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_沁纸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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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 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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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在这女子也半推半就地主动配合的情况下。
  他若再做不成点什么事……
  还算什么魔头李云心。
  倒是很希望这辛细柳,与他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假戏真做”这种事……也是可以叫人欢乐慰藉的吧。
  李云心又将这话在心中重复三遍。直接觉得将心中最后一点不安也压下去,才合了眼。
  林中愈发地黯淡下来——他在小云山的第一夜,到来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重要的东西
  夤夜乱风疾走,在石室的每一个角落隳突咆哮。
  这石穴经历千年万年的狂风侵袭,每一处石壁都变得光滑平整,每一个角落都无污也无垢。
  ——唯有一个老道士,脸色铁青、发髻散乱,在这风里不知坐了多久。
  但下一刻,风忽然停了。一只巨大的丹顶鹤飞至门前。女子轻巧地从鹤背上跳下来、再一摆手。
  那鹤立即化作一张符纸落在她掌中。
  于是向前走两步,随手在石壁上勾勒几笔。一盏精巧的小灯便从墙壁中挤出来,将这一方石室照亮了。
  再在石门、石窗边抹了抹——雪白透亮却足以遮蔽风寒的窗纸也自虚空中浮现。
  室内便安静了。
  老道士睁开眼睛,瞧见站在他三步远处、提一只木匣的辛细柳。
  他没有说话,只看她,脸上无悲无喜。
  女子也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于是满室春意乍现。
  “两天之内亲眼见了两个云山之外的丹青道士。这种事我说给旁人听,都不会信的。”她开始柔柔地说话,并走到老道身边,把木匣搁在宽大的石床上。细指一挑,便将盖子掀开——
  一阵浓烈的酒肉香气扑面而来。
  老道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可喉咙的确动了动。
  接着,辛细柳慢慢将木匣之中的东西往外取。
  先是一壶酒。银壶装,配了两只小银盏。掐金丝,镶黄豆大小的红宝石,美丽极了。
  再有一只卤好的鸡翅。色泽金黄,皮酥肉嫩。盛在乌木盘里、搁在老道的腿边。
  还有一碟盐酥花生米。个个圆滚滚、油汪汪,上面沾着小粒晶莹的盐。
  只这三样而已。但显然样样精巧用心,色香味俱全。
  辛细柳便又将木匣盖上,搁在地上。然后自己偏腿在床边坐了,两只手叠在腿上:“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李云心。说来你也不信,下午的时候他还用在镜子里见过你。但并没有说话。”
  老道眨了眨眼,皱眉。终于肯转脸来看她。可目光只在她脸上滑了一下子,就落在那些吃食上。
  辛细柳便笑:“你才是虚境,还不能全辟五谷呢。熬了这些天也要油尽灯枯了——先吃吧。”
  老道又沉默三息,才道:“你——”
  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锈蚀得像是一块在土里埋藏了一百年的铁。于是狠狠地咳了咳,才又挤出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人?”
  辛细柳收敛笑容,看着他。忽然把眼珠儿往下望了望。这动作眼神俏皮,刘老道微微一愣。但很快会意,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便看到她的袖中,一块通体透明的玉简一闪而没。
  接着辛细柳又笑起来:“我?自然是云山上的人。圣人已经把李云心请了来做客——眼下在小云山上。他既来了,你又是他的忠仆人——于是也而不好怠慢你。或许过两天,你也就能瞧见他了。”
  “所以如今你不养养身子,以后可怎么办?”
  刘公赞微微一愣。再过两息的功夫、又看她一眼——终于慢慢地伸了手,将酒壶提起来。他是右边身子挨着吃食的。可如今却要费力地转身用左手。
  辛细柳的目光在他右臂上停留一会儿。刘公赞便随手用手指将衣袖一勾——
  辛细柳的眉头就皱了皱,目光移开了。
  衣袖之下的小臂全烂了。看着是因为手臂上起先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那伤口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但血痂之下该是化了脓。于是从两旁起,往上直到胳膊肘、往下直到手腕处,崩裂的细小伤口密密麻麻地布满每一寸皮肤,每一条里都含着盈盈的血,仿佛稍一握拳,就要汩汩地涌出来。
  烂成这个样子却没有要了命,也算是虚境修士淬炼了身体,残喘几息罢了。
  刘公赞见她这模样,只微微一笑。没有用酒盏。也是——手指勾了银壶的提把高高提起,便将壶中美酒倾为一条线,悬入喉中。
  一口气喝掉半壶、放下了。嘴巴再咂一咂,眉头皱起来:“这是……”
  “李云心说你最喜欢喝木南春。这不就是么?招待他,用的也是这个。”辛细柳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声音仍是又轻又柔。刘公赞便不再说话——似是肚中的酒虫与馋虫被一并唤起了,又伸手往那叠花生米处挑了挑。
  于是一粒一粒,排着队跳起来、跳进他口中。
  瞧他嚼得满口生香,辛细柳便起了身。手掌再一翻……从袖中取出一卷画来。
  竟是已经装裱过了的。
  “李云心托我带一件东西给你。”她轻声道,“说你看了,自然明白。”
  听见这句话,刘公赞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那画卷。于是辛细柳慢慢将它展开了——从右往左,先露出半截剑锋、和一片断鳞来,然后停住。
  一见这两样东西,刘公赞的身子先是往后微微一倾!
