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疏竹从水凌月身上收回目光,又看向玄清真人道:“那真人又是如何看待接下来的事情?”
玄清真人挪动脚步,举头望向那轮冷月,缓缓道:“水月大师仙去,令贫道看破生死,闭关数日,已参透天机大半。”说着又转头看向风疏竹与水凌月二人,道:“这场浩劫,怕是要你们晚辈力挽狂澜了。”见二人不解,又顿了顿,方压低了几分声音才道:“贫道,离飞升之日已是不远。”
闻言,风疏竹一惊,转头看了眼水凌月,呼道:“了本上人的坐化与水月大师的仙去,令当今正道实力大减,真人如果再飞升,怕是正道岌岌可危啊。”
半晌,玄清真人目光闪烁,定了定神,方道:“贫道之所以招二位同时而来,只因世事早有注定,人为万难抗衡。贫道闭关期间,参得玄机,应劫之事应是落在两仙一魔身上。”说完,又满富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
闻言,风疏竹已明白再挽留也是徒劳,便沉思一小会,又低声重复道:“两仙一魔?”
玄清真人点头,又多看了眼风疏竹与水凌月,道:“如此重任,怕是要落在二位肩头,望两位能以大局为重,放下芥蒂,共赴浩劫。”说着,又特别走到水凌月面前,如同长辈一样,目露慈祥,闻声道:“水姑娘,望你能谨遵先师水月大师遗命,万莫再要从中为难,以免耽搁了正道大事。”
闻言,水凌月轻咬了下本已无血色的唇,眼角却看了眼风疏竹一眼,才对玄清真人点了点头。
玄清真人见状,满意地微笑着,又转身对风疏竹道:“尽管贫道会飞升而去,归云观上下也会对你二人鼎力相助。”
风疏竹听后,一拱手,喜道:“风某替天下苍生感激真人。”
玄清真人微微一点头,又道:“应劫之事,望二位能有所准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与魔道的对抗中,即便是舍生取义,也不是不可能。”说完,神色变得严正几分,端视着二人,似乎是在期待着答案。
闻言,风疏竹眉目肃然,与水凌月对望一眼,慷慨大义地道:“修道之人,绝不会贪生怕死,舍弃小我成全大我,也是我等毕生追求。”
玄清真人眼中一亮,放心地一点头,又道:“倘若这二仙应在两位身上,但那一魔,贫道却是参透不得。”说着,神情好像放缓许多,微笑道:“接下来的事,就只能看你们了。”
风疏竹眉头微皱,寻思半天,低声道:“难道是九盛天尊林纤娘。”
玄清真人闻言,迟疑一下,随后又道:“这个玄机,还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开。”
风疏竹便不在追问,而是话头一转道:“真人,还有一事,风某尚且不明。”
玄清真人闻言,看向风疏竹,神色淡然地道:“但说无妨。”
风疏竹看了水凌月一眼,道:“在我二人等候真人出关之时,有一道黑气入得观内来,虽说被我二人击退,但似是仍在周围隐藏。”
玄清真人闻言,面色如水,转身望向百丈峰,许久,方道:“贫道闭关期间,已感知到有魔物入侵,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闻言,风疏竹点了点头,又将与焦侯根查探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听玄清真人又缓缓地道:“那桥头下的石室,乃当年归云祖师所建,只是历经沧海桑田,沉入丹岩之中,依贫道看,那魔物万不敢在此修炼。”说着停了下,又道:“听你所言,迁识夺舍魔功在为成型前,有一个极大危害就是可趁虚而入,附体到他人身上,令人防不胜防。”
风疏竹一惊,道:“真人意思,那黑气与谭闻有关?”
玄清真人压低了声音道:“能在归云观来去自如,除了本门弟子,贫道也实在想不出其他。”
风疏竹闻言,也转头看向百丈峰,道:“如此说来,我们真的不能大意,浩劫也许已经开始。”说着,又道:“真人,风某还有一事,需要请你明示。”见玄清真人点头,又接着道:“不知真人飞升之日可否算出?”
