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了!而甲板上却是一片寂静,等待下船的众人皆在看向船头的那道身影。
林道长静坐了一个多月动也不动,而适才倏然起身之际,身上竟有霞光隐隐闪烁。俨如旭日之势,霎时温暖四方。而刹那过后,一切又消失无踪。那一刻,彷如幻觉,美好且又无从把握……
林一在船头走了几步,临风伫立。
前方是个海边的小村子,却有好大一处停泊的渡口。三、五条海船首尾相接,十余只舢板随波浮动。四周忙碌的身影,有凡人,也有修士。而掠过那树木掩映下的小村子,可见远处的山峰上错落着几间洞府……
此时,有人迟疑道:“林……林道长!此处已属千荒的地界,半岛名为落花洲。”
林一转过身来,低头一瞥。
船下一间禁制封闭的密室之中,已经没了马宁子的身影。看来他早已迫不及待,不知此去又能联络到几位当年的老人……
有人又道:“林道长!我等是否下船?”
林一循声看去,含笑点了点头。不知不觉入定,转眼已过月余。诸般想象甚为美妙,虽无着落,却是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行相继登岸。
正当山庄弟子与何二等人忙着搬卸货物之际,虎三与龙二已是扬长而去。
林一却不忘冲着众人笑道:“同船相渡,缘分不浅。还望诸位多多保重,就此告辞了……”何二等汉子与他举手作别,而马天海师徒则是若有所失。
前方有大嗓门兴奋嚷道:“吼吼!落花洲必有美酒,且扫荡一番……”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云天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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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溪落花洲,千荒叹凋零;万山仙客来,流水觅无声。且饮落花酿一壶,醉看云天弄风影!哈……哈哈,好酒……”
偏僻的山谷之中,一株古树的枝桠上,有老者叉开两腿骑坐着,并抱着酒坛子左右摇晃。其畅饮之际,而得意难禁,竟然出口成章。
树下有一块平坦的青石,盘膝而坐着林道长与龙二,或是林一与老龙。兄弟俩同样在大口灌着美酒,闻得笑声,相视无语。那是落花洲酒肆中卖酒的几句切口,却被虎头拿来卖弄。而诗词之间,倒也颇为有韵味!不过,小镇的几家酒窖还真被他扫荡一空。此处有修士驻守,灵石、仙晶皆可用得。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大树被抖落下片片残叶。抬头看去,还真有几分云天风影的恍惚。只是那乱蹬的双腿,以及放肆的笑声,着实大煞风景!
老龙不耐烦地一挥袍袖,顿时卷起一道劲风逆袭而去,昂首叱道:“你这般模样,休得放浪形骸,滚下来……”他虽然忍受不了虎头的折腾,而话语中却也不无道理。眼下尚未离开落花洲,只是随意寻了一块地方用来歇息饮酒罢了。而你一白胡子老头骑在树上把酒撒欢,倘若被人留意,难免引来惊诧而节外生枝。
虎头翻身而下,并顺势抬脚踏碎了风势,之后“扑通”落地,接着一屁股坐在青石上,满不在乎地笑道:“哈哈!这千荒地界随处可见修士,却罕有高手,你我兄弟不必拘谨!来、来、来,龙哥再饮一坛……”
据此前所知,落花洲上的修为最高者,只是仙君而已。故而,虎头的话听起来也没错。在修士出没之地,再装扮成练气小辈多有不便。于是兄弟三人均已化作梵天的仙人境界,以后便可以如同寻常修士那般掠地飞行,至少赶起路来要轻松自如许多。
老龙却不依不饶道:“将你买来的酒,给我二人平分了……”
兄弟俩劫掠来的仙晶都在虎头的身上,采买的勾当,亦由其一手操办。而要仙晶尽管拿,要酒却不容易。他大袖一拂,抬手在青石旁丢下十个酒坛子,随即转身便走,还带着吝啬的神情嚷嚷道:“虎哥也不富裕,再多没有了……”
老龙难以置信道:“你身上的藏酒不下数百,缘何这般小气……”
虎头到了树下斜靠着,软硬不吃的架势,一本正经道:“过日子,要细水长流,哼哼……”
林一劝阻道:“莫要与那家伙一般见识,以后再逢集镇酒肆,你抢他前头……来个扫荡,呵呵……”他话没说完,失声轻笑起来。兄弟三人皆豪饮之辈,还真是性情相投!
