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抛下缘果往别处隐居清修了。走得端的是无比的潇洒果决。
另一些追杀两人许久,也只是“为了玄门及道心计”。苏玉宋与卓幕遮虽神通欠缺,但毕竟有圣人的皮囊,拖延许久,拖到了这些游魂赶来。于是一番争斗之后玄门高人有些陨落、有些重伤、有些觉得“已尽人事、天命不是他们可以忤逆的、玄门到底气数尽了”……便也走了。
——如此,在两位伪圣眼中,抛却他们“既不肯乖乖交出自己的肉身却又不肯乖乖去死”这件事,这些高阶的修士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至少不像已经好不容易死掉的、那个李云心那样难缠。
然后便是内讧结束了、这群人再投入战场与大妖魔们争斗一番,叫已经颓败的战局再次振奋过来,重将妖魔军阵迫至云山外数百里的距离。
接着……便见到眼下这情形了。赶来了这殿中,苏玉宋与卓幕遮才晓得……
游魂们还带了一群凡人来。
总共百多人,多数是男子,极少数是女子。而今匍匐在云山双圣面前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而在这些人从前的生命当中……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处在如今的双圣的位置的。
——便是中陆诸国的帝王、帝后、数得上名字的王爵、公卿……共计一百一十九人。
本是派遣一些玄门修士看护他们。出了庆帝与余帝的事情之后,觉得那些玄门修士不晓得变通,便又派遣了游魂们去帮忙。此前两位伪圣又叫他们“立即料理好本处事、火速回援”,这些游魂竟都不约而同地……
将他们掳了回来。
因而苏玉宋又厉喝了一声:“你们就是这样——办我交给你们的事?!全抓了来?!想要我怎么处置?嗯?!”
仙长在凡人的心中都是尊贵飘渺的存在。可如今这些中陆中最最高贵的人却发现眼前这些仙长们不但会抓人,还会骂人、打人,甚至杀人——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层淡淡的血腥气。乃是来自两位桀骜的帝王的——直接被轰成了血雾,连魂魄都没有留。
他如此愤怒,终于有一个游魂忍不住说道:“不然师兄师姐说说看,还能怎么办呢?将他们留在那里,谁知道那些蠢道士会不会看不住——庆帝和余帝的例子就在前头嘛。”
这一位开了腔,另一位便也接口道:“又不好全杀了——此前不是杀了一个么?又被好一顿训斥。既然杀不得留不得,不带来师兄师姐面前,还能怎么办。”
这两位是在“顶嘴”,可言语之间大为委屈,却不算是“桀骜”,顶多算是在抱怨了。
既如此,苏玉宋的满腔的怒火也不好再发作——赶来三十五位,与那些玄门高人争斗一气。结果一照面就折损了两位,此后又死掉三位——三十五人只剩下三十人,一共也就只杀死一位玄门的掌门、重伤一位宗座罢了。
也不好未安抚先发怒——卓幕遮便淡淡地叹口气:“你们师兄也是在气——如今这事棘手。”
他们说话的时候全不避讳那些贵人,只当他们听不懂人话一般:“这些个……如今弄到这里来。前头有妖魔,阵后又有了这些随时可能变成妖魔的。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另一则……唉。”
卓幕遮走到苏玉宋身边、拉着他座下了,才转身对一众游魂道:“此前不也是说了么?玄门溃散,咱们还是要守住这天下的。如今你们将他们都抓了、天下皆知,往后怎么办?”
游魂们似也早知两位伪圣的心思。如今这事又实属无奈,一时间也不说话。
这么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听一个细细的女声,在角落里说道:“有什么犯难的。一个个杀了,等着成鬼帝。一旦成了鬼帝就囚禁了,再炼成游魂。然后再送回去接着做皇帝皇后。对外只说玄门大战妖魔,仙人将他们摄了去,邀他们观战,也好瞧瞧玄门牧养万民的苦心。这套鬼话说了几万年,他们也都听不厌。如今继续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贵人们听了这话,吓得更是发抖了、将身子匍匐得更低。
游魂们则往出声处看——便看到辛细柳满身血污,双手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一边幽幽地瞧着那些凡人,一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些话。
也都晓得这小师妹乃是师兄师姐的心头肉。但如今看了却奇怪——是这么个狼狈模样,也没了从前的伶俐欢快。倒好像看破了红尘,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再看师兄师姐也怪——辛细柳说了这些话、模样也这么狼狈,两位都不看她。只板着脸,略思索一会儿:“你们看呢?”
