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第十一日接下来的这些时间里,她花了六个时辰,从清晨奔走到日落时分。终是……
勉强弄清了一点原委。
并没有看到“那个人”。而是“一群人”。
她此前在野原林中见过几支商队。而今,已过了五六天的功夫……她再一次见到他们了。但问题是,这些商队当中的人似乎并不清楚他们自己在做什么。
到傍晚的时候,她终于在暗处目击一次他们的行动——
一队人马数十,行至某处被她毁去的阵眼附近,驻马卸货。
而后在商队头领的指挥下将那些用以构建法阵的东西堆放好。在此期间这些人一直有说有笑,不见半点儿紧张、惶恐的气息。这意味着,他们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商队的头领还抱怨,说此行乃是某不知名的委托人重金要求的——只要他们在这片野原林中依着事前给他们的规划奔走、卸货即可,不许多问一句。
虽然给付了巨额的酬金,可总觉得事情有点儿诡异,怕不是在行什么妖法吧。那头领如此说,也算是半开玩笑——说了便问他们商队中的两位随行的“法师”。
但那所谓“法师”,在豆婆看来也不过是两个得了些旁门左道的修行法子的世俗野道士罢了。他们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灵力,就是连一只刚刚得道的妖兽都不及。法师也不知情,同样是接到了巨额酬金的委托。亦是依着事前的规划,在某处以某种他们力所能及的手法,施展一点手段出来。
然后……便譬如往一堆浇了油的干柴里,投进一点火星。灵力冲天而起,阵眼又成了。
只是无论那些凡人还是野道士,修为都并不足以觉察到这一巨变,更不晓得他们参与到了怎样的一件事情当中。
这些凡人,豆婆只需一息的功夫便可悉数抹杀。但也恰恰是这些凡人……叫豆婆觉得身上的寒意更重了。
原本以为是“某个人”——这个人一路跟在她们身后,又在这野原林中闲庭信步一般、随手便重建了阵眼。可如今却晓得……那个人连面都未露!只叫这些世俗中的凡人“依计行事”,便成了这事!
这是……多么可怕的境界?!
难不成还能是画圣复生么?!
那人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至此,这件事已不是豆婆可以承担、决定的了。她没有向那些凡人发难,而是在黑暗中退去。退至一个她觉得相对安全的处所之后,从衣袖中再次取出一枚紫符。
半个时辰之后,苏玉宋与卓幕遮面面相觑。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发生。此前已做好了准备——李云心在野原林中布置的阵法或许还有旁的什么保障。譬如说妖魔或许会从中作梗,书圣剑圣可能进行干涉。
然而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是凡人。
凡人……有这样大的胆子的凡人……天底下也就只有木南居的人。
那些人自命画圣旧部,难道说……这些年竟培养出了一个画道高手来么?!
但这念头一起,卓幕遮立即皱眉:“不会。”
她顿了顿,语气略有些不情愿:“我虽厌恶李云心,但也要说,他的手段、天分,都是极罕见的。木南居的那群人里……倘若有能在画道上同他匹敌的,早被我们觉察了。这种人可不是凡人,藏都不好藏!或许是……是……”
她说到这里,便吞吐起来。
看起来……不是不晓得说什么好。而是头脑当中的某个念头令她觉得实在骇人,以至于……她很不想将它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荒谬!
苏玉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却缓慢地说:“是画圣。是陈豢。”
说了这话,两人一起沉默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卓幕遮才咬牙:“怎么可能?”
“眼见着她死的,眼见着她形神俱灭的!哪怕你我会看错——那时候的圣人,且还是两个圣人,难道会一同看错么!?”
苏玉宋仍旧沉默许久才道:“或许是……当时他们两个已经觉察,因此三人——”
可他说到这里,自己先说不下去了,摇摇头:“不……倘若那时候双圣已经觉察了,我们之后也不可能夺舍成功。但……如果不是陈豢,如今天下谁还有这样厉害的手段、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厉害的手段?”
“罢了先不要想这个——”卓幕遮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又睁开,“就……当她是画圣好了!暂当做陈豢的劫身罢!苏玉宋能有劫身……就当做陈豢也使了手段、有了劫身罢!”
“我们……不是一直在猜那木南居主人是何方神圣么?如今就将她当成陈豢来!可如今先要想一想……她做这个是打算做什么!”
