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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撩动着小九额前几绺头发,也撩动着他激动难安的心绪,终于告别了那地下囚室内腐败发霉的气味,仿佛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那男人打开门后,又转过身来,再次将自己背了起来,此时小九依稀看清,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一副公子打扮,倒是有几分眼熟,但仓促间却未看得真切,接着明显是穿过了一个小角门,出了院墙,好像进入了一段山路,又颠簸着走了一段距离,那人忽然停了下来,这时小九听到了一个令自己期盼已久的声音,只听一个女子轻呼道:“小九!”不错,那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百转千回期盼的声音。
接着在小九湿润的眼睛里,倒影出星空下一俊俏女子动人的微笑。
第五十五章 假冒贴金(1)
蠹窿岭,多日来连续的阴霾天气,使原本就缺乏生机的大地,更添了几分沉沉暮气。天地间灰暗一片,雾气濛濛,偶尔只见一两个较高的山峰,也只是露出个光秃秃的小角尖,却也是随着大雾的升腾,似隐若现。
一道荧光,横贯天际,穿过重重浓雾,最后留下一段绚烂耀眼的光芒,便消失不见,接着风疏竹挺秀的身影,出现在一个险要的隘口前。那里阴霾更重,雾气越发紧厚,灰暗的浓雾,不停地翻涌滚动着,简直看不见山石路径。
风疏竹停下脚步,眺望远方,目所能及,隘口两侧依稀可辨危崖怪岩,似在暗夜里潜伏的野兽一般默然无声,犬牙交错地等在前方,而在那浓雾的背后,又不知是怎样的世界。
恰逢一阵山风吹来,搅动起一股气流,排开翻滚的浓雾,形成一条雾气稀薄的视野,风疏竹的衣带也随风飘飞,脚下露出黝黑坚硬的岩石,他直视着前方,借着这阵短暂的风力,以那具有穿透力的深邃目光向隘口里面望去,前方数十丈远近,山石路径间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一些尸体,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那些尸体的身周又散落着各色各样的兵刃,转眼工夫,山风过后,四散的浓雾又环绕回来,重新吞噬了一切。
风疏竹嗅了嗅风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雾气湿衣,周围景物也再次由明转暗。
风疏竹面色微沉,在隘口处停留了片刻,见无异动,才迈开脚步,踏着飘绕的雾气,缓缓向里走来,向着那些躺倒的尸体走来,在他走过的地方,因搅动而散开的雾气,在他身后又重新聚拢回来。
几日以来,一路上看惯了各派间厮杀的惨相,因而对这一处险要隘口内所见的场景,风疏竹并未感到新奇,应该又是一个不知名的魔道门派,看样子,又是糟了灭门惨祸,那近乎统一的服饰,脸上一致的刺青花纹,都昭示着他们彼此间的关系。
本来一段不远的距离,因为浓雾的干扰,仿佛显得是那样的幽深而神秘,风疏竹走得异常缓慢,他不时查探着四周,生怕疏漏下什么,待走近那些尸体,风疏竹低垂着目光,向四下里看了看,面色却有些凝重起来,以往门派间的惨烈厮杀,留下的是双方的尸首,而此处整条山石路径上,这方圆丈许大小间,东倒西歪躺倒着的十数具尸体,却只出现了同一类人物的着装,这样一场规模不小的打斗,对方人马能全身而退,不留一具尸身,实在令人匪夷。
风疏竹略一沉思,俯下身来,看了眼离自己脚下最近的一具尸体上流出的殷红血液,知道这场打斗才发生不久,他端详了片刻,又看了看那些人躺倒的姿势,凝视着前方缓缓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前又走了一丈远近距离,那里才是这场打斗的核心区。
风疏竹眉头不禁紧锁起来,前方不远处,赫然而见,背对着自己,半跪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衣着与周边这些尸体相近,但明显较华丽一些,躯干四肢裸露的部位有着同样的刺青花纹,看这样子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
风疏竹又绕过几具尸体,走到那人面前,蓦然而见,那人半跪着身子,双目圆瞪,惊愕地张大着嘴巴,向上抬着头,仰视着斜上方的天空,双手端举在胸前,握着一根五尺长短的长棍状法器,但已从中间部位被断做两节,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他胸前斜入穿体而过,就是身体后面的巨大岩石,也被炸裂开来。
“威力好大的一剑!”
风疏竹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顺着那人的目光,也向斜上方看去,在他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一个人从天而降,夹带着凌冽劲风,一剑袭来,而那个手持长棍状法器的人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便做了剑下亡魂。而以此人为中心,周围那些躺倒的人,明显也是被这一剑的余威剑气所伤而死。
从出剑的角度和威势来看,未做任何思索,风疏竹的脑海中,却马上闪过一人……
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心悦耳,由远及近,只见天外一道璀璨白光,迅疾而至,威势之猛,如龙秋瀑布倾泻而下,冲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的高个红衣和尚,弹指间,那高个红衣和尚与手中的法铃齐刷刷被斩断,剑光所至,碎石乱舞,激起的巨大漩涡,如狂风巨浪,逼得周边众人脚下不稳,纷纷退让,那白光一击得手,倒折而回,一白衣女子手持仙剑现身天际,她肤白如雪,容貌清丽出尘,风姿绝世凌空而立,全身衣衫猎猎飞舞,身后青丝随风飞扬,犹如九天仙子降落凡尘。
正是水月剑法中的一招“长河落日”!
