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彭山岛,洞道宗三十六洞之一。
七十一万里岛屿辽阔,九万三千道家弟子于此修持,于此逍遥,于此淡看风云笑谈乾坤,但此刻无人笑,皆坐位七星,闭目凝神、屏息以待。
掌界真人为女冠,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女,秀美女冠潦潦仙。
潦潦与六位师兄共守法位,秀目睁着,她的目光认真并专注,注视着身前的银盆,盆中有水,水中有龙……
大音阁,东道本坛五大阁之一。
阁为化境,幅员只三百里方圆,但、高三十扎、地厚三十扎。
大音阁内一百四十八位仙家常驻。端坐七星依旧,膝头横剑依旧,一枚银盆盛水游龙依旧。不过大音阁的掌座真人不在,首列七星阵是阁内七位护剑真人围坐的。
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本坛五大阁……整座东道。
东方安静肃穆,气象庄严且凝重,所有道家弟子都在等。
这仙从未太平过,可东方道家已经沉寂太久了,他们是仙庭中的隐者,不惹纷争不做倾轧,千秋万载地安宁、只求守护心中那一道逍遥灵光。
但逍遥不再时,隐者入世。
……
西深处,灵山挪去后的深窟中,道家尊主周身禅光缭绕。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道佛两宗虽有共同之处。核心本义却是壤之别,修道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修成佛。
道尊不是佛,但他身周禅光却至真至粹至慧,浩瀚且纯正的禅家气意庇佑其身。道尊手上捧着的是一部佛经。除了中土人间外,无边宇宙中仅存的两部佛家真经之一。
护身禅家气意就从他手中真经而来。
弥勒无涂大阵来自真佛本慧,真佛真慧识得真经真力,是以这座凶猛大阵中的一切杀劫都告收敛,没有一丝法术去攻击道尊。
不过只是不攻击而已,弥勒无涂阵存有护界壁垒,壁垒不开、道尊想要深入地窟。还需得‘开凿’。跟拆墙撞门差不多。
弥勒无涂阵可怕之处在其杀不在其守。以元力硬生生砸碎护阵壁垒,对道尊来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得耗一点时间,十息即可。可惜。没有时间。就连十息都不存。佛祖与‘弥勒无涂大阵’有识慧相连。远在‘幽蓝蔷薇州’前发觉自家大阵竟对道尊不闻不问,他立刻赶回!
什么宝贝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佛祖心中惊诧着‘怎可能、为何大阵不理妖道’。动咒回西。
道尊叹了口气,他能查知身后空间急急颤抖,知晓佛祖返回来了。
只差十息,却遥不可及。不可及便不去及,道尊不存丝毫犹豫,提纵、转身、挥刀,龙雀劈斩半空!
道尊选的地方当然不会错,所以佛祖返回西的时候,眼前只有一把刀。
简直分不清是长刀斩落,还是佛祖主动撞向刀锋。
长刀鸣啸,金血泼溅。
……
安悦世界,凡间乾坤。
名唤安悦,其实此间一点也不安、一点也不悦,这世界没有过一座王朝能坚持三十年统治,烽火绵延诸侯崛起,打打打杀杀杀。
比起中土地,安悦世界有三重不同,一是此间人能生育,一胎三五孩儿,要是谁家媳妇一胎就生了一个,简直就是奇闻了;二是此间人贪长却短命,七岁即成年健壮,能活到三十五岁就是人瑞、罕见的老寿星,若非能生、速长,就以安悦地的频繁打杀征战,这世界的人早都打绝了死光了;第三处与中土不同的,这座地中的所有人就只有一重信仰:奉佛。
不止寺庙,不止家中,这里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一尊佛像,随时拜奉随时敬礼。
詹勾礼是安悦人,他是寿王的兵。三个月前寿王与燕王开战了,各驱大军摆开阵势,大战在即。
就要上战场了,詹勾礼取出随身携带的佛像,虔诚祭拜,求请佛祖保佑自己能活命,保佑自己能立功,最好是能亲手斩杀燕王,绝大功勋……
此世为佛界,所有人都拜佛,对峙两军、无数军卒都在战前做着同样祷告、拜着同一尊佛。这是规戒律,战前礼佛。
但詹勾礼就没想到的,他的祷告正半、他的礼数未完,面前那尊的木头佛像突然爆出‘咔’的一声轻响,佛像的头颅裂开了。
其实不是‘一声响’,而是一阵响、一片响,千千万万‘咔’声响于一刻同时响起,战场两端,十几万正膜拜的大军,每个人面前每一尊佛像,头颅皆告开裂……
又何止这座战场,安悦世界每个角落,所有佛祖像,无论端坐皇庙的金身大塑还是寻常百姓随身携带的粗糙木佛,头颅尽裂;
又何止一座安悦世界,宇宙中所有凡间,除却有真经的中土外,只要有佛家信仰之地,一切佛祖像,头顶裂;
又何止凡间信佛地方,仙之下所有奉佛灵州,无论净土还是禅州,只要是佛祖像,便、头裂!
