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决定了命运,他完成九次深呼吸之后,便见那接引弟子笑嘻嘻地进来:“恭喜师弟,从今往后,师弟便不再是下贱的凡夫俗子了!”
他虽是恭喜,可这话听到卢瑟耳中,却觉得很刺耳。卢瑟勉强笑了笑,悄悄将两枚亮银币递了过去,那弟子更是眉开眼笑,觉得这个新来的上道。
修行之人花钱如流水一般,无论是炼丹制器,所消耗的材料价钱都不小,因此能有所补益,对于他们这些低等的弟子来说也很重要。
得了卢瑟的钱,那接引弟子免不了要给卢瑟一些指点:“方才我听说了,师弟被分到丹药堂。这丹药堂也是有讲究的,若是机缘好能进入丹药堂先天阁,那么除了习得一手好的炼丹术外,在修为上也可以得到宗门长老指点。其次是进入丹药堂金方阁,在此主要就是炼丹,能进此处,也可以在同辈师兄弟中扬眉吐气了。若是分到药圃园,那可就运气不好了,每天都得山上山下地跑不说,还很难得到长辈指点……”
他一路絮絮叨叨,倒是将金鼎门中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泄腾出来,原来这些新招入山门的弟子的去向,是由门中负责检测的长老决定的,但长老只决定大方向,诸如进丹药堂、炼气堂、御剑堂还是百务堂。至于进入分堂之后会被委派什么职司,则由各分堂主管的长老决定。
虽然有近千人来报名,不过臻别得很快,只不过半天功夫,所有入选者便都有定论。入选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不足五十名,想到每一个报名者都午交纳高达一千至数千不等的亮银币,卢瑟便暗暗咂舌,这笔钱可是不退回去的,金鼎门玩一次开山收徒的把戏,收入便超过百万亮银币!
这剩余的四十余人当中,又有一半是十二岁以下的少童,这都是天资过人的,金鼎门重点培养的嫡系。散修数量最少,还不到十人,其中最年长的一个已经超过三十岁,卢瑟正注意他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来:“我就说了兄台必定是能入选的,如今一看,果然这般啊,杜兄,被分到哪一堂了?”
他回过头来,方才那个焦触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人竟然也被收入了。
卢瑟心中明白,自己能被收录,关键原因还在于贡献出来的那株变异首乌,而这焦触看灵根比自己强不到哪儿去,他能被收录,少不得也是送了什么贵重的供奉。
“能见着焦师兄实在是太好了。”卢瑟淡淡一笑,向焦触颔首示意:“小弟被分到丹药堂,焦兄呢?”
那焦触闻言后热情更甚,用力拍了拍卢瑟的肩膀:“那更巧了,我也是丹药堂——杜师兄,你知道自己会被分到丹药堂何处么?”
卢瑟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多话,打个招呼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显得过于孤僻。而且焦触这种人,通过他的嘴巴,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也可以传播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是苍州散修,姓费,名长卿。”见卢瑟盯着那三十余岁的散修,焦触悄悄凑到他耳边道:“他天资不错,而且有两样自己摸索出来的丹方,故此才被收了下来。”
卢瑟心中一动,倒不是为那费长卿,而是为焦触。按理说收费长卿的理由,应该只有正式的金鼎门人才知道,这个焦触也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这个消息的。
“焦兄当真是交游广阔,连这个都知晓。”他试探着道。
“那是自然的,杜兄,虽然被接引入金鼎门意味着我们便踏上了修行之途,但这条路可不太好走,十人中能成一人就算不错了,其中大多数,都会……”
说到此处的时候,焦触有些伤感,然后闭嘴不语了。那些修行中失败的大多数是什么结果,卢瑟也心知肚明,好一些的,沦为宗门的外围人员,运气差一些的,不是在修行中殒命,就是在修行者的斗争中死亡。
修行,虽是通往长生之途,可也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四)
“恭喜诸位!”
