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汉子傲然道:“俺是泰山剑派孔庆侠!坐在俺身边的是俺师弟关宁、张大凯、刘海涛、陈峻。怎么样,你有何话要说?”
那年长的黑衣男子不动声色道:“原来是泰山派的诸位大侠,如雷贯耳,久仰久仰!在下骆飚,这位是我兄弟姚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翻脸相向?骆某愿借水酒一杯,敬孔大侠!”说罢隔空一招手,一丈外的桌子上飞起两个酒杯,似有无形绳索牵引般,缓缓飞到他的面前。
“隔空摄物!”
不论懂行的、不懂行的,均是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招难就难在举轻若重,借着控制杯子的飞行速度彰显精纯的内力,若是酒杯嗖的一下子飞到,反而没什么难度了。
骆飚先取了一杯,右手屈指叮的一弹,另一杯酒滴溜溜旋转着飞向孔庆侠。这下去势甚是迅疾,但杯子里的酒愣是没洒出一滴。孔庆侠冷笑一声,右手虚张,先是发出一股暗劲减缓杯子的速度,然后拇指、中指闪电一夹,准确的夹住酒杯的边缘。谁知啵的一声轻响,瓷杯破裂,酒水四溅飞出,淋湿了他的胸襟。
骆飚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孔大侠,承让了!”
孔庆侠面色红中透紫,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那个酒杯显然已被骆飚一指弹裂,任何人一碰即碎,但他大意之下没有细细观察,以致于无形中输了一招,实在是有辱泰山剑派的名头。当下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弹指敬酒!来而不往非礼也,俺敬你一坛!”探手抓住桌上的一坛酒,猛然发力掷出。
这坛酒贯注了他的浑厚内力,如同脱去链子的流星锤,势头极其凶猛,呼啸有声。骆飚脸色微变,情知施展小巧功夫绝对接不下这个酒坛,若是运劲硬接,正如先前酒杯碎裂一般,酒坛定会砰然炸裂,淋漓的酒水要浇灌满头满脸。双掌一推一抖,阴柔掌力涌出,将疾如流星的酒坛斜向引开。
那酒坛变向斜飞,好巧不巧正对着胡笑天撞来。静心女尼啊的一声尖叫:“小心呀!”胡笑天其实已做好闪避的打算,忽然听到静心关切的叫声,心底的傲气反而激发上来。当下挺腰端坐,手中一双竹筷看似随意的向空中挥出,剑气交织,回环往复,模拟出水流无定,变化万千的意境,正是他自创的“水柔剑法”。这套剑法是他临江观水所悟,乍看上去杂乱无章,其实每一道轨迹都暗含天地至理,符合水性阴柔绵密的特质。那酒坛犹如坠入了一张无形的蛛网,狂猛的力道被绵绵无尽的剑气卸去,越飞越是缓慢,最终咚的落在胡笑天面前,完好无损。
众人目瞪口呆,大厅内刹那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第十三章 甘愿服毒
胡笑天以竹筷为剑,施展了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落在泰山剑派这些高手眼里,简直是石破天惊。他们浸淫剑法多年,游历天下,自可看出这套剑法不属于任何已知的门派,偏偏又蕴含天地至理,将“柔”字一诀发挥得淋漓尽致,以柔克刚,妙用无穷。特别是胡笑天年纪如此之轻,剑法造诣却如此之高,放眼江湖屈指可数。
忽然发觉身旁隐藏有剑术高手,骆飚眉心微皱,姚铁却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那红衣少女眼波流转,见胡笑天根本连瞥都不瞥自己一眼,不知怎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怨气,银牙暗咬。
只有静心全无杂念,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孔师叔,你刚才出手太重了,若是伤到无辜平民如何是好?这酒坛一旦炸裂,任何一块碎片都能伤人性命!”
众客商闻言一阵骚动,对孔、骆二人是敢怒不敢言,忙丢下铜钱碎银,纷纷起身走避。
孔庆侠老脸微红,苦笑道:“静心,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师叔,日后谣言传开,师叔的名声便臭了。”“济世神尼”之名在黄淮、江浙一带家喻户晓,万民景仰,她若批判某一个人德行有亏,那这个人的声誉便算毁了。
静心正色道:“静心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冒犯师叔之意。再说谣言止于智者,终究无法遮掩真相,孔师叔多虑了。”
孔庆侠摇摇头,不欲在此问题上多费口舌,转首对胡笑天道:“阁下剑术过人,相貌堂堂,想必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知令师是哪一位?小兄弟你又如何称呼?”