玄清真人面色微动,道:“半月之内。”
风疏竹闻言,面色微动,显然这个结果出其意料之外,但想了想,方又道:“那风某愿留下来,为真人护法。”说着望了眼站在一旁的水凌月。
水凌月看着风数竹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也点了下头。
玄清真人微微一笑,喜道:“有二位护法,令贫道宽慰不少,归云观上下压力也是顿减不少。”
风疏竹抬头看了眼天色,道:“真人方出关,怕是要休息调养,却不知还有何事要交代晚辈。”
玄清真人却是一摇头,又道:“两位尽可回去休息,贫道还有事要找静尘子。”
风疏竹与水凌月闻声,也未在多留,而是同时施礼告退。
第一百零七章 绝情(1)
清晨的薄雾悄悄地笼罩着天台山,微微的寒意无声地侵袭着每一个角落,深秋的山中更是多了一丝薄凉与清冷。
流涌的雾岚下,暗自掩藏了些许不属于晨梦的心绪,或许也是暗示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有风,轻轻拂过,
丹岩上的石缝里,生长着的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在寒雾中,无畏地摇曳着,展露着它最后的倔强与坚持。
水凌月站在桥头,一袭白衣如雪,长发散在脑后,随风而动。
下一刻,她手持仙剑,缓步默默向前,轻柔的雾,像理不清的谜团,缠绕在她身子的周围,也更像是因她的清冷艳丽而簇拥的崇拜者。
长桥静默,山石静默,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是在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清冷而美丽女子的一举一动。
在那道毫无出奇的石缝前,水凌月停下了脚步,她低垂着目光,凝视了片刻,好像要看透一切似的,又好像那下面暗藏了什么东西,吸引着她。
“铮”,
一声轻响,犹如凤鸣,回荡在山巅,周围的轻雾好像也因受到震荡,颤动了两下,远远避开,前方的视野登时变得开阔许多。
是水月剑,霍然出鞘。
在水凌月手中化作一道如许光芒,轻舞数下。
随着一阵裂响,那石缝两旁的岩石,如同被撞碎的木板,化作数块,纷纷塌落下去。
待那些飞起的灰尘散尽,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水凌月收起水月剑后,没有犹豫,借着朝阳的光辉,一跃而下,跳入那得以重见天光的石室内。
简陋破旧的石室,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局促,上部勉强高过头顶。那些破碎的石块,正落在石室中间的空地上,因此原本存在的一些家具物什,没有丝毫损坏。
水凌月脚踩着那些石块,慢慢走上前去,在那张红黑色油漆的床前停下,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梳妆台,那上面朦胧模糊的铜镜,反射着从洞口投射进来的光亮,也倒映着水凌月俏丽的身影。
而在地面上,薄雾缭绕的长桥之上,一人背对着朝阳,身上披着那些穿过雾气的金色,好像是从久远的过去,缓步走来。
一段不算长的距离,他好像走了许久,与其说他是在走路,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观看两峰之间的景色。
待走近,才看清这人的装扮,头戴儒巾,身穿靛蓝色澜衫,身姿挺秀,缓步而来,正是目若朗星的风疏竹。
来到桥头,风疏竹并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停住了脚步,面沉若水,凝望着不远处塌陷下去的洞口,他没有一丝讶异,好像那洞口原本就在那里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任何动作,他是在等待,好像他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似的。
不消一刻工夫,白影一闪,水凌月又返身上来。待她落到桥头后,马上看到了一旁的风疏竹,眼中一愣。
风疏竹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脸上露出笑容,轻道:“怎么,你还怀疑那黑气躲藏在这下面。”
水凌月马上避开了风疏竹的目光,又回头望了一眼洞口,低声道:“只是不放心。”
风疏竹点了下头,轻道:“可有发现?”
水凌月低垂着目光,似是犹豫了下,随即轻摇了下头,并未开口说话。
自然,她不是在想隐瞒什么,而是在犹豫中逃避着。
风疏竹看着水凌月,向前走了几步,他心中当然明白,眼前这清丽冰冷的女子,为何会躲着自己,但仍是关心地轻道:“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一夜未睡,看你眼睛都红了。”
水凌月闻言,身子微微一侧,将头转向一旁,眼角轻瞄了风疏竹一眼,淡淡地道:“我不累。”
风疏竹看着水凌月的侧影,从头发、前额、鼻子、嘴以至脖子,曲线没有一处不恰到好处,但在如此秋风瑟瑟的清晨,在他的眼中又越发显得单薄而凄清,心中不免一怜。
是啊,如此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要承受着诸般压力,仿佛一夜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倚靠,要独自面对太多的事情。而此刻,更是要面对一个杀死了自己恩师,又是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风疏竹微微叹息了一声,嘴角动了动,终于开口道:“凌儿,”轻唤了一声后又停了下来,再三犹豫片刻后,方道:“水月大师的事,我确实有些急躁,铸成了不可回转的错误。”
水凌月闻言,原本冷漠如霜的脸上,有了些阴晴变化,随后润色的唇动了动,好像强忍着自己的感情,半晌过后,才道:“玄清真人,不是已叮嘱过,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一切要以大事为重。”说着,毅然抬起那双冰冷的眸子,望向远方,脸上不再有丝毫表情。
风疏竹轻轻摇头,苦笑一下,道:“难道,凌儿,你就这样一直不肯原谅我吗?”
