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血海异象仍然没有停歇,还在不停地漫延并向仙城上空内部挤压着。只不过这一次的异象和过往完全不同,同时那股无形的抵抗力量似乎也远比之前强大,在过了数日后,那滔滔血海居然还是只遮蔽了大约一半不到的天空,速度上比前几次的异象要慢多了。
但是谁都不知道,在这一次血海异象后,还会不会再有下次了,也许头顶的天空,就会永远看不到那原本的光明了吗?
在如此恐怖又诡异的异象就在头顶发生时,仙城里天龙山上的气氛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似乎有太多人都不在乎那想象中的末日气氛,他们的眼中,名利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在打垮了魔教,放眼全天下,神州浩土已然全无敌手后,巍巍天龙山上,站在人族巅峰的这些修士们,终于是自己打起来了。
人其实真的是一种酷爱内斗的动物,也许看到同类的血,会让绝大多数人都兴奋吧。
陆尘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这种人了,他带领着一班浮云司的精锐,在天龙山在仙城乃至各个阴暗的角落里,为了那些空出来的基业利益争斗厮杀着。他明显地感觉到,最近大家好像都变得好斗了许多,大概是为了利益都不太在乎脸面了。
那东西是我的,别人不许动!
动我的东西我就要你的命!
所以仙城里开始流血和死人,哪怕头顶的血海异象还未合拢,末日还未到来,但人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
陆尘心里觉得很好笑,然后在勾心斗角自相残杀中表现的最好最勇猛,在他的出色领导和表现下,浮云司再次在真仙盟内斗中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多次打败了那些派来抢地盘抢利益的天律堂、大宰院、星辰殿等人马,让他名声大振。
因为调拨到他手下的人马其实最多只有浮云司中精锐的一半不到,等于说陆尘是带着一半的人讲其他那几家堂口打得落花流水,在这一场强盗的欢宴中夺得了最大块的饼。
他的表现十分出色,他指挥若定,他生死无惧,他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亲手干掉了好几个人,用刀刃甚至用手插进敌人的胸膛时,他的脸上有时候似乎还带着笑意。
追随他的那些浮云司人马中,有好几个人事后都对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然后言之凿凿地说当时陆尘的神情酷似天澜真君年轻时候的模样。
甚至说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都有可能。
这真是让人回味无穷的一句话,然后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浮云司和真仙盟,当大局差不多定下来以后,天澜真君完全无视那些暴跳如雷的其他堂口废物,当众褒奖了陆尘,哈哈大笑着毫不客气的将那些抢来的基业大部分都给了陆尘,又让那些手下就此拨到陆尘手下,瞬息之间,陆尘手上的实力已经又是隐隐有第二个浮云司的意思了。
放眼真仙盟,还有谁是如此可怕的天澜真君以及浮云司的对手?
一个是不行了,那受到刺激的人们,就只能加快了联合的脚步,气氛越来越是紧张,就像是天空中缓慢但逐渐逼近绝境的滔滔血海,一股血腥气,在天龙山头越来越浓。
甚至就连多年以后,有经历过那一幕的幸存者回忆起来,也会奇怪,当时的人们,那么多的修士,那么多的聪明人,为什么个个都如此嗜血,个个都如此激动呢?
第六百四十九章 意外
站在天龙山顶向下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大部分都是繁华热闹的仙城,一眼看去楼阁层叠一望无际,似乎一直蔓延到视线之外直到天边,哪怕是常年居住在这天下第一大城里的人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再次感叹这座城池的宏伟庞大。
这里是天底下最大的权势中心,也是人世间最大的名利场,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在这座城池中找到实现的可能,当然了,只是可能而已。
修士也是人,同样也有欲望和情感。
老马这一天站在山顶上向下眺望时,心里就有类似这样的感觉。
一步登天那样的滋味,现在老马也算是享受到了,也许这攀登的高度还是比陆尘低一点,但是没关系,浮云司副堂主的位置已经是真仙盟中无数普通修士梦寐以求的地位了。他胖胖的身躯站在山上,山风吹过时也许没有玉树临风的意境仪态,但是老马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应该是要比以前帅气一点吧?
