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湖客栈的一栋昏暗无光的阁楼内,一名体型瘦高的汉子负手站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湖客栈的出口。
后方开门声响起,一富态汉子入内,正是刚才去见过令狐秋的李真,走到瘦高汉子身边低声道:“他应下了。”
瘦高汉子淡淡道:“他反应如何,没怀疑吧?”
李真道:“反应正常,应该没有怀疑,在无边阁境内,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事,去见器云宗商铺掌柜又能有什么事?完全没有怀疑的理由!”
瘦高汉子又问:“你通知他的时候,他没有跟目标在一起吧?”
“没有!我进屋看了,目标不在。”李真说着,声调忽然一低,“出来了。”
瘦高汉子目光一闪,盯向了走出天湖客栈的令狐秋和红袖、红拂,抬手略打了个手势。
李真立马将悬挂在腰间如玉佩的小金属匣子抽开,招出了里面停歇的月蝶。
月蝶翩翩起舞,黑漆漆的屋内顿显光亮。
两人已双双从窗口回避开了。
稍候,屋内光亮又消失了,另一扇窗口又推开了,两人又出现在另一边的窗口,目送令狐秋三人离开。
第二五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立刻离开这边,不要再露面了,立刻走!”瘦高汉子盯着窗外沉沉一声。
“是!”李真应下,明白对方的意思,快步出了阁楼,迅速遁入夜色中……
“咚咚”敲门声响起,黑牡丹打开门一看,门外留着三缕长须的男人让她有些意外,“潘掌柜!”
来者正是留仙宗在无边阁这边商铺的掌柜,之前她将对方请来过,三派掌柜一起与牛有道见了面的。
“道爷在吗?”潘掌柜笑道。
屋内响起牛有道的声音,“潘掌柜来了?”
黑牡丹本还想禀报一声,牛有道一发话,她知道没了阻拦的必要,彻底将门敞开了,把对方让了进来,又伸头到门外左右看了看,方退回关了门。
“道爷!”潘掌柜入内见礼。
牛有道挥手示意黑牡丹奉茶,笑问:“潘掌柜有事?”
潘掌柜忙对黑牡丹摆手,表示不用,回话道:“的确有要紧事,门内派往齐国那边操办战马事宜的人来了,说是带来了重要消息,要见道爷。”
牛有道立道:“人呢?怎不见过来,在商铺里?”
潘掌柜摇头:“没有,说是在齐国那边出了点事,是逃到这边来的,怕被人盯上,没敢进无边阁,只让人过来向我递了话。说带回了重要消息,具体什么情况不肯告诉我,说师门交代了战马事宜与你联系,他只肯见你,见不到你不肯露面,约道爷在无边阁外碰头。”
黑牡丹神情一肃,不知出了什么事,弄得这般严重的样子。
牛有道问:“具体见面地方你知道吗?”
潘掌柜:“知道,说是只要你人到了,他自会露面。”
牛有道:“好!你门外候着,容我先换身便于夜行的衣裳。”
“是!”潘掌柜略欠身,先出去了。
牛有道平静目送,待门一关,立刻偏头低声道:“发信号!”
黑牡丹一愣,“道爷怀疑潘掌柜?”
牛有道:“我不是怀疑潘掌柜,而是令狐秋一路陪伴太过紧密,我想给客人创造机会都难,令狐秋一直如影随形。”
黑牡丹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和眼前的事有关系吗?”
牛有道:“一路上不曾分开过,令狐秋刚离开,这边就有事找我,还要约我出去见面,是巧合吗?”
