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凌默然，痛声道：“其实，如果我是洛文斌的话，我也会那样做。毕竟，只要死一个杨晓风就能保住落雪谷所有人的命，这笔买卖，实在是划算的很啦”。
“划算……”，慕容柯大喝道：“你竟然说这笔买卖划算。暂且不说当时你大哥已经是洛文斌的女婿，就算抛去了这层关系，他好歹也还是故人之子。可如今，洛文斌却为了保全自家人的性命对你大哥下了杀手，你居然还说这笔买卖划算”？
杨晓凌淡淡道：“那前辈认为洛文斌应该怎么做，不杀我大哥，而后眼看着让人将整个落雪谷屠戮殆尽。是不是这样，前辈认为才划算”？
“够了，不要再说了……”，慕容柯怒急，不过急怒之下，他反而是笑了笑，斥道：“不管怎么说，杀人就是一种无法宽恕的罪孽。纵然是为了保住多数人，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枉顾别人的性命。落雪谷所有人的命是命，难道你大哥的命就不是命？这一点并不能成为洛文斌为自己罪恶开脱的理由，更不是他对你大哥痛下杀手的借口”。
杨晓凌沉默着，压抑的沉默着，半天后，只是凄楚的惨笑了一声。
“往大了说，洛文斌做为一谷之主，自然要保得落雪谷清平安宁；往小了说，洛文斌做为一家之长，更要守护家人不受到伤害。为了守护，一个人做错些什么倒无可厚非，洛文斌自然也不例外，但……”，慕容柯神情激昂，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死死的盯着杨晓凌，愤愤不平的道：“但倘若守护就意味着伤害，倘若守护就是要用别人的性命去换回自家人的命，那你且说说，这样的守护还有什么意义”？
杨晓凌缓缓睁开了眼睛，毫不避讳的对视着慕容柯，半晌后，苦涩的笑了笑，茫然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慕容柯一怔，张了张口，最终却无言以对。不过，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当下心中不由得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杨晓凌沉吟道：“前辈说什么”？
慕容柯不住的摇头，道：“你刚刚说洛文斌之所以在女儿大婚之日对你大哥痛下杀手，是受人胁迫所致。有人以落雪谷全谷之人的性命相要挟，让他没得选择，只能这么做”？
杨晓凌默然，道：“是”。
慕容柯万分困惑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杨晓凌冷冷的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慕容柯感慨一声，不解道：“落雪谷是当今武林第一世家，势力之大，产业之广，在江湖上可以说无可匹敌者。那么，又是谁竟然能够威胁到洛文斌，而且还是以落雪谷全谷之人的性命为筹码”？
杨晓凌冷哼一声，道：“那是因为，他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
慕容柯眉头一挑，道：“你说什么”？
杨晓凌凄笑着问道：“当年的清水山庄是不是武林第一世家，可还不是一样被人一夜尽灭。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落雪谷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搞不好最后落得个和清水山庄一样的下场。所以，洛文斌根本就别无选择”。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杀人是罪
“什么……”，洛文斌剔然心惊，身子大震，惊呼道：“你是说，威胁洛文斌和灭你们清水山庄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杨晓凌表示默认。
慕容柯尤自还是不相信，不住摇头道：“可我还是想不出，当今这世上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杨晓凌惨笑着道：“那个人的身份，我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慕容柯眉头紧锁，道：“你知道”？
杨晓凌什么话也没有说。
慕容柯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晓凌脸上一片茫然，依然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不过他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却越来越浓。最后，他干脆低下头去，再也不让慕容柯看见他的任何表情。
慕容柯皱眉道：“那个人你认识”？
杨晓凌忽然转移话题道：“前辈不想知道当日落雪谷之事的结局吗”？
慕容柯看着他，淡然道：“你说”。
“当日，有我妹妹挡下了洛文斌的那一剑，大哥才没有横死当场。可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场上立刻便跳出了十多个杀手。显然，那些人一直隐伏在暗处，眼见洛文斌一击之下并未杀死我大哥，这才跳了出来，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杀死我大哥”。
相比起刚才，杨晓凌的情绪也算是稳定了一些。他低着头，甚至还很勉强的笑了笑，平静道：“异变突生，想必当时我大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吧。虽然……虽然我妹妹已在他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他却愣在了那里，就像是傻了一样，甚至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明白”。
慕容柯叹息一声，道：“刚刚还是和蔼可亲的岳父，这会儿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刚刚还在拜堂成亲的喜堂，这会儿却变成了溅血横尸的丧场。人生一下子从大喜变成了大悲，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如此这般突兀的巨变，又有谁能够接受得了啊”。