然后他的嘴角抿了一下,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自己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山下的城市看起来安静平和,与往日一样繁华,不过作为已经得到了一定地位的高层人士,老马也知道了比以前更多的秘密和消息。
他知道那片平和下头,正有一片血腥在缓缓泛滥开来。
天龙山上的气氛,还是比较平静的,但是几个重要的堂口之间,其实已经不怎么互相走动了,大家都保持着距离,路上遇到眼睛里都带着戒备和敌意,以免这一场莫名而逐渐激烈的内战,突然波及自己身上。
是的,看起来很平和平静的真仙盟中,尽管大家都当作没事发生,但实事求是地说,在仙城中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争执,而是黑暗中的一场激烈争斗厮杀了。
流血、受伤、残肢断腿之类的,虽然看起来痛苦可怕,但仍然还算是可以控制的范围里,但是仙城里为了争夺金龙真君离开后的权力真空所进行的争斗很快就发展到了死人。
大家都是修士,都是精英,都很强大也都很聪明,顺便说一下最近大家似乎心情都很不好,一股闷气憋在心头,总想有个发泄的地方。平日里都是一个真仙盟下的,都要顾及脸面,都要顾忌各大堂口的势力,谁也不敢乱来,但是……最近这几天中,所有堂口下的人,似乎突然都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好像杀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从死掉的第一个人以后,这一场争斗厮杀的规模就开始迅速扩大了,大家的出手越来越凶越来越狠,一刀出去不是为了吓退别人,而是真的就想要见血要人命的,有的时候甚至就连平日里比较温和的人,在那种气氛下也会忍不住变成残忍无情的杀手。
浮云司在这一场大乱战中,凭借着本身强大的实力大占上风,与此同时,许多人也看到了那位天澜真君未来传人的表现。
陆尘看起来是个杀手中的杀手!
老马听说了许多这段日子里陆尘的表现,并为此有些担忧,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他只觉得陆尘跟自己交往多年,至少在过去他认识的那个陆尘,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可是老马心里其实又不是完全的有把握,因为他同样比别人更深深知道的是,陆尘曾经是一个世上最好的影子。
这个人在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包括性格在内。他用这种强大而可怕的本领重创了魔教,为魔教的覆灭打下了基础。所以老马现在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仍然无法肯定陆尘会不会还是有几分假装的样子在里面。
这个人,连跟他相交十几二十年的老朋友,都不敢说完全认清他,那是有多可怕?老马摇了摇头,面上的忧色更重了。
远方城下的道路,通往仙城之外的古道上,现在看起来十分热闹,和繁华的仙城看起来相映成趣。不过走在上面的大部分人,密密麻麻的那片人,都是着急忙慌地准备离开的人。
头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天象,地上这座城池中三天两头明里暗里打打杀杀,搞不好走个巷道都能看到血花四溅尸首遍地,这种地方适合的是野心家,是冒险者,不适合想要安心过日子的普通人。
老马叹了口气,在原地坐了下来。他已经在这个地方站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人迹罕至的所在,通常都是些绝顶险峰或是环境恶劣的地方,或许这样的地方偶尔会有美丽的风景,但是呆久了,其实还是很不舒服的。
“该死的……”老马嘴里咕哝了一声,好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自己抱怨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似乎看起来有些灰心的样子。
就在这安静的时候,连山风吹过时也突然有些静悄悄的。老马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方,忽然间他猛然只觉得后背上一痛,好像有一根坚硬的物体突然抵住了他的后背。
神不知,鬼不觉,有什么东西竟然如此靠近了他。
在刹那之间,老马的脸色就白了下来,他肥胖的身躯在这一刻猛然绷紧,灵力陡然集聚,眼看就要瞬间爆发出他隐藏多年的那些实力时,背后的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一下子将他全身浇透冷了下来。
“陆尘托我向你问好!”
那声音低沉但柔和,听起来竟然似乎像是个女人,同时那坚硬的物体似乎还格外尖锐,瞬间刺破了衣衫,直抵后背。
老马好像僵住了一样,全身僵硬站在原地,也不敢回头,面上神情看起来也很奇怪,沉默了片刻后才低声道:“陆尘?”
“嗯。”
“你要干什么?”老马问道。
“杀你。”背后那人说道,说话的声音似乎突然间又变了个调。
老马叹了口气,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假冒他呢?”
背后那人“咦”了一声,听起来倒有些惊讶,道:“你不是刚刚才背叛了他吗,陆尘想要杀你难道还不对了?”