“会是她吗,可能是她吗,数日不见,她的道行竟然进步如此之快,委实令人叹为观止。”风疏竹心潮有些澎湃,他的喉咙动了一下,从天空收回目光,又举目四望,他想要得到更确切的答案。
但周围除了死尸,只有无边无尽的浓雾,和冰冷坚硬的岩石,这蠹窿岭特有的灰色浓雾,遮挡了一切,隐藏了一切。
似乎是故意在躲藏一般,她如同石沉大海,销声敛迹了,此刻,风疏竹如同那个不辞而别的清晨一样,心头一片迷濛,他孤单地站立在那里,边回忆边思索着。
倘若真的是她,她的人,此刻又身在何处,她为何又现身在这荒凉的蠹窿岭,水月宫一向与三界少有往来,她又为何与这些人物起了冲突,以至于大打出手。
风疏竹的思绪,如同翻滚的浓雾,层层包裹,缠绕不去,除去方才所见,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无处思量间,身后方不远处,却有一声兵刃碰撞岩石的铿锵之声,传到耳鼓。
风疏竹心头一动,负手转过身去,冷然看了过去,同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清丽脱俗、冷艳无双的女子,她紧握着一柄仙剑,从浓雾中缓缓走出来,她面似霜雪,目若寒冰,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的山风吹过,拂动着她的长发,白色的衣衫随风翩跹,身边的浓雾缠绕不去,似留恋着她绝世的芳容。
片刻之后,搅动的翻滚的浓雾,逐渐向两侧排开,却见一位身穿身穿灰色长袍,颔下留着三绺长髯的老者,手持着一竹竿,上面挂着一面方旗,写着“料事如神”,东瞅细看,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风疏竹眨了眨眼睛,当然马上认出,这名老者正是易丁甲,当下心中不免疑惑,此人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那易丁甲本是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战战兢兢地躲避着脚下的尸体,缓慢地向前走着,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具尸体,慌忙停下脚步,对着尸体深深鞠了个躬,不想一抬头,赫然而见面前咫尺处站着一个大活人,当时便吓得一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但见那人未做任何动作,只是看着自己,方定了定神,这才认出是风疏竹,自己赶忙抚了抚胸口,喘道:“风公子吃了老朽一惊啊,误以为是未杀尽的魔道妖人。”说着,还伸手点了点一旁的尸体。
风疏竹闻言,未免一奇,听这易丁甲的口气,分明是他杀了这些魔道妖人,或者说他亲眼见了,便上前一步,一拱手,笑道:“易丁甲老前辈,别来无恙,风某见礼了。”
易丁甲苦笑着,摇摇手,道:“风公子客气了,老朽吃不得你这一拜。”说着又探头向风疏竹的身后看了看,异道:“此番来蠹窿岭,却不知风公子是独身一人吗?”
风疏竹放下手,笑了笑,坦然道:“与风某同行的,还有空觉寺空行法师,归云观静尘子道长。”
易丁甲一听,面上一喜,捋了下胡子,道:“哎呀,好啊,好啊,有这等正道大派弟子到来,这蠹窿岭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啊。”
风疏竹听出易丁甲似乎在表明,他为正道的事而来此,便顺着易丁甲的话,问道:“却不知,易丁甲老前辈又为何来此?”
易丁甲闻言,先是左瞧右看,故弄玄虚一番,见再无他人,才神秘兮兮地道:“老朽是占卜了一卦,按祖师爷的指点,这蠹窿岭将有一笔巨大财宝现世,在这里,等着老朽嘞,他日光大门户,弘扬相术,怕是全靠这些财宝了,再者,倘若这笔财宝被魔道得去,对我等正道实乃一大不小的损失啊。”说到财宝,易丁甲的目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仿佛充满了智慧的神光。
风疏竹听完,暗想:“这易丁甲倒是考虑周全,来取财宝,居然不光为了正道,还担心助长魔道。”,遂禁不住一笑道:“却不知螺田山一役,老前辈又得了多少财宝去。”
易丁甲闻言一叹,道:“唉,不瞒公子,螺田山一役,太过于凶险,太过于凶险了,老朽那是,那是舍财免灾了,好在性命无忧,性命无忧啊,呵呵,呵呵。”说到后来,居然笑了起来,仿佛为自己的死里逃生而庆幸。
第五十五章 假冒贴金(2)
风疏竹闻言,自觉好笑,但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贵派祖师爷,这次又是如何点化老前辈的?”
易丁甲一听,登时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竹竿,又从随身褡裢里摸索半天,才拿出一支竹签来,笑呵呵地递了过来,给风疏竹看。
风疏竹接过竹签,只见上面写着一首签诗:
西岭昨夜东风急,菡萏翠叶连相销。
幸有爱惜人早起,培回根本复得生。
风疏竹故作迷惑不解状,皱了皱眉,轻道:“老前辈,恕风某学识浅显,却不知这签诗作何解释?”
