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沁纸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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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 第4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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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去之后,要将此事同你左右的亲兵说。问他们是不是你哪里出了岔子、开罪了我,以至于我含愤离去。之后,又要严令你的亲兵不得将此事外传,否则定斩不饶。”
  “你第一夜问一个人,第二夜再问一个人。等京都城破、局势稳定之后,你在庆功宴上要多喝些酒。喝了酒,宴后借酒意再将此事同那两个降将提,同样告诉他们,切不可外传。”
  “我说的这些,你可记得了?”
  老道说头几句话的时候,张将军还面有疑色,听得懵懵懂懂。但等他声音低沉地又说了几句之后,这位将军的神情便慢慢呆滞了。除了点头,再没什么动作。目光也失去了焦点,投向老道身后某处,不晓得在看什么。
  当最后几句话落下,张将军已如同一个木人一般,连点头也忘记了。
  约莫三息之后,他才痉挛似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清醒过来,大叫:“圣君、圣君!?”
  可眼前的道人已没了踪影,崖上只有鸟鸣猿啼罢了。张将军瞪圆了眼睛慌张地往左右看看,皆不见人,才连声叹气、叫苦不迭:“哎呀,哎呀,我倒是说错了什么!?这圣君怎么就走了?!俺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催了他一句!啊呀!人怎么就不见了!?”
  “咦……哎呀,他娘的……眼下是什么时候了?老子怎么在这里!?来人……来人哪!战况如何啦!?”


第七百六十二章 在蓬莱
  数日之后,容国二圣教中的通天龙王一路直往东海而去的消息就传播开来。据传闻,当时容军正在东海国都城僵持不下,但那位本名刘公赞的通天龙王却迟迟未露面。此后荣国南征军大将军张浦陆回到营帐中大发雷霆,但他身边的亲兵却觉得主将是在用愤怒掩饰自己的不安——这位张将军于统帅、行伍一道并无太多造诣,远比不得另两路军的两位降将。之所以能够节制余下两军,皆因是容帝旧人的身份。
  这支南征军一路攻城略地,很多时候是凭借那位二圣的神通。可如今二圣忽然离去他没了倚仗,显然开始心虚。
  又过了三四天的功夫,再有别的消息传出。容军攻克东海国京都之后举办了庆功宴。张浦陆在宴席上喝醉,酒后拉人说了些话儿。
  原来那一日刘公赞离去之前神色慌张,瞧着极是不安。这位通天龙王在容军军人心中向来都是神仙人物的模样——实际上也的确是的——可竟会有事叫他如此失态……是真是假?
  倘若人人都能笃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会守口如瓶。但如果人人都在猜测事情的真实性、疑是他们那位张将军酒后说了胡话,反倒有了议论的欲望。“守口如瓶”这四个字向来只是美好向往——于是张将军私下里说的话,也很快传开去。
  中陆上的许多触角,便闻风而动。但刘公赞在一年之前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绝大多数人都对他的信息所知甚少。唯有那些势力最庞大的、消息最灵通的,才能知道他匆匆离去究竟意味着什么。
  坐镇蓬莱的紫夜真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在刘公赞离开东海国三天之后。
  他先是发了一会儿愣,才将琴风子传到面前。
  东海君从前与部属议事的大殿,如今模样未变。无生仙门的人在殿中加装许多的长明灯,叫这里不像从前那样的阴冷。紫夜真人坐在东海君从前的宝座上,琴风子立身阶下。真境的修士端详了这位方士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觉得,李云心是个怎样的人?”
  大殿空旷,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也就略显空洞。
  琴风子虽然也是万年老祖身边亲近的人,可与从前的紫夜真人毕竟不能相比。以前只远远地见过他几次,那时他身边簇拥的是另一群琴风子这样的弟子无法接近的高阶修士。又因为一个属于修士一派,一个属于方士一派,两人并不能说相熟——即便在打李云心身边回来之后,被老祖差遣到紫夜真人身边候命。
  因而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琴风子露出略显惶恐的模样——这句话令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位真人身边的亲近人,可以闲聊似地交谈了。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的。
  于是他想了想才答:“……在真人面前,不敢妄断的。”
  紫夜真人向前倾了倾身。衣物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饶有兴趣地看琴风子:“我听说你原先是在浩瀚军,在阵前逃去了李云心那里,被他饶了性命。后来又听说他杀红了眼,生生葬送十几万的精锐海妖。可在这种时候都能留你的性命、又将你交给老祖带回了,你却说不敢妄断,是否有些言不由衷。”
  琴风子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彼时我与他有利益纠葛……他留我性命是为了有用。”
  紫夜真人笑了两声:“这么说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坏。”
  琴风子皱眉:“老祖已说过,他如今是我仙门大敌。”
  真人大笑,摆摆手:“用不着这样谨慎!琴风子,我知道你。是个肯用心的方士。老祖喜爱你,我对你的印象也很不坏。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是为什么试探你。”
  说到这里不笑了,低叹口气:“其实我对李云心的印象也不坏。老祖说李云心先前与他虚与委蛇,实际上包藏祸心……但我在他去龙岛之前见了他,同他说了几句话。就那几句话来说,我觉得老祖说的未必是实情哩。他那个时候,显是没什么要对我仙门不利的心思。”
  琴风子沉默。
  紫夜真人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看起来,我知道你对他的看法了。”
  他从宝座上站起身,背着手走了几步,又轻叹道:“看来传言的确不可信的。”
  “有许多关于李云心其人的传闻,都说他是个阴险狡诈、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人最终都该是众叛亲离,没一个能够托付的朋友。”
  “亲见他之前我也这样想,但当真见到了,却觉得此人似乎不完全是我所想的样子。再知道了以后的事情,我对他的印象便大为改观。一个是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琴风子,“一个是我。算是仙门里有数的聪明人。我们两个对他的印象都不坏,说明这才可能是事实。”
  琴风子略显惶恐:“我岂能与真人相提并论……”
  紫夜真人笑起来:“你这样谨小慎微,又如此惶恐,怎么,是觉得我如今因为那李云心对仙门有了二心,还是觉得我在故意试探你,好看看是不是你有了二心?”
