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有道的眼里,向来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许多事情各自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理解的对与错也不同,他能理解燕皇对手握重兵的弟弟的忌惮,连堂堂皇帝的老婆、女儿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心情可想而知,所忧也能理解。可站在宁王父子的立场来看皇帝,估计也是心怀忧愤。
不过站在他个人的立场,各为其主,他还是帮商朝宗诉了句苦,“公主出嫁前,王爷好像已经被陛下关押进了天牢,差点连命都丢了!”
言下之意,商朝宗比你更惨。
商雪:“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天下纷纷扰扰,诸国争霸,世间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起起落落,不管以前有什么过结,大家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父皇不希望燕国分崩离析,难道又是堂兄乐见的?都是一家人,何必闹个你死我活让外人捡便宜?父皇那边我会去劝说,堂兄那边,也希望先生多劝劝,不要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两人谈了很久,直到夜深才结束,商雪送了牛有道一件信物,才起身告辞。
牛有道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临走前,裴三娘又再次饱含深意地看看了牛有道,其中的变化她也看不懂了,先是步寻来找,接着又是王妃来见。
送走客人,回到府内,令狐秋又如影随形跟上了追问,“来者神神秘秘,是何人?”
牛有道:“王妃商雪。”
令狐秋惊讶道:“二皇子昊鸿的夫人商雪?”
“二哥果然消息灵通。”牛有道笑了,问:“这位王妃目前在齐国的处境如何?”
令狐秋:“没太关注过,不太清楚,想必不会太难过,毕竟是燕皇的女儿,燕国尚为一方大国,有娘家那么大的势力,齐国没有虐待的道理。不过这位二皇子可是大皇子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人,齐国的储位还没定呢,赵国的皇太后商幼兰你可曾听说过?一旦二皇子上位,这女人搞不好有一天会成为齐国的皇后,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商幼兰!”
闻言,牛有道若有所思。
商雪是来做和事佬的,希望商建雄和商朝宗讲和。
因此也让他明白了步寻来找他的用意,昊云图显然不希望此时的燕国大乱,估计在通过各种渠道控制局面,否则也不会找到他头上来。
开始,他仅以为商雪来此是昊云图的意思,没想到其中还掺和进了齐国的太子之位的竞争!
现在看来,商雪如此尽心尽力的劝说,不单单是希望燕国那边稳住,也有自身在齐国这边利益的考量。
昊云图不希望燕国乱,商雪也不希望燕国乱,商建雄自然也不希望燕国乱,商朝宗也不希望看到。
然而有些事情只怕由不得商朝宗,商朝宗手下的那些人,还有天玉门,估计都要推着商朝宗往前走,至于会不会让商家宗室相残,不是他们在乎的事情,大家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哪怕是他牛有道,冒险跑到这边来弄战马又是为什么?同样希望推动商朝宗往前走,倘若商朝宗止步不前、小富即安,青山郡迟早要面临灭顶之灾,对他牛有道也是个巨大威胁,蹚了这浑水,小小青山郡保不了他一辈子,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商朝宗走上了这条路,已经是身不由己。
牛有道心里清楚,哪怕商建雄想相安无事都不行,一旦有了条件,商朝宗迟早是要攻占南州的。
这一点,他不信昊云图看不出来,只是这昊云图一手送他战马,一手又让商雪来做和事佬,不知搞的什么鬼。
他格局有限,诸国情势还未正儿八经纳入他胸怀考量过,所以有点看不太明白。
不过经由这番,他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开始上抬,心思已经开始在国与国之间溜达。
“不过你还别说,这武朝分崩离析已有数百年,但商氏在天下人心目中隐存的皇族地位还在,就像乱七八糟的纪年无法统一,大家来往所言的其实还是武历。而且商家女人个个长的漂亮人尽皆知,商家这血统之强悍,简直了,无人能出其左右。当然,你们王爷的那个妹妹例外。加之商家女人是当年天下第一人的后裔,人们心中无形中的贵族女子,所以喜欢娶商氏女人的人似乎还不少,能彰显身份和地位……”
令狐秋叽里呱啦一顿扯,最后又问到了正题上,“对了,这位王妃找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她离开燕国后一直没回去过,听说我是燕国来的,思念故国,加之我家王爷是她堂兄,找我聊天来了,问问了燕国的事。”牛有道斜他一眼,扔下话走了。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有分寸,他就是要这样吊着他,挑关键要紧的吊着。
“……”令狐秋愣在原地目送,心里暗骂,骗鬼还差不多,堂堂王妃,大晚上和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为了聊天?
红袖凑到跟前低声道:“先生,又是大内总管,又是这个王妃,他们肯定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唉!”令狐秋轻叹一声,“也能理解……看来想谋得这家伙的信任,火候还不够啊!”
第三一九章 受刺激
红袖:“先生,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令狐秋扭头看向她,问:“什么意思?”
