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帅(李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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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李惟七)-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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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滨低声道:“苏……苏兄——”

他似乎有话要说,又在犹豫该不该说,思虑了半晌才终于尴尬道:“苏兄,你是明眼人,愚兄有事也不瞒你。内人……”

淳于滨嘴唇微动:“内人杨氏念念在娘遇害次日,也离家出走了。”

苏长衫停住了脚步。

“当日得知噩耗,家中上下悲痛,念念却开口索要家中一件宝物,我喝斥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就愤而出走了——我暗访之下,才知她又回了青楼……暂住。”淳于滨更尴尬,喉结微动:“……念念原本出身青楼,当初将她娶进门来,我也费了好些周折,没想到现在她负气之下竟然又……我顾及家丑不可外扬,不敢让消息泄露,连府中下人也不知。”

苏长衫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她索要的宝物——是‘白玉美人’?”

“白玉美人”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传说此物中藏绝世武学秘笈,出自微生一门。微生砚是这代唯一的子嗣,自从他入赘淳于,此宝物也自然而然的随他被带至了淳于府中。“天下武学七分藏于微生”是连初入江湖的小混混也知道的谚语,而白玉美人这件稀世珍宝的传说已经盛行江湖几十年,却鲜少有人亲见过。

这几年想打这件宝物主意的人,绝不在少数。此次淳于翎遇害,与白玉美人又有何关系?

“正是白玉美人。”淳于滨面色沉重道:“希望苏兄能……”

这时,一个仆人快步进来禀报道:“老爷有请苏公子。”



梅斜夕照,几只冻雀扑棱在窗外。室内陈设素净清冷,微生砚靠坐在床头,长睫微掩着凤眼。

苏长衫缓步上前:“江南苏长衫,见过微生先生。”

“我与君将军曾有过一面之交,他所托之人,自是可信可托之人。”微生砚眉折春水,清眸融雪,示意管家奉茶。

一旁的管家约五十岁上下,方面大耳看上去很有福气,一身金线绫罗倒比寻常人家的老爷还富贵气派几分。

“你查案如有什么需要,府中上下都会尽力配合。”微生砚接着说。

“我想单独问微生先生几个问题。”苏长衫自自然然的坐了下来,接过清香缭绕的一盅碧潭飘雪,品了一口。他意态闲适,就算初次见面的人也不会觉得生疏。朱管家躬身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微生砚看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我听说,你半年前曾和少夫人起过冲突,被推入池塘中,大病了数个月。可有这回事?”

微生砚皱起眉,哪怕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也有种清绮脆弱牵动人心。

“淳于门主遇害的第二日,少夫人也离家出走了。”苏长衫补上一句。

微生砚怔了一下:“出走?”

“不错,此事与案情或有牵连,所以还请先生告知实情。”

“那件事情的起因,是白玉美人……江湖对这件宝物传言甚广,可它并不在我身上——非但不在我身上,我连见也没有见过。”

微生砚凤眸浸了一层薄雪:“半年前,念念与我在小路遇见,她旁敲侧击劝问我宝物的下落,我那日心悸病发正要回房服药,想解释也有心无力,僵持中不支跌入身后的池塘中,落水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下人,府内上下都传言是念念推我入水的。”微生砚低低咳了几声:“那次我迷迷糊糊烧了近半个月,醒来才知道这些事,我向阿翎解释了,念念并没有推我入水。但阿翎……”他停住喘息了片刻。

苏长衫从容接着道:“门主听了你的解释之后,反应很冷淡,甚至有些愠怒?”

