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地大劫之下,天机紊乱,难以推衍,纵然是黑猴这等天生赋有神通的山神,对于预知之事,亦是极为模糊。为了稳妥一些,黑猴朝凌胜挑了挑眉头。
凌胜会意,驾云在数十里内寻过一遍,终于选定立足之处。
剑气往山下一打,穿透不知多少丈岩石,直奔地底。
有地火喷涌而起,岩石融化。
相较于中堂山不知多少万丈之下的岩浆底层,这一座山下的地火岩浆,倒不算太过深入地底。黑猴立身于剑气破地之处,低头望了片刻,将三枚铜钱抛落,手上印记结了近百个,打在铜钱之上。
那铜钱只在地火中一烤,入岩浆中一游,就即软化,如非有黑猴印记护持,便是云罡之宝业已化去。这三枚铜钱在地底岩浆中游过一回,倒飞上来,被黑猴一甩,飞到了青蛙那儿。
青蛙手上结出道印,打在铜钱之上。
凌胜再度打出剑气,将那通往地底火焰的通道打宽了一些,使得黑猴将妖君龟壳抛落。
这妖君龟壳亦如适才铜钱,在地火当中烤,岩浆里面游,但是却停留了片刻,方才破开地火岩浆,飞上地面。黑猴接回妖君龟壳,道印接连结出,顺着龟壳纹路打下。
龟壳之上,传闻有先天之数。
背壳中,边甲二十四,主甲一十三,减去之后,正是十一之数。
黑猴打出的印记,便是一百一十一道。
“原本,占卜所用的铜钱,龟壳,甚至于其余辅助之物,都须经过许多锻造,诸般秘法,历时多年而成。然而此时正逢天地大劫,随意炼上一番也就是了。若是炼它个十天半月,天机愈发紊乱,还不如此时就地占卜来得清晰。”
黑猴说道:“虽然只是随意炼过,但是比起适才并未经过秘法锤炼之时,好用了数倍。”
这一回,猴子明显比在东海之时慎重了许多,占卜步骤,亦是繁杂许多。
凌胜猜想,约莫是孕仙山脉出世,此时比之于在东海之时,天机之紊乱,不可相提并论。正是因此,这猴子方才如此慎重。
黑猴口中念了不少法决,手上印记换了不知千百。
凌胜对于占卜之道未曾涉猎,静静观看,仍然瞧不出半点轨迹,只觉甚为玄奥。
“落!”
黑猴将龟壳一倒,内中三枚铜钱落地。
望了望那铜钱落地时候,哪一面朝上,哪一面朝下,又是相隔多少寸,位置摆列如何,黑猴就已将那人踪迹瞧个分明,低头再看龟壳之上迸裂的纹路,不禁露出几分好笑之色。
青蛙眼中闪过几分异色。
凌胜则瞧不出端倪,只听黑猴说了一句风平浪静,便知此行无碍。
“这卦象有趣。”黑猴笑道:“那小子在世俗当中,位高权重,按猴爷看来,大约是朝廷国师。至于那个王朝,便更是有趣了,乃是你拜入空明仙山之前,混迹世俗时的所在,当初我曾怂恿你收过一个女徒,你可记得?”
想起那个小姑娘,凌胜微微点头。
“你那小徒弟儿,就是这个王朝的公主,而那小子大约是个国师,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不巧呢?”