老龙跟着咧咧嘴,转而说道:“老大!你我接下来又该往何处去……”
林一放下空酒坛子,咂巴下嘴、而稍稍回味。此地的落花酿,还是不抵凡俗的烧酒够劲。他手掌一翻,拿出紫金葫芦小呷了一口,沉吟道:“龙梵为求天道,出滩入荒,随后万山得剑,明崖聚众……”
老龙忽而低头默然。片刻之后,他抬起眼光,坦然道:“龙滩,乃海岛之名。明崖,乃万山地界的一道山峰。我等由此前去,不妨途径龙滩,再横越千荒,便可抵达万山……”
林一看着老龙笑了笑,接着又道:“适才所述,乃龙梵遗言。他还说,‘弟子携七塔两经,九族三圣四象,别洪荒,飞九天’……”他话语一顿,微微忖思道:“或许……龙梵当年,真要寻往九天,最终无果,只得另辟仙域……”
老龙愕然,回道:“这倒是不曾知晓……”
林一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葫芦示意了下,略有自责道:“妄加猜测,实不足取!”言罢,他歉然一笑。
好奇心固然有之,而有时候却于事无补。即便亲身经历都不能一清二楚,又岂能明了那诸多的陈年秘辛。如若不然,难免舍本逐末而忘了本我。脚下有路,还须双脚去走!
老龙知道林一的话里另有深意,却不愿多想,举着坛子猛灌了几口酒。
林一收起紫金葫芦,拿出一枚图简看了看,抬脚下了青石,吩咐道:“我等已在此处耽搁了多半日,该是动身的时候了……”
老龙跟着起身,也不客气,将地上的十坛酒尽数收了。
虎头见机得快,腾空越过树梢。他人在半空,哈哈笑道:“去往何处……”
林一与老龙并肩飞起,转瞬到了虎头的身旁。他抬手一指,尚未答话,忽而神色微动。两位兄弟也是好奇,随其回首看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匆匆飞来,尚在数十里之外,便又惊又喜传音道:“三位前辈,且慢行……”
兄弟三人来到千荒的地界以后,为了谨慎起见,很少动用神识。而此时凭着目力,不难认出来人。那是马天海,他怎会撇下弟子追至此处?
不过须臾,马天海来到了近前。
林一在半空中迎上几步,不解道:“出了何事?”
马天海慌忙稳住身形,急喘了几口粗气,这才举手见过三位前辈,有些恼怒地分说道:“晚辈带人将船上的货物运至岸边,以便换取灵石等修炼所用。只待诸事完结,再歇息月余,便可启程返航。历来如此,从无意外。却不想今日异变突起,祸从天降啊……”
老龙与虎头听着糊涂,不由得面面相觑。在高手的眼里,化神之下,均与凡人没甚区别。而这落花洲的修士还真是闲疯了,怎会去为难几个练气筑基的小辈?
林一含笑宽慰道:“莫急,且慢慢说来。但若不平,自有公道!”
马天海早已没了之前的深沉,反倒似个慌乱的年轻人,带着感激之情接着说道:“君玉与几个同伴运送货物之际,突然被人强行带走。当晚辈赶去,为时已晚。而事发此地,落花洲难脱干系。于是晚辈前去讨要公道,却被声称毫不知情,还将晚辈逐出门外,并以人船俱毁相要挟。而祖师已先行一步,再无依靠……”他缓了口气,庆幸道:“晚辈穷极无策,便一路追来。好在三位前辈尚未远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请看在祖师的情面上,施加援手,这厢叩谢了……”其话没说完,竟是凌空跪了下去。
林一摆了摆手,示意马天海不必多礼,说道:“你对弟子倒是情真意切,尚不知何人掳走了君玉?”
