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术(暮凉)- 第18部分

第三十章　错乱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老者淡淡一笑，有些赞赏的看向兔小妖，“你赢了，很不错。”

兔小妖眼神一亮，“赢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去找光头了？”她满脸期待。

老者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神色不变缓缓开口道，“你赢了，你可以吃了这颗棋子，现在又轮到你走了。”

不满的嘟起嘴，兔小妖哼哼着捏起天明，向着棋盘边角方向杀去，显然她打算用天明这一枚棋子搅动天下风云，反正各方势力相互牵制，只要不被追上来，不出意外，天明便能独战天下。

老者静气凝神，执起代表皇妃的棋子在天明身后不紧不慢的追赶着，局面开始僵持下来。兔小妖利用天明一度猛冲，直直的杀向边角那颗棋子，显然也是想靠同样的办法将之吃掉。

看到兔小妖自顾自的用天明占据了边角位置，把他原本放置于此处的棋子拿掉，老者淡定的摆了摆手，“老规矩。”

天明在兔小妖的操控下一路急行军，带着刚刚收编的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朝着边城方向杀去，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看上去风光无比。

天明内心暗暗叫苦，如此行军，谁也吃不消啊，他突然想起兔小妖根本就不会下棋，所有套路都是瞎蒙，他整张脸顿时就跨了。

若当初让他成为老者的棋子，老者为了保证自己赢得此局，必然会尽心尽力的让他一统天下，成就霸业，这样也避免了自己劳苦奔波之命，不在提心吊胆的思考自己若输了棋局结局会是如何，那情况要比兔小妖掌控自己好的太多，但就算知道是这样，天明还是甘愿成为兔小妖手中的棋子，他对老者，只有愤怒杀意，毕竟，他并不想做没有反抗能力被当做木偶一样操纵的棋子。

身体不受控制的下达前进指令，日夜兼程间，花费数日功夫，他们终于来到了边城。原本收编的部队并不忠心，疾苦奔波间，路上逃跑的人也越来越多，天明有心想阻止或者停下来休整一番，但却无法做到，到了最后，跟随着他到达边城的十万大军仅剩下数万人。

边疆重城，防守的兵力何其壮大，天明本想等待后援部队到达，再一举强攻而下，但无可奈何的是，他的命运被兔小妖操控，无奈间，他只好带着数万兵马攻打驻扎着数百万军队的大城。

仅仅一个照面，双方大军互相冲锋间，天明的兵马便折损少半，有时候一人要面对十倍的敌人，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哀嚎四野，血流成河，眼看自己的大旗就要被敌方如同洪流的身影淹没，天明龇牙咧嘴的想要鸣金收兵，以图后续，但身体却根本不按照他的意念办事。

当最后一个身影被钢铁洪流淹没，天明已成为孤家寡人，身旁将士一个不剩，全部折损于此役之中，看着无数大军咆哮着朝自己冲来，天明悲壮的拔出龙形长剑，傻乎乎的冲了上去。

一人举剑，冲向千军万马，那无上的风姿，必将铭刻于天地的记忆。

。。。。。。

“这是什么地方？”兔小妖有些畏惧的看向周围，害怕的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她身处一处荒凉的墓地，肆意生长的杂草掩盖了破败的坟头，寒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无数厉鬼在哭泣。

“光头，你怎么还不来啊，我好怕！”兔小妖带着哭腔说道，那些坟头格外。阴森，让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天性胆小的她，最怕的就是这样恐怖的环境。她抱紧自己的身体，不敢轻易的动弹一下，生怕自己一动，便有不知名的怪物跳出来将她吃掉。

这是一处乱葬岗，不知多少年前立下的墓碑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风化，让人不能得知墓中葬着何许人也，破败的坟头一座一座占据了地面，看不到尽头。

