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将有关鹰果的事对陆尘说了一遍,最后又道:“为了得到最新鲜完美的鹰果,颜萝师叔花了大气力,从流香圃中移栽了七株鹰果树直接种到苏姐姐洞府中的专有灵田里,接下来便是令人日夜看护,细心栽培,结果日期都差不多算定了,三天便有一株结果,结果后即刻喊人,成熟立食,不耽误任何时间,不逃逸丝毫灵气。如此三七二十一日,便可大功告成,苏姐姐在‘幽月诀’上就再无阻滞,可以一路直修至金丹境巅峰了。”
陆尘听了一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易昕奇道:“陆大哥,你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大好看啊?”
陆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没事,就是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在这修仙一途中,我和她真是有天壤之别。”
易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口笑道:“看你说的,那肯定是有天差地别的嘛,都不说苏姐姐家里豪富一方财货无数了,就算是天生的根骨资质,那也相差太多了啊。所以呢,苏姐姐是天才,是天生的命好,强求不来的,你看我就不嫉妒,还为她高兴呢。”
陆尘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微笑道:“你说得对啊,天生的根骨资质,强求不来的。”
易昕点点头,然后又叮嘱他道:“总之呢,陆大哥你心里有数就是了。这次若能中选,不但能让苏姐姐承你一份人情,说不定还有机会拉近关系认识她呢,有这份交情在,以后在昆仑派中,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啦!”
陆尘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易昕盯着他,像是比自己比试都更紧张一些,握拳道:“一定要赢哦。”
陆尘一拍胸膛,道:“非我莫属了,你放心就是。”
易昕哈哈一笑,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相信他的神情,似乎顿时信心满满了。
……
鹰果的栽培并不简单,这种灵果长在鹰果树上,树干细长,根系发达,想要将灵田中泥土里的五行灵力调整清楚,比普通的灵草要吃力许多,基本上一干活就是一天。
被选中参加这次比试的杂役弟子个个都十分卖力,只是限于道行,催动一整天灵力做培植后,到了黄昏便一个个看起来面无人色,疲倦无比了。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与草园那里不同,哪怕是杂役弟子们离开了,这块特殊的灵田周围也被颜萝特地派人看守住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贺长生离开的时候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当他看到有人守卫灵田时,心中也就放心了许多。那些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实在是可恶至极,彼此私相勾结,打压像他这样的普通弟子,真是作恶多端。
幸好昆仑派乃是名门正派,还有像颜萝、林盛这般能够公平持正的好人,也不枉自己拜入这宗门一场。要是日后自己果然有机缘能修道有成的话,一定好好感谢一下这两位恩人。
他心中这般想着,便向自己住处的房子走去,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西沉,眼看便要天黑了。
贺长生捶捶自己的后腰,感觉有些酸疼,他既为杂役弟子,天赋自然是不高的,道行也是一般,在草园那边做事时,其实也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真切切地辛苦干上一整天,别说还真是够累的。不过为了将来的梦想,还是值得啊。
他心中想着未来美好的情景,如同每一个平凡少年那般梦想着自己终有一日鹤立鸡群傲视天下,一身道行冠绝昆仑,到那时所有的元婴真人包括掌门都拜倒在他脚下,无数美丽的女弟子,嗯,以苏青珺为首的都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低声软语地请求与他结为道侣……
这日子,真是太好了!
当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时,嘴角挂着笑意,忍不住还吹了一下口哨。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突然从门后飞来,重重地砍在他的后颈上,甚至隐隐地还听到一声低沉闷响。贺长生两眼一翻,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直接就向前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屋子的门缓缓关上了。
……
夜色深沉,山风幽幽吹过。
黑暗如一场梦魇,始终纠缠着他不放,让贺长生觉得十分痛苦,却又莫名地在那片黑暗中,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曾经有过一个家。
可是那个家给他留下的最大的印象,似乎从小到大就是“家道中落”这四个字,从他爷爷那辈开始,到他爹,似乎所有人都在缅怀着先祖的光辉,然后对眼前现实抱怨诅咒,愤愤不平。
但现实就是现实,在抱怨诅咒中,家道仍然还是在不可遏制般地衰弱下去,等到他长大成人的时候,贺家已经家徒四壁了。
他很穷很潦倒,除了老宅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记得父祖们的执念,怀念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昔日荣光,然后渐渐地将恢复这种荣光当作了自己义不容辞的使命。
任何人都不能挡我的路,我必将重振家声。
我会修道有成,成就真人,然后重振家业,娶一房……不,真人是什么身份!当然是娶一大堆老婆,生一堆儿女,然后再置办下无数财货,比昆吾城中那些苏家白家林家都更好!