黑牡丹:“那你还是怀疑潘掌柜。”
牛有道:“令狐秋不来找我交代一声,不知道他离开了,我怕是不会多想。就算令狐秋没过来交代,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别磨蹭了。”偏头示意了一下。
黑牡丹嗯了声,招了月蝶过来,引到窗边,令月蝶在窗内绕着圈圈。
直到前方远处的某个窗户内也出现了月蝶绕圈的情形,黑牡丹才收了月蝶,转身对牛有道点了点头,表示好了。
牛有道走到一边墙壁上,摘了挂在墙上的一件黑斗篷。
黑斗篷倒不是他带来的,而是客栈备好的,每件客房里都有两件,为住客保密需求所准备的,为一些进出客栈不想露出真面目之类的住客而备。
斗篷抖开罩在了身上,胸前绳子一系,穿好!
一只手从斗篷内伸出,五指虚空一抓,将架在剑架上的宝剑隔空吸附在手,连同胳膊一起隐没在了宽大的斗篷内。
见黑牡丹也摘了墙上斗篷,牛有道平静道:“你留下,不用跟去。”
黑牡丹愣住,“道爷一个人去?”
“嗯!”牛有道点头,抬手掀了后背的帽子扣在头上,半张脸都给遮了。
黑牡丹顿时急了,压低着嗓音焦急道:“你不是怀疑有人要对你下手吗?万一真是那神秘势力怎么办?蓄谋这么久对你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致命一击!”
牛有道:“若真是那神秘势力,你去了有什么用?”
黑牡丹焦虑,“多一个人总比没有好吧!”
“添个累赘吗?”牛有道边说边走。
黑牡丹迅速上前,伸手拦住了他,“道爷,你不能这样冒险,既然怀疑有问题,就不要去了!”
“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吗?有问题才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开!”
“道爷,你不能去,我和段虎去就行了!”
“人家的目标是我,你们去有什么用?让开!”
“道爷,你不能这样,你若出了事,我和段虎他们,还有三派,就没办法在庸平郡王那边立足了。”
牛有道突然从袍子里伸出只手来,一根手指在她鼻尖上挑拨了一下,顺手滑到她腰上,单臂直接勒进了自己怀里。
突兀猛然,差点吓黑牡丹一跳。
个子较他矮的黑牡丹抬头,看清了他帽子下似笑非笑的全貌,不禁好气又好笑,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调戏她。
她干脆张开双臂抱紧了他,“不要去了,我陪你睡,我那方面的活可好了,包你满意!”
牛有道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活好关我什么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靠的不仅仅是胆子,我只是想告诉你,元婴期修为以下的修士,没人能轻易杀死我!”
此并非虚言,东郭浩然传给他的传法护身符,他身上还有九道!
黑牡丹自是不信,然牛有道没时间跟她废话,已经一把将她扯开了,顺手“啪”一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不经意间,曾经道上的那个‘道爷’的风范又出来了。
黑牡丹顺手在屁股上揉了一下,却无感,还要拦。
牛有道帽子一掀,一脸肃杀,冷目而视,一手指着她,“不懂规矩就去找猴子,让他好好教教你!再敢废话,给我滚!”
那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调戏来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神色狠厉,吓人!
黑牡丹一脸凝滞,僵硬在原地。
牛有道已大步而去,开门,出门,关门。
外面走廊上,潘掌柜正徘徊,猛抬头,见到牛有道出来,立刻凑了上来,“道爷!”
“走吧!”牛有道顺手扯了身后帽子罩脑袋上。
“呃……”潘掌柜看看他身后,不禁疑惑道:“就你一个人?”
牛有道反而奇怪道:“你不是说他只肯见我吗?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秘事,去那么多人干什么?”
“……”潘掌柜愣了下,又连连点头,“是是是。”赶紧伸手相请。
两人大步急行,很快出了天湖客栈,走上一座拱桥时,潘掌柜朝不远处一栋漆黑阁楼方向微微点头,反正牛有道脑袋上罩那么大帽子视线上也看不到。
站在窗口的瘦高男子目送一阵,转身,点燃了屋内的灯火,灯罩扣在了上面。
屋内亮堂上了,他自己却开门离开了……
器云宗商铺内,令狐秋背个手来回徘徊着,等候着。
好一会儿之后,一个衣着得体的白净男人云淡风轻走来,正是此间商铺管事的樊掌柜。
徘徊中的令狐秋立刻止步,老远拱手笑道:“樊掌柜!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樊掌柜停步,上下看他一眼,淡淡问道:“令狐兄找我有事?”
