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中饱含深意。
蓬莱仙岛首徒秦先河,这便是世人对他身份的看法。即便是以他个人名义去往云玄门,但在外人眼里,他依然是蓬莱仙岛首席大弟子。
孕仙山脉,秦先河为了凌胜,已经与许多仙人交恶,其中不乏仙宗地仙。
这一回云玄门中,便是九大仙宗同气连枝之时,若是蓬莱仙岛大弟子再去搅局,蓬莱仙岛又当陷入何等境地?
秦先河颇有歉疚,微微低头。
“孕仙山脉之中,你与西土禅宗的闲禅和尚相助凌胜,这事让许多人都甚是不解。”蓬莱掌教缓缓说道:“为师也同样不解,你为何如此助他?是何缘故?”
秦先河沉思良久,说道:“本性。”
蓬莱掌教静静看着他,静候下音。
“我在门中,自幼便学礼仪规矩,凡事总须平和待人,心中纵有不满,但是碍于风度,碍于本门颜面,身为仙岛首徒,我依然不能有丝毫表露。”
“但凌胜不同,他随性而行,心中若有不满,绝不隐藏。若有不畅之事,我只能想法设法将之解决,或是讲理,或是用计,若是诸法不成,不得已之下,我才会动手。可凌胜不同,既然事情不畅,便用剑气杀得你畅快,既然知道不能讲理,何必与你讲理?”
“这是太白剑宗的行事章法,凌胜得了剑气通玄篇,这行事风格也是极似。”
秦先河说道:“我蓬莱仙岛,素来待人平和,我自身修行的道法,本也是平和一类。作为本门大弟子,断然不能像凌胜那般行事,因为我有自家行事之法。但是,他这任意而为的行事风格,实也让我赞赏。”
蓬莱掌教沉声道:“你是羡慕他?”
“不能算是羡慕。”秦先河摇了摇头,说道:“凌胜本领冷漠,但我生性与他不同,再者说,他孤身一人,而我乃是一门首徒,无论性情,身份,顾忌等等原因,俱是不能相比。真要说来,我只是对于他随性而为的性子,较为赞赏罢了。”
蓬莱掌教余光瞥见桌上那些灰尘,摇头说道:“滚滚红尘,能够保持本性,实也不易。”
言下之意,这位蓬莱掌教,竟也对凌胜颇为赞赏。
“那么,闲禅和尚……也是如此?”
“弟子不知,但是,佛门更重本性,也许,闲禅法师与弟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嗯。”
待到秦先河退下之后,蓬莱掌教偏头去看那桌上的灰尘。
他伸手,拂去灰尘。
桌上光洁一新,下一刻,又有了灰尘。
那并不是灰尘,而是规矩。
秦先河性子平和,但是这位蓬莱掌教,却要多了几分威严大气。可是在规矩,礼仪,等等束缚之下,身为掌教,他只能保持这般模样。
若能脱开规矩束缚,没有任何外界压制,他便能随性而为,待到那时,想必自家修为,便能增进许多。
只是数百年来压在身上的规矩礼仪等束缚,又岂是那般容易挣脱的?