众游魂便晓得他们之间是出了什么状况。可也并不多嘴,只纷纷道:“小师妹说得在理。”
苏玉宋便阴沉着脸:“那么就这样办。如今情势渐渐稳定了。再观望一两日,我就同你们师姐回云山一趟。但只是稳定了可不行……非得将那些妖魔全赶尽杀绝了。龙子既然狂妄……就让他们好好瞧瞧太上境界的威能。”
“如今么……先要他们活上几日吧。”
这样阴森狠毒的话语从仙长的口中说出来,顿时令贵人们明白,事情的确是不好了。
一百多人,跪倒一片,几乎铺满整间大殿。先前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如今心里没了什么希望,顿时嘈杂起来。但嘈杂也只是一瞬罢了。苏玉宋一挥衣袖,这些人便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玩偶一般纷纷变小,被他收进袖子里去了。
——倒难怪帝王们都想要神通、长生呢。就如此刻一般,纵有一国之内最盛的权势又如何呢?在远不属于人间的力量面前,帝王与寻常的贩夫走卒也没什么差别吧。
便是在这时候,辛细柳忽然转脸看苏玉宋与卓幕遮,又看看一干游魂,再吐出一句话来:“在理?在什么理?”
“这种稍有些脑子就想得出的事……也配得上在理两个字。”她眼神怨毒地看着两位伪圣,“那又何必把他们炼成什么游魂?不如叫人附身上去、你们自己做帝王好不好?”
“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诸侯小国都兼并了、天下只留下二三十个雄主好不好?那样咱们的人既是一国之内玄门的尊长,又是长生久视的帝王,岂不是比白白让给什么妖魔要好?”
“从前人间诸国不敢兼并是因为玄门还在。如今玄门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这个法子不比什么将这些人统统炼成游魂要好?长老们允许么?真炼了又要炼到什么时候?”
她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殿中游魂皆目瞪口呆。苏玉宋与卓幕遮的脸色就更难看些,似是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
“你们的脑袋都抵不上一个李云心!”辛细柳不再冷静。仿佛……原本心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刚才是被暂时冻结了。但如今一点一点解冻,却变得更加炽烈,“说什么胸怀天下要成大事,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真觉得一个人有用、就算他再可恶都要用——何况是炼成了游魂又哪用得着管他从前怎样?!”
“李云心你们不炼化了、却白白杀了,如今炼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说得一点没错儿,你们两个人……更适合在幕后搞些计谋算计,可一点都不适合做什么天下雄主!”
说到这里她站起了身,对双圣怒目而视:“我才后悔做了什么游魂,才后悔同你们为伍!”
话音一落,众人忙道:“小师妹说什么气话——”
游魂们性情自然也不相同。一时间有劝慰的、有愤恨的、有沉默不语的,还有若有所思的。
但苏玉宋这时候终于看她了。
冷笑一声:“后悔了做游魂?好。那么你想怎样?”
言语之间煞气纵横,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结上一层霜雾了。
本就不是什么太上心境。出山之后又连番受挫,早有一口气积聚在胸口。辛细柳说的什么“只适合在幕后阴谋算计”,李云心此前也说过。但那时候还在小云山,苏玉宋只一笑置之,晓得是将死之人的狠话。可如今在这样的局面中由辛细柳说出来,可触痛了他的心。
到如今煞气是真的,眼神里的冰冷也是真的了。
但辛细柳一点都没有退缩。倒是又瞪回去:“你怎样杀李云心,就怎样杀我吧!”
众人大惊。卓幕遮也忍不住转脸看她——瞧着是想要劝她、又想要劝苏玉宋。但到底没说出口。
苏玉宋便冷笑一声:“好——”
便是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忽然有两个人摔进了门。
这宫殿也是一件法宝,又不是什么寻常的民居,想“摔进门”就能“摔进来”的。
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前转了去,正瞧见两个人。
两个人都很熟识。一个白衣的女子,乃是刘凌。从前是玄门中的“天才”,这些游魂附身了宗座、掌门,自然晓得。而另一个,则是豆婆。亦是游魂,可常年行走在人世间,并不总能见得到她。
可也知道这豆婆与他们都不同——他们夺舍玄门高人的身子,白得了修为。豆婆的修为却不是白拿的,而是自己修出来的。且不是道统、剑宗的法门,而是画道。
但眼下,豆婆满身血污,面如金纸、奄奄一息。而刘凌抱着她摔进来——瞧着是两人一路到了这殿外,由豆婆将法宝开启、她才进来的。
瞧见这情景,无一人不大惊。
游魂……是极难死掉的。哪怕是附上的身体死了,游魂却可以将身体舍了,另往他处去。可如今这豆婆却像是寻常人一般虚弱无比,看着仿佛本体的“游魂”都被重创、离体不能了!
谁……有这样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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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详见作品相关——《关于注1和人物设定、剧情逻辑》
第关于注1和人物设定、剧情逻辑
这一章本来是520章【注1】的内容。
但是注的内容太多了,只好发作品相关来写了。
注1内容如下——
注1:类似于这一段话吧,其实没什么石破天惊的味道、也不是什么刺激的剧情,只是对于文中某些角色的侧面描写。可能许多读者看到文中类似的话,会觉得啰嗦,甚至直接略过了,然后略有些“水”的感觉。
其实这种东西呢,我写的时候花的心思甚至比单纯的争斗还要多一些。因为其实是在交代文中的逻辑关系、完善人物设定。譬如说为什么那些修行人看起来都那么“蠢”?这段话其实就是在解释类似的问题。而且在前文当中也提过许多次、解释过许多他们的心理。
比如说他们就是因为情感比较少,所以看事情很直接。要么错得离谱——比如迷之自信的月昀子,要么一针见血——比如这些看穿伪圣的宗座、掌门。但如果没有许多此类的解释,那么可能在阅读许多剧情的时候会觉得人物反应“不合常理”,有“逻辑缺陷”,这样其实会大大影响阅读感的。
比如很久之前有人在书评区说“弃书”,理由是什么呢,说“这些修行人修的心法明显有问题,修成了怪物,不该修成这种模样”之类的。但如果这位朋友有认真看过书的话会意识到,他提的这个问题文中早就、而且是不止一遍地解释过了呀——他们的修行的确有问题啊!