红袖一双明眸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先生若真的怀疑他和那东西有关,大可以将他给制住,逼他说出来,真的没必要陪他在这里耗下去。”
令狐秋眉头动了一下,“怎么逼?”
红袖:“他现在的饮食由我们把控着,完全可以悄无声息把这事给解决了。实在不行,可以向上面申请一颗‘苦神丹’,只要他吃下去,不怕他嘴硬,什么都得吐出来,回头再行灭口,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令狐秋嗤了声,自嘲道:“你当我没想过?我去找他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颗‘苦神丹’,一开始我就想对这家伙用这东西,奈何这家伙一路上都有人跟随,贴身保护着,根本没机会下手。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停下了,这家伙属狗屎的,惹来一堆苍蝇不说,还招来一堆破事,怎么下手?他不去扛,难道还要我去给他扛不成?”
红袖:“现在呢?现在他惹来的麻烦似乎已经了结,身边也没了其他人。”
“赵雄歌呀!”令狐秋有气无力地叹了声,“赵雄歌那疯子是能轻易招惹的吗?那厮背后的魔宗可不是善茬!倘若传他功法的人真的是赵雄歌,不但传他功法,还渡了修为给他,这份关照力度我不得不掂量。现在他妈的都知道我和他是结拜兄弟,都知道我和他在一起,这家伙若是突然消失不见了,最后跟他在一起的人就得被盯上。”
“你好好想想,我跟这家伙的关系经得起查吗?青山郡那边都知道,我突然去了青山郡,立马就跟他结拜成了兄弟,这事任谁看都觉得蹊跷。之后这家伙又在我身边消失得不明不白,倘若真是赵雄歌拿到了东西,那东西非同小可,心里有鬼的人能不警觉吗?不能打草惊蛇啊!”
“且不说什么赵雄歌会不会找我算账,现在鬼知道这家伙在跟步寻他们在密谋什么,他一旦不见了,万一真是什么要紧事,步寻他们能不把我们给控制起来弄个明白?”
红袖沉吟道:“那就先不杀他,先撬开他嘴巴,再用‘苦神丹’控制住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让他消失。”
令狐秋唉声叹气道:“控制人也是要分人的,只有拿我们没办法的人才能控制的住,这家伙不是软柿子,没那么容易控制的,你当这家伙是吃素的?这家伙是敢伸出脑袋在别人刀头上舔血的人,发起狠来连昆林树都敢杀!不能杀他灭口的话,你能控制的住他?他随时能找来一堆人反过来将我们给控制了,届时肯定要逼我们交出解药来,有解药我们也别想好过,没解药他左右是死,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
“红袖,苦神丹这东西,没把握的情况下是不能乱用的,倘若人人都能以苦神丹控制,咱们组织岂不是要称霸天下?一旦动用了苦神丹却不能将目标给控制住,咱们的身份立马要暴露,届时咱们立刻会成为弃子,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听他这么一剖析,红袖有点蔫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就得像个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他后面?这一天到晚跟着他担惊受怕的,陪着他一起担风险不说,还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伺候,你瞧他把我们姐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还老是想打我们姐妹的歪主意,这叫什么事啊!”
令狐秋:“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是徐徐图之,待我先摸清他的底,确认不会有什么问题后,再下手也不迟!”
红袖问:“若是一直不便动手呢?咱们就一直这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腿吗?”
“唉!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总会找到机会的!”令狐秋低头看着地上喃喃自语一声,又仰天长叹一声。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悔不该跑去青山郡,还他妈跟那厮搞成了结拜兄弟,现在这软不软、硬不硬的,还生不生、熟不熟的,吃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折腾的人难受。
这里刚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事,牛有道人就出现了,果真又对红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牛有道先让红袖弄了盏绿灯笼挂在了树梢上,随后又让红袖去城中找个人。
黑灯瞎火的在城中好一阵找。
找来的是一名五梁山弟子,带着传讯金翅来的,正是五梁山安排在齐京的眼线。
牛有道现在要把他调到身边留用,等于是将他曝光了,没办法,他现在要和公孙布那边保持联系……
夜深沉,静阑,偶有狗吠声。
金王府,齐皇长子昊启的府邸。
王府门前灯笼高挂,却有人从侧门摸黑进入。
一精瘦汉子入得深深庭院,直入内庭,却被一守在内宅候命的太监给拦下了。
“魏除先生,不是我不给您通报,王爷歇下还不到一个时辰,现在打扰真的不合适,您若是没什么急事,等早上王爷起了再说吧。”候命太监在那连连拱手,请不要为难。
被称为魏除的精瘦汉子摸了摸颌下的稀疏山羊胡须,沉声道:“我这个时候找王爷自然是有要事,立刻去通报,耽误了要事,你吃罪不起。”
候命太监为难道:“我能不能问问什么事,我也好向王爷回话不是?”