那美景仿佛金光灿灿。
他在梦境中都笑出声来。
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后便有痛苦,如同割裂一般的痛楚从他脖子后边不停传来,然后在他艰难地转头间,他发现自己手脚被紧紧捆住,丢在房间的地上,而旁边桌子上还点着一盏油灯,照亮了这个屋子。
房间里,同时还有另一个人。
“你醒了啊?”那个人影是背对着他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好像能察觉到贺长生的醒来,但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声音低沉且略带一点嘶哑,听起来很陌生,贺长生觉得自己好像没听过,但过了一会儿却又莫名地觉得似乎有些耳熟。
他努力地睁眼看去,只见那个人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支奇怪的符笔,正在他屋子的白墙上涂抹描画着什么。
那笔尖画出的痕迹,如鲜血一般殷红,卷起道道奇异的纹路,似恶魔的狞笑,在那白墙上一点点复活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沙子
白墙上的笔迹图纹鲜红无比,看起来很像是涂抹着鲜血,同时因为太过饱满,一滴滴的“血珠”有些杂乱地向下流了下来,留下了好些道细细的血痕,让人看上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个人沉默而耐心地画着,似乎他所做的事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不过随着他手中的符笔不停挥动,他的声音也又一次传了过来。
“这世上的人呢,大多数都很好骗的,许多时候,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
“比如这‘转生阵’,多年来天下人多以为邪恶无比,每每要杀人取血,涂抹成纹,其实哪有那么夸张。”
那个人手臂上抬,勾了一笔,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道:“真正要用人血的,那都是魔教中至高神通,而且杀人取血很麻烦的,哪有朱砂用得舒服,对吧?”
烛火之下,那个人的面孔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留下了两个幽暗深邃的眼孔。
贺长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害怕,叫道:“你、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人在面具背后笑了一下,笑声嘶哑,过了片刻后并没有回答贺长生的问话,只是淡淡地往他身边指了一下,道:“你声音再大一点的话,我就用它割掉你的舌头。”
贺长生身子一颤,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去,果然望见在自己头颅不远处的地面上,插着一柄黑色的短剑,看上去锋利无比,在烛光中倒映出令人心寒的光芒。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围绕着自己的身体,地面上不知何时被挖出了好些道弯弯曲曲的指头般粗细的小坑道,也不知到底是用作什么用途的。
一股寒意笼罩全身,贺长生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不知怎么,这个神秘人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凶神恶煞一般,但是那种平淡的语气却反而更加令人恐惧。
贺长生看着那蒙面人又转过身去,继续在墙上涂画那些诡异的符纹,大口喘息了几声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到底是谁,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那个人毫无反应,静静地画着,鲜血般的痕迹在白墙上一道道铺开,隐隐像是有一扇血腥的大门将要成形。
“魔教、魔教!”贺长生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忽地急切地道,“这位大哥,我、我没有招惹你们魔教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符笔饱含朱砂,在白墙上某处重重点了一下,如画龙点睛,似乎突然让那些没有生气的血痕有了些灵气,然后在血纹交错间,一道鲜血淋淋的大门似开未开,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恶鬼从那血门之后扑出来。
那人转过来,放下符笔,然后走到贺长生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静静地道:“你没有招惹魔教,但你对我有用。”
他看了一眼那白墙上神秘而扭曲的恐怖血门,低声笑了一下,道:“我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那些伙伴啊,所以呢,只能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出来了。”
贺长生听不懂这人话里的意思,但本能地觉得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之感,他的牙齿开始打战起来,咯咯作响,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看着他,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不过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反而是看着贺长生的脸,过了片刻后,从那面具背后发出有些感慨的叹息声,再过了好一会,只听他低声道:“欺凌弱小凶神恶煞,遇见强敌贪生怕死,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
“站在光明中谦和守礼,在黑暗里便肆无忌惮?”
“大概有朝一日……不,应该是很早以前,我可能也变成这样了吧。”那个蒙面人淡淡地自言自语着,一双黑暗的眼眸看着被紧捆无法动弹的贺长生,目光中似乎看不到丝毫的情绪,除了一片冷漠。
贺长生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猪,一只待宰的猪,那股冰冷的绝望感似乎从身子的每个角落都翻了起来,让他不停地颤抖着。
他拼命扭动着身子却毫无用处,只是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扭曲的虫子,显得意外的丑陋,与此同时,他再一次向这个人发出哀告,流下了眼泪求他放过自己,然后无论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来。
那个蒙面人拿过一团布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贺长生口中发出“呜呜”的闷响声,眼中露出绝望之色,还有一丝痛苦后悔。
那个蒙面人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你在后悔刚才没有大声喊叫救命?”