所以如果没仔细看,锅就要我来背了。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李云心这种主角放在别的书里——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蠢事吧——几次三番把自己搞死,明知凶险还非要去送死,在敌人面前奴颜婢膝。这些都是很可怕的毒点。
但因为我在行文中通过许许多多的侧面让大家意识到他其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做这些蠢事都有自己的逻辑、理由,所以看起来反倒有“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看起来还很有趣呢”的感觉,对吧。
所以说吧,希望大家在看我的书的时候,也不需要什么“一字一句地读”,但不要大段大段跳过。因为有可能你跳过的,就是对以后很重要的信息——略过了这个,可能以后会生出“怎么可能是这样子的反应、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的疑惑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新欢
却说这两人一摔进门,众人都在发愣,辛细柳却瞪了眼睛,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同苏玉宋置气了、迈步便要跑过去查看个究竟。
需知这豆婆也曾是云山的丹青道士,性子也算是诸多游魂中最像人的一个。从前在云山的时候向辛细柳传授过不少画道法门,算是这小妖女为数不多的、不讨厌的游魂之一了。
她如今已失了一个李云心——李云心乃是画道传人——爱屋及乌,对豆婆的印象便更添几分,心里也就担忧。
可她只迈两步的功夫,那刘凌便已经一把将豆婆抱起、一叠声地唤:“婆婆、婆婆!你有话快说、人都在这里了、都在这里了!”
都晓得刘凌乃是被李云心算计失了神通,其后不清楚如何又从李云心那儿弄了具身体,成了普通人。如今再看她这模样——从前做修士时的淡漠典雅都没了,反像是个最最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子。一边连声呼唤一边从眼里溢出泪水来……
便也不由得佩服豆婆的手段高明——这短短的日子,便将这小娘子驯服了。
但豆婆如此被她抱在怀里,又颠又揉,原本还有些气要说几句话,如今哪里还能说出来?
便只哆嗦着嘴、伸一只手紧紧抓住刘凌的肩头、盯着她看。
瞧这模样,苏玉宋眉头一皱——只迈一步便出现在两人身前了。也不问刘凌,只伸出一根手指在豆婆额上一点——随后登时变了脸色。
豆婆此刻又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瞪着苏玉宋看。刘凌便哭道:“婆婆、婆婆,你有话快说呀!”
但豆婆已经慢慢地出气多、进气少,像个普通的世俗间重病老者一样,眼见就不活了。
见状刘凌便再对苏玉宋哭道:“婆婆是被一个面貌类似恶鬼骷髅一样的人伤了的、身形尤其高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哭到这里又去摇晃豆婆:“婆婆、婆婆!圣人爷爷在了,你倒是说一说呀——”
到这时候辛细柳也走了过来,抓住刘凌的发髻便将她撕到一边去,厉声骂她:“你鬼嚎什么?!好好的人也给你摇死了!”
刘凌如今是个凡人。辛细柳这样化境的修士与她而言便如神祇一般,哪有反抗的余地。登时被摔去了一旁,发髻全散开了、披散在脸上。也不敢再过来,只趴在一边看着豆婆哭。
将这全帮倒忙的刘凌撕开,辛细柳才俯下身也往豆婆额前一点……随后也如同苏玉宋一样,脸色铁青。
但她只愣了一一小会儿,立即转眼瞪刘凌:“什么恶鬼骷髅一样的人?在哪里?怎么伤的!?”
她与苏玉宋都并非不想要救那豆婆。而实在是……没法子救了。
倘若将一整个游魂看做一团“元气”,那么这豆婆如今就是“气”若游丝了。大半个魂魄不晓得哪里去了,仿佛被什么怪物被咬了一大口、吃掉了!
一干游魂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难怪连苏玉宋都愣了。
刘凌到这时候便只是哭。但好歹也还晓得说话:“我正在睡着,婆婆就在一边守着我……然后我醒了,就瞧见婆婆倒在那里,又瞧见那人走远了、婆婆说她同他交了手,晓得原是——原是——”
说到了这里顿一顿、嘴巴张了张,脑袋一歪,人就昏死了。
辛细柳气得跳起来——从进门开始她就在吵吵嚷嚷,也不好好说话,偏是哭。到如今说到关键处又忽然昏死了——简直可恶!
她心里原本就有一股恶气,如今全被刘凌勾起来了。细眉一挑,就要将她一掌拍死、将魂魄拘出来,毁去了神智细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