微生砚薄唇紧抿,等于承认了苏长衫的推测。

“淳于门主未必是对你多心。”苏长衫的话单刀直入,让微生砚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白:“不必介怀,美貌原本就容易沾惹流言,再加上少夫人的出身,你们小路相遇,因何事起冲突,府中下人们可能有好几个活灵活现的版本,其中流传最快的肯定是香艳的一版,也许——最开始说者也只是玩笑,但接下来这玩笑就像长了脚一样传遍府中。毕竟世上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乏味的。”

苏长衫又自品了一口茶:“淳于门主之所以不悦,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你落水生病已成事实,少夫人有没有故意推你并没有本质区别。又或许,她担心你的解释会给谣言添油加醋。”

微生砚扶额,凄清暗香中一丝柔倦牵动。

“你和门主十年夫妻,连这样小的问题也不能摊开来沟通——”苏长衫叹息:“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们夫妻一定有不少误会。”

微生砚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巨浪席卷的一叶小舟,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无底深渊。苏长衫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以内力助他平息。半晌,微生砚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凤目里似有泪光。

“对不起。”苏长衫收回手。

“……”微生砚摇摇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朱管家的声音:“老爷,我把饭菜送过来了。”

盘中的食物精致,不过是白粥与清淡的素食,苏长衫对管家道:“鱼对调理身体有裨益,不妨让厨房给微生先生做几条。”

“我不吃鱼。”微生砚淡淡道。

“老爷不爱吃鱼,”朱管家附和道:“我们府上只有夫人和少夫人爱吃鱼。”

第20章 夜袭?

弦月高挂,星隐无风。

室内烛火光明,窗外人影一闪,似一剪夜色滑过。

苏长衫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于是吹熄烛火,将方才阅读的书卷往脑后一枕,舒舒服服的躺下。借着凉如水的月光可以看见,此人睡觉的姿势与白日的优雅大相径庭。

幽光一闪,几星寒芒突然破窗而入!

三颗丧门钉定在床棂上,离苏长衫的头颅不到一寸距离。可原本睡着的苏长衫仍然睡着。

片刻,又一串梨花针朝苏长衫的脊背打来。

这时,苏长衫恰恰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那一串梨花针便落在他方才躺的位置上,离他的人不到半寸。

第三波暗器是一把蒺藜子,暴雨般打向苏长衫的头、胸、腿、臂!

室内的烛光突然亮了——

只见苏长衫困意十足,连打了几个哈欠站起来,随手将当枕头的书卷往桌上一扔。

那书卷上赫然钉着一十三颗蒺藜子。

至于他是怎样在顷刻之间抽书、接暗器、点灯、起身,没有人能看得清!

“已近二更,阁下不困吗?”苏长衫并未看窗外,但说得是很是真诚。

窗外树枝咔嚓一动,似乎有人影遁去。

苏长衫连连摇头,吹灯。继续睡觉。

第二日清晨,鸟叫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苏长衫坐在门前的树上,手中拿着树枝,三下五除二,把麻雀鹧鸪吓得四散逃逸。淳于滨恰好路过,不禁问道:“苏兄,你赶鸟做什么?”苏长衫一边忙活,一边道:“这些鸟偷吃了我种的药草籽。”

淳于滨朝他窗前望去,果然一小株细叶植物,零零星星结着些籽。

正说话间,突然一坨东西从天而降,淳于滨正专心看那奇奇怪怪的药草,一个躲避不及,虽及时闪开半步,被那坨稀稀的鸟粪打中了衣袖。

身后的仆人急忙道:“少爷,耶……鸟粪……”

这时,苏长衫下了树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淳于兄,这里鸟多危险,你还是去换衣服吧。”

淳于滨无奈的拱拱手,去了。

苏长衫把鸟都赶走了,再他的药草侍弄好,像往常一样提着桶和鱼竿去池塘,这时已经日上三竿。路上松柏苍翠镀金,几个丫鬟们嘻嘻结伴走过,一个抿嘴偷笑:“刚才我路过洗衣房时,见张婶捂着鼻子在洗衣服——你猜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好奇的问:“怎么回事?”

“原来是少爷的衣裳沾了鸟粪,臭死了……”开始说话的丫鬟“扑哧”一声:“我家少爷一向上进,怎么也养起鸟来了?”

