是对付我”？
“不错……”，杨霜子点头道：“你的资质极佳，性子又极其坚韧。加上有李木清调教，等你日后回来的时候，必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到那时晓凌和晓溪便是对付你最好的武器。即使你的武功已经天下无双，但亲情却是杀死你最好的刀”。
杨晓风只有沉默。
他的确可以挡住任何人的剑刃，但他却挡不住亲情这把刀。
他从来都是一个重情的人。对娘亲、对妹妹、对阿雪、对清水山庄惨死的家人，甚至对林雨涵……，对这些人的感情让他至少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不下数十遭。
他有那一次受伤，真正是被剑伤到的。真正伤到他的，是他的爱，是他对身边人的情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五十章 英雄，魔鬼
杨霜子接着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十二年前的那一夜，被杀掉的只是庄中的家众、杂役仆人以及少量的护卫弟子。清水山庄是当时武林第一大世家，产业势力遍布天下，真正的精锐力量几乎全都在外面，可是那一夜过后，清水山庄的所有力量几乎全都完全消失了，那么，这真正的精锐力量哪里去了？那当然是我将这股力量全都转入了地下。还有，前次缥缈峰顶那一战，端木敬只在一招间便被你给杀了，你怎么也不想想，就凭端木敬也能在一夜间灭掉清水山庄”？
“哈哈……”，杨晓风涩声道：“我早该想到，端木敬不过就只是你的一个傀儡”。
“的确，端木敬只是我的傀儡。当年，端木敬觊觎他师兄慕容柯的缥缈峰掌教之位，于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慕容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和端木敬联手对其突施暗算，当场将慕容柯重伤。不过，突袭得手后，端木敬却并没有立时杀死慕容柯，而是将其脚筋挑断后扔进了缥缈峰顶后山崖壁下的绝谷之中。慕容柯突然失踪后，缥缈峰掌教之位自然空缺了出来，借着端木敬在门中的威望，没多久他便顺利坐上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掌教之位。就这样，缥缈峰落到了端木敬手中，而他这个武林第一大派的掌教也彻底成了我的傀儡”。
杨晓风又选择了沉默。他似乎已不敢再听下去，他不知道下一刻面前的这个人还会再讲出多少令人发指的隐情。
虽然他很想知道真相，可他已经没有接受真相的勇气。
然而，他却不得不听，他也不得不接受。
至于其他人，早已经呆若木鸡。此刻，众人的脑中几乎已全都完全空白。
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杨霜子。
这个人，到底做下了多少恶事？
虽然已经被震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可林雨涵还是咬着牙，极其艰难地问道：“你手下到底还有多少杀手，恐怕远不止端木敬这一个吧”？
“当然……”，杨霜子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此刻他的笑容在其他人看来，却更像是绽开在地狱血海中的一朵恶花。
众人好像已经看到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虽然是在回答林雨涵所问的问题，但杨霜子却笑看着杨晓风，道：“其实端木敬虽是我的傀儡，但他却根本还够不上杀手的资格。不光端木敬，死在兰花门的血修罗、你在黑石镇遭遇到的毒黄蜂、以及前些日子血月山拔头大会上被你杀掉的九幽老怪、还有将林雨涵掳到缥缈峰顶的那个老者等等这些人，全都是我手下的杀手。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月前，风月教和缥缈峰全都遭遇了严重的内乱。风月教中，以蛮牛韦松为首的六位护法联手向林雄发难，意图杀死林雄夺取教主之位，可惜呀，他们低估了林雄的实力，到最后以惨败收场。还有缥缈峰，以绝情阁阁主袁傲为首除问情阁阁主宋无量外的其余五位阁主，在缥缈峰众人重新推举新掌教的那天，公然下手围攻缥缈七秀，意图除去这些小辈后一举将掌教之位抓在手里，不过还是很可惜，袁傲他们一大帮人竟然不敌几个后辈小生，最后同样也失败了。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杨晓风当然明白，他已经完全明白，冷冷道：“韦松和袁傲也是你的人”？
杨霜子笑了笑，表示默认。
杨晓风冷哼一声，嘲讽道：“其实你手下的杀手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就只是一群脓包而已”。
“嗯……”，杨霜子竟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承认，但你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远远没有”。
杨晓风冷笑一声，道：“袁傲和韦松不过只是你终极计划开始前的牺牲品，对吗”？
“不错，他们是最好的牺牲品，他们的失败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他们两个能够真的成功”。
杨霜子微眯着眼，冷冷道：“缥缈峰和风月教毕竟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两家势力，你知道，想要拿下它们并不容易。所以，我命袁傲和韦松等人在门中制造内乱，他们的作用只是为了转移风月教及缥缈峰门众的注意力，让他们误以为危机已经平息，等到他们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我再发动致命一击。这样一来，就算不能一举将风月教和缥缈峰彻底覆灭，但经此巨变，你觉得以他们手上当下余下的这点实力，他们现在还能够再与我相抗吗”？
杨晓风叹息着摇头道：“只怕不能”。
杨霜子大笑道：“不是只怕，而是绝对”。
杨晓风淡淡道：“所以，你现在将主力全都放到了落雪谷这边，等攻破落雪谷后再一举灭掉风月教和缥缈峰的残余势力。这样一来，当今江湖上最大的三家势力便全都被你覆灭了，到那时你便可彻底称霸武林，一统江湖，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你的脚步。这才是你的终极目的，也就是你做下这许多恶事，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动机”？
“当然……”，杨霜子笑着道：“你知道落雪谷对我来说不同于风月教和缥缈峰，要灭落雪谷必须是我亲自动手才行，否则，我只怕要遗憾终生了”。
“称霸武林，一统江湖……”，杨晓风凄声道：“权势真的就这么让人迷恋，以至于竟将你变成了一个毫无人性的魔鬼”？
杨霜子冷笑道：“魔鬼又如何，又有哪一个心中没有藏着心魔，难道你就没有？你说什么，我做下了许多恶事，残害了许多无辜，那我来问你，难道你没有杀过人，难道死在你剑下的人还少吗”？