胡笑天心中刹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微笑道:“孔大侠你猜错了。在下胡鹏,师门来历请恕不能奉告,乃是被白道群侠所不容之人,此生与‘侠’字无缘。”
“胡鹏?”孔庆侠和众师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分明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脸色一沉,语气变寒:“阁下收敛气息隐匿一旁,莫非也是企图对静心神尼不利?”
胡笑天哭笑不得,自己是先进的客栈,而静心是后到的,怎么听起来倒成了心怀不轨的淫贼,企图觊觎美色呢?沉声道:“孔大侠,我敬你是武林前辈。不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胡某自问未曾得罪泰山剑派,但你鲁莽出手在先,又对我无端指责喝问,是不是太蛮横霸道了?”
孔庆侠怒笑道:“今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被武林晚辈连续教训!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俺是病猫吗?”仓啷一声龙吟,拔剑在手,指向了胡笑天,滚滚剑气弥漫开去,令气温骤降。
“住手!”静心轻身一闪,张开双臂挡在胡笑天面前,认真地说道:“孔师叔,泰山剑法大开大阖,招式刚猛,你一旦动手便会毁了这间客栈,还有可能伤及无辜。为着泰山剑派的侠名着想,还请孔师叔莫要轻易动怒。”
“阿弥陀佛!”妙法皱眉道:“孔师弟,你堂堂的前辈名家向一个武学后进挑战,难道很光彩吗?即使赢了又如何?”
泰山派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妙法的话只说了一半,孔庆侠赢了理所应当,输了的话就名声扫地,白白成全了对方。张大凯站起来打圆场道:“师兄,妙法师太言之有理,咱们大人大量,何必和小娃娃们一般见识?若被掌门知道了定然不喜。”关宁也道:“师兄,我等以侠行义举名扬江湖,勿要因为意气之争教人笑话。”孔庆侠就坡下驴,刷的还剑入鞘,冷冷道:“胡鹏,改日等见了你家长辈,我再向他好好请教。与你动手,胜之不武!”
胡笑天微微一笑,浑然不把孔庆侠的话语放在心上,朝静心抱拳一礼:“神尼仗义执言,仁心爱民,胡某替客栈掌柜及投宿的客商们多谢你了。”
静心脸上微红,忙侧身闪开,轻声道:“胡施主言重了,静心担当不起。‘神尼’什么的都是虚妄之名,最好休要提起。”
那红衣少女嗤的冷笑一声,口中蹦出两个字:“虚伪!”
骆飚吓了一跳,得罪胡笑天事小,万一激怒了静心神尼,岂不是连累主人性命?忙不迭地把红衣少女拉到身后,轻咳一声,道:“妙法师太,所谓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起,请您大发慈悲心肠,让静心神尼随我兄弟赶去救人吧!若您不肯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兄弟二人愿意当场断指明誓!”
静心忙道:“施主,自残之举万万不可!师父,让徒儿去吧。”
妙法眉头紧锁,瞧着心爱的徒儿暗叹一声,抬手一指那红衣少女:“你们把她留下为质,我就让静心走一趟。否则免谈!”
骆飚和姚铁踌躇难决,那红衣少女毅然决然道:“二哥、四哥,别犹豫了,让我留下吧!你们护送静心快去快回,爹爹的性命安危最重要!”姚铁断然道:“二哥,我来照看雁子,送人之事便劳烦你了。”骆飚点点头道:“好吧!”朝妙法躬身一礼,沉声道:“多谢师太成全。待静心神尼诊疗完毕,晚辈会亲自将她护送返回,若有半点差池,晚辈愿奉上项上人头!”
妙法淡淡道:“老身要你人头有何用?你若不想后悔,信守诺言便是。”说着望了那红衣少女一眼,眼神深如湖水。
骆飚心底凛然,肃容道:“静心神尼,请!”