苏长衫摸摸鼻子,想打喷嚏。

“你怎么知道少爷不喜欢花鸟……”另一个丫鬟不以为然:“那是夫人说会玩物丧……丧什么,哎,记不住那个成语!反正是不准。”

“少爷孝顺是出了名的,当然听夫人的话喔,对老爷也是——”

“对对!……”另一个丫鬟赶紧插嘴道:“去年老爷头晕,郎中说要吃什么当归天麻炖鸽肉,大下雪天的,少爷去抓了一天的鸽子,到晚上才一身泥巴提着鸽子回来……”

丫鬟们的声音渐渐远了,脚步声也远了。

苏长衫将渔具放下,松柏凌寒盎然碧绿,映着池塘上的一层薄冰,翡翠剔透。

可天冷得连半条鱼也没有。苏长衫看了一会儿池塘,似乎很无趣,干脆靠在树边晒太阳。

“苏公子。”身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却是淳于如意。她一身藕色冬衣,肩披灰鼠大氅,杏眸略有些怯生。

苏长衫放下鱼竿。

“我……没有打扰你钓鱼吧?”淳于如意犹豫道。

“湖面结冰,本来就很难钓到鱼。”苏长衫和气的指指池塘,空鱼饵垂在薄冰上,的确不太像能钓得到鱼。

淳于如意似乎这才安下心,有些稚气的在他身边蹲下来:“这几天多谢你照顾先生。”

“我的医术平平,几幅寻常药方而已。”苏长衫如实说:“需得病人自己放宽心,才能有起色。”

淳于如意点点头:“如意也知道先生之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这次娘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如意一直担心他撑不过去,不想你来府中几日诊治,他的心境竟回缓了许多。”

顿了顿,淳于如意接着轻声道:“如意自四岁就由先生带大,感情亲厚不逊于爹娘。因自小未曾见过爹几面,娘又忙于江湖大事无暇照顾我们,我和哥哥的文辞武功,都是先生一手教导的。”

苏长衫听到这里眉心一动:“微生先生却是不会武功的——”

淳于如意点头:“先生虽不会武,却熟知天下武学。全因他心脉受过重创,不能修习内力,但他记忆过人,微生世家藏书又多,有‘天下武学七分藏于微生’的条件,故而他对各门各派的心法口诀了如指掌。”

苏长衫沉吟片刻:“这样说来,淳于门主在武学心法上也需向微生先生请教了。”

淳于如意有些黯然道:“娘……一直是江湖排名前三的高手,但后起之秀也很多,她一日也没有停过练武。不少口诀心法,也会向先生问询的——近年来娘在修炼‘落月剑’的时候,我常看到先生整日为她写剑谱。”

“落月剑”是以外功招式为主的功夫,源自峨眉一派。淳于翎一向以招式广博而闻名江湖,能使十八般兵器,更不论拳、掌。是江湖人人称道的武学女奇才。

如此看来,她能习得如此之多的武学,与微生砚的帮助也是分不开的。

苏长衫道:“淳于门主的一身武学的确融会贯通。”

淳于如意咬了咬唇,道:“娘对我说,女子就算天资再好,修习内力仍然不如男子占得先天优势,所以要出类拔萃,还是胜在外功招式上。她能跻身江湖前三的位置,也多少靠了先生的武学心法,娘多年来一直敬重先生,只是——”

淳于如意咬紧了丹唇,只听苏长衫道:“淳于小姐,你的扣子很别致。”

这话若是被寻常男子说出来,多半有轻浮之感,但经由苏长衫之口,认认真真,没有一丝浮夸,淳于如意低头道:“这是昌绫纺特的扣子,我和娘都喜欢绛红色。”

高大的松柏间漏出几线明亮阳光来,再看地面,又似乎那些光斑铺陈的都是疑点。

苏长衫拿着鱼竿站起来:“淳于小姐,我想起一件事要办,就此别过。”

第21章 惊马?

苏长衫突然从淳于府上失去了踪迹。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案子还没有查清,微生砚的病也没有好,他就不见了。

两日后,就在人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却悠闲的回来了。

马伯来开门,一见是他,奇道:“哎……您回来啦。这两天没看见您哪!”