说话的还是那个马延,身为四代弟子之首,他已经到了后天巅峰,只要再进一层,便算是金鼎门的精英弟子了,他投入金鼎门已经有二十余年,深谙其间重要性,对于这些新入门的师弟们,他的态度还算和霭。()见着这些人都望着自己,他嘿嘿一笑:“入得我金鼎门来,实在是诸位大幸,现在请诸位稍侯,很快各堂的师叔们就会来将各位领去。”
“在师叔们来之前,我先得交待几句咱们金鼎门的规矩。”他又道:“诸位既然踏上修行之门,自然知道修行分为后天和先天两大阶。后天阶段又分为初层、中层、高层和巅峰四层,先天则有贤、圣、至、真四大级,每大级又有初、中、高、巅四层。”
“在咱们金鼎门中,只以修为来论辈份,如今我还只是后天巅峰,是你们师兄,若是我达到先天贤阶,便是你们师叔了。”
“你们见着象我这样穿黄衣的,便都称师兄师姐,见着穿蓝衣的,便称师叔师姑,穿白袍的是本们师祖,那可是圣阶的超等高手,咱们大楚境内,数量也不超过十个!”
这些事情,卢瑟早就清楚,因此只是听听罢了。金鼎门算得上是一个中等门派,门中千余修行者中,达到贤阶的也有近百人,但圣阶的则只有一个,便是所谓的师祖华惠中,只不过这人长时间闭关冲击至阶,很少出面,一般出来理事的,是二代掌门张百江,一个贤阶高层的修行者。
对于卢瑟来说,见多了贤阶巅峰,圣阶也见过近十个,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
“本门门规森严,敬长尊上自是不必说了,那些在门中作奸犯科的,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被废功驱逐,故此,我奉劝诸位一声,对着本门,一定要忠心耿耿,不要妄生二心!”
说这话的时候,马延目光在那群散修中转了一圈。(m)卢瑟明白他的意思,象丹鼎门这样的门派,免不了被人觊觎丹方药诀,有人会如同他一般混进来,故此提前警告一声,也算是打草惊蛇。
“都听明白没有?”马延最后喝了一声。
“明白了。”众人散乱地应和,在卢瑟身边,焦触的声音喊得最响。,看到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眼中闪过一道奇光。
“此次丹药堂先天阁要一个新人,这二人都贡献了灵药,又都有木属性灵蕴,那新人必在这二人当中产生,至于另一个,只能去药圃了。这二人之间,原本是有激烈竞争的,可看情形,他们还不知道这一点……”马延心中冷笑:“莫看如今二人亲热地站在一处,明日便反目成仇了!”
他正想着,身后丹炉峰上传来一声玉板脆鸣,接着,六个蓝衣修行者御器而来,他们神情各异,既有轻松自如的,也有表情严肃的。马延与他们见礼之后道:“这些便是此次选入的新人,各位师叔师伯,还请按名单领去!”
卢瑟与焦触站在一起,很快听到一个蓝衣修行者过来道:“丹药堂的随我来!”
“杜兄请。”焦触笑嘻嘻地道。
“焦兄请。”卢瑟同样道。
马延目光往这边瞄了下,见二人谦让,心中更是冷笑,这时还能假惺惺地谦让,可到了丹药堂之后,只怕恨不得撕咬对方两口了。
跟着那蓝衣修行者身后前行了一段距离,那蓝衣修行者见他们只有二人,随手捻诀,然后向丹炉峰上一招手,丹炉峰上一朵云竟然离岫飞来,片刻间化成莲台,降落到二人面前。(m)
“上来吧。”那蓝衣修行者有些不耐烦地道。
二人踏上莲台,蓝衣修行者催动莲台起飞,这速度并不快,比起御器飞行要慢得多,但胜在平稳。此时蓝衣修行者才开口道:“我姓胡,你们称我胡师叔即可。”
“原来是胡师叔,弟子舅家姓胡,说起来没准与胡师叔还是同一祖……”
“我堂堂修行之人,岂同你们那些凡夫俗子的亲族同祖?”那胡师叔冷声打断了焦触套近乎之举,他横了焦触一眼:“你就是焦触?”