待骆飚、静心等上马离开,妙法自袖袍内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对那红衣少女道:“女施主,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老身不可能整日整夜盯着你不休息,请你服下这颗‘百毒绝命丹’。只要你不偷偷溜走,毒性绝不会发作。等我徒儿平安回到,我当会替你彻底解毒。”她之所以要等到此刻才使出逼人服毒的手段,其实正是担心遭到自家徒弟的强烈反对。妙法饱经风霜,阅人无数,不知见识过江湖上多少丑恶离奇的勾当,岂会被几句空口承诺打动?
姚铁脸色剧变,怒道:“老尼姑,你是什么意思?我等虽不是什么大侠豪杰,但从来说一不二,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居然想逼迫我家小姐服毒,真是白日做梦!绝对不行!”
妙法面沉如水,直直望向那红衣少女:“女施主,你怎么说?”
那红衣少女环目一扫厅上众人,忽的展颜笑道:“区区一颗药丸,与我爹的性命相比算什么?”倏忽一闪,跃到妙法身边,抓起药丸便吞入腹中,末了还砸吧砸吧嘴,笑嘻嘻道:“似乎有点蜂蜜的味道,甜甜的,一点不苦。”
姚铁急得额头青筋直跳,一个大步跨上,右手四指成爪,扣向妙法的肩头,厉声道:“老尼姑,把解药交出来!”
“放肆!”妙法信手一挥,一枚近半尺长的金针陡然出现,针尖闪动,瞬间刺了数下。姚铁啊的失声惊呼,身不由主地踉跄后退,但觉右臂如遭雷击,麻痹僵硬,盛怒下左手反握住背后的兵器,便欲拼死一战。那红衣少女及时喝止道:“四哥,住手!我已服下毒丸,难道你还想杀了师太吗?”姚铁又气又恼,又是自责不已,忽然反手啪啪连抽自己两记耳光,闷声道:“妙法师太,姚某如有得罪之处,请勿见怪。”妙法不置可否,收起金针,继续对付眼前咬了一半的馒头。那红衣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偏腿坐在她的身边,当的丢了一锭银子到桌上,扬声道:“掌柜的,快把你们的拿手好菜送上来,姑奶奶饿惨了!”
缩在角落里掌柜和伙计们面面相觑,终于壮起胆子移步上前,收拾桌子,清点银钱,重新送上酒菜,忙得脚不沾地。
妙法吃完馒头,看着一盘盘送到眼前的各色佳肴,低宣一声佛号,径直起身离席不提。那红衣少女得意的做个鬼脸,招呼姚铁共同进餐,举止轻松,似乎完全不把身中剧毒一事放在心上。姚铁则是心情郁闷,一张脸黑得如同大雨降临前的乌云。
胡笑天见状暗笑,正想结账走人,不料远处又是一阵蹄声响起,自另一方向奔来。过了片刻工夫,一群身背各式兵器的护卫簇拥着一对俊男美女走入客栈,他们大多身上沾染血迹,有的人臂膀上还缠绕着简陋的绷带,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血腥之气浓烈非常。那客栈掌柜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当场瘫倒,心中不住叫苦,今天究竟是撞了什么霉运,投店住宿的都是这等货色?
那对俊男美女首先留意到的是姚铁和那红衣少女,双方一对眼,同时皱紧了眉头。
“慕容杲!”“满红莲!”
“姚铁!”“独孤雁!”
原来率人连夜疾行的,正是慕容杲和红莲圣女!雷浩云被人劫走,火器总要失之交臂,令红莲圣女气得昏倒。待她醒转之后,略作休整,便要赶回去禀报任务失败的详细情形,以尽快请出教中高手追杀胡秀才。慕容杲自封为护花使者,当然一路随行服侍。他们本想入店暂时歇息一下,谁想到居然遇见了老熟人。
而让厅上众人霍然动容的,却是那红衣少女的身份——她竟然就是武林七大美女之一,有着“烈焰魔女”之称的独孤雁。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和姚铁二人都属于魔教教徒,而静心要拯救的重病垂危之人,恰是独孤雁的父亲,魔教长老独孤宇!
