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自己的确没有深思,而且前世原主根本没有接触到这层次,也不知晓。”
裴子云想着,又读了下去:“非福地不成道门,非洞天不成地仙。”
看到此处,裴子云眉紧皱,略略放下,就问着:“非福地不成道门,我还理解,可非洞天不成地仙,这我就有疑问了。”
“师父,我记得道门论述,福地和洞天本质是一个。”
虞云君早有了准备,听着裴子云问,长长叹了一声:“是一个本质,只是又有差别,家长和皇帝,地主和天下,其实也只是数目差异。”
“原本不想说这其中差别,这是门中隐情,不过对你自是无妨,而且你已经摸到了这个门槛处了。”
“什么?”裴子云听着,只见虞云君叹了一声,神色肃穆又惆怅,就连在一侧初夏也安静了下来,一点不敢调皮,听着虞云君说话。
“天下之大,或有一亿生民。”
“其中天资聪惠者自也不少,就算是天才也恐怕代代都有,你也知道,有人哪怕没有师承,领悟天人之变,得窥道机,就可能入道,而成阴神。”
“这在凡间就是大宗师。”
“可假如没有福地提供灵气,非天才不能晋阴神,自己是天才,下代难道是?下代是,下下代还是?”
“所以散修哪怕有入道的道法,也难形成稳定的传承。”
“这就是非福地不成道门的本意。”
“是。”裴子云对这个非常理解,没有固定资产,你能考取名牌大学改变命运,但是你保证你的子孙代代能考取?
“修道不是凭空而来,必须依赖灵气,就算是天才,没有福地,也止步于阴神一二重罢了。”
“不依福地,不依敕封,能修至脱籍长生者,千百年来,一代千万众,百代之中,难有几个。”
“所以说福地和洞天是仙凡分野,这卡死了千百年无数人,包括天才。”
裴子云点了点首,不由想起自己用梅花取得道法寄托中,大把都是凡人天才用天赋入道,可最多不过阴神二三重,到结果还是一场空,想到这里,说不出话来,沉默着。
看着裴子云,虞云君说:“无法传承,就不是道门,可什么才是传承根本?是道法?不,不是,是福地,只要有着福地,道法哪怕低劣,有着代代道人辈出,也可修正改进。”
“本门的灵犀洞,其实就是福地的一条支脉。”
“呼”裴子云听着,不由的想起了前代掌门和宋志,当初自己想要借着灵犀洞突破阴神,可没有了机会,自己最后依靠前世记忆,取得灵药炼制灵丹,才是得以突破,这其中艰难,又有多少道人能有这样机缘?
虞云君顿了顿,又说:“地仙门槛还要高,所谓地仙,就是一地之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一地之仙就宛是朝廷的皇帝一样,虽可父子相承,却不可同时存在。”
“而且这一地也有着最低标准。”
“松云门福地面积太小,连最低标准都凑不起来,故永远也不能成为地仙。”
“所谓的洞天,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达成这一地的最低标准,故可以演化日月,形成洞天。”
“所以洞天道门才有地仙,而福地道门仅止于阴神。”
“千百年来,又不知多少道门天才,抵达长生,成不了地仙。”虞云君有些激愤,又带着无奈,惆惆看着裴子云。
“数十年前叛逃师叔祖难道就不是天赋异禀,可为何还是叛门而去?”
“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发觉了这点,想找别的途径成就地仙,或类似的道果。”
“可这只是痴心妄想。”
虞云君长长吁了一口气:“据说上古时也不是没有过,有人想通过炼丹得长生,是有人抵达类似地仙的程度,这据说叫散仙。”
“可是地仙是有源源不断地脉之力,而散仙哪怕成了,要维持就得继续猎杀采集灵物进食,现在灵物已经非常罕见,濒临灭绝,就是他们的酿造的恶果,结果随着灵物消亡,散仙还是不能生存。”
“也有人想采集香火,这称神仙,这更不用说了。”
“种种的道路,你道千百年来,没有人想过?可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地少有灵气,就行不通。”
“难怪谢成东前世有了祈玄派的潜稷山,还是必须得了王羽山才成了道。”裴子云暗暗想着。
“啊”初夏惊呼了起来,脸色担忧,又似不敢相信,看了看裴子云,说:“姨,你是说,师弟没有可能突破地仙?”
裴子云没有说话,眼神有点忧郁,自己修行以来,不过数年,又多在外奔波,到今日才发觉仙凡分野,可自己怎么才能突破?
难道和前世谢成东一样,横推天下道门?
不过自己有梅花,实际上开辟出一条新道——可声望能不能使晋升地仙?晋升了能不能维持?
裴子云正沉思,突眼前一跳,出现一个小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任务:格杀谢成东,夺取中央龙脉(未完成)”
裴子云看着,重重吐了一口气,莫非系统也认为,只有夺取了仙道龙脉,才真正有机会成地仙?
还有,难怪说三叶二果有大气数,按照这个看,她们就是天生的预备役地仙!