黑猴低笑说道:“那小公主近些年来也颇费力,大约给猴爷建了几十座庙宇,让我道行恢复不少。此行,该去见上一见。”
三百一十六章呼风唤雨
大乾王朝。
自年初始,便不曾落雨,今已到了年末,又是一年干旱。庄稼干枯,地面开裂,更有不少人被烈日暴晒而死,横尸路旁,好在今些年来,有鸿元山河天神老祖庙宇建成,庙中的善心人,常为暴毙之人收尸,为饥饿无依之人施粥,又有朝廷善待百姓,终是平静过了一年。
期间不乏有人散布谣言,称大乾王朝行事无道,以致于苍天动怒,干旱无雨,也常有不辨真假的愚鲁之人受到蒙蔽,但是这些事情,俱已压了下去。
节气将至,又是一年春,又是一年伊始。乘着这个时机,当朝国师将施云布雨,请动仙神,为大乾王朝祈福降雨。
京城之中的百姓,俱是往祭坛而去,旁观施法。
“嘿,那小子倒是有点儿本事。”
黑猴嘿然笑了一声。
青蛙说道:“施云布雨,虽然以云罡真人的本领,便足以施展,然而真正懂得这般呼风唤雨的修道人,倒是不多。”
黑猴转头,咧嘴笑道:“嘿,凌胜小子,你也不懂来着。”
凌胜平静道:“剑道之路,穷尽精力尚且不足以洞悉,哪里有闲暇去修习其余道法?何况呼风唤雨,在我眼里也不如一剑杀人来得有用。”
“你小子未免无趣。”黑猴撇了撇嘴,说道:“其实吧,那个风铃阁小子懂得呼风唤雨,倒还是不错的,一般来讲,世上的风雨霜雪,九成九都是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只有极少数才是修道人呼风唤雨而来,只是世人礼拜仙神,俱都认为风霜雨雪,全是仙神施布,而修道人可以请动仙神,施云布雨。”
“这话倒也不错。”凌胜说道:“一般来讲,云罡真人有罡气护身,驾驭云气,出入青冥,本领甚高,对常人而言,与神仙无异。”
青蛙微微点头,说道:“在常人眼里,但凡有些特异本领,便是神仙在世。只是在修道之人眼中,才把仙神分得清晰。”
“天地间,云层之内有湿气,湿气过重,云层相击,互相激荡之下,湿气便化成雨水,从天而落。这就是天地间雨水生成之来源。”黑猴抬头望天,即便此时入冬,然而大乾王朝所处,并无雪落,天上烈阳依然刺眼灼热,“依猴爷看来,这天上虽有云层,亦有湿气,然而,如灰尘一般细微的杂物众多,且俱是干燥,阻隔湿气,以致于终年无雨。”
凌胜缓缓往祭坛方向而去,平静道:“那么施云布雨,就是把这些杂物扫净?”
“不错。”黑猴点头道:“一般来讲,就是如此,然而杂物皆与灰尘一般细微,数量更是数不胜数,遍布天穹,使得湿气不足,无法降雨。要扫净这些杂物,也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其中就该有道家秘传之术,若非如此,则是此人感知之力无比惊人,堪比仙神,才能把数以亿万计的杂物扫净,但是拥有这等天赋的,古来罕见。绝大多数施云布雨之人,都是怀有仙家呼风唤雨的秘传道术。”
“然而,猴爷乃是山神,昔日全盛之时,亿万里山河,俱在猴爷感知当中,自是知道这世上还有最容易的一种方法。”
黑猴神色颇为得意。
凌胜微微沉默。
青蛙目视前方。
“你们问我呀?”黑猴等了许久,仍然等不到凌胜与青蛙问话,当即怒道:“你们怎么不问我方法?”
青蛙淡漠地瞥过一眼,说道:“以你的性子,迟早要说,何必问你?”
黑猴怒视它一眼,转头看向凌胜。
凌胜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对青蛙所说并无异议、
黑猴深吸口气,强压心中不快,一张毛脸抽搐许久,终是咬牙切齿道:“猴爷掌控山河大地,知道世上有一种异物,形如冰块,却非水流凝结而成,虽有冷意,却甚为干燥。此物能够吸附云层之中的杂物,且加重湿气,让湿气沉重,凝成水滴,落下地来,形成一场风雨。”
凌胜淡淡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黑猴咬牙切齿道:“此乃猴爷所知,最为容易降雨的法子,你给猴爷一点儿反应,成么?”
“哦。”
“那东西并不多见,但是猴爷有。”
“嗯。”
“猴爷手上就有许多,你们要不要看上一眼?”
