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临策伸手进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了两张纸来,分别看了看后,放在了桌上,分别推给了二人,伸手请看。
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取了一张到手查看。
不看则已,一看心惊,脸色同时变得有些难看,龙休抬眼冷冷盯着宫临策。
宫临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吹呼着茶盏里的热气,慢慢嘬着。
孟宣看了眼龙休的反应,立刻明白了,两人手上的东西应该是类似的东西,遂咬牙道:“姓宫的,你想用这东西要挟我们不成?我告诉你,休想!三圣那边可是放话了,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他们手上的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当初缥缈阁督查的事,为了对圣境有所交代,两派暗中干的那些抓捕缥缈阁人员的事,抓捕行动中,对缥缈阁人员的一些杀害免不了。
当然,纸上也未将两派所有的不轨之事全部记录,但的确是掌握了部分证据。
两人也不知宫临策是怎么拿到的这些证据,但有些事情两人心里清楚,当时各派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私下为了自保几乎都这样干了。
宫临策放下茶盏,“是说了既往不咎。可有些东西此一时彼一时,三圣那边是面临了局势上的困境,真要稳住了局面,你们敢保证缥缈阁能不算这笔账?尤其是这摆在明面上的证据!”
龙休沉声道:“你紫金洞的屁股也干净不到哪去。”
宫临策呵呵道:“这话说的,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有证据吗?我有证据呈交缥缈阁!你们应该清楚,只要三圣稳住了局面,我紫金洞为了这燕国的利益,也必然是要将这证据上报给缥缈阁的,至于缥缈阁会不会收拾你们,我紫金洞也只能是拭目以待。二位不妨赌一赌运气!”
两人脸色发沉,龙休起身了,“那你就期盼三圣能稳住局面再说吧!”
孟宣也起身了,“至少三圣现在还会说话算话,至少现在未必敢动我们!”
两人就要离开,也不能轻易接受这样的要挟,紫金洞如今的势力范围之大,占了半个秦国,加之燕国内的地盘,加起来已经能抵他们两家之和,再让紫金洞的人捏住燕国大权,他们两家还要不要混了?
宫临策却微笑着抛出了一个大杀器,“紫金洞愿意拿出手上的地盘与逍遥宫和灵剑山均分。”
还没走出亭子的二位掌门顿步,回头相视一眼,又慢慢一起转身了,龙休道:“我没听错吧?”
宫临策:“整个燕国的地盘,半个秦国的地盘,咱们都拿出来,重新划分,我紫金洞多占的愿与三家平分。”说罢伸手请坐。
二位掌门又相视一眼,走不了了,也不想走了,起码得弄清是什么意思,都慢慢走回桌边坐下了。
孟宣试探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紫金洞能有这好心?”
宫临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能让我紫金洞占了半个秦国,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歹心?首先是当时面对韩国的压力不得不妥协,在商朝宗的封锁下,最后才不得不撤兵。其次是想让我紫金洞挡在西屏关前,想让我紫金洞独自面对晋国东征,你们准备躲在后面看我紫金洞消耗。”
有高见成那个内奸在,他这边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战略意图被摸清,龙休面无表情,孟宣略挑了挑眉头。
第一五二二章 齐无恨
宫临策察言观色道:“我想说的是,如果我紫金洞和韩国那边联手都挡不住,之后你们和韩国那边联手又有几分胜算?可若是我们三家合力,整个燕国团结一心,再与韩国联手的话,是不是会多几分胜算?”
“话说到这个地步,想必你们也明白了,不是我紫金洞心善,而是我紫金洞迫于形势不得不做出妥协。”
“有一点你们是清楚的,当初若不是南州出兵,燕国已经被韩国和宋国联手灭掉了,是南州人马,是商朝宗力挽狂澜。试问商建雄当时干了些什么,除了扯后腿,他还能干什么?把燕国治理成那个样子,当初把他给扶上皇位,是我们有眼无珠!”
“商朝宗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紫金洞也不会这样大力扶持。与韩宋一战,商建雄和商朝宗之间的差距,你们都看到了。就靠商建雄那一帮子人抵御晋国的攻击,你们能指望的上吗?你们这是找死!我紫金洞若倒下了,你们两派离倒下也就不远了,做梦之类的想法,我劝你们也别想了。”
“商朝宗不一样,那批人的能力你们应该能看到,只有他来号令燕国上下,只有他来统帅燕国人马,才有与晋一战的资格,才有保住我们三派利益的可能。”
“紫金洞舍弃这么大的利益,我说服本派中人也不容易,但他们还是接受了,不为别的,只为大局着想。如今我紫金洞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只为换商朝宗上位,二位再拒绝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为个商建雄那样的废物,值得吗?”
振振有词的宫临策伸手拿起了桌上两张纸,当着两人的面唰唰给撕了,“二位,这就是我的诚意,逼得我紫金洞没了退路的话,那我紫金洞不可能等着腹背受敌。西屏关我们是难以攻进去的,对付商建雄那些个草包我们还是有把握的,实在不行的话,那我紫金洞也只能是支持商朝宗先肃清燕国内部!”