“不过,地仙也不过二三百寿,其实略长远看,与阴神第十重区别不大。”虞云君见着裴子云神色黯然,就安慰的说着,正要说下去,甲兵入内禀告:“真人,有一位夫人拿着长公主的信令求见。”
“师父,师姐,你们为我护法守了一夜,也是辛劳,先去休息,有事稍后再说。”裴子云看着说,虞云君点了点首,裴子云有事要忙,自己留在这里不适。
裴子云将虞云君和初夏送出,又安排亲兵保护,才是回到会客厅,说:“请那位夫人进来。”
“是,真人。”亲兵出门,稍过一会,领着人进来。
裴子云看去,见女子三十岁,身上穿着绸缎衣裙,略施粉黛,插着金钗,更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大户的人家。
只见夫人上前,向裴子云行礼:“见过真人,我奉着长公主之命而来,有事要寻着真人商议。”
这是一个六品同知温谦的夫人,曾见过几次,裴子云很惊讶,不想这人和长公主有着关系。
而长公主难得主动寻自己,又为了什么事?
裴子云暗想,就见这少妇一礼,说:“真人,我奉长公主之命,向您提出一个提议,不过您可以先看看这折子,就明白事情了。”
少妇说完,怀中取出了一个折子,这折子银色花纹印烫其上,显得颇贵重,就递了上去。
“长公主神神秘秘所谓何事?”裴子云疑问,取折子看了起来,一看,就不由神色一冷:“忠勤伯?”
第338章 亮剑者死
这忠勤伯折子,裴子云才看了一小半,脸色就变得铁青,只强忍着又看下去,看完了,将折子扔在了案上,起身踱步。
温夫人神色一凛,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没有说话,裴子云也不理会,抵达台阶,望了出去。
夏天枝叶茂盛,上午的阳光灿烂,看着良久,裴子云才缓过气来,心中的怒火已沉淀出了杀意。
这样的人,自己见多了。
“此人必须死。”裴子云想着,按捺了怒气,他又想着:“长公主在这敏感时期私下接触我又是何事?”
裴子云思绪纷飞,只是这时不适多想,将念头都按捺了下来,转身问着:“折子事属机密,长公主能看不稀罕,传给我又是何事?”
温夫人盯着裴子云,见裴子云大怒,只是瞬间又是按捺,不由一凛:“真人,折子是长公主知道了,特命人抄录了一份,通过道官在京传来,要我提醒着真人,免遭算计,也是长公主的一番苦心。”
“还麻烦夫人替我转告长公主一声,多谢提醒,以后必有厚报。”裴子云听了表示感谢。
温夫人点首应下,裴子云看着夫人又说:“夫人可还有事,没事我安排着人送你回府。”
温夫人却笑着:“真人,长公主还有一件事情下来,命我来通禀一声,真人已是弱冠之年,小郡主也已及笄,遥想小郡主蒙您教导琴艺,又曾数次萧琴共鸣,真是天做之合,佳情良缘,而且小郡主对真人是真心相羡。”
温夫人说着,停顿片刻,观察着裴子云脸色,又笑着:“真人被忠勤伯忌惮,无非是真人不在朝廷之内,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娶了小郡主,真人也是皇家亲眷,自然……”
夫人说着,更带上一些羡慕。
娶公主其实有潜规则,驸马都尉领正三品散官,享公主俸禄,废除了前朝夫妻不能同住不能同席饮食的规矩,但是不能领实职。
可郡主其实就牵连不大,可以担任实职,这建议非常诱人,只要裴子云答应,困局立解。
“不行,师弟你不能答应,你答应了,可会坏了道基。”夫人的话才落下,初夏就进来,怒气冲冲。
“不许胡闹,你掌门师弟在商谈事情,你怎能乱闯入。”虞云君这时也紧随而入,才是入内,就拉住了初夏训斥。
“姨,这女人要师弟娶皇家郡主,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初夏说着,身子激动,手指夫人,眼睛一滴泪水流了下来。
“听话。”
看着初夏恼怒、生气、难过样子,虞云君伸手在初夏脑袋上揉了揉,带着命令说着。
初夏脸色委屈,她出门不久,就见到夫人入内,觉得不对,在外偷听,这时听到小郡主相亲,再也忍不住。
虞云君绷着脸,对初夏说:“师弟的事,不得多嘴,坐到一侧去。”
虞云君说,拉初夏坐了下来。
温夫人不由目瞪口呆,初夏和虞云君突闯进来,她就觉得不对,在初夏和虞云君的交谈中分辨出来,这两个一人是裴子云的师父,一人是师姐了,这时见着裴子云也不将两人赶出去,不由合拢了嘴,看了一眼裴子云,暗想:“果是道人,不懂礼数,不过真人考取举人,又有今日地位,也不去管管?”
