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邵三省已在门口迎接,笑容有些牵强,“大公子长途奔波,一路辛苦了。”
邵平波看了眼他的脸色,身后披风荡着,继续大步入内,直奔正厅。
途中一名修士抬手接了一只金翅,取出脚筒密件看过后,快步追上邵平波,“大公子,赵京那边来了消息,查问过了,诸葛寻身边根本没有叫张三的人,也核实了,诸葛寻身边也的确没那么年轻的修士,结果是查无此人!”
跟着进入厅堂内的唐仪三人目光悄悄碰了一下。
邵平波走到正位前,摘下披风递给了管家,转身端坐下了,斜瞅了管家一眼,“有事说事。”
管家邵三省欲言又止,看了看其他人,最终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双手递上,让他自己看。
邵平波拿到手,先看了看他的脸色,目光再缓缓落到纸上,徐徐沉吟道:“北州王,北州王,一颗糖来一颗糖。上无奈,下无方,两颗糖来两颗糖。云假王,波……”
话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然一缩,扶在膝上手掌瞬间捏成了拳头,脸颊紧绷。
第一六六章 很难消化
念的什么东西?什么一颗糖两颗糖的?诸人茫然,不过都发现了邵平波的脸色有些不对。
邵平波自己一开始也被什么一颗糖两颗糖吸引了,后发现了不对,看完后,慢慢抬头问管家:“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邵三省道:“童谣。”
童谣?邵平波懂了,怪不得其中夹杂着什么一颗糖两颗糖的,搞他不知是什么书写体,还以为另有深意,敢情是童谣,又问:“哪来的?”
邵三省:“这是大江北面一些地区的街头巷尾孩童们传唱的童谣,我们的人发现后传回来的。”
“大江北面在传唱……”邵平波心口狠狠揪了下,难以接受这东西街头巷尾传唱时的情形,慢慢低头看向纸上内容。
这童谣分明在说邵家是北州王,韩国拿他们没办法,燕国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这都不重要,也算是事实,问题的关键是童谣的后面,说父亲邵登云在北州只是个表面,真正当家作主的是他邵平波!
更要命的是,有人居然拿了他的名字做文章,邵平波三个字仅仅只是颠倒了一下,结合童谣里的整体意思,立马变成了他要灭父!
名字反了一下,立马暗合‘反’意,反!他这个‘波’恰好平父亲那个‘邵’,多贴合,这名字是多么的充满谶言意境,诛心呐!父亲看到会怎么想?
还有更可怕的一点,童谣这个东西有着天然的传唱性质,会一直扩散传开的,他邵平波将成为北州的焦点,站在父亲身后的他将引起所有人的关注,针对北州的势力搞不好要把焦点针对他,想除掉父亲的人搞不好也要把矛头对准他,家族内部搞不好也要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针对他来的阴谋!
弄出这个的人,心思之歹毒,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其他人还没搞明白那张纸上究竟是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唐仪注意到了,女人总是细腻的,注意到了邵平波眼中闪过的阴郁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唐仪略一惊,这种可怕眼神让人心惊,下意识让她联想到了牛有道的话,邵平波很危险!
邵平波终于明白了管家之前的脸色是怎么回事,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后果,他迅速摁奈下了复杂情绪,冷冷问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邵三省:“布置在江北的暗点以前都没有听说,两天前的样子,这童谣突然爆发了出来。暗点特意找到小孩问了,有的小孩说是有人给糖吃让唱的,有的小孩则是见其他小孩唱,自己也跟着唱。暗点根据已有的线索追查,只查出个别收人钱财办事的表面,找不到幕后的元凶。”
其他人还是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童谣怎么了?在散播对这边不利的消息吗?
已经传唱开了,邵平波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其他人,这些人一出门搞不好就要获悉,与其藏藏掖掖没用,不如以示大方,手中纸递出,让他们自己看。
“地图!”邵平波召唤一声,管家立刻让人取了地图过来,展开在他的面前。
邵平波起身盯着地图问道:“谣言在什么地方捕获的?”
管家指了些区域,“最先是在琴安县,几乎随后周边县也跟着在快速扩散。”
邵平波缓缓闭目。
众人一个个传递着看过了那张纸,一个个弄明白童谣意思后,皆是心惊肉跳,这分明是要离间邵家父子关系,要把邵平波往死了整啊!
“两天前……”邵平波嘀咕着梳理近期的一系列事情,良久后,缓缓睁眼,出声冒出个名字来,“张三!”
众人一愣,邵三省不知什么意思,问:“大公子说谁?”
邵平波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应该是那个火烧酒楼的张三干的。”
唐仪惊疑不定道:“大公子,何以断定是那个张三?”
邵平波:“最近也没什么不在情理之中的事,也就是火烧酒楼发生的突兀,时间上童谣接踵而至,另外时间距离上也对的上,十有八九就是他。”
另一个重要判断基准点他没说,酒楼一烧,被人识破自己心思,他就意识到了动手之人带给他的压力,意识到了对方的危险性,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又出此阴狠手段,反倒是能吻合。
唐仪又问:“张三一伙好几个人,大公子为何偏偏认定就是那个张三,就不能是当中的其他人吗?”