仙宇宙,举凡佛祖神像,头全都裂开了。
因为佛祖的头裂开了。
在西中心,在自己的神域圣堂中,佛祖被一刀斩得脑袋裂开。
佛祖伤,则万万佛祖大像皆伤。
朽木般的道尊,平时都笑呵呵的老人,下手狠、如屠夫。
事情是这样:在片刻前,道尊借路去西,若佛祖不在战场逗留直接去追击,道尊怕是没有转身机会,就算挥刀,佛祖也能轻松抵挡;
若一切都按照佛祖想象,道尊被困在弥勒无涂阵中,根本没有向佛祖挥出这一刀的机会,就算道尊不被阵法所困,佛祖只要从容些,先传谕聚集四部州的大军来袭,道尊想要砍他这一刀也不容易。
奈何,佛祖算错一事,先机逆转,是他自己给了道尊挥刀的机会,道尊真没客气。
挥刀之人是道尊,道尊挥的刀是龙雀。
佛也躲不开!
不是全无防备,但防备了也躲不开。
刀破护身禅,刀开头顶髻,刀自佛祖头顶切入,一路向下,斩至鼻梁处……直到鼻梁被破开,佛的法度才告行转,佛左掌翻、白玉杵上撩,‘当’的一声悦耳轻响中,杵架住了刀,佛保住了自己奇长的人中;
佛右掌翻,紫金钵倒扣向道尊。
道尊已抽刀后退,佛祖钵落空,能够一扣揽中三千星月的钵,空空垂落。
头颅被一刀开到人中,佛却未死,伤得着实不轻但还不会死,他可是佛。
道尊笑,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何不安州时候那个苏景子打了‘佛祖’一棍后会笑得那么没出息,原来打这个家伙,真的让人很快活啊!
这刀砍得太容易了,大开心。
佛那双离得比平时要远些的眼睛满满血色,死死盯住道尊左手上的真经:“不可能!纵有经书在手也不可能,谁为你加持经义……他回来了?!”
五千字,今的更新。
第一二一七章一簪一血,一拳一刀
道尊,阎罗手上各有一部真佛赠送的真经。《
佛祖亲手馈赠经,意义非同小可。可单凭这部真经就想让‘弥勒无涂大阵’不做攻杀,仍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有人将佛家无上正法加持于真经。
不是说随便谁都能给经加持法力的。关键在于,道尊手上的是真经,要加持此经、开出经中真正藏蕴的力量,就非得是原法修持不可。
何为‘原法’。原来的佛传下的原来的法。
假佛已经主持西天无数年头,今日仙天世界中所有菩萨、佛陀、尊者行者皆为他信徒。曾经的真佛弟子、大威能圣者早都不复存在,哪里还有旧经义的修者……就算有旧佛信徒,比如中土的佛家弟子,但是凭着他们的法力,想要加持道尊手上真经,根本不可能。
不过道尊凭着手上的经部,真就‘蛊惑’了弥勒无涂大阵。
这便是说,至少有这样一个人,他修持真佛原法,的修为深不可测,他以原法为道尊加持了真经。
今日佛祖上半只nǎodài被龙雀刀砍了、两开,裂开好大一口子,金色血浆咕嘟嘟地冒出来,顷刻侵染了他满脸满身,可佛祖本人恍若未觉,他只死死盯住道尊手中经部,等着道尊的dáàn。
他回来了?
