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沁纸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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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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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君山陡峭的山壁,一条木质栈道斜斜地探上去。
  这栈道有扶手,扶手底下挂着花蕾一般的灯。亦是有人走过去便会依次亮起来……
  好像一条盘在山腰上的金龙。
  可丁、赵、孙三人已经不再热情地向李云心介绍这其中的精妙了。他们三人虽是凡人,但既是做生意的,自然都不蠢。已经看出这位“李寻欢”实则不是什么普通人。到这时候虽然因他正在往中殿走,可心中也是惴惴。很怕很怕这位“李兄”到了中殿,又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栈道走到尽头便见一片从半山中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平地。汉白玉铺就,有雕绘的花纹,比前殿精巧很多。中殿虽说也是木料原色,然而原得巧妙。各色木材搭配在一起,竟然也有缤纷绚丽之感。
  且这中殿,有一半是嵌在山体里的。
  李道长并不招呼身后的客人,直入殿中。却说中殿也有八开门的大厅,然而没有案几,只有供人跪坐的藤垫。
  他径自走到主席座下了,才微笑着开口:“诸位朋友,请落座。今日呀,我却是有一件喜事要说。”
  从云子昂首坐下,微微仰头斜视李云心。甚至还对他笑笑,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李云心才懒得理他,和他面对面坐了。等其他三个人也落座,他才问:“什么好事呀?”
  李道长拈须微笑:“本人呀,新纳了个妾。”
  他边说边看看从云子:“然而毕竟是新妇,不便与诸位相见。就由我呀,代她向诸位问个好。”
  他轻轻拍了拍手:“因而今日这筵席,便要额外丰盛一些。诸位呀,是有口福了。”
  说完这话再拍手。
  便有六个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小丫鬟、微笑着,走上前来了。分别走到这六人面前,手里却是空着的。先在身前侧着跪了,然后解开衣衫……双臂拄在地板上……
  便成了一张白白软软、香气扑鼻的肉桌。
  现在,李云心知道先前在茶舍中那丁、赵、孙三人言语当中的奇异羞耻感源自何处了。
  这年代男人好女色、玩弄女子并不是什么羞人事。但像这样子……无论在何处都称得上“****”。这位李道长……也是个会玩的啊。
  可他这样的老司机毕竟见过更多大场面,因而只面不改色,抚掌称赞:“道长果真是个妙人。”
  这李道长也不说话,再拍手。
  便又有六个小厮、托着盘子,走到肉桌前,将盘子搁下、退去了。
  丁赵孙三人见这盘子,眼睛都直了——似乎在这一瞬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担忧与烦恼,只想着盘里的美食。
  但问题是,虽说他们不是那种钟鸣鼎食之辈,但也不是什么贫苦的百姓。渭城乃是庆国第一大城,城里什么吃的、玩的花样没有?
  怎么会对一盘吃食……露出如此的表情。
  李云心便又去看那从云子。发现他的虽然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更多细微的迹象表明,他一样极度期待。
  有问题啊。
  食物的口味不大可能将一个正常人如此彻底地征服——更不要说还有一位修士。
  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神仙之术”。
  能……令一位虚境修士都中招的神仙之术。
  呵呵……
  他轻轻出了口气,去看那木盘。
  其实里面就只有十片肉而已。卖相还算好,表面烤得微酥焦黄、被薄薄地切成片。微微泛红的嫩肉里还有些筋络,想来一入口,脆、嫩、香,会是好味道。
  李道士微笑道:“今日这肉,取素味。”
  “食材原本是脂肥膏美的,便先用五月的背阴泪竹片做屉,以文火慢慢蒸了。”
  “然后以白玉刀细细切片,在这君山背阴处风干。”
  “今夜,再将它炙烤、端上来,给诸位享用——诸位贵客请用罢。”
  李道士说了这话,先用二指拈起一片送入口中细细地嚼了,再去看李云心。
  其他四人,都已经带着珍而重之的表情拈起那肉片,小心翼翼却又贪婪无比地品尝起来。
  唯有李云心盯着那肉看了一会儿、拈起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放下了。
  李道士瞪着眼睛、笑着看他:“朋友难道不想吃吗?是哪里不合胃口呀?”
  从云子抬起头、嘲讽地笑道:“这人,呵呵……本就是个粗鲁无趣的,怎么识得这等珍馐的妙处。这东西,原本是……”
  李云心朝他笑笑:“闭嘴吧傻比。”
  从云子又瞪圆了眼,愣一会儿刚要发作,李云心却已转向李道士,微微一笑:“道长这肉虽然味美,但……此时来吃总有些遗憾。”
  从云子正要再不弃不馁地嘲讽,李道士倒是“咦”了一声:“那贵客说说,遗憾在哪里呀?”
  李云心轻轻摇头,慢慢地伸手,敲打盘边。
  然后他微微垂首,像是在思索怎么说。
  可实际上……在这三息的时间里,他的头脑以这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地运转起来!