“齐国覆灭在即,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还望二位给我个确切答复!”
什么叫威逼利诱?这就是威逼利诱!
龙休和孟宣陷入了沉默中,显然都在思索考虑。
宫临策有耐心,慢慢等着,若是这两人不答应的话,那这两位怕是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牛有道那边给出的态度非常明确,虽说与三圣的决战才是最后的关键,可那场决战什么时候会来到,机会的主动权不是随时随刻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必须要做两手准备,防止拖下去后三圣会利用俗世势力将整个局面翻盘。
也不可能再让天下各派再倒向三圣,绝不允许!
所以必须要扼制住晋国一旦发动的攻势,这边必须要备好正面对抗的世俗力量。
倘若逍遥宫和灵剑山不答应,牛有道是不会客气的,立马要将两派给弄垮掉。
不但是这两人回不去,元色几个的潜逃势力会动手的,一些门派会遭到袭击,袭击之后,逍遥宫和灵剑山将再无对抗紫金洞的实力。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牛有道也不想这样做,保存燕国的修士实力,对对抗晋国的攻势是有好处的,需知晋国那边几乎是聚集了西三国大部分的修士力量。
宫临策愿意做这让步自然也是有恃无恐,他们背后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现在的让利算个屁,只要以牛有道为首的这边赢了,逍遥宫和灵剑山吃进去的想不吐出来都难。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
齐国皇宫,朝堂大殿内,百官列位,昊真身穿衮袍坐镇帝位,三大派掌门也在殿中一角。
殿内一片安静,大多猜到了今天的朝议内容是什么,无非是晋国兵临城下,降或不降。
安静的朝堂上下在等一人,就差那一人了,没那人同意的话,外面六十万大军不答应,降也降不自在。
真当高品是怕他们不降不成?都知道高品真正顾虑的是那六十万齐国最精锐的大军,一旦那六十万人马死战不降,那算什么降?在场的大多数怕是都难逃晋军屠刀。
因为安静,外面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格外清晰,众人陆续回头看向了殿外。
呼延无恨来了,身穿战甲的呼延无恨来了,接到传召后,从城外军营赶回来了。
皇帝特许他骑马入宫,他这次也没客气。
百骑相随,一路畅通无阻地隆隆疾驰闯入,到了殿外台阶下,呼延无恨跳下战马,自有人牵走。
查虎跟着下马,跟着呼延无恨一路登上台阶。
百骑除了给呼延无恨和查虎牵马的人,其他人都没下马,而且是整齐列队,一脸肃杀的目送上将军入朝。
殿外,查虎走到了侧门旁站立,这是先皇给呼延无恨的特许,查虎这个贴身侍卫可随同进出皇宫。
一身战甲的呼延无恨哗啦迈步,跨入了朝堂内,走到殿内台阶前,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昊真脸上悲意难忍,颤声道:“上将军免礼。”
呼延无恨抬头凝望,他知道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三大派那边已经对他通气了,三大派那边已经决定降了。
至于这满朝大臣是个什么心思,他更清楚。
看着陛下眼中那一丝丝希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待,呼延无恨腮帮子紧绷了一下,最终掷地有声道:“降吧!”
这一声果断,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一声似乎回荡在了众人耳边。
这一声,也让殿内许多人如释重负。
哗啦!一身战甲的呼延无恨转身,手扶腰间宝剑,冷目扫了扫左右,大步而去。
见他出了大殿,昊真猛然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上将军!”
呼延无恨未再回头,门外查虎相随而去。
下了殿前台阶,直奔坐骑,呼延无恨翻身上马,拨转坐骑一路驰骋而去,百骑隆隆相随而去。
出了宫,呼延无恨亦是一路疾驰,没有回城外军中,而是回到了呼延家的府邸。
人未卸甲,招了两名孙子过来,还有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孙女,亲手抱着孙女凝视了一阵,最终低头,深深一吻。
之后将孙女交给了奶妈,又伸手摸了摸两个孙子的脑袋,矮身张臂,抱了两个孙子,抱了许久才松开。
起身后,才挥手让下人给带下去。
堂内剩下了查虎一人,呼延无恨又凝视了他一阵,最终平静道:“老虎,我没别的托付,这三个孩子,你帮我带走照顾。晋军围困,你现在带着人出不去。我走后,你带他们躲藏在城中,待有了机会,凭你的实力再带他们脱身应该没问题。至于前往何方,你自己看着办吧。”
查虎一惊,“将军莫非还要率军拼个鱼死网破?”
呼延无恨:“三大派都要降了,满朝上下都要降了,怎么拼?让这些齐国最优秀的热血儿郎们去送死吗?大势已去,没必要再让他们白白送死了。”
查虎惊疑不定,“将军既然也决定降了,又为何要让我把孩子给带走?”
呼延无恨:“满朝上下能降,唯独我不能降!我若降,如何面对那些听我号令而战死的无数齐国儿郎?我三个儿子因我教导,为国战死,我又岂能给他们脸上抹黑?别人的儿孙能降,我呼延家的儿孙不能降,你帮我带走!”
