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上官炼招呼这陪酒的女孩们,“唱完生日歌,我们就吹蜡烛了!”
女孩们簇拥过来,在大蛋糕上插上一根蜡烛,点燃,然后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他,拍手唱起生日歌。
“祝我生日快乐……”上官炼唱得最大声,也最得意,“祝我生日快——”
最后一句还没唱完,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枪响!女孩们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这时门外却没有动静了。上官炼心中暗骂,狩那群狗东西肯定又喝醉了闹事,如果不是看在今天这大好日子的分上,你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不管他们,来来来!继续唱!”上官炼招呼着陪酒女们,自己带头拍手,“跟我来,一、二、三!祝我——”
他只唱了两个字,门外再次响起枪声。这次不是一声,而是如同暴风雨般密集的枪声,其中还夹杂着剧烈的爆炸声。
“啊!!!”
比基尼女郎们终于明白过来了,抱着头冲向房门,四散逃窜。
“哎哎哎!别走啊!我给你们加钱,一人一万!”
上官炼急眼了,可已经没有人再听他指挥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管你出多少钱!眨眼间,整个包厢的女孩都跑光了,只剩他一个人像个白痴似的站在狼藉的屋子里。
“狩!你搞什么幺蛾子啊!”他打开对讲机怒吼,此前为了防止手下们打扰,他早早地就把对讲机关掉了。
对讲机中一片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狩?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回话!”上官炼脑门冒汗了,“赶紧回话!”
依然没有任何人回答……冷汗如图流水般淌下来,从头上流到了后背。
这次上官炼真的是慌了,他狼狈地跳过桌子,推开衣柜的门,把女孩们挂在里面的衣服扔了一地,露出棕红色的衣柜背板。那扇板子背后是一条暗道,通向会所外的地铁站,那里常年聚集着大量人群,是条逃命的上佳路线。
永远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上官炼多年以来的生存法则。
他推开了暗门,正要钻进去的时候,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的眉心。
“朋友,有话好商量,钱和女人都不是问题。”上官炼毕竟是老江湖,此时倒是稳住了心神,先用话来试探对方。
持枪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短发银白如月,双眸如孤狼般狠戾!
“我当是谁呢!”上官炼强作镇定地笑道,“原来是我最喜爱的客户杨戬先生呀!您好像比我们约定的要早到了一些,不过没有关系,谁会嫌宴会的客人来得早呢?”
杨戬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他手中举着一把成年人小臂大小的左轮手枪,整个枪身以黄铜铸造,镌刻的华丽铭文仿佛一条条游动的黄金巨龙,硕大的转轮上却只有三个弹巢,意味着这支枪一次只能装填三颗子弹。
他用枪逼着上官炼坐回沙发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还没等到上官炼说话,杨戬却一反常态地先开口了。
“我没有什么爱好,我们这种人不需要爱好。我唯一的爱好是唱歌,唱歌起来热血沸腾。我看过一部片子,那部片子叫《独行杀手》,看着看着我忽然很悲伤,因为那个男人总是默默地杀人,最后默默地被杀。我想我们这种人就像杀手,虽然我们杀的都是坏人。有一天我不小心被杀了,谁都不知道,连声音都没有,但我还是得履行职责。我是杨戬9527,我是作为天兵而生的,我要消灭罪恶,但我不想那么寂寞,所以我想我应该学会唱歌,唱歌让人热血沸腾。”
杨戬平时最多也说不过十个字,可今天的话却像洪水冲出了闸门。他的双目凝滞出神,仿佛这些话根本不是说给上官炼听的,而是在自言自语。
上官炼一头雾水,只感觉这个男人今晚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像是收了很大的刺激,絮絮叨叨胡乱说着一些不相干的事,于是试探地问:“杨先生,是为了那个犯人的线索而来的吗?”
“我租住的小区门口有个卡拉OK,有晚间特价,有自助餐,我喜欢晚间特价,30块钱欢唱三小时,那三小时里我热血沸腾。”杨戬絮叨着。
一个眼神孤绝狠戾的男人,一边用枪顶着别人,一边不正常地自言自语……上官炼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事态不对!
“杨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要你肯屈尊跟兄弟开口,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杨戬继续低沉地说着。仿佛他心中有一种情绪,而他自己又不擅长于表达,只能用唠唠叨叨的方式来释放这种情绪。
“但我知道我唱歌唱得糟透了,上面没有给我一副好嗓子,天兵的手足够稳健就好了,我们开枪,我们杀坏蛋……”
“杨先生,我……实在搞不懂您在说什么。”上官炼额头上滑下一行冷汗,“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很想有人听我唱歌,还有那个双人合唱的功能,我从来没有用过……”
“杨先生,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我们是好伙伴啊!”上官炼脸色铁青,“我们可是同一阵营的呀!”
