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道:“怎么?你不信?”
“我的娘亲。。。在我数月之际便已经。。。仙去,你随便找个人来便说是我娘亲,我当然不信!”尽管她如此说来,心中却颇没有底气。眼神不由自主的投向楚玄风,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否定的印证。
“那就让她自己告诉你,岂不最好。”混沌奸声一笑,一道赤红巨爪散出红光,将那女子团团围住,抽丝剥茧似的从她体内拔除了一股浓郁的黑气。那女子双眼渐渐由赤红变成了黑色,满身散布的邪气顿时竟被一股浓郁的正气所取代。而这股气息她何其熟悉,明明便是自己身中的伏羲之力!
令狐玉儿心中愈加地慌乱了,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强烈亲切感,此时已变成了强烈的患得患失。
那女子闭上眼,不久后又慢慢睁开了眼,那双眸子清澈如水,瞳仁中含着忧伤,蕴着不屈。似乎从她的眼神之中,便能看到她一生的轨迹。
混沌抓过她在手,问道:“伏羲自建木登天之前曾与一支人族生息繁衍,是为伏羲氏族,伏羲登天后,这支氏族便一直保存在人界北方冰雪之界,世代传承伏羲之力。不过这支氏族人丁极少,能拥有血脉之力者每代不过一人,流传至今,而你便是这支氏族的一员,并且拥有这种力量。对吗?兀召夫人,楚怜君。”
那女子冷声道:“二十一年前你们便已经知晓一切,何必明知故问。今日你是要取我性命么,好得很,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这些年你们让我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楚怜君已经不配活在人世。动手吧!”
玉儿闻言,如五雷轰顶。她的话很直白,便已经完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是楚怜君,就是那个自己素未蒙面的母亲。
“杀了你?怎么可能。你身上的伏羲之力虽然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过总是有用处的,死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大可不必想了。”混沌不屑地蠕动出声。
“总有一天,总会有人扫穴犁庭,替六界除了你们这些毒瘤! ”那女子厉声斥道。
混沌涛声大笑:“六界没了我们这些毒瘤那还能算是六界。算了,今天我可是特意带你前来,是让你得偿心愿。”
“我此生之愿唯求一死!”
“你难道不想念你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儿?她还活着,你不想见她一面。”
那女子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中的悲大放光芒,顿时便成了怒,成了苦。“有什么冲我来,跟我女儿何干!我不想见她,你杀了我便是!”
混沌低声一叹,神色忽然投向了下方的法阵,道:“伏羲后人,妖界公主,不知你听了是何感受?你的母亲,对你可是爱之深切,动人心肠。”
那女子的脸色也顿时凝固了,她惶然望向下方,一眼便看到了冉倾珞和令狐玉儿,然而稍加分辨,从她脸上的符文,手中的能量,以及望向自己的凝重眼神,顷刻便已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失散了二十一年未见的骨血。
母女遥空对望,却一言难发。楚怜君贪婪地望着玉儿,似乎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她就要消失了,接下来又是多少个二十一年才能相见。
楚怜君眼中那藏不住的悲戚和欢喜彼此交叠,顿时化为止不住的泪水,此时尽在十丈之内任意倾洒。那个孩子,生下她之后尚不满旬月,她的便开始了亡命生涯。仅仅三十余日的团聚,却成了自己一生挥不去的痛苦和愧疚。
这么多年了,每当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她所思所念无不是那个身不满尺的小小婴儿。自己不曾养育她,只希望她能脱离魔掌,一生安康。若能投入寻常百姓家便是最好,无为无惧,碌碌一生,再也不要和自己相见。可心里又无时无刻不想见她一面,哪怕只是一面之缘,形若路人,那也能了此残生,再无牵挂。
天下慈母共一心,断肠泣血寸草情。
而对玉儿来说,这么多年来,她最开始以为自己的母亲便是娲皇城那位众人景仰的大巫祝风翅璃,曾经颇为自豪。然而风翅璃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她自小也便没有享受过母爱如水,没有吃上一口母乳,甚至记不起母亲的样子。后来辗转流落人间,投身到长安令狐家,虽然胡氏对她也爱如掌上明珠,可她心里知道,她毕竟还是姓风。
她在脑海中也曾经无数次的猜想,无数次爬上高楼房顶,望着长安街上的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徘徊在街角巷落,整理她衣襟上粘带的尘泥,她心里也幻想着,抬头看满天星辰,默默祈祷自己能与那个人来生相逢,然后一遍遍勾勒那个无比渺远之人的样貌。每每徒劳之后,心中便生伤感,尽管自己心心念念,一切却都是永不可解的谜团。
可到了红妆而嫁的那一天,楚玄风突然出现,告诉她,自己的生身母亲已经在二十一年前便已经不在人世,种种真相何其震撼。那时候除了悲于自己的身世之外,还有诸多自己终生都难以见到自己那个至亲之人的遗憾。从那时起,她时时都想能够在她的墓前洒扫祭祀一番,以全为人子女一片区区之心。
可是到了现在,她却突然出现了,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面目轮廓清晰能辨,那股熟悉温柔的感觉也彼此感应。自己的倡望有了尽头,期盼成了真实。
然而这真实却来得无比残酷,她从未想过相逢二字,更不提是这种场面。
“怎么?不认识?她便是你的女儿,妖界公主,你不想唤她一声吗?”混沌见她似乎毫无反应,似乎与自己预期不符,便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楚怜君怒视着它,怒中生悲。
混沌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你不是想死吗?我可以成全你,就在你女儿面前,杀了你,你觉得如何?”