  见琴风子不说话,他便摇摇头:“两者都不是。琴风子,你听令!”
  说后两句话的时候,他正色起来。琴风子微微一愣:“……在。”
  “老祖告知我,李云心在龙岛又生出了事端。真龙神君眼下暂在修炼神功,不能分神处理他。于是老祖打算用计将他诱出龙岛。我现在问你对他的印象,便是因为老祖所定的计策,是用几个人引他出来。”
  “倘若他真是无情无义之辈,老祖这计谋便有待商榷。可如今既然老祖、我、你,都认为李云心也是个性情中人,便意味着他也有软肋。他在微末时,与庆国渭城一个叫刘公赞的画师交好。此后虽有种种波折险阻,他却一直关照着那人,可见刘公赞于他而言是极要紧的。”
  “老祖的计谋很简单。传出李云心在龙岛遇险的口风,看那刘公赞会不会来救。他如果当真来,更说明此计可用。我刚才收到消息——刘公赞的确在数日前丢下容军,匆匆往东海赶来,看来的确是中了计。如此,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由你去找刘公赞。同他说你也是李云心的朋友,对仙门心中不满。如今不忍见李云心被算计至死、不忍见他的朋友落入圈套,特去知会他——”
  “真人!”琴风子忙打断他的话,“此事为何是我来做?我……属下不是不愿为仙门效力,只恐怕我个人愚钝,倒坏了老祖的大计……”
  “因为你这人是最适合这事的。”紫夜真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对他所说的话,都是有依据的。”
  “你本也是能在老祖面前说几句话的人物,老祖视你为方术的奇才。被放到浩瀚军中做个方士的统领,原本是打算历练一番之后再有大用——你该如此想的。”
  “可仙门事变的时候,竟无人知会你们。结果你与其他同门身陷险地。你迫不得已去向李云心求生路,而他竟然救了你。一方是怨,一方是恩。再同李云心相处些日子、他反而对你颇为和善,且同你探讨阵法、法术,叫你觉得大为受益。此消彼长,生出二心乃至前去通风报信也不奇怪。”
  “听说那刘公赞深得李云心的真传,在心计上的功夫也是极深的。只有你去,他才可能相信你。换做别人,只怕一个照面就被识破了。你倒说说看,这一趟,舍你其谁?”
  琴风子脸色发白。身子摇晃两下,猛地跪倒在地,大叫道:“真人明鉴!我绝无此心!”
  紫夜真人叹气:“你还以为我是在试探你?起来说话,这是什么样子?”
  琴风子不肯起身:“哪怕真人不是试探,我也绝无这样的心思!况且刘公赞真如真人所言心机缜密,又怎么会信我的话?真人说的理由,我去同他说了,也不过是在叛与不叛之间——仙门对我有再造之恩,只因为在这里略受了些委屈、在那里略得了些好处就叛了……岂不是太牵强!”
  紫夜真人笑笑:“你也想到这一点——极好。更说明你适合做这种事。琴风子,李云心在很早之前就成了个大妖,刘公赞那时候不过是个潦倒的老画师。在那时,两人之间相处的时日也不长,本不该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可李云心偏偏看重他,几次三番救他、施恩于他。”
  “你想想看。倘若那两人都是市井之间的俗物,遇到事情只会用常理去思量,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是李云心还是刘公赞,一言以蔽之,都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做事,一个心思、一个眼神对了胃口,便成生死之交。如今你去见他,也就成了性情中人——刘公赞见了这样的你,才会觉得李云心果真能够瞧得上。你说的这破绽,却正是最好的担保。”
  琴风子又沉默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这么说,真人是非要我来跑这么一趟差事……唉。好吧。”


第七百六十三章 在白水
  倘若是东海君或者随便一个什么主君,说到此时大抵便会吩咐阶下人退下了。可紫夜真人似乎对琴风子很有兴趣。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师弟叹这一口气,又是为什么?”