易丁甲闻言,面生得意之色,上前一步,将上身靠了上来,将手一伸,指向那个竹签,解道:“风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这第一句,明显是祖师爷在指点老朽,说这个财宝就藏在西岭,而且下手要快,因为东风已经把这个消息都散播出去了,很多人都知道了,正急着去寻找啊。”
风疏竹明显感到易丁甲是在牵强附会,但仍“嗯”了一声点点头,继续耐心地听着。
易丁甲看了眼风疏竹,见其没有说话,便又道:“再看这第二句,菡萏就是莲花、水芙蓉、芙蕖啊,这已经明显是在说,这个财宝啊,就在有菡萏的地方,以老朽的分析,应该是那个叫西岭的地方,有一个莲花池,这个财宝就在莲花池下面。”易丁甲说着眯起眼睛,捋了捋胡须,抬眼望了望空中,充满无限神往之色,好像在他心中,那笔巨大的财宝,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风疏竹看了看易丁甲,强忍笑意,又道:“老前辈,又不知,这第三句作何解释?”
易丁甲本在臆想憧憬,被风疏竹一问打断,逐回过神来,收回不光,又看了眼竹签,接着道:“这第三句嘛,其实说的就是老朽了,呵呵。”说完神秘一笑。
风疏竹低头看了看签诗,又看了看易丁甲,愕然道:“这……?”
易丁甲道:“这财宝啊,本来是要永远埋没起来了,啧啧,真是可惜啊,幸好有老朽这种爱财惜财之人,早早就来到了,才使其得以现世啊。”
风疏竹听完释然,做恍然大悟样:“噢”了一声,但他心里却不免想到,第一次听人把贪财如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而且爱惜原来是爱惜钱财的意思,想了下,又接着问道:“那老前辈,这最后一句?”
易丁甲微微一笑,道:“这最后一句吗,是本签诗的关键之处,即便知道了财宝的确切位置,如若不能理解这最后一句,那也是白费心机啊,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风疏竹一听,笑了笑,故作惊讶道:“想不到这最后一句,竟有如此玄机,老前辈不妨再为风某解释一番。”
易丁甲得意地“嗯”了一声,一本正经地接着开口道:“这最后一句,你看哈,培回根……”
说到此处,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那签诗,眼珠一转,又抬起头来,端详起风疏竹来,截住话头,沉默了半晌,方岔开话题道:“老朽却不知,风公子此番不远千里来此……?”
风疏竹本是认真听着易丁甲在解签,只是在想这易丁甲在解释第二句时,为何将菡萏解释的如此详细,居然说了三个别称,忽听易丁甲问询自己来此的意图,自是早已会意,便爽朗一笑,道:“老前辈多虑了,风某乃世外之人,对钱财不感兴趣。”
易丁甲闻言先是 “哦”了一声,但似乎仍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看了看风疏竹,索性接着一伸手,夺回竹签,又小心地存放起来,方扬起笑脸,道:“既然,风公子对钱财不感兴趣,这签诗不解也罢,不解也罢,嘿嘿,嘿嘿。”
风疏竹见状,先是一愣,想了下也笑了起来,便也不再深问,而是指了指周围的惨相,道:“风某,不知老前辈,可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易丁甲刚放好竹签,一听风疏竹如此发问,顿时来了兴趣,瞪圆了双眼,以无比夸张的神色道:“哎呀,风公子,你有所不知,你来的晚了些,如果再早那么一炷香时间,就会碰到老朽如何铲除这群魔道妖人的。”边说着,边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是在强调当时的紧迫情形。
风疏竹一听,这易丁甲分明是想说这里的所有一切是他的杰作,当下已经明白,此人无非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但却并不揭穿,而是故作惊讶模样,环看了四周一眼,道:“老前辈可否详细说来,风某愿闻其详。”
易丁甲一听,风疏竹居然没起疑心,便眼睛一眯,捋了捋胡须,接着绘声绘色地大番夸张了一通,但无非是叙述自己如何英明神武,对方道行如何高深,自己又如何以寡敌众,只身克敌制胜。
风疏竹听得非常认真,因为他原本的意图是,倘若易丁甲真的亲眼所见了,即便不会说出实情,断然也会将看到的别人的事情,全盘转移到他自己身上,那样自己便从中了解了所有,但从头听到尾,心中断定,易丁甲是晚于自己到来的。
便开口打断道:“老前辈,除了你之外,是否还见到其他正道剑仙?”
易丁甲本来讲的神采奕奕,口如悬河,忽闻风疏竹如此一问,怔了一怔,努力摇头道:“没有,没有,就是这几日来,老朽除了风公子,一个正道剑仙也未见到。”
风疏竹略一思考,面色沉静地 “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身抬头向隘口外看去。
易丁甲以为风疏竹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也随着转身看过去,却只见隘口外一片阴暗,大雾遮挡了一切事物。
正在诧异之间,猛听隘口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嗡隆隆”的轰鸣之声,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