“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人和我合唱过,她带着我唱我就能唱出音调最高的那段,我唱得热血沸腾……”
在上官炼听来,杨戬的唠叨就像是一首催命的死亡歌曲,让他提心吊胆,如坐针毡。他不敢在杨戬面前打逃跑的主意,也不敢伺机反击,因为他知道“天兵”这两个字早已判定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您不要再吓我了,您是天兵,我可不敢反抗您的意思!有什么吩咐您说就好了!”
他几乎是跪下来恳求杨戬住口,可杨戬依然没有停下。
“我很想跟她再唱会儿歌,好歹把这首歌唱会了……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
杨戬放下枪,从腰间的弹囊拿出三枚不同颜色的子弹立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一枚通体金黄,一枚赤红如血,一枚纯黑黯淡,一切光线射到它身上仿佛都被吸了进入,毫无反射的光泽。
“我怎么可能知道!”上官炼绝望地哭喊着。
“干我们这个工作的,上面只给配发三种杀伤性子弹,用来对付三种不同的灵魂。这个金色的叫‘宽恕’,据说被它击中的灵魂能得到安宁,往生极乐。反正我没被打过,不知道是真是假。”
“放过我!放过我吧……”上官炼已经意识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有了枪,有了子弹,当然只缺一个靶子了!
“这一枚红色的叫做‘审判’,被它打中就要下地狱。地狱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没去过。”
“别杀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我刚刚才得到了新生!求求你!”
上官炼还在不断地求饶,可杨戬依旧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把那颗“审判”重新放回桌上,终于拿起了最后一枚。
“这枚黑色的叫‘湮灭’,是今晚我为你准备的,现在时候到了!”
上官炼已经抖成一团,裤裆里一片潮热,已经失禁!他一生机关算尽,踏着无数人的鲜血爬上来,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杀死最无辜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可那个枪口还没对准他,这家伙就已经尿了裤子!
世界上最凶残的杀人魔王,也往往是最懦弱的懦夫!他从四百年前就开始以牺牲自己身边的人为代价,追寻一颗强如磐石的心,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的命数还没有尽,是天道让我继续活下去的,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会被天道制裁的!”
杨戬无视了他最后的威胁,起身无情地将他踢倒,一只脚踏上他的胸口。
“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人的下落,我们合作的话,今晚你就能抓到他!”上官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杨戬熟练地打开转轮,将那一枚黑色的子弹填入了弹巢,像风车一样转起转轮,紧接着手腕一抖,转轮啪的收了回去,子弹已经上膛!
“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要杀我?!”上官炼歇斯底里地吼着。
不管上官炼现在说什么,杨戬都不再理会了。黑洞洞的枪管抵住了上官炼的眼窝,落在扳机上的食指缓缓扣动。
就在扳机扣到底部之前,上官炼忽然静了下来,他的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像是鬼魂复仇的战鼓。在那鼓声到达最高潮的那一刹那,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忽然扭曲,却又一瞬间平静,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纯真的笑容!
“咯咯咯!”
那笑声稚嫩请脆,让杨戬想起了那天晚上天籁般的歌声……
上官炼的胸膛里传来一个爆裂的声音,仿佛摔碎了一只玻璃杯,他的笑容僵硬下来,暗黑色的浓血从他的鼻孔、眼眶、嘴巴中涌出。
那颗心脏爆掉了,像一个虚幻的泡沫,终于被戳破了……
“被别人抢先了……”
杨戬有些责备自己,皱了皱眉,却依然将那一枚象征着纯粹毁灭的“湮灭”打进了上官炼的脑袋。
有些人不值得拯救,有些灵魂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杨戬把枪收进黑风衣里,打开包厢从正门走了出去。走廊上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狩、女妖护士、黑衣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宛如修罗地狱。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所,走进深夜里,身影与黑夜融合在一起,只有一簇银发如烛火般跃动着。
尾声
持续了一周的暴风雨总算离开了北京这座孤独的城市。经过洗礼的天空比往年更加慰蓝,这个城市最美好的季节终于来了。
欢乐谷,北京最大的游乐场。夕阳的余晖洒在人们幸福的脸上,遍地都是欢声笑语。
“死哪儿去了啊?!”林夏站在等待登上过山车的队伍中,马上就要排到她了,可白起还没有出现。
“请问……”一个稚嫩的声音问,“你是林夏姐姐吗?”
林夏低头寻找,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得像是个雪娃娃,羞射却很有礼貌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只崭新的牛仔布偶。
“我就是林夏,你叫我小夏姐姐就好啦!”林夏蹲下来怜惜地捏了捏她稚嫩的小脸,“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阿盈。”小姑娘腼腆地说,“盈盈芳草的盈。白起叔叔让我来这儿找你的。”
“好呀好呀!”林夏笑眯眯地,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你坐过过山车吗?”
“没有……”
“那一会儿可不许怕哟!”
