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佩所说的那家书店就在两座街区之外,一刻钟后,抱着一大堆东西从书店出来,这里面有一只大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根根玻璃试管,里面全都是各种颜色的粉末,这些都是颜料,他还买了笔,大号、中号、小号各十枝,笔是消耗品。除此之外还有画布和纸,前者用来画油画,后者用来画素描和水彩,他肯定没有忘记买画板,书店老板还附赠他一幅画架。
不过拉佩买最多的还是书,不只是和绘画有关的书,还有一部分和建筑、机械有关。
如此豪爽的客人可不多见,书店老板眉开眼笑,吩咐店里的伙计一起动手,帮拉佩把这些东西搬上马车。
“小少爷,还要去别的地方吗?”车夫懒洋洋地问道,他真不想再伺候拉佩,昨天在外面兜了一整天,今天又是整整一个白天,他觉得这份工作太累。
“回家吧。”拉佩懒得搭理车夫。
过了半个小时,马车停在别墅门口。
让车夫把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拉佩对费德里克吩咐道:“你帮我打听一下本贝画廊的情况,最好在明天之前就打听明白。”
“是的,主人,我马上去办。”说完,费德里克就去那衣服,现在是傍晚时分,冬天的傍晚时很冷的。
“别着急走。”拉佩一把拉住费德里克,道:“先帮我收拾出一间房间,我要当作画室。”
“是的,主人。”费德里克连忙遵命。
别墅的房间很多,弄一间画室没什么困难,很快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书令全都被搬到画室。
当拉佩关上门,比格·威尔冒了出来,他看了四周的东西一眼,讪笑道:“你还真打算这么做?”
“我是个说话不算的人吗?”拉佩冷冷地问道,他当然意有所指。
对于这小小的冒犯,比格·威尔并不在意,他蹲在那堆书旁边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道:“你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绘画这门艺术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成熟,哈尔曼松·凡·莱因是公认的最后一位大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拉佩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哈尔曼松·凡·莱因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经历,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三座博物馆里面全都有收藏这个人的画,水平都很高,绝对是顶尖大师。
“因为在他之后,绘画方面再也没有太大的革新,同样的画大家看得太多,已经看腻了。你就算画得比他更好,大家看过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感觉,顶多就是赞扬两句。”比格·威尔毫不留情地说道。
“那些当代画家呢?”拉佩问道。
比格·威尔轻嗤一声,很不屑地说道:“现在的画家和官场差不多,讲究的也是混资历。新人画家只要技法掌握得不错,再有几幅看得过去的画,就会受人追捧,有了名气后,请他们画画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就要看每个人的机遇和人脉。混得好的就成了大师,混得差的就泯然人间。”
比格·威尔突然龇牙一笑,道:“还有一个问题。画家和别的艺术家有很大的不同,大多数画家在活着的时候,名声并不是很响亮。等到他们死了之后,其作品却变得越来越值钱,然后他们才被尊称为大师,拥有显赫的名声……你等得到那天?”
拉佩沉默了,他有那位大画家的记忆,知道比格·威尔说得没错,同样是艺术家,那些诗人、戏剧家、音乐家,甚至不入流的歌唱家和舞蹈家,都是活着的时候就功成名就,只有画家是死了之后有名,所有被称为大画家几乎都是这样。
“我不需要那样显赫的名声,我只要得到宾尼派那些人的认可就行。”拉佩反击道。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看好你,想要得到宾尼派的人认可,你的画必须有新意才行。我已经说过,绘画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进一步发展的余地了。”比格·威尔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新意……”拉佩喃喃自语道,他对比格·威尔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至少比格·威尔说到点子上。
拉佩对自己有信心,首先,他是一个新人,一切都是新的,所谓的传统或者规矩,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其次,他并不需要成功,只要能够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就行。
“这是一个标新立异的时代,想要出名,就必须和别人不一样才行,就算是骂名,总比没名要好得多。你可以试着把方的画成圆形,把圆的画成把人画成猴子。”比格·威尔在一旁胡言乱语。