水凌月收回目光,看着眼见一小块地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随即消失不见,霍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风疏竹,道:“我不会怨你,你助我杀了梁纵,也算扯平。”说完又转过身去,微仰起精致美丽的脸颊,眸光中倒映着堪比冰山之巅的寒气,周身更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只此一瞬间,这个冷若霜雪一般的女子,好像已做下了重要的决定。
可是,又有谁知道,在她那洁白如雪的白衣中,却包裹着一颗难以割舍放下的心灵,冰冷之下,只是倔强而脆弱的坚持。
在这份坚持的背后,也许她更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待梦惊醒后,发现自己依然生活在清静的水月宫,师父水月大师露出那慈善的目光,缓缓向自己走来,如果更有可能,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也是美好。
一想到巍巍如山的恩师,心中一股酸楚升起,随即那股莫名的坚持,没有多久,便若融化了的雪山一样,瞬间崩塌了。
她的身子有些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抖,她紧紧地握着水月剑,直到把自己的掌心握得发红。对自己更是有一丝忿恨,不知为何,每当面对这男子时,总会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一滴清澈的泪水,无声地滴下,滴落在握着水月剑的手上,摔得四分五裂,像极了一颗无助的心。
跟着又是一滴,两滴,
那些无法控制的泪点的不断落下,
只是此刻,她背对风疏竹,那簌簌而落的泪花,便只有她一人知晓。
清冷的秋风吹来,吹干了脸上的泪痕,留下一阵冰凉。
那山间的薄雾好像不懂得人的心情一样,故意飘荡的远远的,宁可缠绕着那无法言语的山石,拥抱着那些没有感情的花草。
她低垂着目光,看着那柄陪伴着自己的水月剑,却不知道,背后的那个男子此刻在做什么。
许多时候,我们明明清楚地感到,那个人就站在身后,咫尺之间,却又远比天涯,在你最有需要的时候,却听不见看不见他有任何言行。
在期盼中,在等待中,你会感觉,他就成了一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树木。
水凌月咬紧了冰冷的唇,眨了眨视线朦胧的眼睛,兀自镇定下来,好像自己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所有的事最终还是要自己去面对!
时光,在那一刻,好像被遗忘,
清冷的山风吹来,吹动着她耳畔的秀发,也吹走了所有的思绪。
“哈,原来是你们!”
半空中,传来一声清脆而甜美的声音,跟着是一个女子美丽的倩影飘落下来。
风疏竹一愣,抬头仰望那女子徐徐落下,定睛一看,认出居然是楚晴,不知何时飞到后山来了。
楚晴站定身形后,一双灵动的眼睛,左右打量了一番,走到风疏竹面前,道:“我在前山,听到一声巨响,以为山崩地动了。”
风疏竹脸上肌肉动了动,似是强笑了一下,随手指了指那沉陷下去的洞口,躲过楚晴的目光,道:“我们是担心那黑气躲藏在下面。”
楚晴闻言,好奇地走过去,顺着风疏竹的指向一看,道:“咦,这里怎么有间石室呢?”
风疏竹也上前一步,走到那洞口边缘,将水凌月的身影挡在了身后,同样向下看去,道:“听玄清真人讲,是归云祖师留下的。”
楚晴闻言,头一歪,看着风疏竹又道:“噢,你们已经见过玄清真人了?怎么样,他长得如何?是不是很英俊?”
风疏竹一听,皱了皱眉毛,似是感到有几分窘迫。却一时也想不明白,楚晴为何对那玄清真人如此饶有兴趣,以至于一连串的发问。遂看了眼楚晴,又侧着脸瞄了眼背对着自己的水凌月,沉声道:“晴儿,怎么如此形容一个得道之人。”
楚晴眼睛一瞪,疑道:“怎么了,我就是问问他是不是英俊嘛,与他得不得道又有何干系。”说着,自己想了想,又道:“我是在想,能让小白姐姐苦等数百年,让水月大师,”说到此处,突然意识到水凌月在一旁,赶紧瞄了一眼,好在水凌月背对着自己,好像没听到任何谈话一样,看了眼面色古怪的风疏竹,才吐了下舌头,又低声道:“怎么样,风大哥,他是不是很英俊潇洒?”
第一百零七章 绝情(2)
如此解释,风疏竹顿时释然,但仍是一脸严正地道:“前辈们的事情,我们万般不可在私下议论,这样是大不敬。”
楚晴斜着眼看了风疏竹一眼,脸上显出不快,嘴里小声嘟囔了句:“道貌岸然!”边说着脚下已向水凌月走去,来到水凌月身后,却又马上换做一脸笑容,低声道:“水姐姐。”
水凌月闻声好似迟疑了一下,方转过头来,也是对着楚晴浅浅一笑。
突然,楚晴却好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水凌月,奇道:“呀,水姐姐你哭过了吗,眼睛那么红。”
水凌月下意识地抹了下眼睛,略带慌张,又赶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是一夜未睡,今晨又起的早。”说着又有意无意地瞄了眼风疏竹。
楚晴闻言,点了下头,未继续往下深究,而是笑道:“那水姐姐,那位玄清真人到底长得如何呢?”
水凌月听楚晴转移了话题,好像放松了许多,淡淡一笑,道:“当时离得远,又是深夜,我也没看那么清楚,不如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见,如何?”
楚晴一听,似乎难以相信,一向冷冰冰的水凌月居然会向自己提出邀请,似是大大感到意外,于是马上回答:“真的?水姐姐,你要带我去见玄清真人吗?”
水凌月嘴角含笑,微微点了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站在洞口边风疏竹的背影,脸上立马又恢复了往日的冰霜之色,好像一座原本融化了的冰山,遇到寒流,瞬间又凝结成冰。
楚晴似是也感觉到了那份冰冷,当即误以为水凌月一向冷淡,不愿再与自己多说话而已,遂向回走了一步,转身却看到风疏竹依旧盯着那毫无意义的洞口在看,一副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