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杀了你,你这个畜生,邵平波,我杀了你……”
邵柳儿突然疯狂了,扑上来掐住了邵平波的脖子,往死里掐,恨不得瞬间将他脖子给掐断了。
邵平波没有还手,任由她掐,依然静静看着她,妹妹那对他近乎不共戴天仇人的眼神,亦令他心疼。
可远处留心这边的大禅山护卫却不能放任,对大禅山来说,邵柳儿的价值和邵平波无法比拟,怎么可能让邵平波死在邵柳儿的手上。
两名修士迅速闪来,直接制住了邵柳儿,将其拖开了。
“邵平波,你不得好死……”
被拖开的邵柳儿依然在恶毒咒骂。
“咳咳……”邵平波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喘匀气息后,说道:“柳儿,嫁不嫁去齐国,你自己做决定,我不勉强你。”放开脖子的手挥了挥。
“邵平波……”
被拖走的邵柳儿发出凄厉呐喊。
风尘仆仆的邵平波静静站在那目送,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痛。
邵登云的声音变得苍老,“如今连你妹妹也把你当做了仇人,你满意了?”
邵平波背对道:“谭耀显对她来说,只是个过客,只是她年老时的一个好坏未定的回忆,区区一段经历代表不了一辈子。她在父兄的庇佑下,一直过的没什么忧虑,看不到自己更远的路,眼前只有儿女情长的心情我能理解,等她嫁到齐国以后,等她真正经历了一些荣辱之后,等她有了自己的儿女以后,她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到时候她不会恨我这个大哥,会需要我这个大哥帮她的。”
“以后?”邵登云呵呵:“你觉得她这样还可能答应嫁到齐国去吗?”
邵平波反问:“呆在邵家,她有能力报仇吗?不恨我,她会愿意嫁到齐国去吗?我的妹妹,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的,我了解她,她会答应的,她想借助昊真的力量报仇,于是嫁给昊真后,会用心讨好昊真的,我这个妹妹也不是吃素的,她会做的很好的,她会和昊真好好生活的,父亲不必担心她会在那边哭闹,她会很懂事的。今晚她就会想通,明天,她就会找到父亲,会向父亲表明愿意嫁到齐国去,希望父亲遵守承诺,不要阻拦。”
羊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邵登云亦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他所谓的绝不逼邵柳儿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敢擅自做主向齐皇提亲。
邵登云揪心道:“你既然知道她要报仇,你就不怕她将来在齐国那边作梗坏你的事?”
邵平波转过了身来,“昊真不是庸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分得清轻重,哪能由得柳儿乱来,天下大事就更容不得柳儿胡来。还是那句话,时间久了,柳儿自己会渐渐明白的,会需要我这个大哥的,哪还会有什么恨。如果有一天,她若能有机会在齐国母仪天下,她迟早要对自己的儿女做出同样类似的抉择,区区一个谭耀显,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父亲,这件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柳儿的婚事交给我来处理吧,邵家没了退路,好人你来做,坏人就让我来做吧,所有的罪和孽,我一人承担!”说罢转身而去。
儿子的翅膀硬了,邵登云发现自己摁不住了,真的摁不住了,无奈而悲伤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聪慧过人,乖巧听话,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邵平波停步,沉默了一阵,背对着反问:“您多次问我,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直以来,为什么从不问问我经历过什么?”
邵登云:“你从小衣食无忧,何曾让你经历过不堪?”
“父亲,那只是您看到的。自从你娶了阮氏后,阮氏又生下自己的儿子后,阮氏当着您的面装的很好,您是无法想象我经受过多少屈辱的。”
“那年,您随宁王孤军救驾,许多人都说您回不来了,阮氏越发苛待,只因柳儿年小无知打碎了一只碗,我和柳儿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窖。柳儿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我搂着她,我也害怕,因为有人往地窖里扔了好多老鼠进来,我第一时间蒙了柳儿的眼睛。柳儿喊饿,没人给我们饭吃,你知不知道我和柳儿是怎么扛过来的?老鼠,茹毛饮血,靠活生生的老鼠活下来的,这才坚持到了您回来的消息。”
第四零八章 回归
老鼠?邵登云眼睛睁大了几分,阮氏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他有点不信,但是阮氏母子已经死了,对方似乎没必要再拿出来编排。
他呼吸有点急促,“有这样的事,我回来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邵平波依然背对,“告诉你?怎么告诉你?我没对你说过阮氏吗?阮氏一句当成自己的孩子管教,抹着眼泪说后娘难做,说什么不管教我们有人说,对我们管教严了也被人说。闻言,您深以为然,将内宅彻底放权给她。我告诉你有用吗?受了委屈不止一次告诉过您,阮氏说我撒谎,下人们也纷纷作证,也都说我撒谎,于是您也认为是我不学好在故意撒谎,您忘了您当时是怎么用家法教训我的吗?我娘在世时,你不会这样对我。”
“那次您回来后,我希望有人告诉您,然而没有一个人告诉您我们兄妹经历了什么。阮氏是邵家的主母,您对她宠爱有加,就算她做错了点什么,您会将她给休了吗?不会,事后她依然是邵家的主母,下人们谁敢得罪她,谁又敢告诉您我们经过什么?”
