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靠在了陆尘的怀抱里有些温暖之意,白莲此刻脸上的神色平缓了下来,原有的痛苦之色减轻了不少,眉头也舒展开来,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安全了,脱离了苦海和危险。
只是她的一双眼睛直到现在都仍然没有睁开,似乎还是有某种禁制始终禁锢着她,陆尘心中微动,抱着她身子的双手微微收紧,小心翼翼地往她体内用灵力试探地探查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灵力才刚刚进入白莲体内经络的那一刻,突然之间,陆尘便感觉到一股狂暴无比的灵力似乎像是疯狂的野兽般狂奔而过,将他的灵力瞬间碾碎,而在那同时,陆尘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源自白莲体内深处的狂暴灵力同时也在撕扯着白莲自身的经络,而且到处可见碎裂伤痕。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不用旁人动手,只要白莲再拖上一段时间,她自己也就全身经络破碎,必死无疑了。
陆尘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白莲外表看着似乎没什么伤势,但体内经络竟然糜烂如此,在她这段失踪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尘不敢再耽搁,当务之急当然是离开这里,先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治白莲。
当他一步跨出门槛后,向前方街道上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些刚刚出现的怪异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又消散了去。
莫非,这里发生的古怪就是和刚才那个诡异的血人有关?
陆尘犹豫了一下,有点想回去再查看一下那个血人到底有什么古怪,但就在此时,白莲口中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面上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神色,同时嘴角边缓缓流淌出一道鲜血下来。
陆尘吃了一惊,知道白莲体内的伤势已然严重无比,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只得咬咬牙,立刻向这地下洞窟的出口那边奔去。
在跑出几步后,陆尘忽然发觉阿土居然没有跟着自己,似乎还留在刚才那大屋中没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回头对着那屋子大喊了一声:“阿土,走!”
那大屋的后院地方,一片血腥气裹挟的惨烈场地里,阿土确实还留在这里。它没有跟着陆尘离开这里,大概是因为在它准备走的时候,用鼻子在空气中闻闻嗅嗅着,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却是一路慢慢地走到了刚才那个已经倒地不起,被黑火烧得奄奄一息却仍然被血泊淹没,看不清模样的血人附近。
它并没有踩入那片血泊中,而是隔了约莫五六尺地之远站在那里,一双狗眼中似乎有些疑惑,凝视着那个血人,盯着看了好久。
直到屋子外头,突然传来了陆尘的一声呼喊,阿土一个激灵,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口中呜呜叫了两声,便转过身向外走去。
只是当它快要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突然在这已经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在那片血腥气与可怖的血迹里,猛地传来了一阵低沉、模糊,却又似乎遥远的歌声。
月牙弯……
照见合欢。
红色……
为……
咿呀,
流年似水,
白头慌……
朝……
这歌声断断续续,吐字不清,中间常有断字漏句,普通人都听不明白,更不用说一只黑狗了。阿土看起来越发地有些困惑了,它回头向那血人望去,只是那血人扑倒在地,并没有起来,也没有动弹,全身被鲜血所覆盖一动不动,也看不出这个怪物是不是在歌唱。
阿土又向左右和天空上下张望了一眼,只见周围一片血迹,却没有半点人影,就连传说中这种惨烈情景各种装神弄鬼的鬼影都没一个。
情形看起来有些诡异。
阿土向后退了一步,感觉似乎有些毛骨悚然,略有些害怕的意思,忽地“汪汪”大叫了一声,似乎在为自己壮胆,然后猛地转身,一溜烟快步地冲出了这个院子。
一阵冷风吹过,这个被鲜血覆盖的院子终于陷入了完全的寂静,带着几分凄凉,血腥气还是在弥漫着,地上的那个血人身上,鲜血流淌着,黑火燃烧了许久终于熄灭。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那片血泊里的残躯,似乎忽然有某个地方,好像手指一样的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
陆尘快要跑到地下洞窟出口通道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步调他十分熟悉,毕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狗。
他头也没回,双手搂抱着白莲往前快步走着,同时口中说道:“刚才那地方你赖着不走做什么,古里古怪的,还说不定有危险,下次记得跟紧我。”
阿土“汪”的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陆尘,又看了看他手中正抱着的白莲,然后迈开脚步,很快就跑到了他们前头去了。
当陆尘抱着白莲从那地道出口冲出来时,以刘庭为首的一众浮云司守卫都靠了过来,然而当他们看清陆尘的模样以及他此刻抱在怀中的那个人,虽然有披风掩盖但白莲的脸还是露在外面的,顿时一个个目瞪口呆。
