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台法器。听说他们在应天的船台上,已经开始打造两千料巨船了,三甲板,法器四十台,这怎么打?”
见骷髅真人不说话,梧桐道人恳求道:“我去拼命就是,但若是当真打不赢,我能否随亚夫避入妖煞地狱海?”
骷髅真人道:“你辛苦半生,才有如今的局面,偌大东海,几乎以你为主,若是就此烟消云散,你能甘心?”
梧桐道人沮丧道:“不甘心……”
骷髅真人沉默不语,梧桐道人也不再多说,一脸哀求的望着他,骷髅真人眼窝中的两团火焰就这么一明一暗的闪动着,发出忽忽的风声。
隔了良久,气氛沉重到几乎让梧桐道人窒息时,骷髅真人方道:“你在我岛上等着。”
梧桐道人如释重负,下拜道:“多谢亚父!”
骷髅真人离开了骷髅岛,踩着一具大鲸的骨架,顺着海流向东北而去,经历风暴、乱礁、漩涡,行了两天,钻进一片浓浓大雾中。
目光可及仅有十余丈远,向前多时,骷髅真人不敢再进,停了下来,向浓雾中打入一方木牌。
于原地等候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迷雾中出来一只巨龟,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瞪着骷髅真人,转了转,慢条斯理吐出五个字:“劳真人久候。”
骷髅真人问:“乌行使,老祖在么?”
巨龟摇头:“不知。”游转身子,尾巴勾住鲸骨,向内拖行。
在迷雾中穿行了半天,眼前陡然一亮,已经从迷雾中穿了出来,天空一碧如洗,海水如镜,不起半点波浪,只有巨龟拖动鲸骨前行时,拉出一道道斜向后方的涟漪。
骷髅真人低头凝视行经的水面,看着水中清晰无比的自家形貌,除了巨龟偶尔游动时激起的破水声,听不到一丝别的响动,就好似这方世界的时光停滞了一般。
这便是海客们口口相传的青丘海。
青丘海因青丘而得名,青丘便是海中突起的一座缓坡,蜿蜒着起伏向上,在十几里外形成高出海面数十丈的巨大山台。
一棵棵古朴苍翠的老树生长了不知几千几万年,有峻拔高挺的,有独木成林的,有横卧如几的,奇形怪状,偏偏又相映相趣。
覆盖整个青丘的草甸中,生长着各色奇花异草,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灵药灵果。
青丘上还悬挂着飞瀑,有奔流的小溪,有深遂的幽潭,这一切构成一幅苍茫的画卷。
行至岸边,巨龟松开鲸骨,任其缓缓停靠,转身又游入海中,龟甲没入水下。
骷髅真人一步踏上去,充沛浓郁的灵力扑面而来,令他浑身舒爽得只想发抖。脚边方圆几步之内就是十几株罕见的灵草,看得骷髅真人眼中一热,两朵火焰跳动得愈发欢快炙热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登上青丘了,每次来,都忍不住要为随处可见的珍稀灵药而生起渴求之心,可却从来没敢采摘过一株,因为青丘是灵狐老祖的。
一只白狐在花草中跳跃着奔行过来,向骷髅真人道:“真人来了,这边请。”
白狐在前面引路,骷髅真人在后面问:“狐四,老祖在么?”
狐四回道:“老祖这几日不在,老头子在。”
骷髅真人不再多言,跟随着狐四来到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下。
榕树生出来的树根倒插于地,以树根为柱,建有一座茅屋,屋顶、屋前、树冠中蹲坐着七八只各色灵狐,都眼巴巴望着骷髅真人。
青丘上常年累月没有客人,偶尔来一个,狐族们都会好奇,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茅屋中出来一个老头,笑呵呵的招呼着骷髅真人席地而坐,几只小狐狸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壶青丘的果酒和两个酒爵,以及几枚青色、红色的果子。
骷髅真人弯腰行礼:“拜见胡老。”这才趺坐下来。
胡老头伸手延请,骷髅真人也不客气,敬酒吃果,好不惬意。
吃喝完毕,运了会心法,自觉受益匪浅,这才开口道:“老祖不在,只好向胡老求援了。”
“请讲。”
“听说胡老也在四处雇请岛主、海客,凑船去打瀛州,未知战况如何?”
“哈哈,真人怎么忽然关心起瀛州来了?”
“不敢相瞒,我是来求救兵的。胡老也知道,我那孩儿正和道门苦战,至今已有两三年了。最近的形势不太乐观,稽查舰队一天比一天船多,我那孩儿虽说连连获胜,稽查舰队却一天比一天壮大,很难抵挡。如今,道门的稽查舰队已打到落叶三岛了,距乘云诸岛已无多远。”
第一百五十七章 银子问题
听骷髅真人道明来意,胡老头沉吟片刻,道:“这却有些为难啊。”
骷髅真人眼中火焰跳动,问:“瀛州不好打?”
胡老头道:“瀛州的确没有原先预想中那么好打,说实话,你不来找我,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哦?胡老有话请说。”
“我想找你借兵,把你们那个联盟的船都借来瀛州。”
“这……胡老说笑了。”
胡老头摆了摆手:“我没有跟真人你说笑,打瀛州兵力不够。”
“据我所知,胡老先期招募了数百兵船,其后于绿竹岛等处又招募了一批,总计不千前艘,如此雄厚的兵力,依旧拿不下瀛州?”
