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谷中数千人,都靠这些农田供养,不过此地四季如春,稻麦一年能有三熟,却是没有饥荒之祸。
溪水淙淙,化作两道渠沟,方便灌溉。
中间是一条宽阔大道,可以容四架马车并行,道路平整,以各种碎石砌平,两边还种有各式花草,看上去既整洁又大方。
道路两旁,田园之间,也有各式雅致的房舍,看上去颇费心思。
那一群人当先而行,风子岳跟老计头潜踪在后,缓缓而前,却见那些人的脚步越来越慢,似乎还是犹豫不决。
“小四哥,我们真的要去……”
有个年轻人的胆子似乎不大,停住脚步,怯生生地问道。
小四哥似乎也是有些犹豫,但是看到众人的目光都瞧着他,当下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壮起胆子呼喝。
“去!为什么不去?这都多少代了?她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娘娘?”
他当先雄赳赳往前,众人看有人领头,互相对视几眼,默默跟了上去。
“小四哥……”那年轻人脸色苍白,握了握拳,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娘娘?
风子岳皱了皱眉头,老计头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只听那群人中,除了那为首的小四哥,那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和白发老头沉默不言,远远地跟在后面,其他几人,都是小声的议论纷纷。
风子岳听了一路,总算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女孩,关系到一个重大的祭典。
若是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这个祭典,乃是活人生祭!
这种祭祀之法,中原之地,早已断绝,活人生祭,都是蛮荒之地才会有的习俗。没想到这个罗刹古国,竟然也有此传统!
不,不对!
理解了这个信息之后,老计头也是义愤填膺,显然以前的罗刹古国,并没有这样的传统。
至少,老计头接受的教育之中,没有提及过此事。
不过这长春谷封闭在此地千年,生出什么野蛮的规矩,也不奇怪。
风子岳沉下脸来,他原本以为此地是世外桃源,正在为怎么向此地之主求取方天巨木根儿犯难,没想到竟然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这种野蛮行径,他又岂能容忍!
这小女孩显然是因为害怕这个祭典,所以才偷偷逃跑,如今祭典在即,却是找不到她的影子。
长春谷外,冰天雪地,往外逃就是找死。
所以这名叫小艺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躲在这谷中,瞧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早有猜测,应该就是在后山谷的一个女人那里。
不过这个女人,身份尊贵,他们似乎又都有些害怕。
但为了这祭典,这几人都是鼓起了勇气,去找这女人的麻烦。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冲突,看来这看上去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也一样是有矛盾存在。
风子岳缀在他们身后,又穿过一片树林,这才到了山谷的后段。
这一处景象,又与之前截然不同。
只见两座雪山之间,一道飞流而下,乃是冰泉瀑布,流入山谷中的一个深潭之中,飞珠溅玉,煞是好看。
潭水幽幽,清冽无比,却见潭上有一座曲桥,曲桥的一端,正是湖面中心,盖着一座小小的石屋。
有人住在这潭中。
小四哥等几个人,在曲桥之前再一次停住了脚步。
风子岳明白,他们应该是到地方了。
他们要找的女人,应该就住在这潭中石屋之中。
眼看着些人脸上的神色,都是甚为恭敬,似乎连踏上曲桥一步,都要犹豫良久,风子岳就知道,这女子的地位,定然是非比寻常。
这整个长春谷的后段,只有这一处房屋,并无他人,清幽之至。
她一个人独占山谷后段,若说在谷中的地位不特殊,那也就奇了怪了。
小四哥见众人都踌躇不前,当下清了清嗓子,振臂一呼。
“各位!如今已经到了这里,吉时已近,若是再不能以童男童女献祭,惹恼了祖师爷爷,到时候我们全谷的人都要遭殃!为了一个小女孩的命,丢了我们大家的命,可值得么?”
“不错,阮娘娘当年夺了方天巨木根,奠定了这长春谷的基业,对我们老辈儿都有大恩,但现在都过了多久了?如今这寒潭石筑之中,住的这个小妮子,已经是阮娘娘不知道多少代以后的传人!”
“她对我们长春谷,有什么贡献?凭什么独霸后谷?又凭什么给谷主的祭祀大典捣乱,将那个小女孩藏了起来?若是误了吉时,祖师爷爷生起气来,这长春谷再来一次变故,又有谁能受得起?”
他说得慷慨激昂,倒像是早就练过一般,风子岳皱了皱眉头。
阮娘娘又是何人?为什么这小子说她夺了方天巨木根?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老计头,但显然千年之前的事情,他也不甚清楚。
在小四这一番话的刺激之下,众人也是蠢蠢欲动起来。
“跟我进去,按照谷主的吩咐,把小艺给带出来,只要能赶上吉时,祖师爷爷就不会动怒,我们又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小四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就连那原本面色惨白的中年人——也就是小艺的父亲也是咬紧了牙关,看来真是打算舍去女儿的这条性命。
小四见煽动得差不多,正要趁此机会,踏上曲桥,却听石屋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呜咽。
“呀!”