“你很烦!”拉佩怒道。
“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好运。”比格·威尔的身影迅速消失。
看到比格·威尔走了,拉佩松了一口气,终于不需要听比格·威尔的唠叨不过比格·威尔说的话却让拉佩心里沉甸甸的。
“标新立异吗?”拉佩自言自语道。
想要引起宾尼派的人注意,这样做确实没错。
宾尼派的宗旨就是求新、求变,而且宾尼派的成员都有相同的脾气,他们对旧的东西异常苛责,稍微有点不好,就破口大骂,但是对新的东西却非常宽容,哪怕这东西再烂,他们也会挑出些闪光点,就算是彻底的失败,他们也会说这是宝贵的经验,至少证明这条路不通。
“标新立异?”拉佩反反复复地念叨道。
第二十八章创新
现在舞台有了,拉佩还有一件事需要准备,那就是化妆。
拉佩快速地把早餐塞进嘴里,便朝着佛勒的房间走去。
佛勒还在睡觉,他又做试验到很晚,因为实验室在地下室,根本就没有白天和晚上的概念,所以佛勒这段日子有些日夜颠倒。
拉佩随手掀开佛勒的被子。
现在是冬天,壁炉早就熄灭,所以房间内很冷,佛勒打了一个寒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醒,早餐准备好了。”拉佩冲着佛勒喊道。
拉佩只是开个玩笑,佛勒一直都是夜猫子,除了刚刚认识他的那段日子,佛勒会早早地起来吃早餐,吃完之后再去补眠。后来拉佩懒得做这件事,让母亲帮佛勒准备一日三餐,做完之后让吉雅送去,佛勒就恢复原状,每天要睡到九点才起床。
“你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佛勒不笨,一下子就猜到拉佩把他弄醒的原因。
“我需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且不能让人看出来。”拉佩对佛勒从来不绕圈子。
“就为了这事……”佛勒嘟囔一声,又睡了下去。
“我很急。”拉佩把佛勒拎起来。
“你想变成什么样?”佛勒睡眼蒙眬地从床上起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向实验室。
“最好比现在大个三、四岁,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肯定要有所改变,特别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拉佩提着要求。
拉佩之所以选择十八、九岁,是为了能够打入宾尼派内部。宾尼派不接受未成年人,十八岁是最起码的标准,不过年纪太大也不行,那样容易引起怀疑。
比格·威尔曾经说过,身为探子,最不适合的年龄段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二十岁以下太小,给人的感觉是稚嫩冲动,缺乏阅历,所以不容易引起怀疑。四十岁以上肯定已经成家立业,有老婆和孩子,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可靠,因为缺乏激情和冒险精神,同样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拉佩不认为自己能够完美地装扮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所以只能选择十八、九岁。
实验室在地下,这里仍旧是那样凌乱,不过因为地方大得多而且有费德里克在旁边帮忙,至少规划得还算不错。
四周是一圏柜子,中间是一张很大的实验桌,上面放着一大堆器材,在实验桌的一角有一本小册子。
佛勒走到那本小册子旁边,在里面翻找起来。
小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材料,而且这东西是一件魔导器,老头点到哪种材料,旁边的托盘就会沉下去,等到托盘再一次出规,上面肯定有他要的东西。
“你也帮个忙,这些全都要粉碎。”佛勒把几件材料扔到一只小箩筐里面。
做这种事,拉佩已经很熟练,他一直都是佛勒的实验材料提供者兼助手。他拿着箩筐走到角落边,那里放着翻刀、石臼和一只钢质的小磨盘。
粉碎材料是一件很讲究的工作,需要耐心和细致,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有力气。
拉佩的力气不算出色,不过和佛勒比起来就要强得多。
一件件材料变成极细的粉末,这些粉末装进一只只陶钵内,陶钵的边缘全都贴着标签。
佛勒在另外一头忙碌着,他的动作看上去异常轻柔,神情更是专注到极点完全不像是疯子。
拉佩一边研磨材料,一边仔细地看着,药剂总有用完的时候,佛勒也不可能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必须学会自己配药。
拉佩一向都是这么做的,铁钉上涂抹的毒药,还有毁尸灭迹用的药水全都是他自己配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药剂渐渐成形,看上去像柏油,还散发着阵阵恶臭,拉佩的脸已经有些绿了。
又过了一刻钟,老头停下动作,他取过一根玻璃试管,把药剂注入进去一些,随手递给拉佩。
“把这喝下去。”佛勒一脸恶意地看着拉佩。
接过试管,试管口散发出那股冲鼻的气味让拉佩的脸色由绿转紫,他不知道这种药原本就是如此,还是佛勒故意在整他?
