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权都会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他早就从县衙户房中找了几个文吏,赶在七月份便已对君度山以西的荒地进行了大致丈量和评估,在接近水源的宜居处划出了三个聚集点,暂定为三个村落,这也与长虫山中村民自发形成的聚落相仿。
整个八月,赵然都在对长虫山村民的户数和丁口进行统计,最终的计划为,每户配授上田十亩,或中田十五亩,或下田二十亩。赵然和谷阳县衙之间签的是“承包”协议,所以他又和孔县令商议过后,补签了一个代为授田的契约,也就是说,赵然虽然只有五十年承包权,但他可以代替官府授田,谷阳县对授田的结果予以签押确认。
赵然通过将近一年的功德修炼,手底下已经聚集了一批能干活的帮手,最核心的是道院方堂里的一批人,包括关二、鲁进等十多名巡察,以及受牒道士金久;无极院外,则有金记米铺的金掌柜、慈善堂的李管事等人帮衬,需要的话,还能调动李家村几十户村民。
有这批人当帮手,赵然的开荒计划进展相当迅速,刚刚进入九月,君度山以西荒地上便建起了三座崭新的村落。等到五色大师同意迁居后,赵然便立刻行动起来,一天时间便将各家各户的土地契约签订完毕,然后立即组织人手开始搬迁。
赵然为此支出的迁居费用总计两千三百余两,花费如此之大,他的要求只有一条,要让村民们在新家度过中秋佳节。
九月初四,赵然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开荒事务,回到无极院,与宋致元和三都一起,协商接待龙安府各方来客的相关事宜。
在慈善堂召开的现场办公会定于九月初六举行,西真武宫、府衙、其余三县道院和县衙的来客都将于九月初五抵达。有张监院领衔,各县道院来的都是负总责的监院,官府一方,虽说主官轻易不得擅离辖地,但也有佐贰官领着户房及相关文吏前来商议,同时,各地主要豪绅大户也被官府点名,家主亲自赶到谷阳县,准备随时候见。
这样一场盛会,对谷阳县来说是百年难遇的,无极院和县衙都做足了充分准备,县城中的客栈和馆驿都被提前清空,专门用于接待来宾,而邻近县城的几家大户也被征用了宅邸和别墅,用于主要贵客入住。
九月初五这天一大早,宋致元和孔县令便带领谷阳县方方面面人众,在县城西北二里外官道旁的接官亭相侯,迎接各方贵客。接待和礼仪等相关琐事自有旁人打点,赵然乐得清闲,只穿了正式的道袍,排在无极院八大执事的队列中等候。
各地豪绅大户不走接官亭,他们也没资格让谷阳县官绅迎接,此番迎接的主要还是各县道院、县衙来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西真武宫和府衙的贵客。
先到的是离得最近的江油县官吏,由县丞带队,一行十余人,和孔县令见了礼后,便有县衙董主簿引入城中客栈。之后不久,江油县金光院的何监院到了,宋致元和他寒暄几句后,便由袁都厨引入县城。
再等半个多时辰,石泉县县衙和宁德院的来客也都到了,相继被引入城中安歇,之后是平武县县衙和中阳院。
晌午之后,府衙陈同知的依仗队伍抵近,宋致元和孔县令都赶上前去拜会,鼓乐齐鸣之后,奉上酒水。陈同知出轿与众人相叙,其间还专门将赵然唤了过去,当着宋致元和孔县令的面好意夸赞一番。
孔县令亲自将陈同知迎入县衙后堂安顿好之后,赶紧催促车轿返回了接官亭,张监院这尊大神还没抵达,他可不敢稍有怠慢。
未时三刻,在日头下烤了大半天的无极院众人终于看见了西真武宫的车驾。众人连忙重整衣冠,肃穆而立。待车驾到得近前,下来的却是都讲白腾鸣,不待宋致元和孔县令问询,白腾鸣便摊了摊手,说监院张云兆有事耽搁了,车驾还在后面,需要耐心等候。
第四十四章 接官亭一日
白都讲虽然不是监院,但同样不可怠慢,只是张监院不到,他也不好自行进城安顿,于是便也在接官亭相侯。
宋致元和孔县令陪着,奉上茶点伺候,和白都讲闲谈着青苗钱一事。队列中的赵然再次被召唤过去,白都讲亲切地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夸赞的言辞和那位陈同知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赵然却着实混了几杯茶解渴,顺道塞了几块点心填了填肚子,令队列中的其余诸执事好生羡慕了一番。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西斜,谷阳县派往十里外打探消息的差役往返了数次,都说没有见到张监院的车驾。宋致元忍不住向白都讲询问究竟,白都讲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只说刚进谷阳县境时,有个小道士半途拦住车驾,给张监院递上了一封书信,自称来自夔州新宁县紫阳院。张监院看完书信后便和众人分道扬镳,说是去见一个故人,稍后便会赶来。
于是众人只得继续耐心等候,可是直到月上梢头,也不见张监院车驾的踪影。
张监院离去时,除了赶车的火工居士跟随外,还有西真武宫方堂的方主潘致翔带通四名巡察随身护卫,按理说张监院如果今夜来不及赶到县城,也应该遣人送个话才是,也不知究竟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竟是连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