在其看来,曾与马宁子长谈一夜,觉着那人还不错。至少不是个首尾两端之辈,倒也值得一交!而他的门人既然有难,自己总不能袖手旁观。
马天海直起身来,苦涩道:“晚辈也不知晓……”他虽然在岛上来去自如,却还高攀不起落花洲的仙道前辈。如今弟子没了,竟然无处寻找。这也是一个金丹修士的无奈!从受人景仰的仙长,到受人践踏的蝼,只因所在境遇而区别,而有时候两者之间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林一嘴角一撇,转向左右,说道:“罢了!且走一趟……”
老龙与虎头不无不可,双双点头应是。
马天海连忙道:“晚辈带路……”
……
半山腰的一块飞石之上,相继落下四道人影。
由此往下,落花洲的集镇、码头、海滩等景色尽收眼底。由此往上,则是千丈山峰。在那树木掩映之中,错落着十余间洞府。
马天海尚未站稳,疑惑道:“林前辈,为何不去寻找镇子上的修士问个明白……”
林一随声道:“人多嘴杂,动静太大……”其转而抬头,又道:“方圆万里之内,皆不见君玉的身影。而此处上下,唯有那洞府不为神识所查。你且静候片刻……”他无意多说,身形扶摇直上。老龙与虎头不肯落后,随后紧紧跟随。
马天海只得留在原地,犹自神色惴惴。
转眼之间,兄弟三人到了千丈峰巅。相隔如此之近,情形一目了然。那峭壁上的十余间洞府,均有禁制封闭。而想要探明其中的端倪,却并不容易。
不过,值此环顾之际,有人冲出洞府。
那是一位梵天仙人境界的中年修士,冲着老兄弟仨不假辞色地喝道:“此乃落花洲禁地所在,谁敢不告而入……”而其话才出口,眼前漫过一片血色。他蓦然一惊,只觉得脖子一紧,已是法力受制而动弹不得,随即一道身影闪到近前,沉声道:“再敢啰嗦一句,老子捏死你!”
中年修士这才看清身旁多了一位白胡子老者,并用大手掐着自己的后脖颈。他吓得两眼一闭,顿时不敢吭声,却听对方又道:“老大!要死的、要活的……”
林一的双脚踏在崖间的云松之上,举止飘逸且气度悠闲;在他施展幻瞳刹那,虎头趁机而动。十余丈之外,那家伙正自掐着一人而威风凛凛。老龙则是落在不远处的洞府门前,神情戒备。不过转眼之间,兄弟三人便已掌控四周……
半山腰,马天海目瞪口呆。
那中年修士,至少也是位仙人。而他在那位虎头、虎爷的手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其是死是活,当真只在一捏之间……
与之同时,突然有尖细地嗓门响起:“何人喧哗……”
闻声,老龙与虎头回首看去。三十丈外的一间洞府,犹然门户紧闭。
林一却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微翘。他不加迟疑,闪身而去,冲着洞府的门户禁制踢脚怒踢。
“喀喇——”
“大胆……哎呦……是你……”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付之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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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踢碎洞府的门户禁制,一头闯了进去。虎头掐着中年修士,紧随其后。老龙稍慢一步,则是不忘顺手封住了洞门。
不过转眼之间,兄弟三人已在洞府之中。
而洞府冲门的石榻上,则是一坐一卧两个**的男子。
其中一位,黑须白面,相貌英俊,正是被掳走的君玉,兀自瑟瑟发抖而惶惶不安。忽见有人闯入,他便欲呼救,却又羞愤难耐,干脆转身趴在石榻上,竟是双肩耸动而失声抽泣。
另外一位,细眉细目而脸色蜡黄,并留着短须,却惊怒犹存,而又神色端详,尴尬意外道:“林兄……林道友……真的是你吗……”
兄弟仨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出,顿时神情各异。
林一冲着自身上下打量,转而诧异道:“玄玉子,你怎会认出林某?”