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或许经过一些事情,就会变得极为恶毒。一个单纯天真的人,或许见过许多事情,就会变得极具城府。
只因本性之上,蒙上了灰尘。
这桌子就是本性,那些使人改变的规矩,事情,就都是这些灰尘。
拭去了灰尘,才有本性。
但是人在滚滚红尘之中,要想保持本性,委实不易。
拭去了灰尘,可下一刻,它又布满了桌面。
“果然不易啊。”蓬莱掌教轻叹道:“难怪空明掌教为了这一步,耗费七十余年。”
“一个后辈,本性居然不受世俗压制。如此盛气凌人的小辈,竟然没有因为世事而变得卑微,低下,委实教人惊叹。”
低沉叹息之中,有一束阳光照下。
阳光之中,有无数灰尘滚动。
滚滚红尘。
……
西土,佛宗。
闲禅法师坐于山中,望着悬崖峭壁,静念养禅。
有一位沙弥跑了上来,递出一张纸条。
那是方丈亲笔手书。
闲禅法师缓缓起身,接过纸条,对着沙弥施了一礼。
小沙弥受宠若惊。
闲禅法师笑了笑,翻开那纸张。
纸上有个问号。
虽然没有任何字,任何话,但是闲禅已经明白方丈心有不解,也知方丈为何心有不解。沉吟片刻,这位得证金身业位的佛门高僧便在纸上点了一点。
一点。
闲禅法师手上都是灰尘,在纸上一点,就留下了一个指印。
“请师弟将它交给方丈。”
闲禅法师把纸张细细折好,躬身交给小沙弥。
小沙弥惊得不敢说话。
却见闲禅法师已经坐下,闭目修禅。
小沙弥把那一张纸送还方丈。
方丈只是看了一眼,纸上的灰尘指印,就即消失不见,这位修成禅理的佛门方丈便即明了。
一点灰尘遮了本性,如今消失。
凌胜此人,不受红尘俗世之果。
佛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里的我,便是真我,本我,本性。
凌胜能够在滚滚红尘中保持本性,其心境委实不比高僧大德来得逊色。
只是指印上退去,还有一点光芒,又是为何?
方丈仔细看了一眼,忽的一惊。
佛光?
佛祖舍利?
大殿之中,沉寂无声。
方丈长叹了声。
……
这一日,云玄门首徒白越与其本门女弟子林韵真人的婚期仅剩两日了。
这一日,中土大地某一处,有仙光冲天,击破天穹,射冲斗府。随即大地震动,万里山摇。
原来是炼魂老祖炼化一件宝物的天地异象。
异象现世之后,仅十息之后,道德天宗便迎来一人。
炼魂老祖大展神威,攻打道德天宗,意欲劫掠那位修行长生仙道诀,将之吞下就能霞举飞升的长生道人。
道德天宗之内,三位真仙道祖齐齐现世,数十位地仙联手攻伐,护山大阵尽数开启,竟被炼魂老祖一人击退。
随后,九大仙宗各有真仙道祖现世。
中土九大仙宗,十余位真仙道祖,举世震动,天地变化。
然而炼魂老祖,竟能不落下风。
以一人之力,独敌十余位真仙道祖。
最终,道德天宗受创惨重,终究还是保下了长生道人。
然而炼魂老祖以一人之力,力敌十余位真仙道祖,已令天地震动。
炼魂老祖,从此便被尊为第一真仙,无上道祖。
炼魂宗亦在这一日,从南疆深处重临世间,凭借老祖威名,竟有着与太白剑宗并列天下第一宗的味道。
大劫已起,风云变幻,天地颠倒,乾坤翻覆。
三百七十五章婚期
云玄门。
满宗皆是喜庆气息,处处洋溢。
林韵坐在房中,面上露出淡淡笑意。
怀中水玉白狮悄然拱了拱,一双晶莹眼瞳露出盈盈水光。
“师妹,你下去吧,我要换衣衫。”
林韵声音平淡,只是性子柔和,话音中又自添了几分柔意。
身后那个清秀女孩儿,正是曾给陆珊带路的少女,平日里和林韵关系也是颇好。这一回,似乎就是这位少女奉命看守林韵。
但林韵知晓,这仅是表面。
暗中只怕还有本门长老罢?
那清秀少女暗自叹了声,尽管她并不愿与林韵师姐为难,只是师命难违,即便她自己放走了林韵师姐,林韵师姐也是不能离开云玄门的。
堂堂云罡真人,被本门限制禁足,从古至今,也是少有罢?
只是蜀云山那位年轻地仙使了坏,让本门长老乃至于掌教,都有意让白越师兄和林韵师姐结成夫妻。
清秀少女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韵轻声道:“你退下罢,我逃不掉,也不想逃。”
清秀少女微微点了头,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转身又轻轻把门关上。
云罡真人,能腾云驾雾,能服气辟谷,能有道术惊人,不论是在哪里,都该是受到礼遇的人物。何况林韵师姐年纪尚轻,就已经是仙宗真人,即便是太白剑宗,道德天宗,想来也是少见的。
这样的人物,本该受到礼遇,奈何在本门,却要受人逼迫,即将下嫁。
清秀少女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剑魔!