“好。”
“……”
……
祭坛之下,人影如山,声音鼎沸。
京城当中,几乎大多数人都来观摩国师是如何呼风唤雨的,便是离京不远的一些省府,也有人提早收到风声,来观看这一场万分罕见,若是错过,此生未必能再目睹一回的呼风唤雨神通。
下方杂音无数,几乎无法听清众人说些什么话,然而,隐约听得,似乎都在称赞这位国师,而少数人则质疑国师是否有这等道法。
其中,更不乏自誉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读书人,认为世上本无仙佛神圣,妖魔鬼怪,也许这位国师只是夜观天象,知晓今日将有雨落,因而故弄玄虚。即便真有风雨,也是天象,与那些虚无飘渺的所谓道法,毫无干系。
但是,有一点无须质疑,众人皆是为了国师施法而来。
待到那个年轻道人手执拂尘,缓缓登上祭坛之时,场中已是寂静无声。
那位相貌似乎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当朝国师,李天意。
“大乾王朝经干旱一年,炎热难当,大地开裂,粮食俱枯,人畜暴毙。今有国师李天意,不忍世人受苦,愿祈福求雨,望上天垂怜,降下甘霖,滋养大地,救助众生万灵。”
年轻道士登台之后,口中念过几句,拂尘一抛,落于桌台之上,平平稳稳,便是拂尘丝线也无半点散乱。
单是这一手,就让许多世俗中自恃武功非凡的人物自叹不如。
看台上,有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金黄袍服,纹刻五爪金龙,头上一顶皇冠,中间一颗夜明珠甚是硕大,皇冠两旁,还有两条金龙,似在夺珠。
此乃当朝皇帝。
下方众人,无不敬畏。
皇帝身旁,自是文武大臣,而在皇帝的身后,则有一位落落大方的女子立在身后,衣衫华贵,面貌极美,气态高雅。此乃当朝公主,据说也是这位公主建议皇上建立鸿元山河天神老祖的庙宇,更有传言,念师公主亦是修道中人。
得见皇上与公主,不少人甚为激动。
只是国师施法,却未有停顿,这年轻道士举笔起来,往朱砂里一触,染了些朱砂,在黄色符纸之上作画。
“这符纸色属纯黄,乃是天元草烧制而成,大约是灵箓天宝宗流出外界的空白符纸。”黑猴说道:“至于朱砂,都称之为至阳奇物,在炼丹而成道的人眼里,龙虎坎离,这朱砂就属离物。用此作画,倒是不错,你看那小子,下笔有神,心先动,笔随心,那符首,符座,符窍,符心,符胆,无不齐全,要不是早有测算,猴爷只怕要把这小子当作是灵箓天宝宗的真传弟子了。”
“都说灵箓天宝宗专精于符道,风铃阁则专注于推算天机,以测天意,怎么如此看来,一个风铃阁弟子的符道造诣,居然还比灵箓天宝宗的寻常长老来得惊人?”
黑猴啧啧有声,颇是赞叹。
符纸画成,便是踏斗布罡,
足下按北斗七星而行,七步生风,风声渐盛,滚滚作响。祭台上好似风雷齐至,轰隆作响。
看台上,皇帝大喝一声好,龙颜大悦。
念师公主亦有御气修为,自是不能呼风唤雨,好奇之意并不比寻常观礼之人来得少。
至于文武大臣,则与台下百姓一般,俱被这般异象惊住了。
“老道自幼修行,终此一生,苦苦修行法术,从未有成。亦曾一度怀疑世上是否真有修行法门,是否只是古人杜撰?今日看来,神通道法,并非虚妄也。”有位老道人观此一幕,长长叹息一声,道:“国师如此年轻,已能达到道书之上记载的踏斗布罡,老道修行一世,年近九十,居然未曾踏足传闻之中的养气境界,不曾得悟修行真谛,无法领略修行妙处,真乃此生憾事,可叹……”
原本也有位道人意欲叹息一声,吐去心中抑郁,然而听过这老道怅然叹息,顿时住口不语。这位道人年岁仅七十,也并非自幼修行,只是三十出头时,勘破红尘,出家修道,至今四十余年,未曾触及传闻中的炼气门槛。原本这道人以自己跟上方的国师相较一番,心中惆怅,但是偶然听了那老道叹息,心下更是无言。