查虎惊呆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急喊道:“将军,晋国厚待,仍许你上将军之位,岂可……”
呼延无恨大手一抬,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大手也顺势拍在了他肩头,“拜托!”
继而擦身而过,大步而去。
查虎怔怔在原地,他太了解他了,不用再说什么,没用的。
率领百骑出城的呼延无恨直奔中军帐,传了诸位将领过来,将投降的事宜安排了下去。
朝中和三大派那边随后也安排了人来,呼延无恨拒见,说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直接跟下面的将领协商。
众人体谅他的心情,也就没有再烦扰他。
待到呼延无恨再从帐内走出,只见大军士气已经跌落低谷,人人意志消沉,再也不复往日的精气神。
他从边上走过,坐在地上的将士竟无人再认真抬头看他。
呼延无恨默默登上了点将台,默默扫视着眼前的落寞景象,忽大声呐喊,犹如引吭悲歌,“呼延无恨无能,累赘于国,罪不可赦!”
唰!腰间宝剑出鞘,颈项上一抹。
风掠须发白,点点血珠染。
闻声抬头的将士们,只见呼延无恨仰天而倒,咣当倒在了点将台上。
“上将军!”一人嘶喊。
“上将军……”一群人惊喊着冲去。
整个齐军军营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嚎啕哭声悲彻……
一支晋国骑兵隆隆疾驰而来,闯入了齐军军营内,为首的高品跳下战马一个踉跄,又一胳膊挥开了赶紧来扶并前来迎接的齐国大员。
扶个屁,他担心出事,是来安抚军心的。
他慌不迭地跑上了点将台。
闻知呼延无恨的死讯,真的是把他给吓的不轻,担心呼延无恨的死引起投降的齐军哗变。
别说他了,齐国朝廷上下也吓得够呛,担心出事,齐国三大派赶紧派人介入军中进行控制。
幸好,呼延无恨死前已下令投降。
快步跑到台上,看着呼延无恨的遗体,“嗨!”高品跺足捶胸,身形一矮,单膝跪在了遗体旁,以拳捶地,无比惋惜道:“不至于!呼延兄,不至于啊!”仰天而叹,有泪。
没人收尸,关键是齐军将士不让朝廷的人来收尸,甚至碰都不让朝堂的人碰。
他们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要高品亲自来敛尸祭拜,否则将抗令不降!
第一五二三章 呼延家,无一人降
齐国朝廷和三大派这边自然是觉得这帮人过分了,对要降的他们来说,如今的高品是什么身份地位?那可是一言可决他们生死的人,在这里高品的话比晋国朝廷和器云宗都管用,可以说高品就代表着晋国朝廷和器云宗,让高品来敛尸祭拜,开什么玩笑?
于是有负责投降事宜的齐国朝廷官员出来斥责,结果惹出了乱子,被盛怒之下的乱兵冲上来当场给砍杀了。
齐国三大派的人一开始还想出手阻止,结果发现周围将士的情绪不对,硬阻拦对着干的话,搞不好会引起六十万人马哗变,赶紧退闪开了,惹不起,不敢再介入,眼睁睁看着那几名朝廷官员被乱兵给杀死了。
也因此把高品给惊来了,听闻六十万大军哭声震天,他就知道危险了,这就是一群干柴,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不就是敛尸祭拜吗?总比晋国将士再战死一批人好吧?高品闻讯立马答应了,匆匆赶来。
此时的点将台下,那几具被乱刀砍死、被乱枪捅死的尸体也还在,没人敢乱动,也没人敢再斥责什么,怕触动这群哀兵的敏感神经。
此时悲声连连的高品看到呼延无恨的尸体也是惋惜不已,也很痛心。
战场上各为其主那是必然的,可不管这么说,呼延无恨都是值得他尊敬的对手,或者说是令他敬畏的对手。
此战之前,他就从未在呼延无恨手上赢过,一直被呼延无恨给压着打,几次还差点被活捉和丢命。
他甚至是一直不敢和呼延无恨正面对战,因为知道自己正面交战压根不是呼延无恨的对手,屡战屡败,这次可以说是占据大势后把呼延无恨给活活熬死了。
身为交手多年的对手,多少是了解对手的。
他就怕战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怕呼延无恨的自尊会干出傻事来,怕因此而导致那六十万人马不能投降,想稳住呼延无恨。所以紧急上书朝廷,只要呼延无恨愿降,仍许上将军之位。
晋国朝廷也不傻,只要呼延无恨投降,齐国的骨气就没了,对今后平治占领地是有好处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能得一个呼延无恨,对将来东征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晋国朝廷立马答应了高品的请求。
结果,上将军之位并未挽留住这位,这位宁死不降!
幸好,这位临死前对那六十万大军下了降令。
几滴泪后,高品站了起来,面对哀戚的齐军将士,唰一声拔剑指天,大声呐喊道:“厚葬!”
“上将军……”
下面顿时哭声一片,有一人跪下了,接着成片的跪下,最后整个齐军军营将士都跪下了,嚎啕声再次响彻。
终是接收了投降的事实。
稳定了局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