“接受得了如何，接受不了又如何，难道杀手还会给他等待的时间吗……”，杨晓凌好像又冷静了几分，沉声道：“当时，我大哥完全呆傻了，此时若要杀他岂非最容易得手，那些杀手又怎会放过如此绝好的时机。当下，他们将我大哥团团围住，自然是想趁着他耽于悲伤之际将其一击格杀”。
“那洛文斌呢……”，慕容柯立刻问道：“对了，还有其他人呢，他们做何反应。想必那日落雪谷定然来了不少道贺的人吧，他们都那去了。眼见得堂下出现了那么多杀手，他们就没做点什么吗”？
“其他人，其他人和我大哥一样，也都惊呆了。前辈问他们做何反应，他们什么都没做。况且，当时异变发生的太突然，情况未明之下，又能奢望其他人做什么呢……”，杨晓凌恨声道：“至于洛文斌，嘿嘿……”。
很是压抑的惨笑了几声，他接着道：“洛文斌倒是没有再出手。对大哥一击不中，他似乎也有些愣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时，场上的形势可以说是紧张到了极点，就在那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最早做出反应的，是洛清雪”。
“洛清雪……”，慕容柯一呆，讶异道：“你说当时最早反应过来的人，居然是洛清雪”？
杨晓凌略微点了点头，不可否认道：“正是”。
慕容柯追问道“那她是不是和她父亲一样，也对你大哥下手了……”？
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摇了摇头，忙道：“呃……，不对，洛清雪对你大哥一片痴情，怎么可能会对其下杀手呢。所以，她当时对那些杀手出手了，对不对”？
杨晓凌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慕容柯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出乎意料，惊异道：“莫非洛清雪真的是对你大哥出手了”？
杨晓凌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慕容柯有些糊涂了，眉头一挑道：“你说当时对情势最早做出反应的人是洛清雪，可她一不对你大哥下手，二不对场上的杀手出手，那她到底做了什么”？
杨晓凌苦笑着，痛声道：“洛清雪悲痛欲绝之下，居然毫不畏惧地朝着杀手的长剑撞了过去，竟是想要寻死”。
“什么……”，慕容柯惊呼一声，心中不由得对洛清雪又多了几丝敬佩之意，愕然道：“这洛清雪当真是个奇女子，想不到她的性子竟是如此刚烈，光这一点，便绝不输与任何男儿半分”。
虽然今天让慕容柯吃惊的事情实在已很多了，但听到杨晓凌口中说到洛清雪当时的举动，他又是吃了一惊，随即感慨道：“一边是骨血至亲，一边是生死至爱。不管是洛文斌还是你大哥杨晓风，对洛清雪来说，这两个男人同等重要，都在她心中占据着极重的份量，想当时，又叫她如何选择”？
杨晓凌面色凄凉，似乎也为当时洛清雪的处境感到无措，或者说伤怀。
到了此刻，慕容柯实在为当时洛清雪的处境担忧了起来。顿了顿，他接着道：“想必，是眼见得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下子变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万念俱灰之下，洛清雪这才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赴死吧！”
杨晓凌沉默着，面无表情的蹲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他的身子又开始明显的颤抖了起来，他藏在袖袍中的手也再次握紧。
“唉……”，慕容柯侧目看了看杨晓凌，再也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叹息洛清雪的处境，还是在叹息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随即，他叹息着道：“本就是一场已经整整迟到了十年之久的婚约，却在完结之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本来以为终于有了结果的两个人，却不想大喜之日也就是大悲之时。前后落差如此之大，连我这个局外人听来也感觉不甚唏嘘，真不知道你大哥和洛清雪二人又是如何去承受的”。
杨晓凌忧伤的笑道：“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岂非本就是人活着的意义所在。人根本就没得选择，又何来承受得了承受不了之说呢。退一步说，就算你承受不了，可你又能如何”？
慕容柯只有点头，道：“的确，人生无常，苦痛相随，在各种恩怨纠葛中，人根本就没得选择。但这种一下子同时失去了至亲和至爱的痛苦，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承受”？
杨晓凌涩声道：“这种痛苦，我大哥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承受过一次了，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好的伤口处又撒上了一把盐，再次将陈年旧伤重新撕开了而已”。
慕容柯沉默着，叹息道：“还没有愈合好的伤口，若是被再次撕开的话，恐怕永远都不会好了。同时，这种伤带给人的痛楚往往也要更加剧烈”。
杨晓凌无言，胸口起伏着，开始大口喘息起来，可能是他自己早就已经感受到了吧！
“算了，不说这些了……”，慕容柯甩了甩头，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即，他一脸肃穆的问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大哥和洛清雪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我大哥没事，这点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至于洛清雪……”，杨晓凌神色y晴不定，似悲又似恨，不过，最终却也就只是淡淡的凄笑了一下，道：“洛清雪也没事。虽然当时我大哥早已被伤痛彻底淹没，但他却抢先一步挡在了洛清雪身前。洛清雪寻死不成，自然没事”。
慕容柯又问道：“哪那些杀手呢”？
