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1-5(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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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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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斧神工,不似人力。”

丹眉与寰锵俱把眉毛一抬,眼前的人偶细看来雕琢粗拙,极少夸人的镇渊竟说出一句赞语。镇渊指了人偶的刻工道:“这人偶初看简单,其实刀法雅熔,有几处细到毫厘,连我也不敢夸口能做到。”

丹眉靠近人偶,反复看了几遍,道:“镇渊,你的眼力一向精细,不错,是我疏忽了。此人竟连颜面上的汗毛亦雕刻了出来,简直不是凡人所为。”

寰锵连忙窘迫地凑近了看,若非顺了光,一脸细若蚊足的茸毛绝察觉不到。他深知目力远逊师弟,顾不及汗颜,惊讶地道:“师父,世上真有如此刀法?不说其他,光是这刻刀极细极纤,需用何物制成?”

这一问难倒了丹眉,没有吴霜阁打造不出的器物,可如今,上哪里去找这样一把刻刀?一时间,他恨不得能揪出隐藏中的敌人,好好向对方请教一番。

师徒三人参详不透,兀自烦恼之时,膝上的木偶忽然一轻,化作了一截白花花的断木。丹眉猛地跳将起来,气得胡子也差点吹上了天,怒道:“岂有此理,竟以诈术骗人!”寰锵望了师弟,苦笑道:“你说对了,不似人力,果真不是凡人所刻。”

虽然被骗,师徒三人到底安了心,知道那般媲美天工的刀法并非真的存于世上。然而,它所预示的境界使人心向往之,丹眉知道,他的一生尚未走到尽头,尚大有可为。

镇渊道:“师父,我去请教一下那位灵法师,看他怎么说?”

“不必了。我特意来向丹眉大师赔罪。”夙夜的声音幽幽从窗外传来。以他的法力,穿堂入室自是容易,却不欲增加误会,难得不加卖弄地站在门外等候众人答复。

寰锵打开房门,夙夜仍是一袭墨袍,胸背的纹样略有不同,宛若星图繁复灿烂。寰锵疑心那变幻的纹样其实是符咒,多看两眼,立即头晕目眩。

丹眉知是夙夜搞鬼,反而消了气,为他亲自泡了茶,笑道:“难道是你把湘夫人藏起来了?何不知会一声,叫我们好不辛苦。”

夙夜微鞠一躬,歉然说道:“我知大师不会作假,多亏尊驾师徒三人唱足戏本,对方才不疑有它。”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丝囊,正色道,“在下施了点手段,抓了个人来,请大师发落罢。”

丹眉师徒见夙夜揭开丝囊,倒出一粒黑丸在地上,不解他究竟要如何。夙夜拿起一杯热茶,泼在黑丸之上。三人顿觉眼前一花,黑丸骤然膨胀,四周烟气弥散,情形着实诡异。丹眉强自镇定,目不转睛地望了黑丸,见它越涨越大,竟化为身穿玄青丝袄的异熹,昏沉沉躬背躺倒在地。

恍如一场大梦,丹眉醒过神来,喝彩道:“好本事!”寰锵揉了揉眼,不知一个大活人怎生成了药丸,对夙夜又敬又怕。镇渊处变不惊,当即俯身去推异熹,几下摆弄把他弄醒。

异熹一睁眼见到丹眉和夙夜,哭喊出声:“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大少爷主使,与我无关!”丹眉转向夙夜,奇道:“怎么?他不是山主之子?”夙夜微笑,道:“正是,这人易了容。”想到紫颜微觉不安,道,“请大师好生审问,我去销焰楼看看。”

有灵法师鼎力相助,丹眉大觉放心,点头道:“好。此外当问一句,湘夫人可好?”夙夜道:“一切如常。”略想了想,用手指沾了茶水,对丹眉说了声“恕罪”,在大师与寰锵、镇渊的额头各勾了一下。

水迹化成金色的符咒,如灵蛇倏地钻入三人肌肤里去,一阵清凉,像是饮了一口甘露。丹眉笑道:“多谢赐福。”夙夜道:“不敢,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说完,向丹眉欠了欠身,墨色的人影倏地如乌烟消散。

丹眉目睹他消失,叹道:“兜香有徒如此,自当欣慰隐居。”

销焰楼内,傅传红倚了栏杆站着,身边飞鸟云集。

虞泱正想请撄宁子移步说话,忽听到青鸾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们俩也想听一听。”靓丽的衣裙闪进楼中,与姽婳并排列了。

姽婳瞥见虞泱与异熹犹疑的神色,摸了头道:“下手伤人,最好打得重些,不然醒过来我连迷香也解了,让你们白忙一场。”

撄宁子瞧出两边的敌意,不悦道:“熹儿,你和虞泱弄什么鬼?怎生惹了两位大师生气?”青鸾冷笑道:“你的管家和你儿子狼狈为奸——不对,这个易容过的家伙并不是大少爷,山主你认错儿子啦!”