  琴风子犹豫一会儿,似是不晓得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讲。可他再抬眼看紫夜真人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于是心中冒出某个念头——在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这个念头究竟是什么之前,话却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
  “我听说真人你受重伤回到弱水之后,散功成了鬼修。我又听说,鬼修存世的根本是一个执念……”琴风子看着他,“真人的执念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与今日两人要谈的事情无关,不该是此前还战战兢兢的琴风子问出口的——也不该是任何人可以问的。鬼修执念这种性命攸关的东西,被人知晓了的后果可重可轻。倘若有高人依着执念来设计,对于鬼修而言将大为不利。
  可紫夜真人听了,却并未立即回答或是斥责。他的神色变得更加意味深长。以审视的目光再将阶下人看了几眼之后,反而微笑:“我的执念,与仙门中所有人的执念都一样——就是回到陆上,重振玄门。这一点,老祖言传身教、令我们日日记在心上,我也不例外。”
  “老祖曾有言,倘有人——任何人——敢于挑战我无生仙门这一信念,人人得而诛之。我眼下所做之事,自觉正是遵从了我无生仙门掌门人的教诲,问心无愧。师弟,你怎么看?”
  琴风子直视着他。仿佛接下来的一句话,要用上好多的力气。但那些力气加在一处,最终也只成了一句喑哑的、在这空荡殿堂之中轻轻回响的话:“老祖在浩瀚海中布下的大阵……究竟是做什么的?”
  紫夜真人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他背手又在殿中踱了两步,转身看琴风子:“你问的,是这些年来门中许多人心里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我没有看错你。”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老祖。”他顿了顿,看着琴风子,“而后,老祖命我去见了李云心。也许因为我们两个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而今他才将你差遣到了我这里吧。”
  “此去,见机行事。”紫夜真人轻声说,“好好瞧一瞧,刘公赞是个怎样的人。再——”
  他加重语气:“随机应变。”
  约隔了三四息的功夫,琴风子低声说:“我懂了。”
  “那就去吧。”
  ……
  ……
  东海国的国都已经沦陷数日。这个小小国家的北方大半江山已在容帝治下,南方却仍是一片乱局。抵抗军、义军与野心家纷纷登场,竟比北方的“沦陷区”还要混乱。
  在这样一片混乱的情形当中,竟不知不觉已是年尾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但国破在即,似乎已没几个人在意这样的事情了。
  除了东南方沿海的那个白水镇。
  实际上在一个多月之前,白水镇便已被“海王陆非”的人马占据。在陆白水的船队出海半月之后,一直活跃在洋面上的海盗忽然大举来犯,三战尽灭东海君水师,在这里登了陆。那时许多人对海盗的行为感到疑惑不解——他们在海上自是可以来去自如,但到了陆上,便好比猛虎入笼,岂不是等着东海国官军来围剿么?
  到此时才晓得海盗们也有先见之明。白水镇被占据不久,容军便一路南下。边境的战事已是叫人焦头烂额,谁还会在意这里的疥癣止痒呢。
  于是到了今日这白水镇竟无战事,人们还如同往日一样生活。甚至许多无知的百姓觉得,海盗来了之后的日子比从前还要好些——既没了官府,到年底就不必缴纳税赋,能吃上许多天的饱饭。一直“威名远扬”却不见其人真面目的陆非又颁布数条法令,严禁扰民、盗窃等行径。再开了官府的粮仓放粮,且将原本属于官宦贵族的大片田地都分了出去。
  虽说大半是分给了那些打海上来陆上的海盗,但至少叫镇民们觉得,海盗有了生计,就不大再会起歹意。也叫他们觉得,这些人似乎并非要劫掠一番便再回海上,而是打算在此地长久经营的。
  更何况,许多人也惊讶地发现那些海盗之中,原来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前熟悉的人的。
  譬如某年某月因田地被强占、妻离子散而一怒之下杀死某臭名远扬的“乡绅”的某人——都以为早死了。
  譬如某年某月因在县丞家为仆的妹妹被活活打杀,而趁夜纵火复仇的的某人——也以为早死了。
  许许多多这样的“譬如”,叫镇民们心中更添几分亲切,始晓得那些海盗原来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许许多多在陆上活不下去或是苦大仇深的苦命人,都跑到那儿去了。
  百姓们不是很懂什么叫做“法理”、“法令”。他们所处的境况与有限认知令他们对与自己处于同一阶级、有相似经历的人有着天然同情。这种淳朴的善意所构成的氛围,也叫镇中愈发安定下来。
  只有很有限的几个人才会注意到、并且去思考这样一件事——
  就像富贵者并非皆为骄奢淫逸之徒一样,贫困者也并非都是淳朴善良之辈。许许多多的海盗当中,真正作奸犯科者、残忍暴戾者必然也不在少数——否则海王陆非没可能同官军相持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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