语气中谈不上有多客气,凭器云宗在修行界的地位,他也没必要把令狐秋太当回事。
道理很简单,若真是遇上了连器云宗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找令狐秋这个所谓的晋国名士也白搭。而器云宗若真要找令狐秋去办什么事的话,令狐秋怕是也很难拒绝。
令狐秋一愣,“不是樊掌柜找在下吗?”
樊掌柜眉头略挑了一下,反问:“我找你?”
令狐秋目光一凝,忽脸色大变,又问:“贵商铺的李真在吗?”
樊掌柜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李真?我们商铺没这个人。令狐秋,你在绕什么圈子?我没空陪你玩!”
令狐秋立马换了笑脸,连连拱手道:“抱歉,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把一个叫李真的误会成了贵派商铺的人,真是该死!樊掌柜,是我不敬,您忙您的,不用管我,我先告辞!”
说罢立马转身,对红袖、红拂使了个眼色,大步出门离去。
红袖、红拂对樊掌柜半蹲行礼后,也迅速转身离开了。
负手而立的樊掌柜慢慢放了只手出来,手指招了一下,立刻过来一名伙计,凑近了听候吩咐。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正常,派人去盯一下这家伙,看看在搞什么鬼!”樊掌柜面无表情地淡然道。
“是!”那伙计迅速离去。
天湖客栈,令狐秋领着二女急匆匆返回,直奔牛有道的房间门口,“咚咚”响地连连敲门。
黑牡丹开门,见是他,神色如常地客气一声,“先生!”
见她还在,令狐秋略松了口气,朝屋内瞄了瞄,“我那兄弟休息了没有?我有事找他。”
黑牡丹:“不巧,刚有人找道爷,道爷出去了。”
令狐秋脸色又猛一变,“出去了?你怎么在这里?你没陪他一起去?”
黑牡丹:“道爷不让我跟着。”
令狐秋立马推门走了进去,也不管黑牡丹同意不同意,在屋内到处看了看,牛有道果然不见了。
跟进来的红袖、红拂面面相觑。
“什么人找他?”令狐秋霍然回头问了声。
黑牡丹道:“我不认识。”她实在是不好说,万一那个潘掌柜没什么问题的话,乱说有可能泄密。
令狐秋沉默了一阵,又换了笑脸道:“那行,你早点休息,我那兄弟回来后让他过来找我,我有点事找他。”
“好!”黑牡丹应下。
第二五九章 肃杀
三人转身离去,黑牡丹送到门口,“先生慢走。”
又站在门口目送了三人回他们自己的房间。
关门回了屋内,黑牡丹表面的淡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焦虑徘徊。
返回了自己房间的令狐秋也在徘徊,最终慢慢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咚”一声,忽一拳砸在了桌上,恨恨一声,“贱人!不用猜,肯定是那个贱人干的好事!”
没了外人,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在器云宗商铺,他不好说有人假冒了器云宗的人,把器云宗给牵扯进来的话,必然会惹得器云宗追查是什么人假冒器云宗的人,搞不好要扯的自己这边蛋疼。
在黑牡丹面前也不便捅穿,不便说是有人要对牛有道不利,否则对方要怀疑他怎么知道是有人要对牛有道不利。
他甚至不能去追牛有道的下落,追上了,与对牛有道不利的人撞见了,是打还是不打?
简直是防不胜防,他一路紧盯,没想到居然在最不可能出意外的地方被人钻了空子。
也恨自己大意了,若不是自己认为这里不可能出事……,很显然,对方正是利用了自己这个心理。
他现在纳闷的是,牛有道被支了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事暂时只能是憋着,不好拉着黑牡丹问那么清楚。
目前也只能是等着,等最后的结果再来做决定。
明知是怎么回事,偏偏却不敢吭声,憋出了满腔怒火!