‘他’回没回来不可知,刀回来了,道尊再挥刀,毫无花俏,甚至连力劈华山都算不上,只能算老汉锄地。
刀jiùshì锄头。佛祖那颗裂开一半的nǎodàijiùshì地,才刚刨出了个口子还不够,刨个大坑才是正经。
刀再起。
刀临头。
佛摊手。
佛不见。
道尊眼中,佛祖消失不见。
不止佛不见了,深窟、金山、沉黯阴森的天地皆告消失不见。道尊所在的世界变了……地面璀璨绮丽,天空湛蓝清澈,四野光明透彻,全无过度的,手中的刀还在劈落,道尊从之前的沉黯西天进入莫名的光彩世界。
若有人观战。若观战之人将视线拉高拉高再拉高。当能观览全景、由此恍然大悟:一尊琉璃巨佛。
佛大无边,他的左掌即为无边璀璨大地,此刻正摊开,道尊就在他左掌。微如尘埃。挥舞着一柄刀。
琉璃佛之巨。中土骄阳不如他目中瞳孔,浩瀚银河不如他束袍衣带。
佛说,我为正大。正为四向。大为天地,于今日佛陀的经义中,正大意指乾坤自然。主掌一切生命的‘环境’。
是以他一念观想即可唤出七彩琉璃心像,大无尽高无尽。心像巨神,自成乾坤,摊手为广漠大地,纳道尊于手心。旋即,摊开的左手攥拳。
被道尊砍了一刀,是因为佛祖自己将先机送到了人家手中,绝非佛祖差劲。即便此刻伤得不轻,他仍有一战之力。受伤的猛虎,再被彻底杀死前也照样能与健壮雄师打出一个风生水起。
摊手为乾坤,握拳则天崩地裂,烟尘无存。
道尊不为所动,他面前明明已经没有了佛祖,却仍挥着手中龙雀向下砍去……同时吸了一口气。
只一口气,提息,无边巨佛突然模糊了,大像变成了碎石,碎石变成了砂砾,砂砾变成了尘烟,尘烟变成了一道流光,一次次的变化都那么清晰明白,可所有变化仅在一个瞬息间、仅在道尊一提息间。
一吸,无边琉璃神佛化作一道流光,被小若微尘的道尊吸进口中。
道说,乾坤炉鼎。天地为炉,道身为鼎。炉炼外气,真体纳容,管那是怎样的天地世界,随道尊一咒提息,尽化精气入身来。佛起须弥,则道收自然。
破!
无边琉璃巨佛变成一道光被道尊张口收了,景色归于正常,佛祖重归眼前,道尊依旧劈斩,佛祖摊开的左手已经扭曲了。龙雀刀锋再入头顶,仍是之前那个裂,道尊砍得准!
还是zhègè口子,他要接着劈。
就在龙雀切入伤口一瞬,佛祖闭合双目……道尊身边景色再变:空空空空。
无风无气无声甚至连光都没有,彻彻底底的虚无境地。
佛说,本无一物。天地间什么都不存,甚至天地本身都是不存在的。什么都没有,连你都没有!你看周围,空空无物,其实周围看你,也是个空空。佛根本都不存在,你又怎样弑佛?在这虚空中稍待片刻,你也同样消失无迹,你不存在了,又怎能再弑佛。
佛闭上了眼睛,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化身天地无法镇压道尊,那就‘送他’虚无,佛祖第二念、第二道大神通施展,道尊落入无尽虚无。若不能破,用不了多久道尊就会融化在这虚无中。
虚无荡荡,只有一个身形正在迅速浅淡的老人和他手里刀。
刀仍在挥斩,不见丝毫停顿……还有眨眼。
道尊眨了下眼睛,而他双目再开时候,老人那双昏花眸子忽然‘乱’了下。
真的乱了,双眼乱了,左目中乌珠儿扩散了开去,瞳孔中的黑色迅速侵染入眼白;右目正相反,眼白散散顷刻侵占乌珠,只在瞬息,道尊左目全黑右目彻白。
黑白目,太一目。漆黑虚无中陡然绽裂七彩强烈的风,风乱撞乱闯但终归无处可逃,尽数被道尊shōurù双眼。
道说,虚无炉鼎。无形无象无涯无际的虚空为炉,一颗精炼万载的道心祖识为炉,纳无限虚无补入无限之心、无限之身……人即虚空。
我本虚空,你又如何化我。我的虚空jiùshì不断受纳虚空而成的虚空,你的虚空又如何能收得下我?倒是我收了你的虚空才对。
佛说虚空,只消闭目则万物皆空;道说虚空。早已空空又何须闭目。
破!