“我去了一趟青楼。”苏长衫平平淡淡的说。

马伯却像吞了十个鸡蛋,盯着他看了半晌,抓抓脑袋:“看您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没想到也……嘿嘿。”

正说话间,马伯朝前方一指:“哎!老爷也回来了——”

果然,微生砚披着一领狐裘大氅,正由仆人扶着走过来。

冬日街道萧索,晨雾未散,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由远而近。

马伯着急喊道:“老爷,小心!”

只见一匹黑马发足狂奔,马车疾驰,丝毫没有减速——微生砚刚好走到路中央,要闪避已来不及——白色身影在暴烈的马蹄下显得尤为醒目。

“哎呀……天!”马伯吓得脸色死白,转头一看,身边却已不见苏长衫。

前方惊马“嘶——”地一声鸣叫,似乎吃痛不已。它又向前奔跑了数丈远,才慢慢停下来。

原本微生砚站的地方只见一滩血迹,半个人影也无。

马伯满脸惊恐,大喊:“老爷,老爷——!”

就在马伯惊惶无助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拿根竹竿来。”

马伯抬头一看,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苏长衫坐在树上,一手拉着微生砚,一手拉着仆人。再仔细看,他的衣袍有一角挂在了树枝上。

“拿根竹竿来,我的衣服才买了半个月,不想被扯破。”苏长衫理所当然的说。

马伯受惊大起大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去门内寻了一根竹竿,把苏长衫的衣服角拨了起来。

苏长衫如释重负,提着两人跃下房梁,掸掸衣襟,道:“这树看来许久未有人爬了,不少灰尘。”

仆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兀自哆嗦。

微生砚经过一番折腾,冰雪容颜上有些倦色,但似乎并没有受伤。马伯紧张又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又看,似乎要确定血迹不是他的。

“放心,”苏长衫杨了杨手中的一把栗子:“你家老爷没有受伤。我不好意思吃独食,给刚才的马尝了一颗。”

“你用栗子打马?”马伯瞪大眼睛。

“我不是打马,是请马吃栗子。”

“有……这有什么区别?”

“第一颗栗子打向马肚上的啮鼠,用了内力,第二颗扔进马嘴的栗子,倒是寻常气力,非常眼力。”微生砚道。虽然不会武功,他却将苏长衫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

马伯再往地上的血迹看去,果然,血迹中央有一团老鼠大小的死物,只是他方才太过惊恐没有注意。

苏长衫赞道:“好眼力。”说着,把剩下的栗子放进微生砚的手中:“这些栗子留给先生防身。”

微生砚低咳了两声:“摘花飞叶,伤人无形,需借力高手自身的修为。我不会武功,要了也无用。”

“话虽如此,万一有人要劫色,你可以用栗子敲他的头。”

马伯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长衫。

一时间,他只觉得姓苏的此人不仅看似平凡实则深不可测,而且,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风趣得很。

一个华服公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神色还有些凌乱,见面就慌慌拱手道:“刚才马车受惊,不知伤没伤到人?”

马伯担惊受怕了半天,见到始作俑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马车是怎么驾的!刚才差点撞到我们家老爷……”

“马伯。”微生砚制止了他,朝来着冷淡道:“无人受伤。”

那华服公子抬头一看,顿时怔在原地,只觉得整个人魂儿都丢了,浑身的毛孔无一不畅通,却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尴尬地搓搓手,好像有些自惭形秽。却听一个平平的声音到:“卢兄。”

那卢氏公子朝旁一看,脸上又惊又喜:“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苏长衫道:“刚才的惊马与你无关,是马被人动了手脚。”

听他这一说,卢氏紧张的问:“被人动了手脚?”

“马肚子上挂着一只啮鼠。”苏长衫指指路中间的一滩血迹:“这啮鼠状如土鼠,却最擅吸活物的血。马奔跑起来经脉舒张,血流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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