犹豫了好半天,拉佩还是硬着头皮将试管内的东西全都倒进嘴里,紧接着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杯,把里面的水同样倒进喉咙,直接把油膏冲下去。
拉佩的动作绝对快,快得几乎看不清楚,可惜就算这样也仍旧慢了,他只感觉到嘴里苦得让人发狂,喉咙更是火辣辣的,而且整个胸口都在燃烧。
很快的,这种烧灼的感觉蔓延开来,更可怕的是烧灼的感觉变成阵阵刺痛,然后又变成持续性撕裂般的疼痛。
“啊!”拉佩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他的身体开始变形,脸就像烧开的水,一颗颗气泡不停地鼓起然后消失,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开始长高拔长,变长的不只是身躯,同样也包括他的脸、手以及脚,还有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一个人被硬生生撑大,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拉佩只感觉身体像要被撕碎一样。
好在因为幸运金币的缘故,拉佩对各种痛苦都有足够的抵抗力,幸运金币里面全都是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法,那种痛苦绝对比这更可怕。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可怕的痛苦渐渐减弱,拉佩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拉佩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现在的他看上去很痩。
拉佩本来就不胖,一下子被拔高将近一尺,不显得痩,那才奇怪。
拉佩的脸也变了,他原来长得比较秀气,尖下巴、瓜子脸,充满南方人那种柔和的感觉,现在的他却棱角分明,同样是一张瓜子脸,却如同刀削般,而且鼻很高,也很挺,这是北方血统的特征,眼窝深陷,使得眼睛愈发显得炯炯有神,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头发,头发的颜色变成火般的红,而且又直又硬,像刷子一样,给人的感觉很乱。
“看看吧,满不满意?”佛勒乐呵呵地变出一面镜子,放在拉佩的脑袋旁边,反正他很满意。
佛勒只要一想到拉佩今后会经常在两个身份间变来变去,而且每一次变化都要经历同样的痛苦,他就愈发满意。
拉佩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看了镜子一眼。
当拉佩看到镜子上的形象,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太痩了一些。”拉佩摸着自己的脸颊。
“我可以改进一下药剂的配方。”佛勒连忙说道。
“算了,算了。”拉佩拼命摇头,他已经够惨了,不想再活受罪。
再说,痩子也有好处,和肥胖的人一样,不容易给别人危险的感觉,因为“瘦”很容易和“弱”联想到一起,这就像“胖”很容易和“虚”等同起来一样。
“想要改变外貌,难道只能用药剂?能不能帮我制作一件魔导器,想变的时候戴上就行?”拉佩问道。
“可以。”佛勒一口答应下来,不过紧接着又道:“丑话说在前面,那只不过是一种幻术,很容易被识破,你确定要这么做?”
佛勒仍旧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不知道拉佩改变外貌的目的,但知道这件事肯定很危险,而如果必须在性命和痛苦之间做出选择,拉佩肯定会选择前者。果然,拉佩沉默了。
拉佩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琢磨第二个问题——怎么离开?
拉佩肯定不可能这个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万一有人盯着这里,看到拉佩从别墅里面出来,岂不露馅?
不只是出去,回来也有麻烦。
一辆马车在大街上飞驰,那是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前面只有两个座位,那既是车夫座位,也是乘客的座位,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挂斗。
在马内,这样的马车并不稀奇,大部分是有钱人家的仆人用的。
没人会在意这样一辆马车,因为这种马车一目了然,上面根本连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过了十字路口,马车开始放慢速度,然后往右一拐,驶入一座市场,那是菜市场,到处是卖鱼、卖肉的吆喝声。
费德里克是这里的常客,他每天都会来一趟,有的时候甚至是两、三趟,所以没人会怀疑他来这里的目的。
当马车在一间卖菜的店铺门前停下来的时候,马车后面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车斗突然晃动一下,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
下来的人正是拉佩,他一直蜷缩在挂斗里面,整个人平躺着,之所以挂斗看上去是空的,是因为幻术的缘故。
拉佩钻进那家店铺,他听费德里克说过,这家店铺有后门。
后门锁着,不过对拉佩来说,这种程度的锁根本不算什么,他把一根钢丝穿进锁孔里面搅了搅,只听喀嚓一声,锁打开了。
穿过后门,拉佩撤掉那个幻术,显露出身形,他径直走了出来。
到了大街上,拉佩随手招了一辆租马车,道:“我要去圣帕尔戈广场。”
“您是要去本贝书画廊吧?”车夫看来很有经验,同样也表明本贝书画廊的名气确实很大。
“你怎么知道?”拉佩故意装出吃惊的模样。
“您的袖管上有一些颜料,您想必是个画家吧?像您这样的人去圣帕尔戈广场,除了本贝廊就没有第二种可能了。”车夫得意地说道。
“你的观察很仔细。”拉佩赞扬道,然后上了马车。
在马车内,拉佩看了袖管上那淡淡的颜料一眼,这是他故意粘上去的,包括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特意挑选的,为的是符合他此刻的形象。
他现在不是拉佩,也不是秘密警察,更不是从外地来的贵族子弟,而是一个渴望投身绘画艺术的新人,一个叫佩拉得·沃斯的画家。
清晨车流稀少,所以马车走得很快,半个多小时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圣帕尔戈广场在索拉河边,这里的景色很不错。广场中央竖着一座青铜雕塑,雕塑四周是喷水池,不过现在是冬天,喷水池已经关闭。在广场的一侧有一座码头,很多小船停泊在那里。
现在是冬天,清晨时分的气温又很低,别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人,但这座广场却是例外,这里到处都有人在画画,少说有五十几人,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一家店铺门口。
那是一家不大的店铺,旁边是一扇很窄的橱窗,橱窗外面是一座小小的花坛,让这家店铺看上去很雅致,店铺的门廊上挂着一块不大招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本贝”,没想到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本贝书画廊。
拉佩并没有急着过去,他四处走动着,在那些画画的人身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上片刻,然后走开。
一圈转下来,拉佩有点底了。
这些人的水平都很一般,大部分人甚至连基础都没夯实,跑到这里来,要么是希望得到指点,要么是希图侥幸,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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