有几个人甚至失声喊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陆尘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人一狗,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至于白莲……这位大小姐虽然并不是当红的人物,但身份、地位同样也是非同小可,这突然生死不知地被陆尘从地下抱了出来,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
别的不说,被白莲不知怎么搞的摸进地下洞窟就是他们全体的失职,而眼下这位看起来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被裹着的披风下面还时不时地滴下几滴鲜血,众守卫看着,头皮都是一阵阵发麻,嘴里也是发苦。
刘庭呆若木鸡,被身边反应快的一个手下推了一把后,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跑过来对陆尘急道:“公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尘此刻哪有心情对他解释,但也知道刘庭此刻的困境与担心,当下立刻果断地道:“我在下面发现白莲重伤,这应该不是你们的错,我现在先带她回去疗伤,回头我自己跟师父还有你们血莺堂主解释去。”
刘庭心中顿时一宽,脸上神色也松缓下来,当下连忙挥手对后面人道:“快让开,快让开!公子说的话没听到么,救人要紧。”
只是如果陆尘刚才若没将责任揽在身上,怕是刘庭一时都不敢放白莲走的。陆尘对他点点头,立刻飞掠而去,一路直奔昆仑殿。
只是在他遥遥望见昆仑殿那巍峨飞檐的时候,他突然心中猛地掠过一个念头,让他下意识地一下停住了脚步。
白莲体内的伤势古怪又严重无比,如果将她送给天澜真君疗伤的话,他会不会……趁着这个难得机会,直接就将她杀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好机会,就算别人怀疑,大概也只能怀疑到陆尘自己身上吧……
陆尘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起来。
第六百零二章 蛇吞象
陆尘有些为难,往日他和白莲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虽然相识许久,但绝算不上亲密,但是他并不希望白莲会落得个莫名其妙死去的下场。否则的话,他又何必去地下洞窟那里,将她巴巴地救出来?
只是眼下却是一个十分为难的选择,白莲外表看着没什么大碍,但身躯里灵力狂暴大异平常,很有可能随时失控,将这个美貌出尘、天资万里挑一的少女炸得魂飞魄散。
但是,会不会天澜真君也看着她的天资如此的好,心里有其他的想法呢?毕竟,她在名分上始终还是白晨真君的关门弟子。
那一刻时间不长,白莲也耽误不起,但在陆尘心里却好像突然被两难选择煎熬了一段漫长的时候,但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黑锅了,要背就背吧……”
他不再犹豫,迈步向昆仑殿上飞掠而去,阿土跟在他的身后跑着,忽然眼睛一亮,却是看到在昆仑殿外的大柱下,那只青牛正趴在那儿,似乎懒洋洋地正晒着太阳打瞌睡。
阿土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加快脚步往青牛那边跑去了。它当然和陆尘不一样,半点也没有为白莲伤势担心的意思,大概在这只黑狗的心目中,就算白莲死了,它也不会多难过一点吧。
如果白莲此刻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也是要气得半死的,早前在山下洗马桥那边她也曾搞来过不少妖兽肉块喂给这只黑狗吃,看来都是白喂了。
青牛很快感觉到了,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看到黑狗阿土跑到自己身边,摇摇尾巴低声吼叫显得十分高兴,青牛现在对阿土态度也已经好了很多,尾巴甩了甩,口中“哞”的叫了一声,不知算不算是打招呼。
不过当它转眼看向陆尘时,特别是看到陆尘怀中抱着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白莲,青牛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陆尘走到大殿外,往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天澜真君在那大殿上,皱了皱眉之后,对青牛道:“死光头呢,我这里要让他救人,很急。”
青牛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大殿中,然后一路向后堂方向走去。
陆尘看了它背影一眼,思索片刻后,便抱着白莲走进大殿,然后找了一处背风安静的地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旁边很安静,阿土好像留在了外头,似乎自从上一次来到这里吃亏之后,阿土就不喜欢再进入这座殿堂了。
那只狗很聪明。
陆尘用手握住白莲的手掌,定了定心神,然后再次小心地将灵力度入白莲的体内,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白莲体内的那股狂暴灵力依然凶猛无比,但有了前车之鉴的陆尘这一次非常小心地缩在她体内经络的某个角落,所以多坚持了一会,趁着这个机会,他仔细感觉了一番白莲体内的情况。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这个少女体内这股突然多出来的狂暴灵力,威力异常强大,所过之处凶猛狂暴,甚至连白莲的经络都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这还是陆尘修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如此古怪的现象,以往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因为这个看起来……那股灵力似乎竟有几分不像是白莲自己的灵力。
以她的道行境界,体内却含有如此强大的灵力,看起来似乎正好和一句古话很像是,那就是“蛇吞象”!