  ——画意中煞气纵横。他如今看见了,反应倒是与辛细柳当初如出一辙。都只觉得喉咙一紧、心头狂跳,仿佛身体都被寒意浸透了!
  “……是他的手笔。”刘公赞嘴唇微颤,努力吐出这句话来。而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惶恐忐忑,又道,“还有呢……还有呢!”
  辛细柳将他的反应尽收眼中,才又舒展画卷——先是大片大片的留白。然后,瞧见第一句诗。
  刘公赞的嘴唇再颤了颤,慢慢从胸腔当中吐出一口气来。这气炽热,还有些发抖——看了这第一句“酌酒与君君自宽”,他心中先前那些惶恐忐忑全不见了,倒有更加炽烈的情感涌上来。
  辛细柳便笑了笑,展出第二句来——“人情翻覆似波澜。”
  刘公赞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毫不在意在场的辛细柳,亦不觉得难为情。口中喃喃自语:“唉,心哥儿,唉,心哥儿……”
  容他这般低声叹了好一会儿、将眼泪擦拭了、脸上终有了些血色……辛细柳便展出第三句、第四来——“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句瞧了三息之后,刘公赞脸上微微泛起的血色在一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就仿佛……全身的血都凉了。他的身子再猛地往后一倾。随后,又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擂了他一拳,再往前一倒——
  噗的一声!
  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辛细柳冷眼看他,慢慢将画卷再收起来、归入袖中。
  便见刘公赞又吐了一口血,才猛地抬头似要找那画儿。可是已经找不见了。于是就只瞪着辛细柳:“他——还说了什么?又说什么了?!”
  辛细柳怜悯地看着他、目光微垂:“刘公赞。我们晓得你当初是为了给李云心留后路,才冒死被带上云山。此前,第二次冒死给李云心通风报信,说了金光子的事。但你要知道……”
  她想了想,叹一口气:“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即便知道你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也已经容不得你了。”
  “你这一次为他杀死那二妖,已是令他不晓得如何评价的举动。在他的眼里,你做事已经太疯狂——超出了他的掌控。因而你问我他还说了什么……”
  她笑了笑:“他还说——有的时候放手,就是最后的温柔。你该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他感激你上一次为他做的一切。然而在他那里、不杀你,从此天涯陌路,就已经是答谢你了。”
  “有的时候放手——放手……”刘公赞将这话在口中含糊不清地念了几遍。忽然老泪纵横,扑扑簌簌地落下来,“也是他的话,也是他的说法儿……”
  辛细柳容他悲伤了一刻钟。
  其实也就只有一刻钟罢了——这刘公赞很快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木木地坐了一会儿,忽然一呸——将口中的血沫呸在地上了。
  然后再深吸一口气,看辛细柳:“你来这里,就是说这事的么?”
  他先前悲伤难过,并不避讳她——不像这世间寻常的男子一样觉得在女子面前哭泣乃是奇耻大辱。而今收敛了情绪,恢复得也快。这倒叫辛细柳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老道……也非常人啊。看他先前的举动,悲伤难以自持。而今却又顷刻之间强压到心底去了。这种功夫,许多绝情弃欲的同境界修行人也做不到。
  “是问你以后还有何打算的。”辛细柳认真地说。
  刘公赞怆然一笑:“打算?我这副残躯,又能有何打算。”
  辛细柳便摇了摇头:“刘公赞,我们知道你的事。你年轻时候是个盗匪,后来娶妻生子。而后你的妻儿都被往日好友杀害——你却没有报仇。而是隐忍着活下来。你既然有那样的过往,我如今就只问你两件事。”
  “一。倘若你从前妻儿被杀时也是如今这样的念头,你可还能遇到李云心、走上这与天地同存的登仙大道么?”
  “二。你今日又重新走到往日一般的境地。可你已修至虚境,资质也上佳,往后还有许多年可活。就不相信自己还另有机缘,得到别的机会么?”
  她说了这两句话,稍顿一顿。叫刘公赞想一会儿。然后才又道:“眼下,你还可以来投我们。李云心在我们这里做客,也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第四百七十章 他知道
  她说“这样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加重了语气,说得也慢。刘公赞听她说了这话,便往她袖中扫了一眼——此前,通明玉简在那里。
  “——所以你该晓得,我们要结为盟友了。你在我们这里,帮助李云心做事,还怕不能补偿此前犯下的过错么?”