杨晓风竟似已无言以对。只是沉默着，如刀锋般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他的言辞甚至比他的目光还要犀利，厉声道：“你知道吗，你一向是我最敬重的人，甚至我对你已不光只是儿子对父亲的那种尊敬，更应该说是崇拜才对，就像是每个热血少年对自己心中最敬佩的英雄的崇拜……”。
“以前，我以为我父亲实在是个伟大的人。他不光淳朴、善良，而且还很亲和，他一直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是我的椅靠。他是为我照亮前路的明灯，是我心中的一座山，只要想到他，我就会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从没有被任何人取代过。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是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原来我一直敬重的英雄根本就是一个嗜血好杀的恶魔，是一个比这世上最毒的毒蛇还要恶毒万倍的厉鬼，哦，不对，即使是恶魔厉鬼也没你这么可怕，也没你这么阴险，更没你这么狠毒。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哈哈……”，杨霜子清笑道：“恶魔也好，厉鬼也好，随你怎么说。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变呢，难道你不觉得我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吗，只是你以前看错了我而已”。
“或许吧……”，杨晓风自嘲道：“我真是可笑，我本以为我对你已经了解的够多，直到今天才知道，我对你实在了解的太少”。
“风，你……”？
还不等洛清雪问出口，杨晓风便笑着打断道：“阿雪，我没事”。
他真的没事吗？
他可能真的没事吧，否则，他又如何还能够笑得出来？
如果说洛清雪刚刚只是害怕的话，现在已是彻彻底底的恐惧了。
要是杨晓风冷着脸的话，她可能反而还会更好受一些，可他却在笑。
此时此刻，他为何还要笑。
他又如何还能够笑得出来？
又或者说，他此时除了笑之外，难道还能再做些别的什么吗？
此时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不管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想做些什么，都已经太迟了，实在是太迟了。
此时，除了笑之外，他似乎就还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沉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无耻
杨霜子同样也沉默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全都沉默着。
此时，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后，终究还是林雨涵先开口道：“我不明白……”。
她对着杨霜子，似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感慨，愤恨道：“我不明白，你是武林第一世家清水山庄的家主，缥缈峰掌教端木敬已是你的傀儡，风月教内也已有半数护法被你抓在手中，至于落雪谷，更是你的儿女亲家。既如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彻底灭了风月教、灭了落雪谷和缥缈峰，还有，你为何竟然连清水山庄也不放过”？
“武林第一世家的家主，阿哈……”，杨霜子冷哼一声道：“区区一个清水山庄的家主算得了什么，我要做的又何止只是一个武林第一世家的家主，我要做的是整个天下的主。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要将当今江湖上原来的这些门派势力彻底覆灭，之后再由我来将一切重新创造。届时，我便能够称霸武林，成为至高无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王者”。
“住口……”，洛清雪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就为了达成你这邪恶而又歹毒的野心，为了满足你这可耻的私欲，为了追求你所谓的权势，为了做什么至高无上的王。你残害了多少无辜，造下了多少杀孽，似你这般泯灭天良，毫无人性的残暴凶狠之徒，阴险奸诈之辈，真是枉披着这张人皮，所做之事却连禽兽都不如。别的不说，就说清水山庄，那可都是你的家人啊，你竟不惜对自己的家人也痛下杀手。到底是怎样恶毒的一颗心，才能忍心对自己的家人下得去这毒手。我实在不敢想象，你如何能够下得去这狠手，难道你忘了那是你的妻小、儿女，是你的亲生骨肉，是与你血脉相连，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是你的至亲至爱啊……”。
“至亲、至爱……哈哈……至亲、至爱……”，杨霜子忽然指着杨晓风放声狂笑道：“你以为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以为他母亲心中真正爱的男人是我吗，也不是。他母亲真正爱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
洛清雪呆了一下，随即怒吼道：“你说什么”？
杨霜子又冷笑着问杨晓风道：“风儿，你知道你娘真正爱的男人是谁吗，你应该知道吧”？
杨晓风冷漠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说娘真正爱的男人不是你，但我知道，除了你之外，她心中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那好，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杨霜子本就阴翳的目光瞬间变得怨毒无比，双眸间就像是带着深入骨髓般的恨意一样，看着杨晓风，看着他的儿子，恨声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你娘真正爱着的男人也不是我，是李木清。你娘真正爱着的男人是李木清，李木清才是你父亲”。
洛清雪立时怒喝道：“你胡说，三叔他隐退江湖已经有足足三十年，他怎么可能会……”？
杨霜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胡说”？
杨晓风原本冷漠的双眸间也渐渐出现了几丝怒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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