这下却是把他也给吓住了。
寒潭石筑里面这个女子,来头不小,手段又强,什么时候听她哭过。
这一声呜咽……
小四愣在当场,却听那呜咽之声,延绵不绝,转而变高,从断断续续变成了一气连贯,竟是一套清丽无双的笛曲。
这笛声初如呜咽,后来却又如耳边倾诉,婉转悠扬。
又像是春风润雨,细微无声。
就好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在心间,一时之间,众人都是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风子岳也是心中一凛,忽生感应。
“竟然是笛声制敌!”
他心中一惊,再看身边的老计头,也是满面痴态,似哭似笑,情形有些奇怪。
风子岳皱了皱眉头,在他额头轻轻一点,让他昏睡过去。
这一套笛曲,颇为有些古怪。
以声音制敌的武学,并不是没有,比如佛门金刚狮子吼,就是以暴烈的声波,当头棒喝,来伤人于无形。
但这石屋之中,传来的笛声,却走得不是这个路数,如果一定要说,倒是跟七海龙宫的绝学狂龙啸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笛声攻击的,乃是人的神魂——
——不,也不能算是攻击。
笛声悠扬,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荡涤心灵,让人心境平静,却也失去短时的记忆,不知道刚才在做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对神魂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出于谨慎,风子岳还是将老计头打昏,免得他受了池鱼之殃。
至于风子岳自己,他日月潮汐诀,已臻至第六重境界,神魂强大,这个级别的攻击,还不能撼动他的神魂。
既然不受影响,他反而能够平静地感悟着笛声中的奇妙之处,只觉这笛声,就好像是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抚慰着神魂每一个角落。
若是比喻,倒像是神魂洗了一个温泉澡一样,通体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
只是别人的神魂,若是没有他这么强大,只怕就像是温水煮青蛙,神魂被烫去了一层皮,也未必能够知晓。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这笛声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就如云开雾散,水落石出。
风子岳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明,他不受这笛声的攻击,但这清心的效果,却是极佳,心中更是舒爽不已。
而此时曲桥前的几人,各自神情茫然,面面相觑,似乎压根儿不知到这里来是为了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各自散去。
风子岳微微一笑,却听石屋之中,传来一个清幽的女声。
“好一个至刚至烈的神魂,我的清心咒法,全然无用,却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到此?如蒙不弃,可否到我寒潭石筑之中一见?”
这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恰若空谷幽兰,闻之让人心折。
风子岳定了定神,他知道自己修炼日月潮汐诀的神魂,在这笛声攻击之中,自然像是日月一般明晰,吹笛之人,能够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是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出声邀约。
风子岳看了看沉睡中的老计头,正琢磨是不是要将他带上,却听石屋之中的女声轻声道:“我寒潭石筑之中,素来不进外男,你这位朋友只是昏睡,并无大碍,这长春后谷,也无人进入,你将他留在那里就是,不会有人发现。”
老计头虽然被风子岳打昏,但也是受了那笛声影响,如今面色祥和,睡得正酣。
他昏睡过去,就没受那清心咒法对神魂的伤害,也像是风子岳一般,受这清心咒法荡涤神魂,去除杂质,就像是洗了个热水澡一般,甚是舒服。
风子岳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确实甚为隐蔽,就把他放在此处,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当下整了整衣冠,挺身而出,笑道:“姑娘相邀,却之不恭。”
他施施然迈过曲桥,走到那寒潭中的石屋面前,抬头看去,却见一道石门横隔在前,甚是壮阔。
在远处看那石屋似乎甚小,但是走近了一看,却可以知道这建筑的规模,也甚是宏伟。
石门之上,留着“寒潭石筑”四个大字,字迹娟秀,倒像是女子手笔。
风子岳微微一笑,在石门上轻轻一叩。
只听石屋之中那个女声歉然笑道:“这位公子,可能是要麻烦你自己推门而入,小女子行动不便,只怕是不能出门相迎了……”
“哦?”
风子岳愣了一愣,这女子说行动不便,却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一推,只觉得那石门,倒也没像想象中那般沉重,对他这样的武者而言,更是轻松,只听吱嘎声响,石门敞开。
风子岳跨入门中,第一眼就见到一个身穿红色吉服,怯生生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见他进来,神色更是有些慌张。
“公……公子,娘娘让我带你过去……”
这小女孩胆子甚小,说话更是小声,但看她这般装束,风子岳却是猜到了她是什么人。
“你就是那小艺?”
小女孩笑了一跳,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恐慌之意。
这女孩,正是刚才外面那一拨人,要找的小艺。风子岳叹了口气,她果然是躲到了这里,外面那些人,倒是没有料错。
刚才寒潭石筑中的女子,以笛声清心咒法,暂时将这些人退去,不过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想起前事,卷土重来,不知到时候,这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应付。
这种清心咒法,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难道她只是想这样拖下去不成?