邵平波平静看着她,“在那种情况下还敢火烧酒楼逃跑的人,没他那个为首的拍板,不太可能干这种事。看看几人的年纪就知道了,几个年长的以张三那个年轻的为首,一个年轻的能约束住几个年长的,又岂是简单人?”
他转身走回座位坐下了,嘴角露出自嘲意味,“说来,是我有眼无珠,居然强请了一尊真神来做厨子,怕是惹怒了人家,反手就让我好看,先烧酒楼让我吃灰,又来一记童谣让我慢慢享受,还真是让我有的受,威力持久,很难消化……这次真正是碰上了不一般的高手,这个张三很不简单!”
苏破和唐素素面面相觑,皆目有惊疑不定神色。
唐仪愣怔,难以置信,这真是牛有道干的?牛有道能弄出童谣这种事来?
火烧酒楼她能相信,童谣这么高级的手法她连想都没想到过,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牛有道能出手的招!
更令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邵平波是什么人?上结各派,中理军务,下顺民政,年富力强,是个有着非一般能力的人,在她的认知中,这般年纪的人当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加之玉树临风,气度雍容,乃风度翩翩的人中俊杰!
更何况还有这般家世背景,这种人堪称完美,据她所知,不知多少女子将邵平波视为梦中情人。
面对这种人的追求,若不是自己已嫁人,心有归属,唐仪觉得连自己只怕也很难拒绝这种完美的男人,似乎找不到比这位更优秀的男人!
然而这种男人居然如此高看牛有道,还夸牛有道是很不一般的高手,自然不是指牛有道的修为,而是指牛有道的才智!
唐仪有种听错了的感觉,这真的是在说牛有道?那个厨房里持刀切肉的厨子、那个桃花树下的懒散少年真是邵平波所谓的高手?
恍然间,桃花源里,少年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少年的诗,宋衍青的诗,一幕幕又上心头。
正因此惊疑,若牛有道真有邵平波说的这么厉害,那牛有道在厨房所断言的,邵平波这人很危险……
“大家一路奔波辛苦,我洗尘沐浴之后还要去向刺史大人复命!”
邵平波又站了起来开口送客。
诸人当即纷纷拱手告退。
一群人出了厅堂,大多是常驻凌波府的护卫,不需要离府。
唐仪等人则不一样,一派掌门不太可能一直住在人家家里,平常有自己门派的事物要处理,加之又是女人,更何况邵平波明目张胆的追求,住人家里的确不合适,她也必须要避嫌。
离开途中,苏破轻轻问了声,“难道真是他干的?”
唐仪和唐素素不语,难以断言。
唐仪想起了赵雄歌的话,东郭浩然不会乱收徒弟,他那样做必然有原因!
苏破却是心中唏嘘,若牛有道真有那般才智,先不管手段是否歹毒,对如今的上清宗来说,想振兴却是需要这样的有能力的领路人,若牛有道的能力真有邵平波那么高的评价,那这算怎么回事?本该是上清宗理所当然的领路人却被他们联手给赶跑了……
“黄先生、林先生,请留步,大公子有请!”
黄斗、林狐,大禅山弟子,大禅山也是支持邵登云的背后势力,两人负责邵平波的安全。
两人刚进侧院月门,便被赶来的邵三省喊住,再次请了回去。
回到正厅,只见邵平波端坐在原位,双手扶膝,闭目沉寂。
两人近前拱手:“大公子有何吩咐?”
闭着眼睛的邵平波徐徐问道:“谁还记得江边码头上,张三对唐仪说的话?”
两人相视一眼,略琢磨了一下,黄斗回忆着说道:“那厮话有些无礼,我倒是有印象,他一见唐仪便说好一个美人,被大公子警告后,他又问大公子,唐仪是不是大公子宴请的贵客,后面还夸大公子和唐仪很般配来着。”
“夸?现在看来是嘲讽!”邵平波淡淡一声。
黄斗狐疑,“嘲讽?”
邵平波缓缓睁眼,“细细梳理一遍来龙去脉,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应该就是那个牛有道!”
两人惊讶,林狐:“唐仪的那个夫君牛有道?大公子,这从何说起?”
邵平波:“码头对唐仪的唐突无礼,上清宗三人竟无一人有表示,我当时就觉得三人见到他的反应有些异常。后面,三人又陆续进了厨房,应该是见他去了,这说明不是一个人认识他,而是三个人都认识他。”
“外面有关唐仪和牛有道的谣言你们应该都听说过,被上清宗软禁了五年,强占了掌门之位,还想杀他,小小年纪能从上清宗手上逃出一命已是不简单。杀了宋家的人还能活到现在能简单吗?金州杀了燕国使臣还能全身而退,就更不简单了。之后商朝宗和金州联合,这和他出现在金州能说一点关联都没有吗?种种不简单加在一起,眼前针对我的手段也不算意外。如此一来,我有理由怀疑,商朝宗的快速崛很有可能和他有关。重要的一点,是年纪,牛有道的年纪和张三的年纪应该相符,种种因素与他挂钩都能符合上,除了牛有道还能有别人吗?如此一来,码头上的一幕也能解释的通!”