单是这一个称呼,就能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桀骜不羁的人物。
林韵师姐喜欢他,当初那位空明仙山的陆珊师姐,似乎也……
那个人,当真如此优秀么?
清秀少女心中不禁好奇。
“好了。”
林韵师姐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清秀少女推开了门,走进房内,顿时一愕。
只见林韵师姐已不再是蓝白衣衫,而是换上了一身祥红凤衣,头上戴着霞冠。她面貌柔美,笑意吟吟,配上一身凤冠霞帔,美丽容颜上仿佛添上了一层红润光泽。
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子,换上了新娘的装扮。
饶是清秀少女同为女孩儿,也仍是不禁感到惊艳。
水玉白狮一身俱是晶莹,仿佛玉石所铸,通体莹莹泛光,在一身火红霞衣映衬之下,仿佛也添上了几分红色。这头小白狮甚是惊异,低头瞧了瞧,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身上似乎添上了红色,一双眼瞳露出了许多愕然之色。
“师姐,你这是……”
少女露出疑惑之色。
林韵轻声道:“新郎的衣服,在你那里罢?”
少女一怔,“师姐是要?”
林韵说道:“要我嫁人,总该让我看看新郎的服饰罢。”
少女仍是不解,忙又解释道:“新郎衣衫确实是有,但是已经在白越师兄手里了,其余的虽然还有,但是白越师兄既然已经有了一套,便不需要了。”
“白越的新郎衣,与我有何关系?”林韵手上轻划,在空中现出一面清水凝结的镜子,看着镜中自身优美身姿,轻笑道:“师妹,你去给我取来一套罢。”
白越师兄要与师姐结成夫妻了,他的新郎衣,怎么会与林韵师姐无关?
至于另外一套新郎衣衫……
清秀少女满面疑惑,忽地,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惊呼道:“你是要为凌胜备下新郎衣衫?”
“是啊。”林韵脸上露出笑意,说道:“虽然我不喜挑剔,但是人生大事,若是服饰不好,心中也是不免遗憾的。现在趁着还有功夫,若有不喜之处,正好可以修改一番。至于我这身衣裳,经过几天修改,已经算是满意了。”
少女这才发现师姐这一身新娘衣裳,与前些日子送来之时,看着相同,但细微之处,却已经悄然改变了。少女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师姐,你真的觉得他会来吗?”
“以他的性子,就是拉着他也没有用的。”林韵柔和一笑,又把水玉白狮放在手心,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摸了摸,又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师妹,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水玉白狮眯着眼睛,往她之间蹭了蹭。
这头小狮子似乎颇为满意。
不知是对林韵抚摸着它感到舒服,还是对于林韵此时行事感到满意。
少女沉默良久,说道:“听说他现在非常厉害,甚至连仙人都不是对手。但是我们云玄门,从古至今,都是至高无上的仙宗,仙人众多,又有道祖闭关,即便他再厉害,只怕也……”
少女略显迟疑,终是略过了这一句话,转而问道:“明知是这般下场,他还会来吗?”
“会的。”林韵柔声说道:“因为他是凌胜。”
水玉白狮张开了眼,晶莹眼瞳中露出赞同之色,连连点头,对着林韵手掌拱了拱。
少女听不懂这话,也不知凌胜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但是听师姐这般说话,她也就相信那人真的会来。因为林韵师姐是云罡真人,她看人必定不会看走眼的。
再者说,那等人物,总也不会是个负心人罢?
