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了起来,片刻后,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脑袋旁边,陈壑吃力地转过头来,看到了陆尘的脸。
陆尘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看着陈壑,道:“你认得我吗?”
……
陈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陆尘想了想,又扫了一眼他几乎体无完肤的身子,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快二十年了吧,你是我看到过的骨头最硬的魔教人物。”
陈壑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想,这句话莫非是夸奖么,还是充满恶意的嘲讽,还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会用更恶毒的刑罚来折磨人?
陆尘从身边提了个箱子过来,放在脚边,然后也不知从哪里还摸出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躺倒在地的陈壑身旁,淡淡地道:“镣铐是不能取掉的,身上其他的地方会痛,忍着吧。”
陈壑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正愕然处,忽然只听一声脆响,蓦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他胸口传了过来,陈壑立刻本能地嚎叫出声,身子都不停地颤抖起来。
陆尘的手上多了一块破烂布块,却是陈壑身上衣服在胸口上的一块,多日刑讯折磨血肉模糊,这些衣服已经和血肉粘在了一起,他这一下直接撕扯下来,顿时是将陈壑胸口的伤口整个扯开了,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陈壑痛苦地呻吟喊叫着,陆尘却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微微皱眉地看着他的胸口——在那块肮脏无比的黑布囚服之下,这个犯人的胸口血肉都已经发黑糜烂了。
陆尘摇了摇头,面色冷淡地又伸出手去,“唰唰唰唰”地连续撕扯。
陈壑顿时惨叫起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静室里,比杀猪时的猪叫声还更凄厉几分。
站在一旁的白莲皱了皱眉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陆尘一眼。
如此持续了好一会儿后,陆尘已经将陈壑身上所有的衣物包括裤子都撕扯光了,也就是顾忌着白莲是个女孩子,所以还给他留了一条底裤。只是这时候看去,便越发能看到陈壑的凄惨,那是真正的全身体无完肤,亦可见他最近受刑之烈。
陆尘丢开了手中的破布,然后打开了脚边的箱子,片刻后却是拎了一个坛子过来,随手拍开塞子,却是一股子浓烈酒香飘了出来。
“这是极烈的烈酒,要喝两口吗?”陆尘对陈壑问道。
陈壑龇牙咧嘴地还在喘息着,同时看着陆尘,眼中却没有屈服畏惧之意,闻言咧嘴一笑,用沙哑的声音道:“喝!”
陆尘笑了一下,手腕一翻,顿时一股白色酒液倾倒出来,陈壑立刻张大了嘴,贪婪无比地接着这难得的烈酒,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静室中,咕噜咕噜之声不绝于耳,中间他来不及喝下时,那些烈酒都从他嘴边溅洒开去,落在他身上那些伤口处,疼得陈壑一阵痉挛颤抖。
如此倒了有一坛酒的三成吧,陆尘收了手,陈壑吞下了最后一口烈酒,意犹未尽地喘息着,长出了一口气,道:“过瘾!”
陆尘淡淡地道:“你身上一大堆烂肉都要割了,不然活不成,这些酒就当冲洗了,能忍就忍,忍不住就昏了也行。”
陈壑一怔,还没开口说话,便只见陆尘一下子将一坛子酒哗啦啦倒在他的胸口,那灼烧般的痛楚立刻让陈壑惨叫起来,然而在他眼角余光里,却看到陆尘手上多了一柄黑色短剑,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手腕一翻,一块黑色的烂肉已经被切割了下来。
鲜血飞溅中,陈壑的惨叫声仿佛震动了整座牢狱,但叫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已然是双眼翻白直接昏了过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攻心
在剧烈的痛苦中昏厥过去,据说是人的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的反应,但是有的时候,或有更强烈又或是更持久的痛苦还能让人从昏迷中再一次痛醒过来。
这一天中的陈壑就是这样,在一声低吼后,原本昏迷的他身子颤抖着,又醒了过来,然后便是面容扭曲,汗如雨下。
只不过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同样剧烈的痛苦在这段时间里,在那间可怕的审讯室中,他都已经经历过了,当然了,这并不是说经历过了感觉就会好一些,相反的,这种痛苦很容易让人痛不欲生。
但是在强烈的痛感中,陈壑还是看到了自己身上、胸口和腹部的伤处已经被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了,同时,白布下的伤口处虽然还有疼痛的感觉,但已经减轻了许多,伤口处甚至还有几分清凉感传来,这分明是敷了上好伤药的迹象。
但是身子上仍然还是有剧烈的疼痛感传来,那是陆尘还没有收手,他正抓住了陈壑的一只右臂,面色平静地处置着伤处。
陈壑强忍着疼痛看着他,发现陆尘的疗伤手法异常粗暴且直接,他先检查肌肤伤口,若有严重腐烂发臭的烂肉,便直接用黑色短剑割掉;若是伤势稍轻、皮开肉绽的话,他就直接倒上烈酒冲洗。