争于力争于法,更是争于玄意与大道。
正大乾坤,无尽空虚,皆不敌道尊的:我为鼎。
虚空尽没,景色再次归于正常,道尊依旧身在西天中心,龙雀刀jìxù下落,终于有手感了:长长的刀割裂了长长的人中。
又一次金血泼溅,佛祖口中怒吼低沉,趁着嘴巴尚未剖开还能说话。急急吼一声:“掌!”
言出法随。佛说掌,就一定会有手掌。
青色的手掌,很小,能出现在nǎodài里的手掌不可能太大:一双小小的青色手掌突然从他正被劈开的nǎodài中伸出。一左一右、双掌合十夹向龙雀宝刀。
佛有七宝加身。
白玉杵。佛思即杵至。可做三千扎穿空突袭,破一切护阵守篆,无需提前施法转咒。三千扎内佛祖动念时宝杵击落时候;
紫金钵,一钵揽尽三千世界,千万天兵难当钵盂一扣;
青元掌,掌中藏真奥,专破宝器祭炼本篆,一双手夺尽天下宝物……‘啪’地淬烈响声惊起,青色手掌夹住龙雀宝刀。
双掌坚如磐石,稳稳扣中宝刀。佛祖双手宝物再挥,白玉杵出手猛击,紫金钵斜斜扣下。只这三件宝物也还罢了,道尊稳稳能够应付,可就在此刻八方天地骤然光明,原本阴森昏暗的极乐世界重现圣洁,灵山归落。
诸般佛陀与大群菩萨随灵山齐归,回归途中所有佛家高人皆入山、入位,而灵山归回一瞬即为起法一瞬。
道尊、佛祖正做贴身搏杀,灵山从天而降。降落半途里万仞灵山凌空一翻,化作一尊周身赤焰翻腾的巨灵金刚,挥掌向道尊狠狠拍下。
这一瞬里道尊能走,就如他来时那样,自灵山过来的‘路’撤走……除非放弃龙雀宝刀。
刀为东天至宝,老头子则是个要刀不要命的人。
道尊猛甩头,头上发簪激射而起,交击于白玉杵,挡下佛祖迎面之杀。一念驱杵三千扎击灭?道尊曾以宝簪画天河!
宝杵崩碎发簪裂!
而发簪射去、发髻披散开来时候,道尊咬破舌尖一道血箭打出,正打入佛祖斜扣下来的紫金钵。血入钵盂,钵盂猛做暴涨、再不攻击道尊改作凌空翻腾急转……一钵揽尽三千世界?道尊舌尖精血湮灭八千星月,且看这只铁饭碗装不装得下!
血箭飞灰钵盂碎!
左拳横、击于天,右手振,夺龙雀,道尊口中三字大吼:“滚滚滚!”
轰隆巨响,道尊与灵山所化巨力天火金刚对一击,一抹诡异绯色自道尊脸上闪烁,苍老仿佛朽木一般的身躯却岿然不动,倒是那尊大得无边无际的巨灵歪斜飞一旁去。
佛祖低声痛吼,nǎodài里那双青色小手十指扭曲虎口溅血,夺尽天下宝物?那要看是什么宝物、要看宝物本在谁的手中,道尊抢回了龙雀刀,但因抽刀之势所至,他向后退了一步……
等一步退过,周围的天地又次变化了:佛祖消失不见,灵山消失不见。亭台楼阁、煌煌大寺之中,披头散发的苍老道人显得异常渺小。
灵山还在,佛祖也在,不过灵山已经完全归回原位,佛祖也回到他的圣大真法堂。道尊此刻也被shōurù大雷音寺中。
一簪一血,崩宝杵破金钵;一拳一刀,震灵山破神掌。刚刚那场争斗道尊占尽上风,他赢了。
只是这场仗还没打完。
此间为西天,佛祖回来了,灵山回来,极乐世界诸天佛陀都回来了。唯一能líqù的时候道尊没líqù,虽然赢下刚刚争斗、一口气破去佛祖三件宝物,但也就此失去先机。
须弥海、音乐天、四神州、七金山……佛家所有净土灵地的气意都与灵山接连一起,西方天地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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