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兄,我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多少弟兄在我眼前倒下?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生生死死、生离死别的我比钟兄见的更多,连家破人亡、骨肉相残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邵某一身血肉孤零在此,可一刀剐之!”
手中斩马刀一横,用力平递向对方,那真是认杀认剐的气势。
钟阳旭冷冷盯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邵登云毫不畏避,虎目炯炯……
最终,钟阳旭憋着一口怒火从门口出来了,并未把邵登云给怎样。
没有宗门的旨意,他也不敢把邵登云给怎样,之前诸将拒不听调就是警示,妄动邵登云,北州必然大乱。
邵登云手握兵马大权,对北州的影响力太大了,连邵平波都不敢轻易取而代之,想除邵登云不把北州清洗一遍,是很难下手的……
两只巨型飞禽从天际而来,盘旋在了北州府城上空,乘载的六人俯视下方。
皇烈等人终于赶来了,比传讯金翅晚到了不少时间。
并非这大型飞禽的飞行速度不如金翅,其实论长途飞行的速度还更胜一筹。
之所以金翅先到,放飞的金翅早出发是一个原因,其次金翅传讯时基本能直接锁定准确的目标地点,基本都是直线飞行。而对于载人的大型飞禽来说,纯粹服从于人的驾驭,没有高空驾驭经验的人想让飞禽直奔目标完全直线飞行其实有难度,只知大概的方向,途中要不断进行方向调整。
皇烈等人显然是属于那种没有驾驭经验的人,加之又经历了夜间飞行,看不清地面的参照物,有偏向多飞了点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与金翅来到的时间相差了不少。
两只飞禽从天而降,落入了北州刺史府内。
跳下飞禽的管芳仪略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乘坐大型飞禽长途飞行其实并没想象中那么舒服,活动空间不大,长时间约束着不能乱动能舒服才怪了。
“掌门!”钟阳旭率领一群人拜见。
皇烈的脸色不太好看,“钟师兄,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人在途中,大概就在半个时辰前,收到了这边的金翅传讯,已经知道邵平波跑了,这个结果别提让他有多窝火。
不仅仅是因为邵平波跑了,而是在牛有道面前丢脸丢大了,之前自己还对人家言辞凿凿,结果真的不幸被人家给言中,大禅山在邵平波手中还真如同玩物一般,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这让他这个掌门情何以堪?
两位随行长老脸色也不好看,那只赠送的飞禽没了,价值上千万金币的东西就这样泡汤了,损失大了去!
钟阳旭自然是不知这个情况,很是艰难地将事情经过讲了遍,最后一张纸奉上,邵平波留在地道密室内的警句。
这警句看的皇烈牙都呲了出来,真正是再次印证了牛有道的说法,邵平波压根就没将大禅山给放在眼里,等闲对付!
牛有道伸出两指夹了那张纸,从皇烈手中抽取了过来,瞄了瞄上面的内容,哼哼冷笑:“大禅山果然是厉害,守在人家身边这么多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挖了地道都不知道,简直是匪夷所思!”
话中透着讥讽意味,他脸色也难看,可谓一脸阴霾。
他花了这么大的心思精打细算,终于将邵平波给逼入了绝境,谁知却功亏一篑在最后一步,心情能好才怪了。
第五二八章 暗藏杀机
面有愧色的钟阳旭瞅了眼这个一点都不顾忌掌门身份的年轻人,不知他是谁,不过看到靠近的红娘后,立马猜到了是谁,他早年在齐京也远远见过红娘一面。
他还不知道大禅山与牛有道的谈判经过与结果,所以有些诧异牛有道的大胆。
被人当众讥讽,皇烈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道:“事先就不该以金翅传讯,该等我等直奔而来再说。”
牛有道反问一句,“皇掌门的意思是说,这里漏的跟筛子一样,我们来到这里后反而能不惊动他逃跑?”