撄宁子又惊又怒,指了异熹对虞泱道:“你们合伙骗我?”异熹答道:“爹,你怎能听信外人的谗言?儿子只知一切听从爹教诲,不知其他。什么易容术,真是扯淡,儿子从不信那玩意。”撄宁子点了点头,道:“对,你不爱易容,从小就不爱,你……是熹儿,没有错。”

青鸾和姽婳冷冷地听着,似乎并不相信异熹的话。

虞泱环视四周,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忙道:“山主容禀,是大少爷指使在下对付诸位大师。大少爷也是一片体恤之意,山主既不想操办十师会,不如小小设难,劝他们好生离去。”

异熹瞪了虞泱一眼,隐忍不发。撄宁子怒道:“反了!这山庄究竟是谁做主?异熹,你老实说,是不是都是你的主意?”异熹深吸了一口气,竟顺了话风点头道:“儿子是想为爹做点事。每回延请十师,耗资巨大,得不偿失。儿子只想……”

“放肆!”他话未说完,撄宁子一个耳光打去,被青鸾轻轻接住。她嫣然一笑,悠悠说道:“山主何必动怒,慢慢说。”撄宁子不再理会异熹,将怒火发在虞泱身上,骂道:“昨夜你们召了刺客,连我也想杀——还有夫人,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虞泱低头道:“刺客绝非我等主使,在下只吩咐去往码头迎宾的庄客对十师稍加留难,绝不敢赶尽杀绝。至于湘夫人失踪一事,在下诚惶诚恐,岂敢僭越?”

撄宁子的气愤稍平,恨恨地看向异熹,道:“你这逆子有何话可说?好在十师未曾有所损伤,赶快向诸位大师磕头赔罪,只要有人不原谅你,你就休想起身!”

异熹道:“儿子所作所为,皆听从爹的教诲,如不是爹指使儿子去做,儿子怎敢胆大妄为?”撄宁子两眼怒睁,咬了牙道:“你再说一遍?”异熹抬起头,清亮的眼中一派坦诚,无视撄宁子的滔天怒火,冷淡地答道:“这山庄从上到下,谁敢忤逆爹的意思?爹的一句话就可决人生死,我纵是什么大少爷,不过是爹手中的棋子而已。”

撄宁子奇怪地一怔,像是无法接受这些话从异熹口中说出来,完全呆住。青鸾发觉他的异常,道:“山主可有话说?”

撄宁子颤颤地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异熹,声音里隐藏了极大的恐惧:“你……你不是我儿子。他们说得对,你易了容,你不是……”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拼命地咳嗽,咳到双眼布满了血丝,停也停不住。

异熹缓缓点头:“不错,因为你也不是真的山主。”

虞泱终于明白过来,空洞的眼神里透着无奈,叹道:“大少爷,青鸾大师已经看破了。”异熹冷淡地瞥他一眼,撄宁子颤了肩膀抖动不停。青鸾的针陡然转了方向,刺在撄宁子咽喉处,冷冷地道:“你到底是谁?”

撄宁子须发皆颤,脸色不变,道:“我……是崎岷山主……”

“呸!”青鸾笑骂道,“尚未进山,墟葬大师就已告诫过我,山主可能受人胁迫。等我进来瞧了,异熹这大少爷是假的不说,连你这山主也是西贝货色。你不承认也罢,等我卸去你的易容,就知道你到底是谁。”

青鸾不由分说,走到一旁用湿帕沾了茶水,正想强行为假撄宁子卸去易容,那人自行揭去了面皮,萧索地道:“你们既然想知道,我也不想再瞒下去。”

那人现出与异熹一样的容貌,不同的是眼中不甘寂寞的渴望,像身体里住了一只饥饿多年的饕餮。青鸾不禁打了个寒战,连手上的湿帕也会咬人似的,嫌恶地丢开了,退一步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虞泱摆脱压制,迅速走到真正的异熹身侧,戒备地盯住那个冒充者。

恢复了容貌的异熹狠狠将目光停在假冒者脸上,声调忽然高了,“你,究竟是谁?”