老马摇摇头,道:“他不会杀我的,你也不是他派来的。”
背后的人沉默了下去。
老马苦笑了一下,然后往前慢慢走了一步,让自己的身子缓缓离开了背后的那把利刃,这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娇媚的女子,苦笑了一下,道:
“宋姑娘啊,你这么做会吓死我的……”
第六百五十章 沉默的影子
“想不到是你。”天律堂首座铁壶真君最珍爱的义女,千娇百媚美名在外,同时也是真仙盟中年轻一代翘楚的宋文姬,站在老马的身后,看着他,微皱着眉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马看起来对宋文姬这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并不意外也不生气,他甚至还点了点头,道:“差不多的,我也没想到是你。”
宋文姬不说话了,美眸微光闪动,凝视着老马那张胖脸,目光锐利得好像刀子一样。
老马向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好像在表示自己的无害与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又没其他意思。”
宋文姬哼了一声,将手上一柄奇特的兵刃收了起来,老马趁着这个空隙,偷偷扫了她手上一眼,在那匆匆一瞥中感觉那兵刃好像有点像是一根奇怪钩子的形状。
不过宋文姬的动作很快,那武器一下子就消失在她手上,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为什么不是陆尘?”宋文姬冷笑了一下,看着老马的眼神里好像有几分嘲讽之意,道,“难道他最相信的人居然是你吗,看来陆尘也不过只是表面风光的棋子而已。”
老马摇摇头,正色道:“那位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猜测到的。”
宋文姬撇撇嘴,看起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随后道:“好了,不说废话了,那人有什么事找我?”
老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已经封了信口的信封递给了她,道:“他也没告诉我,只是交给我这封信,让我转交给你,说你看完了之后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
宋文姬的脸色微微一变,凝视那信封片刻,才要伸手去接,忽然又收了回来,随后居然从怀里也不知哪儿摸出了一双薄皮手套,套在双手上,这才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这封信。看起来倒好像是如临大敌的样子,生怕这信上附着什么剧毒,又或是这薄薄的信里面藏了什么了不得凶险可怕的机关。
老马看着也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忍不住说道:“不至于如此吧?”
宋文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说不至于就不至于了,我跟你又不熟。再说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勾结什么人,特地过来害我?”
老马无言以对,只是摆摆手不说话。
宋文姬小心地打开了那封信,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纸,在这中间过程她始终小心翼翼,不过事情正如老马所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文姬对此则是始终泰然自若,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相反的,她还向后退了两步,离老马更远了一些,这才展开信纸看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人的样子。
老马对此也是一阵无奈,想了想为表自己光明磊落没有其他企图,索性自己也向后退了几步。
宋文姬原本正要凝神看信,这时倒是微微抬眼向他看了一眼,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在这个娇媚的女人身上并没有更多的表现,随后,她的目光就聚集在那信纸上,仔细看了起来。
老马拿了那信封时间不短,但是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去偷看过里面信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一是,没这个心思,然后也确实不敢。但这件事情摆明了那信封中写着什么话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也紧紧盯着宋文姬,想要从她脸色上看出什么来。
但是宋文姬从头到尾,居然脸上半点神色都未变过,就好像她刚刚看完了一封无关痛痒的普通书信,末了她看完了之后,默默地用戴着薄皮手套的双手将信纸对折,然后双手揉搓几下,突然一股火苗从她手心里冒出,青烟升起,那张纸被点燃了。
老马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宋文姬抬头向他看来,老马立刻停住身子,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企图。
宋文姬淡淡地看着他,那团火焰在她手心上燃烧得很快,很快就吞没了整张信纸,将上面所有的字迹都烧成了灰。
这个女子松开手,火苗黯淡下去,灰烬随风飘散,那些消失的文字化为虚无尘埃,散落到天地之间,再也无处可寻。
老马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好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年轻人。他们都站在黑暗的阴影中,沉默又孤独地活着,在常人也许会发疯的环境下,坚忍坚韧地活着。
有的时候,老马自己也会怀疑,到底支撑这种人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走了。”宋文姬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好像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天快亮了啊!”她走的时候,似乎还这么感慨地说了一句,很有几分欣慰的样子。
然后,她果然真的离开了这里,一路上再没回头。
老马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空中血海滔滔,翻滚阴沉,仍然在不停地向着城池中央逼进。天色只会越来越暗,哪有半分变得光明的趋势?
老马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远方仙城边缘的那些大路古道,看着仍然川流不息地离开这座繁华大城的人们,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大人他应该不是不信他吧,说不定是要保护他也有可能。至于我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面上露出几分自嘲神色,话语声倒是听不太真切了。
……
陆尘终究还是感觉到自己好像哪里有一些不对劲了,之所以时间拖久了才醒悟过来,是因为他最后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一个重要的人。在以往的日子里,那个看起来很没用的胖子其实很多时候是唯一一个会对他说出真话,并及时对他提出建议的人。
现在他不在了,在这段日子里,陆尘很有一种回到了昔年在魔教中的那种感觉,放开内心的束缚,对生死越来越看轻,出手越来越重,杀人越来越是轻松,并且在杀戮之后,隐隐还会获得一种快感。
这是他当年在魔教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阿土叫醒了他,在某个早上的时候,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嗜血的红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