风子岳看小艺面色惨淡,知道她吓得不轻,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随着她饶过前面影壁,到了寒潭石筑的后屋。
只见一个淡雅女子,身穿白衣,云鬓如丝,端坐在一张石桌之前,虽然只是侧面,却也能见到眉目如画,端的是美貌之极。
她手中,提着一支青翠欲滴的玉笛,正用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
风子岳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不知为何,竟然是有了这么两句形容。
第316章 上门问罪
风子岳见过的美人,也是绝对不少。
齐小蝶秀丽无双,自然之美,宛如纷飞彩蝶,充满了自然的气息;苏素精致华贵,就像是一个细致的玉雕娃娃一般,没有一处不完美;琼娘肤如凝脂,艳若桃李,历经千年,更是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辛羽衣稚嫩与野性并存,诸葛怜楚楚可怜,梦凰潇洒大气,甘凝霜美艳成熟,别有风情。
他的母亲,是温婉美丽的妇人;妹妹雪儿,也是个精灵可人的小美人胚子。
但相比之下,这个女子,却又一股清秀出尘之气,与众女的气质,又是迥然不同。
她的表情,似嗔似喜,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幽怨之意,面色也稍微苍白了些,却并不因此而稍折她的美色。
就好像是一朵幽莲,独自在山谷盛开,无人欣赏。
听到风子岳进来,那女子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恰如莲花盛开,无邪之至。
“如此至刚神魂,却不料拥有者竟然如此年轻,小女子倒是猜错了……”
她以手推动座下的轮椅,辚辚而响,转了过来。
这女子说自己行动不便,想不到竟然是下肢残疾,看她清丽出尘的模样,倒是让人惋惜。
“小女子阮苏荷,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风子岳自然不是长春谷中人,虽然阮苏荷在这寒潭石筑之中,住了十几年,寸步不离,但长春谷中一切,她也是了若指掌。
这个人的武功和神魂之坚韧,都是她生平所仅见。
就算是谷主,也比不过他。
单论神魂之坚韧,也许只有他们迎回来的那位邪神祖师,才能与这个年轻人相提并论。
阮苏荷一时之间,竟是起了一丝希望。
“在下五羊城风子岳,见过姑娘。”
在中原威名赫赫的这个名字,风子岳却并没有指望这长春谷中的女子能够知道,这里与世隔绝,与外界不相沟通,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声,也难以传到这里。
“风子岳?”
阮苏荷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轻轻摆了摆手中的玉笛。
“小女子孤陋寡闻,想必公子也能谅解,不过看公子身手,和如此坚韧的神魂,无论在何处,都应该是响当当的人物!”
她并不会妄自菲薄,罗刹古国覆灭,她作为皇后的后裔,也几乎继承了倾国之力,小小年纪的修为,已经踏入先天,音律之道,更是了得,即使是谷主,也要给她留几分面子。
但面前这个少年,阮苏荷却全然提不起抵抗之心,只是面对着他,就能感觉到磅礴的威压,仿佛望见高山大海,又或是看见天地穹窿的那种浩瀚之感。
这样的年轻高手,却绝非她所能抗衡。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是耀眼的明星。
当然无论如何,她也料想不到,风子岳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中原的第一高手。
“不敢。”
风子岳拱了拱手,并无骄矜之意。
阮苏荷更是点头,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颇有憧憬之意,“这么说来,公子应该是从中原而来,我早就听说中原繁华,一直都想见识,只可惜我罗刹一族,尽被困在这长春谷中,距离遥远,无缘见识中原风光。”
这一片冰封的平原,广阔无边,对于长春谷中人来说,更是不知外面是什么样子,普通武者出去探索,根本没有机会回来。
而先天高手,数量有限,就算在周围活动,却也不敢离开太远。
就连附近的平原,也未曾探明,更何况是去中原的路径。
不过长春谷中,却又留下当日罗刹古国的藏书,这其中,自然有中原之国的介绍,阮苏荷听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心中欣羡不已。
可惜不仅是她自己行动不便,罗刹族人,也无法离开这长春谷,中原风光,也就只能梦中相会了。
阮苏荷在长春谷中,地位特殊,但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也一样有普通旖旎的情怀,在风子岳这样的陌生人面前,竟是情不自禁的吐露心声。
风子岳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等这少女说完,向她询问谷中情况,但也还是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许多关于中原的问题。
直到阮苏荷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和激动发泄完毕,才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公子此来,必有大事,倒是在苏荷之处,多有耽搁了——而且如今长春谷中,你也看到了颇有动荡,苏荷一时激动,还请公子见谅。”
好不容易她才平静下来,风子岳淡然一笑,却是回头问他谷中情形。
刚才说了这么一阵中原,阮苏荷也是心驰神往,而长春谷中之事,她又没有隐瞒的念头,听风子岳询问,当下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正如风子岳所料,这一段时间,长春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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