独孤宇在魔教十三长老中与“冷面修罗”项虎并称于世,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武功高绝,杀遍江淮,死在他手下的各路豪杰数以百计,因此被人冠以“血煞”之名。独孤宇冷酷残忍,双手沾满白道侠客的鲜血,乃是白道各门派恨之入骨的大敌。谁曾想这等顶尖的风云人物,居然也会感染重症,濒临死地?那孔庆侠反应极快,立刻点名道:“关师弟、张师弟、刘师弟,你们即刻动身,一人双马,给我把静心神尼追回来!”关宁等人微一点头,嗖嗖飞身而出。只要成功截住静心,不让她踏入商丘城,白道各派的心腹大患便会黯然病死,如此美事岂能错过?孔庆侠紧接着一声大喝:“捉住这对魔教狗男女!”泰山派众弟子轰然应是,仓啷啷拔剑出鞘,一片耀眼夺目的剑光荡起,脚下移动,将姚铁和独孤雁围在核心,赫然组成了一座剑阵。
姚铁、独孤雁面色凝重,分别握住身上的兵刃。按理来说,身份暴露之后他们应该立即突围,而不是坐以待毙,但独孤雁刚刚服下毒丸,岂能离开妙法师太身侧?那样的话与自杀何异?独孤雁低声道:“四哥,别管我,你自己杀出去!”姚铁皱眉道:“雁子,你说什么胡话?当四哥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吗?谁敢动你一根头发,我跟他拼命!”
孔庆侠和陈峻拔剑分别对准了两人,冷笑道:“想逃走么?门都没有!不想死的话就束手就缚,封住穴道,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等的忌日!”因顾虑静心目前处于魔教的掌控中,他们不得不抑制心中的杀机,打算生擒对方充作人质,有备无患。
慕容杲大笑道:“姚铁,这次注定你插翅难飞了!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上一回你依仗人多势众抢走我的风头,今天就轮到我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红莲圣女尖声笑道:“独孤雁,待会捉住了你,我要在你脸上划几刀,让大家瞧一瞧烈焰魔女到底有多美丽。哼,魔教贼子居然被评为武林七大美女,实在是没有天理,也不知是谁瞎了眼睛乱评价?”
独孤雁傲然道:“满红莲,姑奶奶就是比你漂亮比你动人,你不服气又能怎样?你别以为穿上一袭红衣就变成了美女,那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你身边那位慕容公子正是因为追求姑奶奶不成,才转而求其次,向你大献殷勤的。王八配绿豆,你们倒是绝配嘛。”
红莲圣女勃然大怒,转首瞪着慕容杲道:“慕容公子,你怎么从未和我提过此事?”
慕容杲额头冒汗,急忙分辨道:“红莲妹妹,你千万不要中了魔女的离间之计!当初我是受了她花言巧语的欺骗,差点坠入魔道,所幸我意志坚定,临危不乱,在最后关头摆脱了魔女的诱惑,与她彻底划清了界限,生死不两立!红莲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
红莲圣女冷冷道:“要我信你也不难,你把独孤雁的人头拿来!”
慕容杲眼中杀机暴涨,狠狠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杀之何难?”转眼望向孔庆侠、陈峻,抱拳道:“在下乃慕容家的弟子慕容杲,敢问两位前辈可是泰山剑派的大侠?在下愿与诸位联手,替天行道,共同诛杀魔教贼子。”
孔庆侠哈哈笑道:“俺是孔庆侠,这是俺的师弟陈峻。不过这独孤雁中了妙法师太的‘百毒绝命丹’, 已不足为虑,先杀了姓姚的即可。”万一张大凯他们没截住静心,至少还可以拿独孤雁做交换。若把两人都杀了,静心的下场也将大大不妙。
慕容杲一愣,眼底闪过一缕不为人知的惋惜,笑道:“原来是孔大侠、陈大侠,久仰了。姚铁乃是独孤宇座下的五虎将之一,擅使唐刀,刀法走的是刚猛迅疾的路子,当然比起泰山剑法那是大大的不如。你我联手出击的话,不出三十招应可取其性命。”
孔庆侠不屑道:“慕容公子,你太抬举小魔头了!不出二十招,且看我如何一剑斩首!”
慕容杲道:“是是,孔大侠剑法过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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