那人轻抚脸颊,优雅且顽皮地一笑,“大少爷说笑了,既然你扮成山主,就一定会寻人扮成你。莫非,想不承认我是你找来的傀儡?”他顶了四十余岁的面皮,做出这等狡黠童真的模样,表情怪诞到极点,惹得文绣坊一众女子忍俊不禁,各自笑弯了腰。

异熹笑不出来。自从寻人易容成自己,他就不再有想笑的念头。那个老实的替代品乖乖地跟从在身边,听他说一是一,可当看到对方如此窝囊地守着他的皮囊,异熹不觉忿忿忆起从小活在撄宁子阴影下的自己,是多么压抑与痛苦。他很想光明正大地做一回崎岷山的主人,而非躲在大少爷这个委琐的称号后仰人鼻息。

他已经老了。每当女人谄媚地夸大他的雄健,他总是不无嫉恨地想起高高在上的父亲。撄宁子易容过的那张脸比他更年轻健康,加上数不尽的滋补药材,父亲就像不倒的千年松,停下了流逝的时光。异熹憎恨自欺欺人的易容术,让他在壮年时失去了对父亲的崇敬,那张没有皱纹的脸看上去只配做他的兄弟。渐渐地,他的容貌老过了父亲,错位的长相令他产生了凌驾撄宁子之上的片刻错觉,甚至,伸手过去,应该能轻易掐死那英俊面容背后枯老的魂魄。

“熹儿,你为什么不易容呢?”撄宁子曾经无数次问过他。每回,他毫无例外地断然拒绝易容的提议,任由岁月侵蚀他的脸。私下里,他提到父亲时最常用的称呼是“老妖怪”,在对方心里,最重要的是不老与湘妤。完美的撄宁子与湘妤是天生一对,永不分离,而他这个老爹和不知什么女人为传宗接代生下的儿子,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傀儡。异熹望了眼前和他有着同样容貌的陌生人,想到今次孤注一掷的决心。

“乌荻——”异熹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替我杀了这些人。”

虞泱的瞳孔急速收缩,惊恐叫道:“大少爷,不要!”他不知道异熹是否连他也要除去,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一个白色的影子如雾飘至。名叫乌荻,肌肤却是雪亮,披了砑光的袍子,更显玉洁冰清。这女子素颜长发,神情惨淡,像是对人间一切了无兴趣。她来时极为鬼魅,像楼外凝聚的雾气一下成了形,慢慢地在半空结成实体。

众人见她出现的样子,立即想到灵法师,心中寒意顿生。

她冰刀般的目光割过众人,“哪些人?”

异熹捂住了脸:“一个不留。”

虞泱绝望地道:“不——”

乌荻平静地颔首,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像是在轻抚数不尽的忧伤。她的唇同时微微张阖,青鸾和姽婳看见彼此眼中的惊惧,一个冲向傅传红,一个去拉那个冒名者,奔出两步后身形停滞。

乌荻眼中没有悲悯。将所有人凝固了之后,她望了异熹道:“人已抓住了,你想不想亲自动手?”异熹呆呆地道:“不,你来。”乌荻道:“你找我来只是护卫,要杀人,报酬加一倍。”她在此刻讨价还价,异熹奈何不得,恨恨地道:“好!”

乌荻遂念动咒语,期冀血花妖艳绽放。没有动静,凝滞的人被什么东西隔绝开了,她感觉咒语张牙舞爪地试图反弹到自身。

只有一种解释,她唯一忌惮的人,到了。

然而看不见那袭墨色的袍子,乌荻将灵力遍布楼内侦寻,企图找到夙夜的一片衣角。他不出现,令她有腹背受敌的担忧。楼内平静如常,仿佛在嘲笑她的过度胆小。这时她后悔现身杀人,不留痕迹灭了雇主的眼中钉,胜过横生枝节。