接官亭诸人都满腹疑惑,不过白都讲在场,谁也不好妄自议论,有些人却忍不住暗自腹诽,觉得这位监院架子也实在太大了一些。
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白都讲做主,让众人先回,只留了两个无极院的执事在这里继续等候,其他人都入城暂歇。白都讲指名留下的是赵然和赵致星,赵然就不用说了,他是青苗钱改革一事的发动者,留他下来是为了以备咨问的;赵致星则是无极院知客,迎接张监院是他义不容辞的本职事务。
赵然留了从方堂带出来的十名心腹,由关二和鲁进带着,向官道来路方向散开,进行扇面搜索,自己则和赵致星坐在亭中,享用着留下来的茶点。
这是赵然头一回和赵致星独自相处,忍不住也有些好奇,便试探着和赵致星攀谈了起来。这位赵致星自从到了无极院后,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重大斋醮仪式露个面外,很多时候连三都议事都借故不参与,也不知一天到晚忙活些什么。
赵然在穿越前是单位里的正处级干部,他本人在提职前曾经下基层挂过职,大底也能理解赵致星的感受。因为挂职时间相对来说都是比较短的,如果接手常规工作吧,还没等完全熟悉,就得整理材料准备移交了;如果接受重大任务吧(这种情况相当罕见),老实说还真上不了手。因此,责任心强一点的通常也就是帮着打打边鼓,有能力的还可能凭自家关系拉来几个项目。不过一般情况下都借机休整休整,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既不去干涉挂职单位的具体事务,也不掺和权力斗争,挂职期一满就打道回府,你好我好大家好,挂职考核绝对错不了。
赵然先试探着问了问赵致星对青苗钱改革的看法,赵致星大赞了一通,却说不出什么实质内容。赵然又问了问他接下来的打算,赵致星说自己准备多学习学习道院诸同道处理事务的经验,见识见识县里的风土人情,其余的时间则准备参悟参悟各类道经。
两个问题问下来,赵然就已经大致判断出这位空降知客属于哪一类人了。
于是两人开始闲扯,从白马山战局一直扯到明夏形势,从川省道观一直谈到庐山总观。和空降挂职“干部”扯闲篇的要旨在于,尽量往高了谈、往虚里拽,因为基层实务他们未必知道多少,但上层的弯弯绕绕却几乎门清,这样的谈话方式可以避开他们陌生的未知领域,而直指他们最有话语权的部分,等于直挠痒处。谈话中尽量将自己的身段放低,表情和语气要多往“啊?”“哦!”“唉呀!”“原来是这样!”上面靠,以渲染高山仰止的那份崇拜之情。谈话谈到这个层面上,那么恭喜你,你就能在对方心里留下极佳的印象了。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便已经“知无不言”,赵致星端坐接官亭内,口若悬河,可谓“秋风得意”,将玄元观、四川布政使司乃至庐山总观、朝廷内阁方面的许多小道消息都和盘托出,充分满足了赵然的好奇心和八卦欲。于是赵然知道了,玄元观监院李云河有洁癖,出了监院舍以后几乎很少落座;赵然还知道了玄元观方丈是个九十岁的大德,虽说没有修炼过道门功法,但至今身强体健,每顿能吃三碗米饭;赵然同时知道,左布政林大人和右布政俞大人暗中不合,据说是因为林大人的七姨太十年前身为成都府花魁时,曾经接过俞大人的生意……
当然,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赵然暂时无法判断,不过总体说来,还是为他揭开了一层这方时空高层的面纱。
谈到尽兴处,赵致星主动问了赵然年岁,于是二人堂而皇之论起了师兄弟,赵致星比赵然小两岁,于是口称赵师兄,赵然便相当惬意地唤他赵师弟。
两人正天马行空之际,就听远处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赵然和赵致星都连忙起身,整理了衣冠,然后出亭,在道边恭候。
赵然本就目力极佳,随着法力的逐步深厚,看得便原来越远。此际虽说身处野外黑夜之中,但他还是一眼就看了个清楚,官道上正有几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乘者是关二等几个被他派出去打探的巡察,其中有两匹马都是一马双乘,坐在后面的虽然被遮住了头脸,但绝不是张云兆。
关二等人快马加鞭来到近前,甩蹬而下,几步赶到接官亭旁,向赵然道:“方主,有消息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怎么?还没见到张监院?打探到什么消息?”
关二冲两个滚落马下的两个陌生面孔喝道:“这是我无极院方堂赵方主,你二人快些将适才所言再说一遍。”
原来这两个人是左氏兄弟,住在县城西北的松风岭,日常以打猎为生。今日他兄弟二人入松风岭后山搜寻猎物,日头快要西斜时打算返回家中,却不妨正巧看到一个光头和尚拦路劫道,被劫者是几个道士。他兄弟二人正要现身帮忙,却冷不丁见那和尚头顶放出白光,只一眨眼间几个道士便尽数倒地不起。兄弟二人骇了一跳,猜测恐怕是佛门妖法,便一直藏在林中不敢出去,直到那妖僧走了,才赶过去查看究竟。见那几个倒地的道士个个都已死透了,于是便慌忙出山,想要赶到无极院来报信,刚巧半路上遇见了关二等人。
赵然心中一沉,喝问道:“死的道士有几个?”