兔小妖呜呜的哭泣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下，她内心被恐惧侵袭，再也难以压制。

她的哭声格外凄凉，仿佛衬托此地的气氛一般，让人闻之便身躯一震，知道女鬼出世了。

在朦胧的泪眼中，兔小妖将头颅枕在双臂之间，根本不敢去看周围的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她身体紧绷。

“小兔子，不乖了吧，又哭。”熟悉的声音传来，令兔小妖身躯一颤，这分明就是天明的声音，她绝不会忘记，睁开朦胧的泪眼，她抬头看去，天明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自己。

此时的天明，早已不是光头，他披头散发，身穿一件黑色风衣，背上背着一条白银色泽的长棍，满身都是疲惫之意。

兔小妖大哭，没有理会天明的到来，眼泪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滑落她的脸颊，她瘫坐在地上，仰头对着天明流泪，好似要告诉他自己此时有多么害怕。

解下长棍，天明一屁股坐在兔小妖身边，好笑的看着她，也不出言安慰。

“讨厌！也不安慰人家！”兔小妖擦了擦眼泪，不满的撅起嘴。有了天明在身边的默默陪伴，她内心便无言的感觉到温暖，安全，好似什么可怕的事只要有他便不再可怕。

“嘿，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像几千年前一样爱哭鼻子呢。”天明嘲弄一声，摆明了一副打击她的样子。

“什么几千年前啊，净说莫名其妙的话。。。咦，光头，你什么时候长了头发？”兔小妖这时才注意到身边天明的模样已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此时的天明应该穿着破烂的衣衫，脑袋光秃秃的才对。禁不住好奇，兔小妖伸出手去抚摸天明的长发。

天明一偏头便躲了过去，“小兔子，头发呢，都会长的，我都理了好几次了，有几次还是你闹着帮我剪的，你不会失忆了吧？”

“我，我什么时候帮过你啊。”兔小妖越来越疑惑，怎么感觉两人之间有代沟呢？“咦，你哪里找来这么一条棍子，打算老了当拐杖用么？”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兔小妖从来就不多想，此时注意到天明身边的那根长棍，兔小妖的心神完全被那长棍所吸引，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

那根长棍通体白银色泽，约有现在的电杠灯管那么粗细，长约四米，若是把粗细和长短结合起来，这长棍无疑显得很纤细，棍身之上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显然被使用了很多年才造成如此模样，也正是长棍如此奇特的造型，才一下子吸引了兔小妖的目光。

悄悄用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兔小妖惊讶的发现，这长棍竟然比自己的胳膊还细，这不正跟拐杖一个样么？不过这拐杖也太长了点，所以她才做出如此猜测。

“这是我的武器呀！”天明也被兔小妖搞的莫名其妙，“你见过不止一次吧，我晕呢，你到底怎么了？”记得初始见到自己的武器之时，兔小妖还取笑过自己，说自己连用武器都用的这么娘娘腔，没事拿跟破竹竿显摆。不就是一根棍子么，至于到现在还念叨么？

“我。。。我没见过啊。”兔小妖有些委屈的看着他，“难道我真的见过，又不记得了？不可能呀。”

天明沉默，最后神色郑重的得出结论，“小兔子，你失忆了。”

兔小妖都快哭了，她明明没有见过嘛，天明怎么突然如此奇怪？不仅没了光头，还穿上了这么拉风的衣服，背着根长棍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失忆了，难道自己真的失忆了？兔小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天明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摸向兔小妖的额头，“你怎么突然这么怪怪的，要不是你的气息，我还真以为不是你呢。”他伸出的手在兔小妖额上摸了摸，却并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天明神色陡然严肃起来，眼前的兔小妖如此真实，他却并不能触摸到她！他的手就好似穿过了一层幻影般，伸进了兔小妖的头颅之内，诡异异常。

兔小妖也发现了这一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像是见鬼一般看着天明，眼中尽是惊恐，“你。。。你是谁！”她惊惧的大喊出声，好似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勇气来面对。