“不该问的别问,你报不报?你不报我走了,回头王爷问罪全由你担着!”魏除说罢扭头就走。
“魏先生留步!”候命太监赶紧喊住他,唉声叹气道:“我报还不行吗?大不了我回头又挨一顿批,您稍等。”挥手示意一旁的人先盯住了魏除,自己转身快步而去。
魏除在内宅外徘徊,不时仰望夜空星辰,等候着。
他是金王府养的修士。
虽然皇室的主要保护者是大丘门、玄兵宗和天火教,可对金王来说,那都是站在父皇那边的人,有些事情是不好让三派知道的,私底下养上一些为自己效命、办点私事的修士免不了。
等了那么一阵后,候命太监小跑而来,“魏先生,王爷有请。”
内宅厅堂内的灯火已经亮起,昊启披头散发,随便披了件袍子,坐那打着哈欠,没休息好,一脸疲惫神色。
魏除入内,见状拱手道:“见过王爷,深更半夜,打扰了王爷休息,实在是罪过。”
昊启双手搓了把脸,摆手道:“无妨,魏先生这个时候急着见本王,肯定是有要事,说吧!”
魏除看了看左右。
昊启会意,端了茶水灌了口提神,旋即对左右的奴仆丫鬟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左右下人全部离开了。
此时魏除方上前低声道:“王爷,牛有道那边有消息。”
昊启似乎瞬间清醒了不少,沉声道:“步寻去那边的意图探明了?”
皇宫大内,对有些人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有些人来说,也是最复杂的地方。
天下利益的交织要地,代表和处理着各方利益关系,但凡利益交织的地方,定然是情况复杂的地方,不知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
步寻虽是悄然出宫,但是瞒不过这位的眼睛。
对于牛有道,他还不会放在眼里,他真正关注的是步寻,这位大内总管对太子之位的影响颇大,而在某种程度上,步寻的行为往往代表着皇帝的意图,想争大位摸不清皇帝的意图那就太危险了。
所以步寻的不寻常举动,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早已让人想办法打探。
魏除摇头:“不是步寻,是玉王府的人去了牛有道那边,王爷猜是谁?”
昊启顿时警觉道:“谁?总不会是老二亲自过去了吧?”
魏除:“不是玉王,但也差不多,是玉王妃,在牛有道那边呆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离开。”
昊启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惊疑不定道:“她一个女人,堂堂王妃,大晚上跑去见牛有道是什么意思?”
魏除:“王爷,真正的关键是,护送玉王妃前往的人正是白日里护送步寻去的人。”
昊启一惊,猛然止步回头,目光闪烁不定地盯着他,沉声道:“这肯定是父皇的意思!父皇要干什么?”
魏除没吭声,他不清楚,不好乱说,不过他能理解这位的心情,一定是挺受刺激的。
平常皇帝有什么事的话,兄弟两个都是抢着去做的,抢着去表现,再苦再累也甘之若饴,只为把事办漂亮,搏个皇帝的欣赏。皇帝若是把事给了这个没给另一个去办,后者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一些明摆着,能让人心里有底的事还好说,怕就怕让对方去办一些私密的事,这对兄弟两个来说,似乎意味着皇帝内心更亲近哪一个。
尤其是眼前这位,身为皇长子,长幼有序,若是不能得到太子之位,情何以堪!
这种事情,这位若是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话,怕是要寝食难安。
魏除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报知这种事,报了肯定要让这位辗转反侧休息不好,可这种事情若是不及时报知的话,回头这位必然要发怒,嫌他们办事不利,因为在乎!
昊启坐回了原位,胳膊肘撑在了大腿上,俯身低着个头,闷声道:“想办法弄清楚他们要干什么。”
第三二零章 红娘
语气中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魏除一脸为难道:“王爷,这事怕是不好办,玉王那边肯定是不会透露的,步寻那边咱们也不敢问,问了的话怕是会让步寻误以为您在监视他,会对王爷不利。而陪同他们去的人又是三派的人,三派的人什么德性您是知道的,咱们也不好过问。”
昊启闷声道:“那就去找另一个当事人,去问那个牛有道。”
魏除:“咱们不清楚情况,冒然去打探合适吗?万一他向步寻那边通气了怎么办?”
昊启略抬头瞅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干什么用的?大丘门、玄兵宗、天火教还保护不了本王的安全吗?自己去想办法!”
魏除被这话给说的一脸尴尬,却也得乖乖认领,“是!王爷您先歇着,我这就去想办法。”
拱手告辞,转身走到门口时,身后忽又传来昊启沉闷的声音,“必要的情况下,可以问问牛有道,是想跟本王作对吗?”
清晨,整个京城缓缓苏醒过来。
四起的炊烟,家家户户忙碌的主妇,街头陆续涌现的贩夫走卒,新的一天开始。
大袖摇摆的令狐秋走向牛有道的房间,想问问他今天准备干嘛。
红拂急匆匆而来,拦下了他,“先生,红娘来访,要见您。”
“红娘?”令狐秋愣了一下。
红娘,在这齐京的修士圈里也算是个名人,红娘是外号,本名叫管芳仪,和令狐秋差不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