“您难道没发现吗?母亲死后,母亲生前身边的下人,一个个被阮氏找理由给踢了出去,邵府还能找到一个我娘留下的下人吗?没有人帮我们说话。阮氏说我错了,所有人便都说我错了,您便认为我错了。”
“那次差点死在地窖后,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没有实力再闹下去,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母亲临终前让我照顾好妹妹,所以我必须活下去。于是后来在阮氏面前示弱,在阮氏面前逆来顺受苟活,处处讨好她,那个蠢货应付起来其实也不难,只是我一开始的心态没摆好。等我终于有了实力、有了机会,您猜我做了什么?”
“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剪除外部为阮氏为虎作伥的羽翼,邵府之外的阮氏家族的所有成员一个不剩,我将他们全部关进了为他们精心打造的地窖,然后放了数不清的饿极了的老鼠进去,让老鼠将他们全部啃成了白骨。之后假意查到案发地,让阮氏自己去认领家人骸骨,阮氏其实一看便知是我做的,但是她不敢说出怀疑我的原因,不敢说出我们兄妹也曾遭受过类似的待遇。”
“从那天起,我看到了阮氏眼里对我的恐惧,对我兄妹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但我没有放过她,我不会再给她反扑的机会,先斩干净了她外部的援手,没了外援阮氏什么都不是,之后立刻对邵家内部进行清洗。一场外出办事的事故死了一批,设计了一场牵连甚广的偷盗案又处理了一批,剩下为数不多的,后面又逐一进行了清理。”
“此后,他们母子三个牢牢控制在了我的手中,要看我的脸色行事。本来看父亲的面子,我只想让他们饱受煎熬,并不想杀他们,谁知他们反倒先向我下手,我没办法,只能将他们全部给处决掉!”
听到这里,邵登云已经是老泪纵横,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当年邵家内部的那些乱子是怎么回事。
“父亲,柳儿当年年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窖的事就不要再告诉她了,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在地窖中吃过什么。儿子先行告退!”邵平波扔下话走了,说这些话时,从头到尾都是背对着,没有回头。
邵登云“嘤嘤”啜泣,靠着柱子连连捶打,“羊双,这些事,你当年就没一点察觉吗?”
羊双也在流泪,“老爷,多少是有些察觉的,可是老爷把内宅的大权交给了夫人,家里皆由夫人控制着,不合意的下人全被夫人赶走了,没人会跟老奴说实话。夫人是主母,老奴是下人,没证据的事情让老奴怎么说?老奴也只能是尽量护着大公子和小姐一点,免得有人太过分,若非如此,估计大公子在邵家内部掀起的那场清洗也容不下老奴。至于地窖的事老奴是真的不知道,当年老爷追随宁王救驾,老奴也领着家里堪用的家丁追随,老爷是知道的,老奴当时不在家,若在家的话,夫人想必不敢做的太过分。”
“老天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邵登云嚎啕着以头连连撞柱子。
院外,邵平波撞见了前来的钟阳旭,立刻见礼。
钟阳旭问道:“听说刚才拖走了柳儿,他们父女两个是在因出嫁的事责难你吗?”他闻讯前来,正准备劝劝邵登云,毕竟邵平波的做法是符合大禅山利益的。
邵平波:“无妨,他们能想通,会为大局着想的。倒是柳儿最近的安全还得有劳大禅山看紧,我担心燕国或者韩国会破坏联姻。”
钟阳旭:“这个你放心,接到你的消息后,大禅山就加派了人手过来,不会让你妹妹出事的。”
……
青山郡,一只大型飞禽来临,盘旋在茅庐山庄的上空,顿时引起这一带修士的高度警惕。
牛有道和管芳仪也被惊动,陆续露面抬头盯着。
大型飞禽盘旋着降低了高度,离地数丈时,一人跳了下来,飞禽振翅腾空,迅速远去。
管芳仪不知来人是谁,只见牛有道脸上露出笑意走了过去,段虎他们也走了过去,于是她也跟了过去一看究竟。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袁罡。
牛有道走向袁罡时,抬头目送那只远去的大型飞禽。
“袁爷!”段虎等人纷纷对袁罡打招呼。
一听称呼,管芳仪恍然大悟,大概知道了是谁,在这边听说过,知道有袁罡这号人,但是一直没见过。
倒是许老六过来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道:“大姐,齐京豆腐馆的老板安太平,我见过。”
扶芳园做的买卖,认识人算是一件重要事,豆腐馆在齐京出名后,扶芳园立马去看了看,许老六见过一点都不奇怪。
“……”管芳仪愕然,迅速看向袁罡,安太平就是这里的袁罡?安太平又得呼延家器重,牛有道安排的奸细?
不用多想她也猜到了,什么边军被诬陷蒙呼延无恨开脱罪名肯定是假的。
袁罡对段虎等人略颔首致意,复又看向牛有道:“道爷!”
牛有道嗯了声,抬了抬下巴问,“送你来的什么人?”