天明神色阴沉，手掌被一层光晕覆盖，再度伸出，但还是没有触碰到兔小妖，他们就好似两个隔着数千年时光的人，从不同的世界来到同一地方，虽然相遇，却并不能触碰到彼此。因为他们的中间，有数千年的时光，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来自未来，而过去与未来，就算相遇也不能有任何交集。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天明神色严肃，语气低沉的开口询问。

“大。。。大雕啊。。。”兔小妖害怕的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天明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随即他笑嘻嘻的看着她，善意的伸出右臂，“很高兴看到你，小妖，我来自。。。。”

天际一声沉闷的雷霆，接着惊天的轰鸣声响彻大地，天明的话语在无尽的雷鸣声中被淹没，兔小妖没有听清，两道闪电划破长空，好似泄露天机遭到天遣一般，闪电不可阻挡的劈到他们头上，二人的身影在这处空间缓缓的虚淡下去。

第三十一章　背影

杀戮，永无止境，敌人，怎么杀得完？就算是一头大象，在前仆后继永不见减少的蝼蚁大军中，也会被生生的耗死。

挥剑，挥剑，再挥剑。

一个动作重复的太多，到后来根本就不需刻意便能自然而然的做出，手中的龙形宝剑愈发沉重，到现在就好似拿着一座泰山，每挥动一次，便牵动早已酸痛的肌肉，隐隐有脱手将之丢出去的势头。

沉重的喘息只有自己听得清楚，在数百万大军冲杀的呐喊中，那一声声带着疲惫的呼吸压过了所有的声音，天明的双眼开始无神，动作也缓慢下来，有时候挥舞不出剑气，便将长剑歪歪斜斜的插入最近敌人的胸口，还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

灵敏的动作迟钝了，闪躲的身法也不再给他安全的保障，他已不记得身体痛过几次，也不记得有多少鲜血顺着身体黏糊糊的流向地面，他只是机械的挥剑，再挥剑。

噗！

长矛无声无息的刺来，趁他不备穿透他的胸膛，却没有疼痛的感觉传进脑海，身体过度乏力，早就麻木了疼痛的刺激，费力的举起长剑，天明怒目圆瞪，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声一剑劈下，将敌人连同自己身体上的长矛斩断。然后他身体踉跄着倒退，长剑无力的垂落，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后方的士兵面色冷漠的齐齐前刺，数十杆长矛闪烁着锋利的寒芒划破空气的阻碍，瞬间扎进他的身体，令他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

世界好像失声了，天明眼神涣散的前扑倒地，龙形宝剑脱手飞出，刺进身前杀来的一个敌人的胸膛，完成他最后的使命。鲜血缓缓在大地之上流淌，周围的尸体堆积如山，天明便倒在这如山的尸体之中，身躯被交杂的血液淹没，他闭着眼睛大口呼吸，大口呼吸，好像一只窒息的鱼，却呼吸不到一点令他感到安分的气息。四面八方的大军涌来，将这一小块空白地带淹没。

他们，只是棋子，所以没有恐惧，没有生死，只有按照命令执行下去。

他不是霸王，没有一人独挡千军的神话，亦没有惨烈杀伐之后身躯不倒的伟大，他们只是士兵，更没有因为同类死伤过多敌人太强大便感到害怕。他们都是棋子，棋子的唯一用途，便是做好他们该做的事。

好像，无力回天了。

“你输了。”老者淡淡的笑着，对方的主将已死，所有的伏笔便等同于失效，看样子，她真的不会下棋呢。

“真的不能吃呀。”兔小妖并没有读懂老者的意思，她怏怏不乐的将老者的棋子放回边角位置，伸手拿回代表天明的那颗，篡在了手中。

为什么感到很痛？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哀伤，内心传来一阵撕裂感，这么多年来，只有在天明出事的时候，她才会有所感应的心疼起来。