这两种法子都是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哪怕是陈壑如此坚强刚硬的人也是惨叫连连,大口喘息着,满头冷汗,身子战栗着。
没过多久后,陆尘已经将他右臂上那些伤口都处理好了,然后又从他身边的那个箱子里拿出伤药抹上,再拿出干净白布包扎了,很快的,那可怕的痛苦便减退了不少,清凉的感觉从伤口传来。
“为什么?”陈壑似乎好不容易才从这虽然有效但几乎可以让人痛死的疗伤中稍缓缓了一口气,看着陆尘,低声问道。
陆尘看了他一眼,然后提着工具走到他身子另一侧坐下,拿起了陈壑的左臂端详起来,同时口中淡淡地道:“你是个对我有用的人,但是再这样磨下去,你就算不死,也要疯了。”
陈壑默然,每个人的身躯和意志都是有极限的,过了那条最后的线,人就会死,又或者逼迫太过的话就会发疯。陈壑对自己保守的秘密坚定无比,但是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没有人可以长时间持续不断地承受着过大而剧烈的痛苦。
“嘶……”
蓦地,陈壑一声低哼,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陆尘挥剑削去了他手臂上一块腐烂的肉块。
鲜血喷涌出来,陈壑的脸色苍白如纸,险些又昏了过去。他紧咬着牙关,看着陆尘平静地在那边处置着,忽地却是从牙缝中透出了几个字:“谢了。”
陆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谢什么,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让你吃更大的苦头。”
陈壑冷笑一声,喘息着把头往地上一靠,道:“尽管来就是了。”
陆尘笑了一下,看看伤口处置得差不多了,便拿出伤药开始抹。
过了片刻后,陈壑忽然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陆尘这一次倒是没抬头,只是很平静地道:“差不多吧,我叫陆尘,以前也在魔教里呆过,你如果在教门中呆得时间够长,地位也差不多够高的话,大概知道我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陈壑皱眉问道。
“黑狼。”
……
“黑狼……”陈壑口中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忽然间,他脸色变了一下,然后再看向陆尘的眼神便突然间完全不一样了。他盯着陆尘,嘶哑着声音道:“是那个荒谷……”
“对,是我干的。”陆尘干净利落地说道。
“啊!”陈壑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野兽般的嘶吼,突然间,身子猛地抬起,似乎徒然间要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向陆尘那边扑去。
但是,还不等他抬起那被包裹着白布的手臂,陆尘的一只手掌已经干净利落地重重打在他的脸颊上。
“啪!”一记清脆而沉重的耳光,直接将陈壑扇倒在地,从嘴角流出一行鲜血出来,打得他整个人都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然而,痛苦并没有结束,还没等他继续多喘一口气,忽然间,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他大腿上传了过来,让陈壑凄厉地惨叫起来,声嘶力竭一般。
站在一旁的白莲皱了皱眉,看着陆尘面无表情地用脚踩在陈壑皮开肉绽的大腿伤口上,用力踩着的同时还不断地扭动摩擦,让陈壑整个身子都颤抖不已,看上去如同一只癫狂的疯狗。
她又看了看陈壑上半身那些包扎好的伤口,看着陆尘这前头截然不同的、说翻脸就翻脸的行径,心里不禁想着,这人心里难道是一个疯子吗……
在陈壑凄惨地嚎叫了好一会后,陆尘才把脚从他伤口上移开,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着陈壑满脸冷汗,面容扭曲、颤抖不已的脸,平静地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吗?”
陈壑喘息着,然后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居然还咬着牙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道:“我明白了。”
陆尘凝视他片刻,然后点点头,道:“你是个聪明人。”
……
陆尘转身过去,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开始帮陈壑开始处理两条腿上的伤口。只不过刚才被他那凶狠毒辣的一脚踩踏,陈壑大腿上的伤口至少又重了一半,却是让陈壑多受了不少苦头。
在替他疗伤的过程中,陆尘忽然开口说道:“最近这些日子里,我看着你受刑时,常常会想一件事:如果当年我在魔教中暴露了身份,大概也会受到像你这般遭遇,那时的我能不能像你这般禁受这样的苦痛呢?”
他口中一边说着,手中的剑刃可没停下。
陈壑此刻正痛得头冒冷汗眼冒金星,却是连回答都说不出来了。好在陆尘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在沉默片刻后,他好像自言自语地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可以忍受住的。”
虽然是在极度的痛苦中,但是陈壑仍然有些轻蔑地瞄了他一眼,大概是不相信陆尘的话的。
陆尘也没对他解释什么,只是很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然后平静地说了下去,道:“所以,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能撑下来呢?”