心中鄙视,却赔笑说着:“长公主说了,只要娶小郡主为妻,并不妨碍真人迎别的女子进门,可为媵。”
所谓的媵,其实是古代贵族嫁女,必娣侄从之,谓之媵,就是说姐妹甚至侄女陪嫁,地位比妻低,比妾高,也就是所谓的平妻。
但是这只有封爵的人才有这说法。
裴子云听着没有说话,初夏在一侧听着,又恼又羞。
“只要答应这条,长公主不但可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敢保证真君封号立刻下来。”温夫人这话说完,打量了一番初夏和虞云君。
这小道姑刚才神情激动,听着亲事就匆匆闯入,莫非是一段情缘不成,或者,是这个女人?
温夫人寻思,看着裴子云,又说:“真人,或你有了心上人,想娶为妻,可是小郡主怎么也是郡主,说不好听点,当年七国林立,除了皇上,就算太子迎娶别国郡主,也必须用正妻之礼娶之。”
“堂堂郡主,总没有为妾的道理?你拒绝了,彼此就再也没有缘分,长公主和你的情分也就没有了。”
这语气就有点重了,只见温夫人的话又一转:“再说我也听闻,小郡主为了和你合奏,就练的人消瘦,指乌青,这心意你就忍心辜负?”
温夫人的话,字字戳心,裴子云眼前浮出了小郡主可怜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沉默了片刻,叹:“郡主恩重,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个条件,我实在不能答应,你且回长公主的话——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我已有婚约,断不能撕毁。”
这世界还没有这话,温夫人心中念了几遍,心里其实赞叹,但还是说着:“真人,您还是多考考虑虑。”
“不必了,你就把这话传给长公主吧!”裴子云说着,又对着虞云君:“师傅,您且送送温夫人,回来待会我们说说话。”
这就是辞客了,温夫人只得告辞,虞云君叹了一声,和初夏出去送去,等着送到二门,初夏见着温夫人远去,却很是不满,就跟虞云君说:“姨,刚才那女人还真想的美,师弟可是能成就地仙的人,怎么会迎娶郡主。”
听着,虞云君先没有出声,沿路回去,沿卵石甬道而行,突在一树下站住了脚:“现在你也可以死心了吧?”
虞云君的话说出,只见初夏身子一僵,停了下来,一咬着唇没有说话。
“你的心思我怎么不懂,只是连小郡主都不答应,何况你?”虞云君将初夏拉了过来,见着初夏眼泪已扑簌落下。
“姨!”初夏扑到了虞云君的怀里,哽咽着湿了衣襟。
虞云君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良久,拍了拍:“姨还要和你掌门师弟说话,你这个样子,就不要去了。”
见着初夏远去,她不由惆怅,回到了厅内,见着裴子云神色沉郁,似喜似悲,一付心事重重,就说着:“怎么,美人恩重,舍不得?”
“这件事没有那样简单。”
“师傅,你且陪我行一段路。”裴子云说着,两人就沿一带走廊西行,转过一处,眼前辖然开朗。
宅间开着渠的溪水流淌,石板花径相通,错落有致,不远是一座小亭,匾上写着“溪亭”两个字,周围种着十余株桃树,要是春天,花苞初放不可方物,这时也是清爽。
不过虞云君无心欣赏,她是深知这徒弟深谋远虑,当下坐了说着:“说吧,又有什么事了?莫非其中有诈?”
裴子云一笑,神色反和缓了过来,笑着:“师傅可研究过权术?你要是才器不高,怎么才能打倒才器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虞云君摆了摆手,说着:“这些只有你这些男人才精研,说吧,我也听听。”
裴子云微笑,信步走出,不循原路,在走廊里看着,在一蓬爬着青藤的花墙前站了,带着一丝惘然的微笑,说着:“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一门心思为主为君为国考虑。”
“一门心思为主考虑?”虞云君皱眉:“这本是好话,在你说来,怎么听起来就这样不对味?”
“是啊,才器是一把剑,两侧都是锋利,对敌锋利,对自己岂不是呢?”
“遇到了才器甚高的人,不但不要直接对着干,还要想办法吹捧,然后让他的同僚和上司听见,上司和同僚就很不舒服了。”
裴子云平平淡淡的说着这话:“然后在私下报告,此人未必有谋反之心,却有谋反之力,我和此人本是无缘无仇,今日当小人而密告,只是为了主君和国家——我为国家计,何惜功臣(奇才)哉?”
“此话就可表现自己忠心耿耿,就可以抹杀对手的功绩和努力,再多的功绩和情分,在这话下都怕荡然无存。”
“多少英雄豪杰,都死在了这句话上。”
“古书或会说,人主要克服猜忌,其实这是普遍的人性,不是宽宏能克服——这是看见和感受有人威胁自己,自然产生的反感。”
“长剑数尺近在身侧,谁人不胆寒?”
裴子云怅怅一笑:“而且就算这密告泄漏了,主君和大部分人,也会认为此人忠心耿耿,就算告错了,也无损名声,因为一心为国着想么!”
“你看这权术厉害不厉害,杀人无形,还堂皇正大,让你反驳都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谁叫你亮了剑,见了血呢?”
“是故太子要中庸,臣子更要这样,自古才器宏伟少有善终,能登得宰相者,你仔细看,都不是最杰出,而是最合适的人。”
“忠勤伯这手,就是这样狠毒。”
虞云君听着裴子云说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