陆尘并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白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体内经络的伤势来看,她应该撑不了太久了。
陆尘迅速地在心里思索了一阵,想过所有自己有可能去救她的法子,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似乎还真的好像有一种可能能够去救她。
那就是用黑火注入白莲的经络,当然了,白莲体内的那股灵力异常狂暴强大,并不适合正面抗衡,所以陆尘会从侧面试着一点点去灼烧、减缓这股灵力,只要时间够久的话,他或许能够慢慢磨平这股灵力,至少也会让它不再如此狂暴。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白莲体内的经络基本就是彻底废了,被那股狂暴灵力肆虐一回,再被黑火用作战场灼烧一次,哪怕是五柱的天才,也要彻底变作废人。
废人与死人,哪种下场更好?
或许也没什么区别?
陆尘不知道,此刻也没法去问白莲的意思。好在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很快这大殿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人和一只牛的脚步声,一起走了过来。
看来天澜真君今天是在昆仑殿后头休息着,被青牛给请了过来。不过大概也只有青牛能如此直接和毫无顾忌吧,普通的门人,在天澜真君休息时,从来不敢打扰的。
宽袍大袖的天澜真君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炯炯,也没对陆尘废话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往地上躺着的白莲身上扫过。随后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走了过来,在白莲身边蹲了下来,先是用手握住白莲的下颌,左右轻轻摇动看了几眼,沉吟片刻后,又拉起了披风。
陆尘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天澜真君的披风拉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显然已经看到了披风下的情况。天澜真君默然片刻,随后缓缓将披风重新盖在了少女的身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尘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将这件事的前后说了一遍,包括他发现的在白莲体内那古怪又无比凶险的异象。
天澜真君脸色微沉,忽地伸出一只手掌,却不是如陆尘那样去握住白莲的手掌指尖,而是直接按在了白莲的额头上。
在那一个瞬间,陆尘似乎听到了空气中突然紧张起来、隐隐有电流迸裂刺耳的撕裂声,但一切仍是安静的,只是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风从天澜真君的身边吹了过去,将他宽大的衣袍掠起了一角。
他脚下的一块青砖“啪”的一声裂开,化为粉末。
天澜真君神色不变,手掌按在白莲额头,面上看去有些冷淡,过了片刻后,他低低说了一声道:“蛇吞象……”
说了这三个字后,他面上忽然掠过一丝杀气。
那杀意是如此的明显,陆尘几乎是瞬间感觉到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死光头他根本就没有隐藏的意思,就那么赤裸裸地表露了出来。然后,他就听到了天澜真君突然转向他问了一句话:“白莲她会‘血食秘法’吗?”
第六百零三章 徒不类师
天澜真君看着陆尘的眼神中并没有很强烈的敌意,那股森冷的杀气并不是针对他的,关于这一点,陆尘能够感觉得到。同时,他也明白天澜真君为何会有如此的情绪。
血食秘法并不是一个很正大光明的道法神通,它的来源神秘,究竟成型于什么时候如今已不可考,但基本上被认为与魔教以及南疆荒原上的蛮人部族古老的巫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在很长时间里,人族正道修真界中都有人怀疑,这门阴损邪恶的法术也许就是这两种恶法杂交的恶果。
天澜真君乃是当今天下正道领袖,更隐隐有天下第一人的威望,对这种和魔教有关的法术当然没有好感。陆尘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顺其自然,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或许他本来就会如此做吧,毕竟有了这么多年的磨砺,沉默与忍耐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只是到了最后,不知为何,他却还是开了口,说道:“她会血食秘法,不过,”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在魔教十年,几乎从未见过有人施展这门邪术,想来应该是和南疆荒原上的蛮人巫术关系更大一些的。”
天澜真君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看着陆尘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但陆尘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避的意思。过了片刻后,天澜真君忽然冷笑道:“那你的意思,莫非她竟是个南疆蛮人?”
“不是。”陆尘立刻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修习到这门邪术的,但肯定不是蛮人。”
天澜真君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白莲,道:“地下洞窟那边,居然还会出现那等怪物,看来是需要去看看了。”说着看了陆尘一眼,淡淡地道:“回头你陪我走一趟。”
“好!”陆尘答应道。
天澜真君双手收在宽大的袖袍中,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她身上这种伤势,虽然诡异凶险,但我应该能救。”
陆尘心头一跳,却并无喜悦之色,反而是心往下一沉,面上仍是平静如常,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天澜真君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带了一丝微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救她呢?”
陆尘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你要我去找她回来的,我做到了。至于要不要救她,我做不了主,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