楚怜君痛苦地闭上了眼,道:“我没有女儿,你杀了我吧,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她的愿望也的确全部了结了,盼望见到的人也如愿见到了,自己已经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至于和她相认,她不敢奢求,这种情形她何其熟悉,更不会因为自己这无用之身拖累她应做之事。
混沌突然厉声大喝:“妖界公主,若你现在不立即撤出阵法!我就捏死这个女人!”
令狐玉儿心中大骇,然而却又害怕这只是魔族的诡计。她再度看向楚玄风,却发现楚玄风也望着她。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我娘?”
楚玄风那赤色面具之后的神色难以辨明,不过那半块清晰的面容上却是不绝的悲哀。他不敢回答。
“你说啊!!”玉儿泣声大喊。
楚玄风决绝的合上了眼睛,默默点头。
玉儿心中一痛,手中的力量顿时减了几分,大阵一阵剧烈颤抖,楚玄风忙道:“玉儿,你要三思。你这一撤,封印就完了,人界和妖界会有多少生命死伤。我们几个都会有生死危机,而你也就不了她。你要想好。”
“可她是我娘!我怎么能看着她死。。。”她不禁哭出了声来。
令狐玉儿抬起头,想要再好好看看母亲的脸,可楚怜君闭上眼侧过脸去,并不看她。她只能看着她的侧脸,哀思如潮。
“玄玉!你的母亲在二十一年前就死了,她早已经死了!你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是吗?”楚玄风看着她的脸,有些担惊受怕。
混沌大声道:“二十一年前,是我下令追杀的五色妖使,她一直在我手中。我怎么会让她死,若不是她,这个封印又怎会打得开?实话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将这道门关上了,我照样有办法能够打开它。所以,妖界公主,何必作此无谓的牺牲,她可是你的母亲,她的命现在在你手里。”
“不可能,尽管你控制了她,她的血脉又没有苏醒,况且没有三皇血脉,你又怎么可能打开这妖界大门!”楚玄风驳斥道。
“你想知道兀召是怎么死的么?”混沌一笑。“兀召已经被魔帝炼成了数块黑妖璋,只可惜魔帝不擅此法,黑妖璋只对这一处封印有效,不过那也够了,就算你们能够封印,魔族随时能取三皇血脉,打通此处!”
冉倾珞和罗啸成闻言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自己被魔族掳去之后的那段经历,难不成他们那时便已经从自己身中攫取了血脉而用于此处?若是如此,魔族的这张网所覆盖的时间也太长了,而他们几乎完全沿着魔族的圈套在逐步行进。
“若是如此,你任由我们合上封印又怎样,反正你又不会在乎!”楚玄风道。
混沌再度怒声道:“再说一遍,脱离封印,否则本尊便杀了她!”说罢,赤红巨爪猛力一握,楚怜君顿时一声长长的凄痛之声。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血封遗泪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血封遗泪
“少昊!”玄女强忍着身体中的虚弱,很快到了少昊身边那法阵的边缘。少昊已经重伤,呼吸之间,全身都在震颤。他身下的血迹已经晕染开去,从那法阵的空隙中落尽深渊,散洒成了一片刺眼的殷红血雨。
玄女心痛如割,然而她身中已经再抽不出半丝力量来治疗他的伤势。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涓涓涌出,她按住他的胸腹,然而血从她的指间漫出,沿着她鹅黄色的衣裙簌簌滑落。她心急如焚,却也无能为力。
她的恐惧已经凝聚成一把最致命的利器,高高悬在她的心头,势如满弓之箭。
“少昊,你不能死。你答应了我不能死!你是神,你是我的夫君,你怎么能死!”玄女手足无措,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一动也不敢动,可是这种能够见到的徒劳却让她更为害怕,几乎连哭都忘了。
“阿若。”少昊慢慢抬起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挽住她的手腕。“神不是永恒,神也不过是六界生灵,一样逃不开生与死。今日便是我的尽头了。”
“我不准你死!你哪儿也不准去,我会。。。我会把你冻起来,少昊。”她的声音很无力,却很坚决。如此强硬,却又如此软弱。
“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而且,犯错的后果总要有人承担。阿若,所有的事有一个界限。生命和爱也不例外,在战争面前,这个界限已经被打破了,你我都没有选择。”
“错是我的,要死也应该是我,凭什么是你!什么六界,什么战争,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她一声大喊,眼泪终于决堤。
少昊淡淡一笑,另一只手也轻轻附上了她的手臂,道:“时过万载,我一直都听你的,可这一回,你要听我的。”