  ——他吗的。
  本来想捉条小草蛇玩玩。
  但似乎……一脚踏进蛇窝里了啊……
  在刚才李道长品评了这木盘上的肉之后,李云心的头脑中便横过一道炸雷。
  同样一道炸雷,三月前,那破庙里。
  九龙子一边将剑士的残肢送进嘴里,一边说——
  “胆子大的人,脂肥膏美,便不能这般吃。需得用文火慢慢蒸了,再细细切片,风干。等到阴天,作下酒菜吃。”
  在渡口看见那船夫的一刻起,便知道这李道长,不是人了。
  和那夜那红娘子身边的仆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红娘子身边的尖刺鼻子、黑圆眼睛、青黑色面孔的异人,不就是虾兵么!
  那横宽的、披盔贯甲的,不就是蟹将么!
  而今日在渡口见那船夫……活脱脱便是一只大青虾!
  再见到这“李道长”身边的那些侍从脸上的笑、这李道长脸上的笑……
  绝非人类。
  而且他知道面前这肉——或许从云子、其他人不熟悉,但他却很熟悉——是人肉。
  两位都吃人肉,且吃法大同小异,但李道长的,更讲究些。
  他原来跟着丁、赵、孙三人来见这李道长,实则是为了那个神秘的洞庭君。
  李云心一直在思考龙子为何从不提洞庭君其人。
  也许是他的部属——那么一个高傲的龙子,才懒得说那些东西的事情。
  但既然三千年前就有洞庭君的传说、且君山以其命名,那么洞庭君必然也是一个强大的妖魔,不会是龙子的“部属”。
  那么是敌是友,是敌是友?
  李云心在木盘边敲打了三次,慢慢抬起头,轻笑起来。
  ——刘凌可以杀龙子,白云心似乎也可以杀龙子。洞庭君若是三千年大妖,有没有实力杀龙子?
  如果是敌,双方有没有可能如此“和平”地共处?会不会有共同的、对人肉吃法的见解?
  如果是敌,龙子一死,洞庭君为何不速去占了那从前供奉龙子的庙宇?
  但据他所知,并没有。这几天除了这三河口龙王庙,其他的庙宇,皆神位空悬。
  大妖魔不会怕其他人同他抢夺香火,之所以按捺不动,必是另有用意。
  譬如说,引蛇出洞。
  若是有一个强大的妖魔杀了龙子,必然好奇是何人将空出来的三河口龙王庙占了、想会不会还有龙子余孽,来看。
  一旦来看了,怎样呢?
  杀了。
  报仇。
  啊……看起来那洞庭君,认为杀死龙子的人当中……有一个妖魔。
  那么,是友。
  洞庭君是龙子的友人。至少自认为是龙子的友人,一位龙子不知因何缘故、不愿提起的友人。
  之前李云心故意说了一个“小龙子找妈妈”的故事。虽然因为洞庭君脸上的表情僵硬、他并不能完全解读对方的心思,但知道这个故事,没有令对方感到厌恶。而是令他联想到了另一种奇异情感,然而是正面的。
  洞庭君并非龙子的敌人——李道士不厌恶龙子。
  李道士对人肉的吃法与龙子大同小异——或许还交流过这吃法儿。
  李道士在龙子的势力范围内,拥有如此的一座行宫、排场比甚至龙子还要大——龙子竟然允许这样他存在。
  李道士的仆从,与红娘子的仆从惊人相似。红娘子是洞庭君的女儿。
  李道士,是洞庭君。
  ——李云心抬起头,笑。
  “因为我有一位好朋友曾说过,这般炮制的肉,要在阴天,下酒吃。”
  “而眼下是月夜,也无酒。”
  “且我想起了那位朋友、再看到如今这珍馐……已是食不能咽了。”
  这话一出口,李道长沉默了一会儿。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可若是人的话,大概此刻,会是另一番表情吧?
  他瞪着眼睛,直视李云心,就连从云子和三个凡人都觉察到了异常。
  但不等他再说话,李云心已站起身,大步走到堂中,正对着那李道长。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肃穆,半点嬉笑也无,对着李道士、双手作揖,深深一拜,哀声道——
  “请洞庭君,为我挚友报仇雪恨!”
  ==========
  3000字哟。今天又多更一千。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口喷人
  此话一出口,三个凡人且还算镇定——只瞪圆了双眼、张大嘴,连那肉也忘记吃了。
  他们自然知道洞庭君。李云心在船上的时候引导他们谈论起这个问题,眼下头脑中印象清晰无比。
  因此只怔怔地盯着李云心,终于知道这人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是个疯子。
  来时看他谈锋甚健、行事不循常理,以为是名士风流。
  如今看……不就是个疯子吗!
  但那从云子却先是在惊诧之后、皱起眉来。
  虽然和许多人中之龙相比他显得愚蠢且高傲,但作为修行人而言,仅从“智商”这一项来说……的确极少有真正的蠢货。
  他和这“李道长”相交不算短,知道他是个神秘的修行者——不晓得属于哪一个洞天、流派,但的确道法高明。
  可如今听李云心说什么洞庭君……他又不是凡人,自然对超越自然的力量和人物有着不同的见解。也因此,会真的认真考虑“洞庭君”这个名字。
  可惜毕竟只在渭城二十几年而已。他平日里又不会拉着凡人和蔼可亲地闲聊,终是不知道那洞庭君,究竟是哪路神仙。
  且说这李道长被李云心喝破了身份,终于不再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脸,神情就变得肃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双手平放在案几上,直勾勾地看着李云心。
  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来时,本君便知你不是常人。但毕竟看不破你的真身。”
  “但如今……你又提到你的朋友。你且说说,是你的哪位朋友、有什么仇怨?”