第一六七章 可能
黄斗、林狐愣住,渐渐若有所思,渐渐颔首。
黄斗忽然笑了:“大公子,他又是火烧酒楼的,又是弄这出来针对你,看来是大公子对唐仪的示爱让他恼羞成怒了。”
邵平波:“你小看他了,这种人若真有心把唐仪带走自然有办法带走,果断扔下唐仪跑了,可见对唐仪是没什么感情的,上清宗那般对他,也可能是原因。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他们还有夫妻名分,唐仪的姿色如何,大家都不是瞎子,哪怕知道我在纠缠唐仪,他却果断抛弃唐仪跑了,对唐仪不做任何纠缠,这种人很理智,也很冷血……这人很危险!”
他慢慢站起,“这般年纪便有这般本事,假以时日必成大患,留不得!”
林狐:“去京城的人已经在路上。”
邵平波:“正要说这事,去京城的人撤回吧,身份是假的,还指望他说到做到不成?”
两人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黄斗问:“大公子若是非要除掉他,首先得要找到他,咱们的势力出了北州很弱,天大地大,不知道他的行走路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想找到他怕是很难。”
“他跑到韩国来干什么?”邵平波忽问了句,又似乎在问自己,陷入了沉思中,负手在厅内来回走动。
黄斗和林狐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有难度,跟那家伙也是初次见面,不甚了解,鬼知道他跑韩国来干什么。
静默一阵后,邵平波徐徐道:“有一个地方,他有可能会去,但我不能肯定。”
黄斗、林狐几乎异口同声,“哪里?”
邵平波顿步回头,问:“我问他为诸葛寻去京城办什么差,还记得他是怎么回的吗?”
两人相视一眼,刚才的意思不是说牛有道不会去京城吗?现在怎么又和诸葛寻的差事牵扯上了?
但是这位公子才智非凡,不可以常人来比拟,一直让二人深为佩服,所以黄斗还是自觉顺着他思路回道:“记得说是因为驿站的事,要代诸葛寻向京城那边面禀详情。”
邵平波转身走回,又问道:“驿站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应该知道吧?”
林狐点头:“大公子在京城就说过,北州这边也接到了京城那边的消息,驿站藏有燕国的奸细。北州也不能容忍燕国奸细存在,自然是要配合朝廷清理。据说六国都在清理燕国隐藏在驿站中的奸细,这事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动静不小,应该给燕国的谍报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邵平波站定在二人跟前:“他说消息是诸葛寻从赵国获悉后传给韩国的,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是说谎骗我吗?”
问题顺着他的思路去解,不难找到答案,林狐:“应该不会,他当时已经知道了大公子的身份,既然冒充了诸葛寻的人,说出的东西应该不敢瞎扯,万一大公子知情,岂不是要戳穿,他哪还能假冒的下去,自然是要说些靠谱的情况出来。”
邵平波略摊双手,“问题的关键是,连我都不知道消息是诸葛寻从赵国传回韩京的……也能理解,涉及国与国之间的谍报,保密是正常的,可牛有道是怎么知道的?知道驿站抓人我能理解,他怎么知道是诸葛寻传回的消息?这种涉密消息诸葛寻难道不知道保密,能乱传?”
黄斗和林狐琢磨着。
邵平波抬手点了点,“再回头看看京城给我们的抓捕消息,有一定的精准度,都是近期一段时间内陆续安插进驿站的,顺着这个时间度来关联牛有道,那这事就意思了。牛有道、燕国秘谍、安插时间,三者之间是有联系的!”
林狐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牛有道杀了燕使,惹怒了燕国朝廷,燕国朝廷调动了人手在各路驿站做眼线寻找他,要收拾他!”
邵平波微点头,“回头再看他知道诸葛寻密报的事。”
黄斗立道:“有可能就是他联系的诸葛寻!”
邵平波:“只怕还不止是联系了诸葛寻,应该还联系了其他各国使臣,这就是各国几乎同时动手的原因。他杀燕使的时候,各国使臣基本都在,与诸使是认识的,找上门传个消息不难。还有,诸国争雄,各怀鬼胎,不管哪国知道了这消息非必要都不会通报他国,情况自己掌握就行,巴不得看人家出乱子,各国一起动手本身就有问题。”
林狐呵呵一声,“那就越有可能是牛有道干的,燕国针对他动手了,他反击报复很正常!”
邵平波转身负手而行,轻叹了一声,“反手一击,撕碎了燕国布下的网,连燕国都在他手上吃了亏,你们还敢小看他吗?”
林狐顿时笑不出来了,二人皆神情一肃,终于意识到了大公子为何说这人很危险!
二人也理解了大公子为何如此忌惮此人,此人对这边的态度不善,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再回头看那童谣的事,怕是够大公子喝一壶!
黄斗迟疑道:“大公子,这和他的去向有关吗?”
邵平波慢慢走到主位坐下了,“难道无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