贺长生盯着这个人,眼神中如欲喷火一般,像是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但是那蒙面人却是摇摇头,然后温和地道:“这房子周围我已经布下了隔音阵法,你就算再怎么喊也没人听得到的。这样子说一下,你大概能安心去死了罢?”
贺长生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眼中绝望之色更浓,而再看向这个蒙面人的目光里,恐惧之色也又深了几分。
那蒙面人随手拿起了旁边插在地上的那柄黑色短剑,在自己面前轻轻横过,口中道:“你知道吗,在魔教中有一种极可怕的酷刑,用来惩罚教中犯下天大罪过的人。”
“那种酷刑名叫‘滴血’。”
“将罪人绑死固定于地,蒙上他的眼睛,然后一点一点切开他的血管,这样罪人就会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从他身体里慢慢流出来,滴落到地上。”
“然后,会有无数可怕的噬血虫,从你身上的伤口钻进去,到你的肉身里,一点一点地吃掉你体内所有的东西,而你呢,甚至也能听到那些咀嚼的声音,是不是很有趣?”
贺长生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起来,脑袋拼命地摇着,口中发疯似的发出怪异的声音,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那蒙面人看着他,然后伸手拿出了一只小布袋,在贺长生的眼前摇晃了一下,顿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如沙石滚动,又像是无数小虫摩擦撕咬的声音。
贺长生口中“啊啊”地叫了两声,目光僵直,用难以形容的恐惧盯着那小袋,片刻之后,他的下身湿了一片。
蒙面人放下袋子,又取过一物,却是一个眼罩,然后慢慢向贺长生脸上放去,静静地道:“开始吧。”
贺长生悲鸣一声,拼命挣扎起来,但是此刻如案板鱼肉,终究是无用了。
很快的,他的眼睛便被黑色的眼罩牢牢蒙住,一片黑暗彻底淹没了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似无情的锋刃,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上。贺长生的身子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但那股冰寒之意仿佛无坚不摧,瞬间就渗入了他的血肉之中,狠狠地往下压了一下。
“滴答……”
贺长生突然屏住了呼吸。
“滴答……”
周围突然一片黑暗,一片寂静,只有那轻轻却清晰的声音,如一滴水珠落下。
“滴答……”
每一滴的声音,似乎都有着相同的间隔,每一声滴水的声音,就像是可怕的铁锤猛烈地敲打着他的魂魄。
每一击,都让人魂飞魄散。
然而梦魇似乎仍然还没结束,在那可怕又如此清晰的滴水声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阵细细的“沙沙”声,如虫蚁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冷冷的可怕的一丝麻痒感觉,从他伤口处传来。
贺长生再也忍受不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声,但是所有的声音,最后都被堵在了他的喉咙深处。
夜风凄凉,有人吹灭了蜡烛,黑暗涌来,让这个世界陷入一片阴影之中。
……
那个蒙面人缓缓站起,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全身都如筛糠般、甚至开始不似人形的人,收起了手中那个小袋子,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地上的那些细小扭曲的坑道中,正有鲜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发出有条不紊的声音。
房门打开时,有低沉的“吱呀”声,看一眼屋外的世界,已是深夜时分。
他关好房门,走到了路边黑暗处,在那棵大树下面坐了下来。黑暗的树影朦朦胧胧,遮蔽了他的身影,片刻之后,从树后走出了一个黑影,是一只黑狗,闻闻嗅嗅地来到了他的身旁。
蒙面人摘下了面具,借着微光,看清了他的面容轮廓,正是陆尘。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连眼神中的光芒都有几分黯淡下来。
阿土站在黑暗中凝视着他,过了一会靠了过来,用头轻轻蹭了蹭陆尘的手臂。
陆尘伸手抱住了它,轻轻摸了摸阿土的脑袋,低声道:“做好了。”
阿土低低呜咽了一声,像是回应他的话。
陆尘抬头看了看这黑暗的夜色,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过了片刻,他拿起了那个小袋子。
阿土的眼睛盯着这个小袋子,一眨不眨。
陆尘也看着这个小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阿土道:“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啊,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他的手轻轻松开,布袋口的绳子掉落下来,在夜风中,里面的沙子被风吹拂而起,飘落向远方寂静清冷的夜色深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后纷扰
晨光亮起的时候,陆尘打着哈欠走出门,和许许多多的杂役弟子一起,走向流香圃的方向。一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同门,彼此打着招呼,有一两个熟悉些的还对他开着玩笑打趣道:“你这是昨晚没睡好吗?”
“睡不够啊,天天干活,累死了。”陆尘摇着头,感叹道。
旁边的杂役弟子都是点头,看起来大家都是心有同感。昆仑派中种种规矩,压榨杂役弟子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