红袖、红拂知道他说的那个贱人应该是指那个苏照,理由很简单,因为把这边给调开了,有些事情这边心知肚明。
“贱人坏我事,你们立刻传讯给上面,必须给我个交代!”令狐秋又愤愤一声,可谓恨得牙痒痒。
二女相视无语,交代?对方应该是不知道你的身份背景,怎么交代?让人给了你交代,你身份背景就会暴露,上面不太可能会这样做。
两人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这事只能是上报,给什么交代是不可能的,能动用晓月阁人手的人,在晓月阁内不会没点倚仗,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星空浩瀚,沙海无垠。
远离了无边阁的两条人影落在了这一带最大的一座沙丘上。
笼罩在黑斗篷里的牛有道环顾周围,问道:“是这里吗?人呢?”
“他说了见到道爷自然会露面,此时应该是躲在哪观察吧!”潘掌柜陪笑道。
牛有道抬手掀开了盖头,露出真容,便于让人观察。
然而变故就在当下,一旁的潘掌柜目光一闪,杀机陡现,突然一掌,狂轰向牛有道的胸口。
那速度之快,牛有道根本避无可避。
似乎来不及反应的牛有道身形微动,也未躲,袍下“锵”一声剑鸣,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袍子里划出。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至少潘掌柜是这样认为的。
潘掌柜也不为惧,道理很简单,自己先发制人,只要被自己一掌打中,不说立马将牛有道给打死,也要将牛有道一掌给震飞出去,起码得将牛有道给打成重伤,牛有道那一剑出手已经晚了,是伤不到自己的。
一掌印在牛有道胸口的刹那,眼中略带狞笑的潘掌柜突露惊愕神色,身形急闪而躲。
明明一掌打在了牛有道的身上,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居然感觉自己掌力打在牛有道身上无处吃力。
那感觉就像是,一道洪流明明可以将一根桩子给冲毁,谁知桩子突然变成了一条鱼。洪流冲向了那条鱼,而那条鱼也冲进了洪流中,再澎湃的洪流,对这条鱼来说,也照样是畅游自如。
据可靠消息,自己的修为高过牛有道应该不止一点点,那足足是一个境界的差距。
但这感觉很诡异,这闪念间的感受,哪怕他修为再高,也差点将他给吓了个魂飞魄散,那道剑光已由下至上而来,要将他给对半斜挑了。
双方的修为差距太大了,牛有道的乾坤挪移无法将对方的力道给全部转走,身后罡风狂暴,吹的狂沙喷爆,整个人震的踉跄后退好几步。
尽管如此,却未让面露狠厉的他放弃那一剑的攻击。
反应过来的潘掌柜错身急闪,仍然晚了些,对方出剑的速度很快、很凌厉,剑光在他身上带出一抹飞洒的血花,一条胳膊和小半只肩膀与他的身躯分离,随着飞洒的血花在月色下飞了出去。
人带着血花腾空翻扭,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击,那道划开他肩膀的剑光几乎是贴着他面颊走过,差点没把他半颗脑袋给削了。
一剑划出的牛有道连连后退,退进了身后爆涌的狂沙之中。
肩头鲜血狂喷的潘掌柜落地踉跄,脸色瞬间惨白,身形摇晃着,迅速出手在肩头连点。
创口太大,半只肩膀几乎没了,点住穴位也难止住血涌,只是止住了狂喷而出的血脉而已,从胸腔内涌出的血却难止住,在那拼命施法压制,才止住了鲜血再往外涌。
爆开的沙尘迅速落下,微尘则随风而去,露出了退入沙尘中的人影,落下的沙粒也如细雨般打在了人影的身上。
一身黑斗篷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