兔小妖看向手中的那颗棋子，瞬间内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绞痛起来，那股感觉不能抗拒，无法言喻，她痛呼一声陡然用手捂住胸口，揪心的疼痛让她脸色如雪苍白，她的指节篡的发白。

“这一局，我赢了。”老者风轻云淡的坐正，“天象万千，各显世态，天道，即我道，世上，没有天赢不了的棋局。”

兔小妖疼的流下泪来，她神色悲哀的看向老者，努力的开口，“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光头？我找不到他了。”说到天明的时候，她痛得“啊”一声，指间那颗棋子再也无力握住，便掉落下来，砸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棋子在棋盘上旋转着不肯停下来，奋力的向着那边角的位置而去，但那棋盘之上，却生出无数透明丝线，化作一张大网，将这棋子牢牢缠住，棋子便在这网中不停的旋转着，仿佛在无声的宣泄着他的不甘。

“你要找天明？”老者饶有兴致的看着在网中挣扎的棋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嘲笑，哪有棋子能够挣脱棋盘的道理？在棋盘中出生，在棋盘中消亡，这便是棋子注定了的命运，也是，不可打破的命运。

“是的。”好像没有那么疼了，兔小妖大口的吸着气，刚刚的她，快要疼的窒息。

“他已经死。。。怎么可能！”老者面色剧变，脸上被浓浓的惊骇充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颗犹自旋转的棋子，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在他瞪大了的眼睛中，那颗棋子旋转的劲力不消，生生的往前挪移了一寸，这一寸，便让他从一个方格到了另外一个方格，也使他将缠在身上的无形丝线生生的崩断了两根！

天明感觉自己在坠落，又像是在漂浮，就像当初与大地同归于尽之后，他的身体向着无尽的虚空中下坠，越飘越远一样，一样的苍凉，一样的孤寂。

他艰难的睁开眼来，茫然的看向前方，只是黑暗阻挡了视线。

他知道自己在以一种永恒般的速度在漂浮，就像是一颗颗行星，不知道最终将会飘向哪里，又或者降落在某个不知名的星球之上，化为碎片。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放逐在虚无之间的神，永世受囚，享受孤独。

这黑暗，没有尽头，这黑暗中，没有任何事物，自然也没有着力点，不能借力，况且他现在很难动弹。愣愣的看着这黑暗，内心不自觉的涌起孤寂和绝望的意味。可是，他不甘啊，他还想在战，还想在活下去，他的眼瞳中腾起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这黑暗中有着令人心惊的光彩。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猛的看见了那比黑暗还要浓稠的一个背影。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人，他看得见他，可是，他又不存在，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他的背影格外沧桑凄凉，却又有着将所有踩在脚下的气势，天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见了他，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他越飘越远，离那个背影也越来越远，天明艰难的回过头去，想看一看那个背影究竟是谁，只是，黑暗如同遮天的雾气，让那背影逐渐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了。

“放肆！”

好像有这么一道声音，又好像是错觉，那无尽的黑暗猛的颤抖起来，发出惊惧的尖叫，天明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击中，身体瞬间撕裂这片黑暗的天地，出现在那杀伐的战场之上，周围的钢铁洪流面无表情的举矛刺来。

身体之中好似瞬间填充了无尽的力气，天明伸手一招，龙形宝剑呜咽一声倒卷而回，落入他的手中，接着宝剑绽放出无尽的光华，凛冽的剑气纵横天下，将一切来犯之敌斩为两半。

血水喷射洒落，如同下起了一场鲜艳的雨，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凭着这一股突生的力气，天明纵身而起，抢了一匹马，策马飞奔。

在老者惊骇欲绝的眼神中，那颗旋转着的棋子一根根的崩断所有缠在身上的无形丝线，然后一路高歌猛进，直直的撞向那颗放置于边角的棋子，将他生生的挤下棋盘。

这棋盘，是司命棋盘，这棋子，是天下芸芸众生，而那些无形丝线，是宿命不可更改的力量啊！

老者身体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