“我和伍迪都不会怕的!”阿盈抱紧了牛仔布偶,“我之前可想坐过山车了,可是身体不好,不能坐。后来白起叔叔治好了我的病,就带我来啦!”
“不许吹牛,一会怕的时候就学我,伸出手,然后大声喊!要把心底里的害怕都喊出来,知道吗?”
“嗯!”阿盈被林夏的比比画画逗笑了。
林夏刮了刮她的鼻子:“白起呢?他在哪?”
“他去旁边和玲珑姐姐聊天了……”阿盈眨着眼睛。
“玲珑……”林夏挤了挤眉毛,“小鬼,我和那个姐姐谁更漂亮?”
“都漂亮呀!我长大了要是能和你们一样漂亮就好啦!”阿盈认真想了想,“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夏姐姐。”
“这还差不多!”林夏得意地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前。
过山车外围的栏杆边,玲珑和白起并排站在五彩卡通大伞里,远望着聊得火热的林夏和阿盈。
“在同样熟悉治愈法术的妖物面前,还能做那样精密的手脚,上官炼死在你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了!”玲珑脸上忽然划过一丝惋惜,“你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计划了吧?可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用掉一块蓬莱之舟的碎片真的值得吗?”
“你说呢?”白起冷冷地反问。
“随你吧,人家只是心疼你找得那么辛苦,却又这么轻易地浪费掉了而已。”玲珑轻叹一声,“不过上官炼的判断是对的,她的记忆的确保存在心脏里,现在有了蓬莱之物改造成的心脏,也就有了新的记忆,对她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你了。认识了你,那孩子真幸运。”
白起盯着旁边排队的孩子们出神:“这算是一种幸运吗?”
“你总是太悲观!尤其是在不能抽烟的时候。”玲珑笑道,“别再顶着那个小胖墩儿手里的棒棒糖了,你没注意到他妈妈那奇怪的眼神么?”
白起收回了目光,小胖的妈妈很快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次还要谢谢你帮我临时照看那个孩子。”
“别谢我,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玲珑淡淡地说。
“西山脚下下有座老宅子,前几个月刚刚翻新过。主人叫穆媄,是我曾经的一个病人,还有个小鬼叫穆秀,也很会照顾人。”
“我不是问你要把阿盈送到哪里。”玲珑无奈地说,“你这个人为什么从来不考虑自己面对的危险呢?那个姓杨的呢?你的诊所照这样开下去,他找到你是迟早的事情。”
“该来的总会来。”白起的目光幽远,“从我回到这个城市的那天起,就已经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了,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退。”
玲珑摇头,她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一旦他决定的事情,无论什么也无法改变。
“白起!”林夏隔着人群狮吼,震得周围的人纷纷诧异地退让开,“你还来不来了?”
白起一脚尴尬,无可奈何地冲林夏点了点头。
“阿离呢?那孩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被我打发去买冰激凌了。”玲珑愉悦地调笑着,“怎么?害怕了?我没想到你还怕坐过山车!”
“我也没想到你还爱吃冰激凌。”白起冷冷丢下一句,向林夏和阿盈走去。
过山车缓缓爬升,直到最高处的起点。
“来了来了!怕的话就喊出来啊!”林夏抓紧了和自己并排的阿盈,其实她自己比谁都要紧张。
“怎么喊?我忘记了!”阿盈慌乱地问。
“就这么——啊!救命啊!”
林夏话还没说完,过山车便急速地下降……阿盈抓紧了林夏的手,也跟着一起大喊着。
“啊!”
“现在不怕了吧?”林夏兴奋地吼道。
“不怕!好开心!我好开心!”
阿盈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睡梦中曾听到的话——醒来时,就是个更美好的世界了!
此时,白起正淡然地坐在她们身后,在疾驰的过山车中,依然目光幽远地望着这座城市。
夕阳之下,她好似一座黄金之城……
第六个故事 平安夜
壹
一夜的大雪过后,北京城就像一块巨大的、堆满奶油的蛋糕。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正是时候。
还有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没有雪的圣诞节总会让人有些扫兴。 清晨的阳光仿佛被抽离了温度的水波,为城市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人们看上去就像身处被调 色后的胶片电影里。
一辆满载的大巴车从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前出发,在积雪的城市中缓缓行驶着,开往郊外的一座影视 基地。车上的乘客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殊身份——从各地来北京追梦的群众演员。
“北漂”这个词,最早就是从这个群体里流传出来的。在中国,怀抱着明星梦的人成千上万,最优秀的那些都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稍差一些的也会去林夏就读的那种私立表演学院学习,而剩下的那些人既没有专业背景,又没有出色外形条件,就只能靠着在北影厂门前当群众演员来追寻自己的电影梦,盼望着某一天会被哪个大导演看中,从此一飞冲天,野鸡变凤凰。
虽然说在他们中也有成功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