袁罡也瞥向空中看了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牛有道慢慢回头看向他,满脸疑惑,“你千万别告诉我说,驾驭这般飞禽的人闲得无聊能在路边随便载客,你有这么大魅力吗?”
袁罡:“是卫国玄薇将我送到了无边阁,不知从哪安排了一只飞禽送我回来。”
玄薇邀请他去卫国时,袁罡正不知该去哪,的确有些心动。
然而他心里清楚,人家一国丞相,不会无缘无故做出邀请,肯定是有所图,一旦有事,面对这些利益纠葛的人,自己未必能应付的下来,很有可能会给道爷惹麻烦。
想明白这点后,他拒绝了。
事实上玄薇不但是看中了袁罡,还存了利用袁罡拉拢牛有道去卫国的心思。
袁罡拒绝了,玄薇虽感到可惜,不过还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折返无边阁,将袁罡送到了无边阁,另外安排了一只飞禽将袁罡送了回来。玄薇自己不可能大老远亲自把袁罡送到青山郡来,她是一国丞相,手上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时间的分配上事先都是有计划和安排的。
双方在无边阁分别时,互相都做了邀请,邀请彼此有空去自己那里给自己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玄薇特意对袁罡提了,把牛有道一起给叫上。
“卫国玄薇?”牛有道愣了一下,这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狐疑相问:“你说的不会是卫国的那个女丞相吧?”
袁罡:“正是她,碰巧遇上了,还有她身边的丹榜第一高手西门晴空。”
众人闻听惊讶,面面相觑,玄薇这种身份的人,平常人想见也见不到,更别提偶遇。
牛有道自然奇怪,“你怎么会遇上她的?”
袁罡:“此事说来话长。”有些事他不愿当太多人的面提起。
“话长就回头慢慢说。”牛有道上下看他一眼,“脸怎么红了?”
袁罡拉起袖子,露出同样红着的胳膊,“全身都红了,回头再说。”
牛有道嗯了声,没有太多寒暄,挥了下手,“先去洗洗吧。”
袁罡转身而去。
管芳仪却伸出手上团扇拦了一下袁罡,明知故问打招呼道:“面生的很,怎么称呼?”
袁罡冷眼一睨,抬手一把撩开她胳膊,理都懒得理,一句话都没有,背着大刀大步离开了。
管芳仪有些傻眼,旋即没好气道:“这什么人呐,还有没有点礼数?”
牛有道会心一笑,袁罡回来了,他真正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段虎等人也是呵呵一笑,管芳仪不知道袁罡的为人,他们却是清楚的,对袁罡玩女人娇俏那套没用,袁罡不吃这套的。
没多久,圆方也闻讯跑来了,特意跑去看了下袁罡,之后又跑出了山庄,让人准备酒菜去了。
第四零九章 牛有道让你来的?
商淑清很快也闻讯而来,不过袁罡在沐浴,她自然不能像圆方那样跑进去看望。
管芳仪算是看出来了,袁罡绝对是这里的核心人物,从牛有道身边人员的态度上就能看出。
见到商淑清,牛有道倒是提了个小小要求,“郡主,借你的琴用一下。”
商淑清愣了一下,从未见牛有道操持过什么乐器,不过倒是听袁罡说过,牛有道会的乐器其实很多。
对于这一点,她是有点疑惑的,桃花源的环境她看过,不见有什么乐器,那个小庙村有那般条件吗?
牛有道和袁罡的出身,其实让这边有很多的疑惑,一个人早期各方面的素质高低绝对是和成长环境有关的,两人身具的东西有些不合常理。
商淑清虽有意外,却还是欣喜应下了,想领教一下他的琴艺,难得他主动。
一张琴抱来,牛有道接手走了,去了楼阁顶层。
不一会儿,阁楼上“咚”一声琴因回荡,拉开了琴声如叮咚泉水的序幕。
商淑清侧耳聆听,院内徘徊的管芳仪顿步,慢慢扭头看向了楼上。
没听过的调子,这种古琴的旋律一般讲究意境,然楼上似乎更重音调节奏编排出的曲律,带出的是另一番感觉。
这曲律瞬间让商淑清联想到了袁罡当年念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以词与之对合,果然能吻合上,那番意境在她心中更加明确清晰。
“好听,就是有点怪怪的,没看出来,这一肚子鬼心思的家伙还会这手。”管芳仪对商淑清说道了一声。
商淑清则附和着琴音徐徐念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管芳仪手中团扇停止了摇动,静听着她的词,聆听着楼上的音,将两者结合到了一起,方知两者的曲词为一体。
商淑清念完一遍后静默,管芳仪嘀咕道:“老气,没有朝气,不像个年轻人的样。”
商淑清黯然,曲为心声,她听出来了,这位道爷的骨子里对他们兄妹的王侯霸业依然不感兴趣,现在的所作所为并非心甘情愿……
袁罡沐浴完了,阁楼上的酒菜也摆好了。
圆方站在阁楼上凭栏,摇头晃脑地听曲。
走上楼的袁罡看着牛有道的背影,陷入了沉默,很久没见道爷弹琴了,他知道是因为他回来了道爷高兴,才有了这雅兴。这曲子他自然能听懂,经历了一些事情,他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