  李云心慢慢直起身,已经从洞庭君的口气和动作当中,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或者说眼下,他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远离这位“李道长”。
  毕竟只是他的推断。推断的逻辑再缜密,也总有可能存在的、极端异常的情况。
  刚才的反应和表现不是最优选择,却是他目前能想得到的最优选择。
  他直起身,让自己的眉头收紧、嘴角下压、眼睛微微眯起,显得伤心又愤怒。
  “在下,不叫什么李寻欢。”他说道,“在下本名李云心。是个画师。”
  说了这两句,瞥了从云子一眼,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从云子果真从短暂的惊诧中清醒过来,开口叫道:“你胡说什么!李云心已经死了!你明明是——”
  李云心立时悲愤地打断他的话。他紧皱了眉毛、握紧拳头、身体有些微微发抖:“我是死了!死在你和那刘凌的算计当中!你当然是知道我死了!”
  他上前一步逼问那从云子:“可不是你和那凌空子设计、杀了我朋友——又和一个大妖魔起了内斗?!”
  从云子又愣——难以置信李云心能当着他的面就这样胡扯,且眼都不眨。
  但这么一愣,在李道长的眼里似乎意味着另一些事情。
  就不等那从云子辩解,李道长转脸看他:“可有此事?”
  李云心厉喝:“洞庭君问你可有此事!回洞庭君的话!”
  他先前说了“洞庭君”,从云子本已在疑惑这“洞庭君”的身份——相交了这么久,竟然不晓得这李道长还有这样一层隐秘的身份?
  ——那么同自己相交是善意还是恶意?如今他们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心头便惶恐急躁,且头脑中一片混乱。
  待李云心再连喝了两次“洞庭君”,这从云子终是乱了心智,只一心想要先弄明白——
  “你是洞庭君?!”他不答李道长的话,本能地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李云心悲愤交加地大喝:“你没有料到吧?!这正是天理昭昭——他便是,洞庭君!你还有什么话说?!”
  从云子更急,口中连连道:“我、我、我、我并非是……我——我杀了你这混账!”
  他只道李云心步步紧逼,连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他,令他没法儿说出什么真相来。便一股热血冲上头脑,挥手便向李云心猛击——杀了这混账,才好说话!
  李云心哪里会怕他?
  他如今乃是大妖魔的法体,强横无匹!虽说空有化境的境界、法力并不充足,但又岂能是一个虚境修士能击杀的!
  他昂首、悲愤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慷慨激昂道:“洞庭君今日若要包庇你这友人,我便站在这里,魂飞魄散在你面前!”
  那从云子更恼,手臂撕裂了空气、泛起玄门金光,呜地一声便劈到李云心的额头。
  然而听见沉默许久的李道长低喝:“放肆!”
  一声喝出,一股沛莫能御的强横妖力瞬间横扫了整个大堂!这妖力在眨眼之间便破掉李云心身上的障眼法、露出他的原本面目来。又将那从云子击到李云心额前的手猛地迫退回去,甚至令他再退三四步,整个人砸在身后的木柱上!
  再看这“李道长”——
  好一派威仪!
  已不是那个素袍的李道长,而变成一青光缭绕红甲尊神!
  这洞庭君,生了一张红面孔——脸色像是涂抹了油脂,闪闪发亮。生一双黑瞳仁的大眼睛,眼睛间距分得极开,中间是宽且阔的鼻子,鼻孔却细小。
  一张阔口紧抿,唇上,垂下两缕红须。
  穿红袍,袍上缀鳞甲。身上一条似锦非锦、半虚半实的披帛(注1)在半空中轻舞荡漾,更显得这身长九尺的洞庭君,宛若神灵一般!
  洞庭君现出法身,神情顿时生动了许多。
  眉头一皱、大手一挥,便以洪钟一般的声音喝道:“这人说的,可是实情!?”
  从云子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又看到这“李道士”的真身、看到“李寻欢”的真身,变晓得这两个都不是人类了!
  既惊且怒之下听见李云心紧跟着洞庭君喝他:“贼子!你看清我!我是不是李云心?!”
  这位修士恨不得喷出一口血来,只道两个妖魔……两个妖魔联手算计他!
  伸手指着李云心:“你……好你个李云心,你!!”
  李云心已不看他,凄然一笑、转向洞庭君:“君上且制住这恶修,听我细细道来。待我言罢,君上可要我同他对质!”
  那三个凡人此时,已吓得险些晕死过去,只知道趴在地上瑟发抖了。
  而洞庭君再挥手,那从云子顿时被一片水光包裹起来——一个虚境修士、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呆立着不动了。
  这三千年的大妖魔看着李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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