一句话堵的皇烈无语,道理很简单,大禅山之前未能掌控住这里,他们一到,照样会触动邵平波的预警,照样会惊动邵平波逃离。问题的关键不在金翅传讯是否先到,而在于大禅山太自以为是了,给了邵平波太多的漏洞可钻。
话虽这样说,牛有道也只是阻止人家推脱责任,自己其实还是在自责的,等到自己来了再动手的话,有自己亲自坐镇,只怕邵平波未必能顺利脱身,因为面对邵平波他比大禅山更慎重、更警惕。
后院出来个人,在几名大禅山弟子的‘护送’下出来的,邵登云出来了。
“皇掌门来了。”邵登云来到皇烈面前行礼后,叹了声,“是为那孽子来的吗?都是我教子无方,实在是罪过。”
皇烈冷冷看着他,知道这位不肯配合抓捕,心中确实迁怒,但最终还是憋出一句,“一码归一码,和邵兄无关。”
听出了这头发花白的威武汉子是谁,但还是头次见到,牛有道不禁上下打量,发现和邵平波长的并不像。
这位体格魁梧高大,气势吞吐,邵平波则长的俊美阴柔。
邵登云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见他穿着不是大禅山的服饰,年纪轻轻模样,又能和皇烈并肩而立,自然用意引起关注。尤其是,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机。
对几乎沙场戎马一生的邵登云来说,对杀机的察觉尤为敏锐,这个年轻人对自己不善。
“这位是?”邵登云请教一声。
大禅山诸人皆看向了牛有道,因为都知这位和对方的儿子是死对头。
牛有道笑露贝齿,“牛有道!”
邵登云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对自己隐隐怀有杀机,没想到这位还敢来这里。
反过来说,他也明白了对方是有恃无恐,已经左右了大禅山这边,是跑来对自己儿子赶尽杀绝的。
“久仰,原来你就是那个杀燕使的牛有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邵登云点了点头。
牛有道笑眯眯道:“原来你就是宁王商建伯一手提拔最后却背弃商氏的邵将军,久仰久仰。”
此话戳中了邵登云的痛处,令其沉默了下来。
牛有道斜睨钟阳旭,“钟长老,邵平波有没有躲在刺史府,刺史府搜查过没有?”
钟阳旭叹道:“他已经从地道跑了!”
牛有道:“也就是说没有搜查过,还是再仔细搜查一下的好。”
此话看似多此一举,不过皇烈很快明白了过来,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坐镇这边的人居然疏忽了,当即瞪了钟阳旭一眼,沉声道:“给我再仔细搜一遍,不要漏过任何一块地方!”
牛有道的确是怕出现灯下黑的状况,怕让邵平波钻了空子。
“是!”钟阳旭汗颜,赶紧招呼人去搜查。
见牛有道当着自己的面毫不客气地摆出针对自己儿子的情形,邵登云也无话可说。
杵剑而立的牛有道手指动了动,搭在剑柄上的手似乎有些不安分,盯向邵登云的目光中的杀机更是若隐若现。
一只手伸了过来,皇烈一只手掌压在了牛有道扣剑的手背,摆明了在劝他不要乱来。
牛有道抬头看天,心思诡谲。
他明白皇烈的顾忌,一旦杀了邵登云,北州大乱,就没办法再和燕国三大派谈下去。
道理很简单,想跟三大派谈,就得有谈的资格,三大派能跟你谈是因为你能把北州顺利交接,只有控制着北州的修行势力和俗世势力一起拱手让出北州,燕国那边才能轻易控制住北州。
否则北州乱了,燕国要和韩国抢夺北州的话,人家还跟你谈个什么劲,还需要答应你的条件吗?
大禅山也就没了资格轻易从北州脱身去接掌南州,现在杀了邵登云不符合大禅山的利益,同样也不符合牛有道的利益,皇烈因此而劝。
牛有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对邵登云道:“邵将军,这里你熟悉,可否屈驾带我走走看看?”