他们两人,一直以“苏玉宋”、“卓幕遮”自称,对于原本的两位圣人,向来只说“他”和“她”。可如今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叫心里慌张了,竟再次提起货真价实的圣人的名字。但这话听在“苏玉宋”耳中,他也不甚在意了。
如此慌张……在外人眼中,着实难以理解。
因为毕竟如今大局已定,仅仅是野原林中横生些波折罢了。但即便是这波折也没所谓——法阵中灵力不能完全倾泻,并不代表这法阵还能用。李云心倘若死了,一样活不成的。
然而令他们慌张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件事之后……可能存在的那个人所使出的手段。
他们联想到了当年的画圣……陈豢。
两个游魂曾分别侍奉货真价实的书圣、剑圣。伴随他们许多年,早了解了他们脾性、习惯。而如今又有双圣的肉身、亦在暗中留意圣人劫身许多年,心中曾经的畏惧早渐渐地淡了……只留下一些很难抹去的痕迹罢了。
可对于当时的第三位圣人陈豢而言……
之所以要挑动书圣与剑圣先将她除掉、而不是同样留着躯壳夺舍,便是因为……那个女人,乃是他们最最忌惮的了!
画圣陈豢与当时的双圣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她虽是“太上”的境界,却不是“太上忘情”的境界!
当时的苏玉宋、卓幕遮,便只是两个心如止水的圣人而已。虽还能像寻常人一样行动修行,外表看起来也无异、甚至也会微笑,可心里,早空洞了。有许多事,他们知道,也该在意,但就是不在意。
然而那陈豢……可完完全全地不同。实际上,她是一个拥有凡人的心性、也同时拥有太上境界的神通的异类!
这样的一个异类已经足够可怕。偏她又极聪明,聪明,却行事风格肆无忌惮,你永远没法子猜透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这样想。
因而如此一个人,谁都没有把握能争取到自己这边。便譬如抓捕盗匪,遇到弱小的,可以生擒活捉。可倘若遇到了亡命徒——漫说生擒活捉,就是能将他杀了,就已经是行险为难之事了!
陈豢,在当时的共济会眼中便是那穷凶极恶的盗匪。对于他们来说除去杀掉、形神俱灭,再无其他选择。
第五百章 陷落
因而经过了许多年的努力,终于挑动了双圣——倾尽天下之力将其扑杀。
可……经历如此大的波折才除掉的人,难道当真没有完全死去的么!?
若是其他人,他们绝不会有什么“就当做是陈豢的劫身”这种荒谬的念头。然而再想到那女子当年的手段……心中便再生出久违的惶恐感来——
那陈豢……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觉得吃惊!
苏玉宋略有些惶然地思虑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他脸色阴沉,欲言又止。接着便在厅中踱步——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走回来。如此足足走了一刻钟,猛地转头看卓幕遮:“这件事,不能叫长老们知道。”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了解他们。倘若说事情稍有小变、他们担心云山安危,会将我们派遣出去的话……那么如果叫他们知道了这一则——那陈豢有可能还活着,他们反倒会……宁可不要这一战,再等上一千年,也不会叫云山落地、不会叫咱们出山了!那些人就只能做什么……他们口中的完全之事而已。”
“这件事,绝不能叫他们知道。”他顿了顿,咬牙切齿,“慌什么!”
这三个字,像是对卓幕遮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已经不是从前那时候了!”
“我们两个,不是当年那两具行尸走肉,也不是当年的两个游魂……我们是圣人!”
“即便是陈豢的劫身……哼。当年她气焰最盛的时候,可以扑杀了她,而今她只是个游魂,还要怕她么!?何况——也未必是她!慌什么!”
“木南居主人……哼。”苏玉宋瞪着卓幕遮,“不是早想等她露面了么?如今用李云心做饵终于要钓出来了!正合我意!”
一口气说了这些,卓幕遮并不言语。苏玉宋也停了,再沉默许久。
而后又道——
“慌什么!”
再过……一刻钟的功夫。卓幕遮才低声道:“那么,如何应对?”
“分人去。”苏玉宋毫不犹豫地说,“木南居的人——”
他小心地避开了“陈豢劫身”这个字眼儿:“在这个节骨眼儿做这种事,无非是告诉我们他们或许还可以利用野原林中的大阵做文章。我们倘若不管,他们就会真地得手。我们管了,则要分兵,与妖魔争斗便不利。”
“这是一个阳谋……我们知道他们的打算,但也只能如此做——分人去,将野原林看住。”
“但接下来……”苏玉宋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我们原本,是打算将黑塔那里的人送给妖魔吞掉、再分人去各国帝王处。如此兵力匮乏,首战必败。而后妖魔杀到通天泽云山下,长老们便必须要我们出山应对,到那时候我们再逆转乾坤……”
“可既然要分兵去野原林……与妖魔的首战便不能大败。至少……不能叫妖魔大军突入到通天泽前。否则,一旦到那时,我们两个也无法扭转局面……那么即便几个龙子原本也是打算葬送那些妖兵、妖将、提升自身的境界,可眼见着云山就眼前,他们也必然会临时起意,先拿下云山再说。云山……对妖魔而言,诱惑力可能比境界还要大!”
“所以说……”苏玉宋低叹一口气,“原本打算……与妖魔佯战一番。输赢皆可。但如今……是首战必须要胜了……至少不能大败!”
他又将这话重复一遍,便继续沉思起来。
卓幕遮只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向外走。
苏玉宋抬头:“你去哪里?”