“我不!!”玄女紧紧按住他的伤口,看着他血流如注,心中已知命运的巨轮难以停止,可她仍不想正视现实,仍心存侥幸。多少天前,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将他的力量全部封住,便是不准他走这一步,然而现实却似乎殊途同归,他仍然逃不脱命运的魔掌。
“阿若,多年之前我便去离天宫看过我自己的命盘,也去灵界星茸谷看过自己的终点,那星亘石上的画面就是这道封印。我知道你不信命运,但是它真的存在。所有生灵都有自己的归宿,生命也有长短,这是无法预料的天道。不过生命的意义却因人而异。我少昊作为归墟之主,不算称职。但是此生有你,却足以快慰平生。”少昊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她面上的泪痕。“一万年只如日换星移,沧海转瞬,想不到终有一天,仍是令你伤心落泪,我虽无恨,然为人夫者,更不算称职。少昊。。。对不起你。”
“我当初抛下一切和你一起来这不归之处,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少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
“四大妖将冲进去了,这道封印的后面,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变故,唯有血封,才能彻底断绝后患。你不会不明白。阿若,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救不了我,既然如此,这一腔血还是让它不要白流吧。”
玄女悔恨至极,泣声道:“都是我。。。我是个疯子、傻子。要是我不耗那么多力量去困住你,总还能拖得住他们四个。你心里一定在恨我,一直以来,你什么都听我的,到头来,也是我害了你。。。”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若。。。”
玄女涔涔垂首,长发在她身周散乱堆叠,像心里斩不断的千千结。
她慢慢抬起头来,伸手擦去了眼前的泪水,决然道:“我不拦你。夫君,从今以后,无论千年万年,我不会离开这个封印半步。你抛弃了我,我却不会言而无信,阿若会永远守着你,直到我死。”
少昊轻叹,眼神垂怜。
九天玄女慢慢将少昊扶起身来,迈着艰难的步子趋步阵中,少昊的血流进那法阵中心,他的身体便脱离了玄女的搀扶,慢慢上浮。玄女一步步后退到边缘处。只见少昊双手平举,身中一道红光爆发,能量四涌,劲风四散。玄女一头青丝随风乱舞,翩若惊鸿,她那一双眸子却紧紧盯住了眼前的人,贪婪地跟时间索取最后的记忆。
“八极鸿蒙,溶血为封、以吾生魂,永断虚空!”
少昊念动口诀,那声音已经变得无比空濛,好像是从十分渺远的地方传来。玄女觉得,尽管他还在面前,可是似乎已经离自己无比遥远,能量漾动,他的身形微微闪烁。像是空中飘浮着的幻象,眼中迷惑的海市蜃楼。
血流开始飞快地沿着那绿色的阵法符文蔓延,少时,更为强大的能量四面冲击开去。红绿相间的光越来越强烈,几乎开始白炽,她听到四周传来的轰隆声,那是山石滚落的巨响,她听到耳畔掠过的萧萧声,那是浮石掠过耳际的呼啸。
整个世界都塌了,只有自己还立在原地,看着自己沦落到一片永恒的废墟之中。
强光乱影里,一个人影慢慢的浮现出来了。少昊向她笑着,就是她平时见过的最多的笑,那笑容,她一生都看不够。
“阿若,我不恨你,我爱你。。。”
他那白色的身形从空中飘向了她,似乎要伸手将她抱住,可那白光触碰到她的身体,却忽然碎成了点点尘光,四散消匿。
玄女觉得有一支箭瞬间穿过了自己的心,痛得她弯下了腰。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那法阵已经成了血红色,缓缓旋转着,似乎便是那命运的巨轮,永远不停,直到地老天荒。
她触摸着那穿过手心的能量法阵,嘴角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双眼却已经模糊在一片晶莹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此时,尘寰深渊。
楚怜君那一声凄厉的痛叫只如尖利的锥子一般扎入了令狐玉儿的心。
“娘亲!!!”玉儿一声大喊,似乎母亲身上的痛已经沿着那看不见的血脉透入了她的神经,令她痛不欲生。
混沌微微松了手,楚怜君咬住牙,下定决定,大声道:“玄玉,你能认我,娘此生已经再无憾恨。这二十一年来,娘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能活到今天见到你,上天已经对我太过纵容了。这个封印是我的力量打开的,娘求你,用你的力量关上它,也算减了娘的一点罪愆。我从未出现在你生命中,今日出现也只是个梦,忘了它吧。孩子,做你该做的事,不要犹豫。”
混沌忽然又一阵用力,楚怜君难忍剧痛,立时又高声痛叫。那声音飘过每一个人的耳中,撕裂肝肠。
“穷奇尊者告诉本尊,你们几个都不能动,可没说你母亲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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