少女看着师姐,她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师姐面上那淡淡笑意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有了许多忧虑,皱眉道:“师姐,到时他要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那你……”
少女并未接着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是万分明朗。
林韵轻笑了声,柔和美丽的容颜上泛着使人感到舒适的笑容,只听她说道:“我只能陪着他。”
这个清秀少女依然没有听懂,她抱着满腹疑惑,走出了房去。
房中,林韵看着水玉白狮,轻声道:“倘若他没有来,便好了。”
若是来了,只怕就走不掉了。
林韵叹了一声,尽管她感应不到,但是也知晓,自己周边,必定有许多长老监视。想要逃出云玄门,几乎难如登天,便是想要自杀,也是极难的。
可自己若当真自尽了,以凌胜的性子,只怕也是会来云玄门报仇的。
这个男人啊,真是让人无奈。
月起日落,数日时光转眼即逝,婚期已至。
云玄门上下,人人欢庆。
三百七十六章大婚
云玄门首徒白越大婚,尽管时值天地大劫,但是各大仙宗依然派人前来道贺。仙者之辈俱是尽心竭虑地思忖如何应付天地大劫,因此各宗前来的都是显玄长老。
白越毕竟是云玄门首徒,一位显玄长老明显分量不足,因此各大仙宗,都派来了好几位显玄长老。即便是不久前被第一真仙道祖炼魂老祖所攻打的道德天宗,损失惨重,此时也有三位显玄仙君到场。
云玄门内外,喜庆欢悦之气息,几乎弥漫万里,洋溢山门内外。
祥红瑞气,仿佛让天穹也染上了几分红霞。
想来这便是仙人的手笔了。
在场的不仅有九大仙宗,更有许多一流宗门,二流宗门的长老,乃至于掌教,也不乏较为出名的显玄真君,甚至还有几位散仙来访。
至于三流宗门,修为低劣的,几乎连云玄门山脉都难以接近,毕竟堂堂仙宗,也并非人人想来便来的。
云玄门万里山河,宗门山峰所在,俱是大摆筵席,甚至延绵至山外。至于宗门之内,也就只有就仙者来访,以及九大仙宗才得入内,其余宾客,也是分次落座。
浩大仙宗,其首徒大婚,场面自也浩大至极。
天上红霞,山脉处处红妆,青山绿树之间,时而挂有红色
有祥瑞之音仿若九天歌唱,有酒香之气似天上飘来。
有仙光纵横交错,遁光来去自如,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场面浩大,惊人至极。
这一回,空明仙山来了几位显玄真君,陆珊的恩师施道姑也来了,李长老也来了。黑锡则伴在李长老身旁,大约是因为凌胜的关系,这位李长老对于黑锡也颇为关照。
李长老身为空明仙山这一行主事之人,自然被迎上了最高一列的地方。只是这位前来恭贺的空明仙山长老,似乎颇为平静。
平静的面容上,自也算不上笑脸。
没有半点笑意,既可说是平静,也可说是面无表情。
“黑锡。”李长老传音,语气平静,说道:“这林韵,听说和凌胜有些关系?”
黑锡听了,叹息一声,便想说话。
李长老忽又传音制止,递出了一张符纸。
黑锡转为炼体之士,再非修道之人,修为也没有达到鲸象之力,远远不能传音。见到李长老递来符纸,顿时会意,把符纸折叠,含在舌下,这时再来说话,便相当于传音一般。
“这位云玄门的林韵真人,与凌胜师弟确实有些关系。”黑锡低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不少人都知晓,想来云玄门对于此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连我这么个老东西都知道了,云玄门自然不会一无所知。”李长老淡然道:“偌大仙宗,可没有把剑魔凌胜看得太重。”
李长老微微抬头,看着旁边的施长老,只是扫过一眼,就即收回了视线。
施长老坐在一旁,心中也颇是复杂。她一生只收两位弟子,如今两个弟子俱都与凌胜牵扯不休,蓝月这个性子羞涩的姑娘更是大胆,毫无遮掩之意,而陆珊虽然并未显露,但是这位显玄境界的道姑又如何看不出来?
对于凌胜,这位施长老从来都不抱好感,甚至有些厌恶,尤其是太白庚金被凌胜调换之后,更是生出杀意。如今反倒两个弟子都与他牵扯不清。
“真乃孽缘……”
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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