或者,她其实在等待与他相逢时的对决,可惜,他的法术依然高妙得不着痕迹,令她寻不出破绽。

夙夜的声音蓦地在她心头响起。

“你……心已乱。”依旧略带蔑视的意味,“不如带了异熹逃走,留得青山在。”

乌荻知道不该愤怒,心底涌上无数凌乱思绪,稍一走神,青鸾和姽婳恢复了自由,远远闪开了去。她一口气忽然泄了,神情里有了悲欢,用心眼凝视虚空中夙夜冷漠的脸。

狡黠的脸藏在郁黑的墨色里,他珍惜容颜犹如珍惜独门的灵法,从不欲与人知。

乌荻抄起异熹的手,道:“跟我走。”异熹不甘心地被她挽住了手臂,随了淡淡一团烟雾,消失在空中。

冒名者此刻抹去易容,轻浅的笑容凝在脸上,正是紫颜。夙夜缓缓现出真身,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不错,你很有种。”姽婳松松筋骨,摸了头道:“夸他也该夸我,被他打得好痛!早知让我易容算了,让他扮成我的样子挨这一石头。”紫颜笑道:“我扮谁都成,唯独扮不来姽婳姐姐的天姿国色,肯定会被看出破绽。”

青鸾扣了惊魂未定的虞泱,质问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虞泱在连番追问下濒临崩溃,没答两句便魂不守舍,似乎心底有妖兽在闹腾,时不时面露挣扎,久久无法安定。紫颜不忍地道:“放过他吧,等墟葬大师回来再慢慢问不迟。”青鸾瞪了虞泱一眼,知他被乌荻吓怕了,回想之前刺客死时惨状,便也罢了。

脚步声急响,寰锵冲上楼来,气喘吁吁地找到夙夜,喊道:“大师,那人叫一团白烟给杀了,我师父请大师快去看看!”

夙夜一掠即过。杀气,在原地徘徊,经久不散。

铅华

众人汇聚到青莲院丹眉的房中,夙夜已不在屋中,他飞鸟般的身影来了又走,证实了是乌荻下手后,立即赶往飞红台去寻璧月与墟葬。

假异熹脸面尽毁,残破的血肉像被老鼠啃过,淋漓到无法逼视。青鸾终于明白虞泱恐惧的心情,眼前的景象残酷如冰,寒透骨髓。姽婳默默地牵开她,到一旁的梅花坐墩上歇了。

在来路上,寰锵向其他人详述当时情形。原来假冒异熹的庄客和盘托出了他所知的全部事实,声称大少爷和虞总管对山主极为不满,寻了不少奇业者对付山主和十师。当时丹眉正想问他到底寻了哪些帮手,房间里忽然多了一股白烟,依稀闪过女子姣好的面容。烟云卷到丹眉三人身上,他们的额头炫出一团金光,顿时烟消云散,剩下庄客被毁的面容。

不寒而栗。明明是晚春的午时,却有瑟瑟凉意浮上心头。紫颜回想乌荻没有血色的脸,不觉想到无生命的人皮面具,有种悲凉的心情。他蹲下身,对了那团血肉沉思,若是能依照人的骨骼轮廓恢复本来容貌,是否能看到更多真相?

傅传红愤然要了笔墨,一气将沿路所见过的袭击者尽数画出,容貌神态动作纤毫不失。姽婳见了他的画,忧心忡忡地道:“就算画了又如何?山庄上下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山主也不见踪迹,叫我们该找谁去?”傅传红难得今次比她清醒,用心地朝她笑了笑,道:“有墟葬和夙夜在,救回山主是迟早的事,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姽婳一想也是,被灵法师的手段惊了心,便仓皇不知所以,若是师父蒹葭大师在此,想来不会如此进退失据。由是观之,当初她自以为胜过师父,或许,是师父为试炼她设下的一道门坎。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她没有用心在看纷繁的变化,才会迷乱了心眼。

想到这里,她凝望仔细验尸的紫颜,这少年的胆识勇气远远超越了她,脆弱与自卑也曾在他身上一现而过,最终被他渴望胜利的愿望冲破。目睹他的执著,有时,真想把一切放手交给他,可惜这回需要的不只是他的努力。姽婳暗暗叹息,与灵法师缠斗,易容师是无能为力的吧。

没过多久,夙夜带了璧月、墟葬、阳阿子、皎镜回到青莲院,丹眉将所发生的事说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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