“杀了李云心。”卓幕遮平静地说,“你没有意识到么?即刻将李云心杀死了,什么麻烦都不会有——不必分人去野原林,此后也仍可依计行事。”
苏玉宋站起身,严厉地看着她:“我看你是慌了神。杀他?如今为什么偏要杀他呢?”
卓幕遮停住脚步:“你可是刚刚说了——因着野原林的事,首战便容不得差错了!”
苏玉宋忽然一笑:“我是说,现在不要杀他。到了三天后,也不杀他了。你想一想看——”
“我们原本只将李云心当做饵。这种饵,死不足惜。但如今既然木南居有了这样大且明显的动作——这可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远比我们当初预料的更加在意李云心?”
“——在知道李云心被我们囚禁在云山上的时候,去野原林中证明他们亦有修补法阵能力,就是在告诉我们,即便杀了他,也可以救活他——你想一想看,李云心对于他们而言,是不是极重要的?”
“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杀来泄愤!”苏玉宋沉声道,“倒不如留着……看来他身上的东西比我们想得要多,他没有全吐露实情的。我们留着他,一边拷问,一边可以静观木南居还有何举动……岂不就是反客为主了么?”
“到首战之日再将已被废了的李云心拎到阵前羞辱一番,一可摧一摧他们的锐气,二可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还有比这更如意的事么?”
卓幕遮愣了愣。将苏玉宋所说的话细细思量一会儿,皱眉:“那么如今……”
“先遣人去野原林。先去做做样子。”苏玉宋轻出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重新清明起来——似是已经慢慢摆脱“陈豢有可能还活着”这件事带来的惶恐忐忑了。大局重新在心中明晰起来,甚至……惶恐与畏惧慢慢褪去了,心中还生出了一丝隐约的豪情来。
陈豢……陈豢……
从前怕你,今日可不怕你。要来便来吧……瞧一瞧——咱们谁是如今天下的主宰!
这念头在心中一起,便越发炽盛。直到——
他袖中符箓剧震、且辛细柳亦从殿外一阵风似地跑进来,正撞到卓幕遮的身上。可也来不及如往常一般撒娇,只抬起头——
“师兄、师姐!”她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黑塔……陷落了!”
第有关签到发帖和经验以及书评区
今天一打开书评区的时候被壮观的情景吓到了。大概有十几个签到楼码在页面上……书评区首页一片空空荡荡书评全没了……
不知道别的作者怎么看书评区,但是我自己每天都会刷书评区看,每天好几次。每一个帖子每一个回复都会看。有夸我夸出花儿来的,还会美滋滋地看好几遍。
其实签到贴刷屏这个情况一直都有,只是今天实在太壮观了。我大惊之下就赶紧都删了。于是书评区重新被评论填满了。
但是删了之后我现在又后悔了。
因为似乎情况是这样的:每天发两个主贴有积分,回复两次也有积分。
此前说在签到楼里签到,但是似乎这样就没有发帖的经验了。大家是为了发帖经验而每天发两个签到帖。
所以说都不是恶意刷屏,而是读者每天签到。
我是可以理解这种感情的——看一本书,每天习惯性地签到,我想到这种事也觉得像是一种“羁绊”或者“习惯”,感觉也不错。
但是有一个问题吧……
一来这样我看书评真的很不方便。可能有些书评我一觉醒来就被刷没了,我看不到。
另一个是……评论区太空的话,的确会导致流失一些本来要来看一眼的新读者。
但其实归根结底,是坏的制度导致的。锅应该是起点现行的积分制度来背。
可是情况既然如此,我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既可以每天发帖得经验,又可以不影响书评区,我们两全其美。
大家有什么主意,可以说啊。
第五百零一章 张将军
黑塔,在陷落之前距离通天泽中的通天湖六百六十九里,乃是玄门修士前突入业国中部平原的一座前哨、大本营。
大量修士聚集于此构筑防线。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诸国联军大营,原本便散落在黑塔外围。
之所以在这里建立这样的一道防御,是因为地势使然。
黑塔前方两百里处是高耸的漫卷山——乃是北方。而左右两边的东方和西方则另有两条巨大山脉,一为呼风山脉,一为图鄂伦屯山。庆业两国的天然分界线为图兰江,而图兰江的“图兰”两个字,是原本生活在两国边境处的呼尔珲伦人的语言。这图鄂伦屯山,同样是从前的呼尔珲伦人的叫法——意为“飞鸟都无法逾越的天宫”。
实际上图鄂伦屯山脉的确是业国乃至周边诸国的地理最高点——从前通天泽处原本是一座巍峨高山,便是图鄂伦屯山的支脉。
也因着这样的地形因素,这三山实际上是围成了一个口袋的——中间便是业国广阔的中部平原。
八位龙子各率大军在三座山脉中驻扎,玄门修士则占据从平原往通天泽的出口。如此一来从想要从三山中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