那黄脸的中年男子并非旁人,玄玉子是也!彼此多年未见,竟在落花洲不期而遇。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能一眼识破易容之术?
玄玉子尚自狐疑,闻言顿作喜色,急忙跳下石榻,举手迎道:“果然是林道友!人家忘不了你的眼神,还有身上的味道……”
易容之术,改变的是外在的相貌,而两眼与内在的神韵却难以改变。此外,各人气息迥异,体味也不尽相同。
玄玉子不为外表所惑,凭此便能分辨出一个人的真伪,倒也算是一种奇特的本事。不过,他欣然相迎,人未落地,便“砰”的一声往后飞去,随即摔在石榻上而一阵挣扎,惊骇叫道:“这位道友饶命……”
老龙收起踢出的一脚,骂道:“不男不女的东西,再敢近前一步,老子送你回炉再造……”人死了要坠入轮回,还真的与回炉再造没甚分别。而他似有不解,回头问道:“老大!你也认得那人……”
林一站着未动,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嘴角一撇而神色莫名。
虎头却是好像遇见了稀罕物,哈哈笑道:“当真有趣啊!你说男女光屁股打架还有情可原,这两个男子又为哪般……”他一边乐着,一边顺手将中年修士扔在地上。对方支撑不住,早已昏死过去。
玄玉子所挨的一脚并不重,可见那老者的脚下带有分寸。而对方并未再次发难,再添侥幸。他匆匆爬了起来,冲着一旁不耐烦地安慰道:“你这小辈莫要不识好歹,本人善始善终……”其仓促之后,忽而想起自己还是赤身**,忙掐动手诀施法掩饰,却听另外一个老者笑道:“哈哈!且让老子瞧瞧……”
有啥好瞧的?外在男儿身,内在女娇娥。阴阳合体,超然出尘!
玄玉子循声看去,只见那白胡子老者正冲着自己打量,一脸的戏虐神情。他心感不妙,赔笑道:“非礼勿视……”
虎头却是脸色一沉,啐道:“我呸!就凭你那根剔牙棒似的东西,也好意思见人……”
玄玉子一愣,低头看向下身,这才明白剔牙棒的来历,顿觉屈辱,羞怒道:“即便再小,那也是阴阳之根,立命之本……”
“哈哈……”虎头怪笑一声,骂道:“娘的!还敢大呼小叫,信不信虎爷将你的剔牙棒剁下来丢到海中喂鱼……”
玄玉子吓得两股一紧,神色恐慌。
林一再也看不下去,冷声叱道:“玄玉子,再敢这般光着屁股,不用他人动手,林某便将你扔出去!哼……”他哼了声,转而又道:“君玉!还不整理衣着,令师尚在山下等候……”
玄玉子匆忙施法变出道袍遮住了身子,却站在石榻边而神色忐忑。林道友还好说话,那两个老者太过吓人。
君玉拾起衣袍穿着妥当,磨磨蹭蹭下了石榻,兀自风雨摧残的模样,左右摇晃着,头也不抬,讷讷然道:“从今往后,晚辈再不敢欺负老者,还请林前辈主持公道……”
虎头看着判若两人的君玉,深以为然道:“这小子被弄傻了……”
林一不动声色的吩咐道:“老龙!将君玉送还给马天海,命他师徒即日返航!”
老龙也不答话,上前一把抓住君玉转身就走。谁料已再不堪折磨的对方突然扭过头来,呲目欲裂般地冲着玄玉子怒吼道:“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人终有修为大成那日,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君玉虽被带出洞外,而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声犹在洞府中回荡。
玄玉子满脸窘迫,自语道:“我……我有多疼他啊……”
此前,玄玉子无意间发现了几位陌生人在镇子上运送货物,随即被其中相貌英俊的君玉所打动,忍不住又生了邪念。一个筑基小辈,正是水嫩的年纪。他根本不由分说,便将对方掳至洞府,并许下结丹等诸般好处,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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