还有一位中年道人,修出了气感,意念一动就觉体内有真气流动,虽然并非真正孕生了真气,但是有了气感,此生突破养气,亦是有望。比之于同辈修道人,这中年道人万分傲气,心想有生之年也能领略一番炼气中人的味道,可是见到了国师求雨,步步生风,顿时也惊怔难言。
国师李天意,身边仿佛罡风滚动,一步踏出,风雷轰鸣,威风无数。
三百一十七章刺杀
修道炼气,在常人眼里,难如登天,穷尽一世也未必能够踏入炼气门槛。即便有人资质不凡,得以练出真气,但是养气境界也无神通。
因此,不乏有人质疑修炼是否存在,甚至于修道之人,亦曾有过无数疑惑。
至于读书人,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以此为真理,甚至于认为修行炼气,只是虚妄,唬骗愚昧无知之人的把戏。
但是眼前这位国师踏斗布罡,却并非虚妄。
每一步,俱都有风声大作,雷音交杂。
风雷齐至。
有熟读典籍的修道人,虽然不曾修行有成,却对于踏斗布罡甚为熟悉,其中也不乏有人常常练习踏斗布罡,或是用以修行,或是唬骗凡人,尽管每一回都不曾有半点异象,可是踏斗布罡,众位修道人都不陌生。
国师李天意,每一步都是按天上北斗七星排列而行,顺序未必按天上排列而来,然而每一步落脚,必然与天上北斗七星相合,每一步相距,亦是极为准确。
祭坛上的年轻道士,几乎踏出数百步,然而这数百步,却全是在七个地方落脚,并无半点差错。
数百步,花费的时候,不长也不短。
但是众人全被风雷之音,莫名异象惊住,俱是屏息。这数百步的功夫,在惊怔的众人眼中,也不觉得如何的长久。
“凌胜小子,咱们是不是该动手罢这小道士拿下了?”
这施云布雨的法术,在众人看来,万分惊世骇俗。但是在黑猴眼中,无异于儿戏玩闹。
凌胜其实也看得颇为有趣,被猴子这么一说,又转头去看青蛙。
这位真仙侍者,大约是浩大场面见得多了,对于呼风唤雨,着实看不入眼,索性把一双眼睛闭上。
凌胜沉默片刻,说道:“等他施过法术再说。”
黑猴不悦道:“这是为何?”
凌胜不语。
青蛙平静道:“施过法术,便能使天降雨露,让干旱之灾消去,将有无数人脱却旱灾之苦,亦有无数人因而保得性命。我等虽是来找这位国师讨个公道,却也并非是来制止他施布雨露,救活众生的。再等片刻,法术成了,到时不拘他有何伟大功劳,也该给个公道,也须取他性命。若是此时制止,将有无数人因此遭灾,这些人与你这猴子也没仇怨,何必间接害人?再等片刻时候,就有无数人得以脱劫,对于你我不过片刻功夫,对于大乾王朝无数百姓而言,则是性命攸关。”
黑猴呸了一声,翻了翻白眼。
凌胜淡然道:“大乾王朝的百姓,与你我无仇,因此便莫要阻了这消灾之事。但是,这个国师夺了剑气化莲篇,又兼得了龟老主甲,另外还取走了彭老的渡劫之物,待到他施法之后,不拘他功劳有多大,也任你处置。”
“取回剑气化莲篇之后,要是猴爷想杀他咧?”
“随你意。”
……
祭坛上,国师李天意道衣飘扬,身旁罡风渐歇,他把适才画好的符纸叠在手上,双手一合,神态肃然。
紧接着,李天意足下,竟然缓缓离地。
众人惊呼。
看台上的皇帝不禁站起身来,惊呼道:“果真是神仙在世。”
念师公主有时也曾往隐山走过几遭,见过一些云罡真人,因此对于这离地浮空的场景,倒不如适才那踏斗布罡来得好奇。
那些修行一世,未有成就的老道士,无不惊骇交加,身形微颤,激动得近乎落泪。那些小道士,眼神更是无比炽热,心中想着自家有朝一日兴许也能有这般腾云驾雾,脚不沾地。
台下百姓,纷纷拜倒,称呼神仙,声音此起彼伏。
那些从不把仙神之事放在心上的读书人,在国师李天意施展出踏斗布罡之时,心中对于世上仙神鬼怪之事的否定,已然动摇,只是心中倒也不乏自欺欺人的想法,兴许是这国师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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