左家兄长道:“一共六个。”
赵然顿生不祥之感,又问:“说说什么形貌?”
“个个面相可怖,看不出原本模样,不过似乎其中一个年岁有些大,约莫五六十?唔,也可能七八十……其他几个都要年轻一些。赵方主,你自己去看看吧,当真是不忍目睹,我兄弟实在不敢多看!”
赵然彻底无法保持淡定了,唿哨一声,将老驴唤来,直接翻身上了驴背,又让关二腾出匹马来给赵致星,向左氏兄弟道:“头前领路!”然后冲鲁进喝道:“快些进城通禀宋监院,请他随后赶来,我和赵师弟现在就过去!”
第四十五章 再见诸蒙
松风岭位于谷阳县城西北二十余里外,方圆不过五六里,分前岭、中岭、后岭,夹着两条山沟。岭子虽然不大,但远离官道,且林木茂密,向来人迹罕至。
赵然等人赶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进入山岭后点起灯球火把,在左氏兄弟的指引下,很快就来到中岭和后岭之间的山沟入口处。
首先看到的是一驾马车,马已经死去多时,车夫的尸身搭在车辕上,看装束正是道门火工居士们日常穿用的常服。
几丛灌木旁的空地上,横竖倒毙了五个人,其中四人和方堂巡察的短衣襟道装相同,这是道门给方堂这些习武之人配备的武服,正中间趴着一个老道士,赵然屏住呼吸上前将尸身翻转过来,就见这老道的确如左氏兄弟所言,看上去七八十岁,多看两眼又似乎五六十。
初看时,赵然和赵致星都骇了一跳,这老道脸色苍白,皱纹和摺皮极多,身子软绵绵蜷成一团,就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从体内抽走了一般,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空壳。
赵然心头怦怦直跳,在火光下凝目仔细辨认老道这张满是皱纹和摺皮的面容,心里猛地一沉,只感到一阵无力,脑子空空如也,茫然间一屁股坐在尸首旁,怔怔发呆。
良久,一旁的赵致星方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向赵然道:“好像是张监院……”
赵然下意识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看着尸体,脑海中瞬间一阵凌乱。
赵致星又道:“去年十二月,我见过他一面……可张监院怎么如此老相?”
赵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过了良久,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起身向着左氏兄弟大步迈去,一把拽住左家兄长的衣襟,低声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再重新说一遍,不可有任何遗漏!”又向关二怒吼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分头去找,仔细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从案发算起,赵然等人赶到现场时,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关二等人散开了去找,哪里还有“光头和尚”的踪迹?赵然不甘心,自己骑驴在周边转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只得无奈暂时回转过来,守护好张监院被刺的现场。
宋监院和孔县令是在天色渐亮时赶到的,同时而来的还有听到消息的各道院高层、县衙官吏。见到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许多人犹自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随同孔县令赶来的还有谷阳县大牢的仵作,两个极负经验的老差役在认真验看过张监院的尸体后,不约而同摇了摇头,随即向孔县令和宋监院请罪,说张监院的死因应当是某种法术所致,所以还需馆阁的修士们派出人来核查才好确认。
案发现场被道门和官府团团遮护起来,里圈由无极院巡察看管,外面则被县衙三班差役围定。除了戒备之外,还组织人手四下搜索案踪,同时盘查松风岭周边过往行人。
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预备于慈善堂召开的青苗钱改革现场会当然无法进行下去了,会议被无限期推迟,整个龙安府的道门和官府都开始全力查办此案。
问询之后,道门立刻做出反应,华云馆派出的三名修士于第二天下午便赶到了松风岭,赵然一见来的三个人,竟然有两个是认识的。领头的是法师梁腾先,也就是前年底到无极院将诸致蒙接走的那位,和他同来的自然是梁法师的两名弟子,一个正是老熟人诸致蒙,另一个名叫甘致璐。
算起来,已经快有两年没见到诸致蒙了。两年前在笔架山雅集中,赵然第一次见到诸致蒙,那会儿的诸致蒙因为追求周雨墨被再次拒绝而心中郁郁。之后两人同一期进入无极院经堂,一年的同窗生涯里,因周雨墨而在学习、月考和岁考中相互较劲,然后又随着诸致蒙入华云馆修道而中断了联系。
毕竟同居过一间屋檐下,相互间又没有什么仇怨,见面之后,二人都生起遇见故知的感觉,对视一笑,便开始攀谈起来。
“诸师弟……”
“赵师弟……”
再次一笑,诸致蒙道:“听说你升为方主了?这还不到两年吧,你便由经堂道童而静主,再入执事,赵师弟可当真了不得。唔,当年师弟说我是什么来着?‘学习达人’,嗯,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赵师弟你是‘升职达人’!”
“诸师弟就别笑话我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