邵登云冷冷道:“没那个必要,我这里不欢迎你!”
牛有道呵呵一笑。
正欲开口,忽有一名大禅山弟子来到,拜见过皇烈后,对钟阳旭禀报道:“师傅,城外那个庄子里查出了点线索,一名下人看到,有几名蒙在黑斗篷里的人驾驭着三只飞禽带走了邵平波和邵登云。”
皇烈立问:“知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弟子回:“打杂的下人,知道的不多,只是无意中看到了,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听到一下动用了三只飞禽,又是蒙在黑斗篷里的人,瞬间触动了牛有道,想到了段虎报知的黑牡丹遇袭的情形,牛有道徐徐沉声道:“应该是晓月阁的人!”
邵登云瞥了牛有道一眼。
皇烈诧异,“晓月阁?”
“你以为我说他是晓月阁的人是在开玩笑?”牛有道反问一句。
皇烈脸色渐沉,看向了邵登云,不知这位是不是和晓月阁也有牵扯,但是不重要了,也没必要再逼问,大禅山已经打算放弃北州,不惹这麻烦了,让别人头疼去吧。
牛有道转身走开,将管芳仪带到了一旁,悄悄叮嘱:“立刻联系晓月阁那边,问问那边是不是带走了人,若是,让晓月阁把人交出来,条件好谈!”
管芳仪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了陈伯安排。
牛有道回头看了看邵登云,本想将其带到一旁,试探一二,看看这位的态度。
为何要试探?因为他还没有决定放弃对其下杀手!
本来是没想过要杀邵登云的,可是邵平波跑掉了,性质立马不一样了。
只要邵登云控制的北州势力还在,邵平波就还有可能回来。
只要邵登云控制的北州势力还在,邵平波在外界就还有影响力,就有能量继续折腾。
既如此,杀了邵登云搞乱北州,彻底断掉邵平波的最大靠山,不失为一个办法。
然而搞乱了北州,又会影响他将天玉门给踢出南州,可相对来说,他认为邵平波比天玉门更危险。
要不要下杀手,其中利弊,他还得仔细琢磨琢磨,所以想试试邵登云的态度,这是决定他要不要下杀手的关键。
奈何邵登云不愿理会他,他只好自己先想想,杵剑在这刺史府溜达了起来。
遇上一名大禅山弟子,牛有道问了问情况,来到了邵平波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
书房内几乎没任何的观赏陈设,四面墙壁上有限的空间挂着各种地图,许多上面还做了各种标示。
案头堆放的一些文书,牛有道也翻了翻,上面留有邵平波的各种批阅。
一些邵平波亲手写的文稿,也吸引了牛有道的注意,好好翻看了一阵,其中见解和政略令牛有道感慨良多。
从一些堆放文书的处理日期来看,牛有道发现邵平波的日常工作量相当惊人。
出了书房,东逛西逛,邵登云父子日常比较私密的地方,他都比较感兴趣。
感兴趣也是他想从其他方面多了解了解自己的对手,有这样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最终来到了一间属于邵登云的静室,据说这里邵登云从不让其他人进入。
静室内很简单,一张香案,一幅画,一人灵位,一块蒲团。
画中一英武男子身穿战甲,跃马扬鞭,气势威武。
灵位上的字样居然是“燕国大司马宁王商建伯之位”,令牛有道很是意外。
鼻翼煽动,闻了闻静室内的香烟味,再看了看长期烟熏的环境,又看了看蒲团上长期跪出的痕迹,确认是长期供奉之地后,牛有道站在灵位前沉默了一阵才转身而去。
府内继续溜达之际,遇见了找来的管芳仪,后者见面便问:“钻哪去了?”
“随便转了转。”牛有道随口回了句,领着她回了前院,找到了看守邵登云的厅堂。
略作通融,大禅山弟子放了他进入。
邵登云坐在长案后冷冷盯着走进来的牛有道,无动于衷。
管家羊双有点紧张,他之前也看出了牛有道对邵登云暗藏杀机,快步拦住了牛有道,拱手陪笑道:“牛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邵登云喝道:“何故遮遮掩掩?让开!”