“弟子正是,方才是弟子失礼了,胡师叔神仙中人,圣阶也是指日可待,到那时弟子就要改口称胡师祖了。”焦触面不改色:“若是能得到胡师叔提点,弟子便是三生有幸,若是能拜在胡师叔门下,那更是十世修来的福缘……”
他谀辞如潮,卢瑟面不改色,倒是那被吹捧的胡师叔听不下去了:“得了,我若是收你这样一个弟子,吵也要被你吵死!”
“胡师叔只管放心,弟子知道何时当说何时不当说,弟子没有别的长处,便是惯会察言观色,能替师叔打打下手,跑跑腿儿,为师叔修行奉上些个助益,弟子便心满意足了。弟子家中经营了一家药铺,倒是能收上些凡间药物,虽然对师叔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平日里炼两丸丹药熟练一下也是好的……”
焦触言语之中,似乎真的很想成为这位胡师叔的弟子,胡师叔最初神情还是淡淡的,但好话人人爱听,何况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好话。渐渐的那位胡师叔脸上也有了笑容,再看焦触时,目光也有些不一样。
“这焦触虽然喜欢说话些,但倒是个机灵的人儿,那个杜瑟则不然,一路上呆站着,看上去就没有几分灵气,无怪乎五灵中倒缺了二灵,这样的人物,便是当个药僮也嫌蠢了。”不知不觉中,那位胡师叔便对二人做出了如此评价。
对于焦触的表演,卢瑟一直是冷眼旁观,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焦触的热情是真心的。这个世上的修行之人,讲究什么斩情灭性,哪里会有什么一见如故的事情!若焦触还是十二岁以下的小童还有可能,可他年纪至少十岁,又是一脸油滑的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广结同门,说穿了还不过是招徕人心罢了。
那白云化为的莲台,慢慢升上半空,却没有飞向丹炉峰的主峰,而是飘向丹炉峰侧的一座山峰。
“这是药王峰,我们丹药堂驻地便在此。”那位胡师叔介绍道:“在这丹炉群山之中,药王峰仅次于丹炉峰。”
这座药王峰高也有数千丈,卢瑟抬头望去,只觉得山峰如柱,端的险竣,一些地方,除了靠修行者的飞腾之术,根本无法到达。山周围云蒸霞蔚,看上去灵气充盈,比起他在江州的剑岭,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很快,那莲台将他们托入云雾之中,这些比牛毛还要细碎的水滴,带着山顶冰雪的奇寒,渗入众人骨子里。卢瑟心中一动,若是那些十二岁以下孩童,如何能禁受住这等寒气!
莲台并没有把他们直接送上山顶,而是在离山巅有四分之一处左右便降了下来,映入卢瑟眼间的,是一片约有二百余亩的山腰坡地。被开垦出来的地方草木青青,还可以看到许多花瓣点缀于其间,隔得远远的,便嗅到一股药材气息。
“此处种着百余种辅药,虽然不是最珍贵的药材,却也是门中弟子炼丹所必须消耗的材料,你们平日里要爱护好,莫要踩踏了。”那胡师叔吩咐道。
“是!”二人齐声应是,但那个焦触应是的声音很响亮,而卢瑟则很轻。
药田中间,有一条石板路,蜿蜒向前,通到一片殿堂。虽然只是一个二流宗派的分堂,可是这片殿堂仍是金碧辉煌,丝毫不亚于普通人王侯的奢华。卢瑟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些修行者一方面号称要超凡脱俗,另一方面却又穷奢极欲。虽然支撑他们这些的大多是各种道法仙术,可其中消耗的民力民财,也绝对不是小数字。
“柳师兄,本堂两个新入弟子已经到了。”
那片殿堂前,胡师叔大声喊道,片刻之后,其中一间殿堂里传来声响:“让他们跟着莫师弟,七日之后再分配下去。”
“莫师兄?”那胡师叔面色微微一变,他开始呼柳师兄时,语气虽然恭敬,面色却很平淡,显然并不真正把这位柳师兄放在眼中,可提到莫师兄时,眼中的敬畏之色,便是在卢瑟与焦触面前也毫不遮掩。
“胡师叔,这位莫师叔是何等人物?”焦触同样发觉了胡师叔神情的异样,悄悄问道。
“你们过会片自知,随我来。”胡师叔看着二人的神色又与方才有了些不同,他淡淡地道。
卢瑟心中一凛,这态度既不是最初时的倨傲,也不是后来被焦触花言巧语打动时的平易,而是一种冷漠和厌恶——每个人看到与己无关的死尸时,便是这种神情!