  刘公赞听她说了这话,目光闪烁。似是被她说通了,心中念头纠结。但他既将心中的悲痛强压下了,胸中便也有浊气涌上了。于是又将银酒壶提起来,把剩下的半壶酒也倾入口中。
  接着将银壶一丢,目光往窗外看,却并没有焦点。像是在想许多事。
  另一边,又将盘中的鸡翅给拿起了。送到嘴里慢慢嚼,咔嚓咔嚓地响,是连骨头都不吐的。
  瞧他这模样,倒很像是……“纵使心灰意悲痛万分,却仍在想要保重珍惜身体……以期再有作为”。
  辛细柳便耐心地瞧着他吃。直到石床上的吃食都扫尽了,才又问:“可想好了?”
  刘公赞沉默片刻,轻出一口气:“若是为你们做事。又要做什么。”
  两人不断提及“我们”这个词儿,却从未言明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但辛细柳认为,刘公赞应该是清楚的——
  蓉城里发生的事情、遇到了木南居的人,以及木南居自称画圣余部这些消息,李云心都与刘公赞说了。木南居早有招揽之意,而今又说出“结成盟友”这样的话……刘老道并不痴傻,相反还很聪明,必然想得到。
  于是她微微一笑:“先要做的一件事……是说,你知不知道,李云心此番之所以大胆往云山来,是因为究竟还有什么退路?”
  刘公赞先一愣,再把眉头皱起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你们以为我还知道他的这件事。”他又一笑,“唉。哈。他已经对我说了这样的话,送来这样的诗词——我倘若知道他的什么退路,还会如此么?”
  辛细柳思索了片刻,忽然歪了头看他:“你如果真地不知道,他给你送来这画儿又是什么意思?”
  刘公赞的眉头便愈发皱得紧了。他的眼神慢慢变得犹疑起来:“画原本是在你手上。我连碰都没有碰过……怎么倒问起我来。”
  辛细柳便不说话了。
  因为她心中有一个念头——原是疑心过李云心可能要借她的手,给这刘公赞传什么消息。
  可她来了这儿,瞧见刘公赞的表现——竟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来。一切都似乎发自他的内心……也许……真的没有什么破绽吧。
  那么这李云心就真的只是……与这老道说个结果?
  他当真是这样重情的人吗?
  她本该……不相信这个结论的。她应该笃信李云心此前种种行事都是作伪、都是别有用心。应该强迫自己千方百计地找到哪怕一点儿的可能,来证明他在林中所说的话都是假话来证明这刘公赞实际上在与李云心密谋些什么。
  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念头很想叫她相信——李云心的确也是一个重情之人的。他从前的冷酷都只是用来掩藏柔软内心的铠甲。而今,她是的的确确看到且触及了李云心柔软的那一面,而这刘公赞也的确被李云心弃用了——
  这幅情感无比激烈的画作,就是他给他最后的交代。
  她在理智与感性之间挣扎——平日里本该是理智毫无异议地占据压倒性优势,可是在今天……
  理智却一退再退。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了什么邪??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怒意来——因为那幅画。
  这刘公赞,竟得到那个人如此的心意!他原本谁也信不过,却对这老道情深意重托付了信任!即便如今也还有如此激烈的情感表露这简直是……是……
  辛细柳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看起来。
  然后她看刘公赞:“这么说你倒是……真不晓得。哼,他对你倒是情深意重。别人说杀就杀掉了说放就放开了,倒为你作这这幅画。”
  胸中莫名其妙的怒意,便从这言语之中流露出一些了。
  刘公赞眼中的疑色愈重:“你……究竟要说什么。”
  而后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我为你们做事——你们到底是谁?”
  辛细柳却忽然冷笑——此前的轻声慢语全不见了:“做事?之前这样问你是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如今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又有何用?”
  她这样的语气神色,可从未在李云心面前显露过。
  实际上也没在别人面前显露过。但偏偏今夜不知为什么,胸中就是有一股浊气叫她变得尖刻暴戾起来。但倘若细想,这股子气在早几个时辰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
  刘公赞愣了一会儿。忽然也笑起来。可他这笑,都看不出是悲凉还是愤怒,或者再有别的情绪。
  “这么说,你也不是木南居的人。”他咬牙盯着辛细柳,“此前与我说的那些话,只是在诓我罢了。嘿,我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们这些高贵的修行人……动这样的心机么?!”
  辛细柳冷冷一笑:“自然不配。”
  说了这话转身便走,再没什么犹豫了。
  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公赞忽然喝道:“把画给我!”
  她的身子停了停。但未转头:“那画……你也配得上么?”
  不晓得是不是她流露了太多的情绪。还是这刘公赞本就极聪明。到此刻听她说了这样的话,老道先一愣,而后恍然。他便咬牙冷笑:“哦……看着倒是你这妖女,爱慕上他了。呸!”
  又往地上啐一口,将她的话还给了她:“心哥儿那样的人物——你也配得上么?!”
  辛细柳沉默片刻。忽然转了半张脸、看刘公赞。
  她这半张脸衬着月光与室内的灯光,也是极美的。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与“美”字没有半点儿关系——
  “好啊。既然如此——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辛细柳的声音重新变得温腻起来。但更是用以修饰毒蛇的滑腻这个词儿当中的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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