“那些杀手全死了，死在了我大哥的剑下……”，杨晓凌的声音显得无比失落，痛苦道：“那是我大哥第一次杀人。之前，他也曾遭遇过很多次那样的境况，可他却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即使是面对着曾在清水山庄灭门当夜现场出现过的血修罗，即使是面对着想要将洛清雪掳掠走的毒黄蜂，可他却从没有下过杀手，就只是将他们击退了而已。但这一次，他确确实实杀了人，并且有十多个”。
“血修罗，毒黄蜂这些人我都知道，个个都是武林败类，二十多年前，他们为祸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没想到你大哥曾和他们遭遇过……”，慕容柯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刚刚说血修罗在你家遭遇祸事时在现场出现过”？
杨晓凌点头道：“正是，当时他还和我大哥交过手”。
“这么说，血修罗定然是当年清水山庄惨案的知情者之一了”？
“或许吧”。
“那你大哥认出血修罗了吗”？
“认出了……”，杨晓凌低声道：“血修罗刚一出现，大哥就认出他了”。
慕容柯皱眉道：“你大哥没有杀他”？
杨晓凌低垂着头，淡然道：“没有”。
慕容柯大声道：“我不明白”。
杨晓凌淡淡的反问道：“前辈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容柯疑惑道：“我不明白，既然你大哥已经认出了血修罗就是你们清水山庄灭门惨祸的参与者之一，那为什么，为什么他对仇人也要选择放过”？
杨晓凌默然道：“记得大哥曾对我说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一种十恶不赦的孽罪。所以，他绝不想杀任何一人，哪怕对方是他的仇人，他依然会选择宽恕”。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怨侣
杀人的感觉，杨晓凌当然明白。其实，他那时就曾想对大哥说，杀人不光是一种深重的罪孽，更是一份债，一种最痛苦的折磨。
细细算来，他做杀手至少已有八年了。记得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心里简直害怕的要死。
那次，他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可事后，他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之中，以至于他将自己关在石屋里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去过。
那一个月，他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去，更不要说睡觉了。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看见那个被他所杀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人临死前的眼神，惊惧、怨毒，他感觉那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根毒刺，一直扎在自己心底最深处。
如今，虽然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后来又杀了更多的人，他的心也早已麻木。
可每次午夜梦回，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他仿佛仍能够察觉到那种熟悉的恐惧感依然还萦绕在自己心头，而且，仍旧是那般清晰。
或许，这已经成了他一生的噩梦。这一辈子，他永远都会活在这种深深的恐惧与痛苦当中。
如今呢，如今不光是他，大哥同样也陷入到这种充满了恐惧与痛苦的折磨当中了。
“这……”，慕容柯肃然起敬，朗声道：“你大哥不愧是李木清的弟子，就光这份胸襟和气魄，放眼古今，又有几人能做到如他这般。看来你大哥不光在剑法上得到了李木清的真传，更是继承了剑神那伟大的人格。如此豁达的好男儿，真不枉洛清雪为他苦苦等待了十年”。
杨晓凌摇头道：“其实不然，我大哥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他有多伟大，只不过是出于他的私心，或者说，是他太过于懦弱，仅此而已”。
慕容柯浓眉一挑，不悦道：“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杨晓凌自嘲道：“大哥之所以对仇人选择了宽恕，其实是他心里在害怕”。
慕容柯大声道：“害怕什么”？
杨晓凌幽幽答道：“害怕再次失去他所在意的人。那种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伤痛，大哥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经历过一次，过去了十年后，他实在害怕再次失去他所爱的人，那种痛，他根本就承受不起”。
慕容柯默然，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杨晓风，那一定就是他的弟弟。因为，对于杨晓风所经历过的一切伤痛，他弟弟同样承受着。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大哥明白……”，杨晓凌接着道：“所以，大哥放弃了报仇。他不想再因为报仇而让自己陷入那永无休止的杀戮之中，他只想和洛清雪一起去过平平静静的普通日子。为了这个愿景，他其实一直都在逃避。所以我说，大哥之所以放弃报仇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伟大，而是出于他的私心，更因为他太过于懦弱”。
“你说错了……”，慕容柯立即反驳道：“只要是个人，就必定会有私心，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这本来就是人性。但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去肆意伤害，践踏他人，甚至不惜对别人痛下杀手，这就是恶人。不过，好在这世上总算还有另一种人，他们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纵然有时也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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