这种神情自然不是对那位莫师兄的,而是对他们这两个新近弟子,他会如此,只证明一件事情,他们二人到了那位莫师兄手中,只怕是讨不得什么好处,甚至有可能七日都熬不过去便死了。
卢瑟再向焦触看去,焦触面色依旧是笑嘻嘻的,但脸皮却轻轻抽了抽。
看来这金鼎门,也不是什么善地啊。
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五)
从丹药堂的大殿侧后方过去,有一座小门,穿过小门,便是一条竹荫小道,才踏上这小道,卢瑟身体一颤,僵住了。‘3w‘
因为他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
焦触也如他一般停住脚步,两人面上都是惊疑之色,这非常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胡师叔扫了二人一眼,脸上神情却没有变化:“走吧!”
“这个姓胡的不以为然的模样,显然那声音是经常出现的,是什么情形下,才会经常出现那种声音?”
卢瑟依言向前,正走着,突然觉得仿佛有什么目光盯住自己,回头望去,只见侧后一根巨大的毛竹之上,一张诡异的面容对他笑了笑,然后那面容主人猛然飞纵,从毛竹上跃走。
从那张脸来看,分明是一个人,可那姿势动作来看,却又是一只猿猴。卢瑟胆子算大的,可这个时候仍然忍不住冷汗直冒,他在大泽莽荒中,也不曾见过那种怪物。
“快走,休得磨蹭!”胡师叔不满地催促道。
无论二人心中怎么想的,现在只有跟着去了。通过幽暗的竹径,终于来到一处崖洞前,崖洞之上有“改之”二字,卢瑟琢磨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意思。
“莫师兄,柳师兄让小弟将今年新入的两个弟子带来了,让他们跟你七日。”胡师叔到了崖洞门口便停住,似乎很是忌惮。
“啊,原来是胡师弟,今年又是你去接引新人?”洞里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面皮皱巴巴的修行者出来,他身上的蓝袍皱巴巴的,看上去极脏,一颗脑袋出奇地大,眉开眼笑的样子倒有几分和霭。他见着二人时,眼前一亮,笑着点头道:“果然是好资质,到我这来正好。胡师弟,进来坐坐吧,愚兄正好有些新的心得,可以与胡师弟交流交流。”
“不敢,不敢,小弟改日再来请师兄指点。”那位姓胡的却站得离这位莫师兄远远的,卢瑟有些奇怪,姓胡的修为已经到了贤阶高层,而姓莫的却只是贤阶中层,为何姓胡的却对这姓莫的畏之如虎?
“那就这样吧。”姓莫的眼睛始终在卢瑟与焦触身上打着转儿,那姓胡的交接完毕立刻离开,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你们二人可能有些奇怪,为何胡师弟会这般模样。0‘3w‘x”姓莫的也没有问二人姓名,兀自絮叨道:“我老莫入得金鼎门也有一百二十余年,虽然还只是贤阶,可论及丹药之道,在金鼎门中我老莫绝对排得上前五位。所有到老莫手中的新人,想得到老莫指点,有一样是必不可少的,那便是试药。”
“一个新药方出来,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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