这话说了以后,不止是陈壑,连白莲也看了过来。
陆尘笑了一下,继续妄自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心里是真的相信一些东西的,并且坚信不疑,为此甚至可以不惜性命。所以我不怕死,也不怕苦,再多的痛楚,我也能够忍耐下来。”
“像这样惨烈的痛苦,一般人根本禁受不住,能够撑下来并保持清醒的人,心里一定是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毫不动摇,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痛苦?”
“我说的对不对?”陆尘看着陈壑,淡淡地道,“所以,我就很好奇了,你心里到底是有什么念头,能够让你如此刚强地强撑到现在,宁死也不肯出卖鬼长老?”
“是那只老乌龟对你有大恩?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比如亲人之类的被扣为人质?又或者说,你是对魔教的传说坚信不疑,认为三界迟早一统,魔教才是人族最后的归宿,对吗?”
陆尘微笑起来,对陈壑道:“是哪一种,你能跟我聊一下么?”
第四百八十六章 杀心
陈壑一个字也没有对陆尘说,事实上,在陆尘对他说出了那一番诛心之言后,虽然他脸色变化、神色复杂,但却从此一言不发,连眼睛都闭上了,就跟个活死人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陆尘如何折腾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陆尘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怎么生气的样子,还是按照原来的手段,用那种让人看起来牙疼的粗暴手法直接处理了陈壑身上的伤处。
在包扎起来,全部做完后,他站起身拍拍手,道:“今天你就先呆在这里,不用回牢房了,我明天再过来,希望到时候你跟我说实话。”
说完,他便向白莲招呼了一声,然后两个人离开了这间静室。
当关门的时候,白莲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壑一眼,发现那个犯人全身被白布裹了大半,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此刻还是木然地躺倒在地面一动不动,似乎对外界任何动静都无动于衷一般,倒有点像是自我隔绝开了。
“为什么要对这个魔教妖人这么客气?”走出浮云司牢狱后,白莲忍不住便问陆尘。
陆尘则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和魔教有仇吗?看你好像恨不得折磨死他们一般。”
白莲摇摇头,道:“仇是没有的,就算是前些日子我做的那些……”她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黯然,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可是全天下的人不都是觉得他们是兴风作浪的疯子妖人么,你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客气,还给他们疗伤,直接大刑拷问不就得了吗?”
“问题是,现在什么刑罚对这个人看起来都没用啊。”陆尘道,“这些天你都跟着我,还自己有动过手,这点不用我说吧。”
白莲哑然,陆尘这说的自然是对的,说实话,虽然她因为修行秘法的缘故,有时候心性比较狠辣,但像陈壑这般能够承受如此酷刑的人,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见到。
“换了是你,你觉得能撑过这段日子吗?”陆尘反问了她一句。
白莲默然,过了一会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行。”
陆尘点点头,道:“是了,刑罚既然是没用的,我们就换一种法子。人呢,不管心里再如何刚硬坚韧,但身子上总还是喜欢舒服的,舒服了就会放松精神,咱们等到他松懈下来时,或许就会有机会了。”
白莲皱了皱眉,道:“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真的能行吗?”
陆尘微笑道:“反正现在不是问不出来吗,试试看吧,大不了回头再交给你把他打回原形就好。”
白莲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看着陆尘,目光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陆尘道:“怎么了,这样看我?”
白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没事。”
……
两人走到昆仑殿前,陆尘过去问了一下,从门口看到他神情恭谨的护卫口中得知,天澜真君一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陆尘便走了回来,对白莲说道:“我有事要跟死光……我师父聊一下,现在就在这里等他,但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虚耗着,要不,就先回家休息去吧。”
白莲明显是怔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远。
陆尘看着她走远,便转过身来向看守大殿门口的护卫打了个招呼,笑着道:“我去大殿里面等着。”
那几个护卫都是笑着答应,眼前这位的身份如今已然是公告天下了,就是天澜真君最宠爱的刚收入门的弟子,而且以天澜真君近日的表现看,很大几率以后这庞大的基业都是要交给这位的。
身为一位化神真君的看殿护卫,本领高强、忠心耿耿那是自然的,以他们的身份,对真仙盟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不假辞色,甚至包括一些强大的元婴真人,但唯独是对这位小爷,一个个护卫那笑得跟花似的,忙不迭地送人进去,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只不过,在陆尘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一声叫唤从后头传了过来,他回头一看,怔了一下,却是白莲去而复返,又站在了昆仑殿下的石阶上。
陆尘有些奇怪地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白莲脸色复杂,低声道:“我不累,也不急,而且看看也快天黑了,就在这里等你吧,等你完事了一起回去。”
陆尘凝视了她一会,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吧。”
“好。”白莲应道,然后就真的在那白石阶梯上坐了下来。
……
陆尘进了昆仑大殿中,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他来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觉得空阔,特别是这次只有他一人独处时,便格外有一种孤寂清冷的感觉。
那个死光头过去有不知多少次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大殿中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