羊双回头看了眼,一脸牵强地退开到一旁。
牛有道走到案前,杵剑而立,“邀将军走走,将军为何不敢?”
邵登云冷哼:“有那个必要吗?”
唰!牛有道突然提剑拔剑,剑出半截,绽露寒芒。
羊双吓得惊叫:“来人!来人!”已抢步拦在了案前。
邵登云安坐,无动于衷道:“羊双,让开!”
第五二九章 招降
这让羊双如何敢让?
外面大禅山弟子已闻声闪入,数人一起顶替了羊双的位置,拦在了案前,一人沉声道:“牛有道,你想干什么?”
唰!牛有道手中尚未出鞘的宝剑又归鞘,慢慢杵回了身前,隔着几人道:“依我之愿,本该一剑杀之,斩断邵平波之倚仗。然庸平郡王获悉我欲来北州行事,再三交代,余者不管,唯有一请求,不可伤邵登云!”
安坐在案后的邵登云愣住,一脸气势弱下,怔怔看着人墙间隙后的牛有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问什么。
牛有道继续道:“邵登云是邵登云,邵平波是邵平波,邵登云乃先王旧部,与先王有浴血沙场同生共死之情。先王若在,邵登云必不相叛。先王忽逝,形势大变,邵登云叛燕乃形势所迫,必有苦衷。若有错,错不在邵登云,而是本王辜负了先王的那些弟兄,委屈了他们。宁可邵家负我,本王不可负之,若本王残杀先王弟兄,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让本王有何面目仰望先王在天之灵?”
这番诉说俨然是庸平郡王商朝宗的口气。
邵登云瞪大了双眼,一句‘宁可邵家负我、本王不可负之’,令他瞬间红了双眼,放在案上的双手握紧了双拳,呼吸变得沉重。
羊双回头看着他。
牛有道将他反应看了个清楚明白,又继续道:“王爷仁义,牛某却不以为然,深以为此乃妇人之仁,今朝放过,将来必成后患!本该杀之,念在王爷再三求情,我若执意而为,恐伤及与王爷之间的和气,故而饶你这条狗命!”
说罢转身而去,走到门口又止步,背对着扔出一番话,“邀你走走,本想将这些话单独告知,谁知却是一鼠辈!什么一方诸侯,不过沾了一个死人的光罢了。邵大将军,还是多上两炷香,感谢宁王商建伯的在天之灵吧!”
言毕而出,堂内陷入了安静。
待到面面相觑的大禅山弟子退出后,案后的邵登云已是无言面对苍天,抬头闭目,老泪满腮,隐隐发出“嘤嘤”啜泣声。
一旁的羊双亦面有悲戚,提袖拭泪,这边耿耿于怀之事,他最是清楚……
庭院中,管芳仪一步三回头,不时看看后面,又快步跟上了牛有道,在牛有道身边低声问道:“你神叨叨一堆,真是王爷的交代?”
牛有道脚下踱步,偏头低声道:“传讯给王爷,让王爷招降!”
管芳仪愕然:“招降?谁?邵登云?”
牛有道一番秘密叮嘱。
管芳仪听的直翻白眼,听完后,小声啐道:“你也太缺德了,这是连北州也不想给天玉门呐,这样行不行?”
“以后别嫌我有事瞒着你,解释不完,让你做你就做,别啰嗦。”
惹来一顿臭骂……
扶芳园,独孤静快步来到一间小院。
走到正厅门口,敲开紧闭的厅门,只见玉苍盘膝静坐在空荡荡的厅内蒲团上。
独孤静走到一旁跪坐,双手奉上一封信,“师傅,牛有道的信。”
玉苍缓缓开眼,拿了信,看后皱眉,“索要邵平波,难道邵平波离开北州和他有关?北州那边什么情况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