胡老头道:“所以说我们都大意了,瀛州四岛人口千万,大小神官上万,虽说不是我等修士的对手,但一来人多,个个悍不畏死,二来其修行之鬼术有独到之秘,不熟悉的,还容易吃亏,故此打了三年,只占了他们的南岛。”
骷髅真人沉吟道:“我听说,春娘历练红尘二十余年,已经二次化形成功,八郎的心智也恢复成熟了不少,一起出手都拿不下?”
胡老头道:“都是些不要命的东西,动不动弄出几十上百的恶鬼幽灵,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灵兽,不好打啊。岛民们供奉的大妖中,还有一位二次化形不知多少年的,名吕智,是条巨蟒,八头八尾,上个月在西岛攻伐时现身,春娘和八郎联手都非其敌。连老祖都惊动了,此刻正在瀛州,准备亲自出手。”
骷髅真人惊讶道:“老祖亲自出手?这吕智巨蟒那么厉害?”
胡老头又道:“所以啊,以我的主意,你们也别跟道门打生打死的了,跟着我们青丘海一起打瀛州。瀛州地盘大,打下来地盘都分给你们。这不比你去道门当劳什子的灵鳌阁长老强?你当长老有哪门子劲?”
骷髅真人不动声色,实际上他和采薇仙子的目标都很远大,就是效仿上一任青山之主,与道门某位合道大修士达成约定,以签订主仆契约的方式飞升,飞升之后再解约。
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并不容易,没有立下大功,又或者不是佛道大战之后道门认可的某某之主,如青山之主、洪泽之主的身份,道门凭什么拿出数以亿计的信力来帮你抵挡劫雷?
因此,骷髅真人天才般的琢磨出据东海以成馆阁,以馆阁大长老的身份融入道门这条路子。待将来二次化形,修为圆满时,以曾经的馆阁大长老这一“自家人”身份请求合道大修士签约“带路”,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么?
他十年前便开始筹划,扶持梧桐道人、培植灵鳌岛势力,目的都在于此。
可惜的是道门忽然在应天搞了个莫名其妙的鸡鸣观,通过修行证和海贸许可证来收揽人心,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致有今日这颓败的局面。
但这点心思就不用向胡老头吐露了,而是扯开话题:“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地方,被道门抢了去,总不是滋味。听说灵狐老祖打瀛州,是为了银山?”
胡老头哈哈一笑:“我青丘一族爱财,让真人见笑了。”
骷髅真人道:“我不知灵狐老祖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这是青丘一族的事,我也没必要去打听,但我听说,以大明之地大物博,一年也不过产银十万两而已,瀛州的银山……在哪?”
“在一个叫鸟之羽毛的地方。”
“这鸟之羽毛的……这个鸟毛的银山一年又能产多少银子?十万两?二十万两?三十万两?”
“呵呵……”
“胡老,我出一百万两,能不能把舰队招回来,帮我打一仗?”
胡老头考虑片刻,起身道:“真人稍待,让老四他们陪你说说话。”
胡老头转身走了,骷髅真人就坐在原地,他的面相有些吓人,所以一窝狐狸都不怎么敢上来陪话,包括胡老头点名的灵狐老四。
骷髅真人也不用他们陪,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如同一堆枯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老头才回来,向骷髅真人道:“真人,恕老头我不能答应真人的条件了,老祖在瀛州找寻吕智大蛇的身影而不得,需要兵船继续给瀛州那帮神官施加压力,实在是调不出来。老头我也要马上去绿竹岛,再行征募一批修士。”
骷髅真人很失望,眼中的火苗变弱了不少。
胡老头接着道:“不过,我们在瀛州缴获了一批他们的战船,这种船名叫龟甲船,可以在水下行走,如果真人需要,我们可以卖一批这样的船给真人。”
骷髅真人重新振作精神,道:“我听说过这种船,胡老手上有多少?”
“十八艘。如果真人需要,老头我做主,每艘龟甲船只收真人三万两。”
以前在大明的船厂订购船只,千料大船也用不着两万银子,胡老头为一艘龟甲船开价三万,已经很明显是宰人了,但骷髅真人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先不说龟甲船确实有妙用,就算换成普通千料船,他也一样得要,岛主联盟的造船能力实在是太过孱弱了,船队已经很久没有新船补充了。
胡老头又问:“还有六十多艘缴获的瀛州战船你要不要?船上也有战阵法器的,你付足一百万银子,包括龟甲船,所有船全部给你。放心,具体数目老头我没有清点过,但这批船里,我保证五百料以上的不少于十艘。”
骷髅真人同样毫不犹豫的买了。
约定好一个月内交船之后,骷髅真人离开了青丘海,赶回本岛,安排梧桐道人收船。他向梧桐道:“好生打一仗,争取打疼稽查舰队,或许这一仗之后,道门就必须承认灵鳌阁了。”
有新船加入,梧桐大喜,问:“亚父和豌豆……”
“豌豆不是你叫的,叫采薇仙子。”
“是……不知亚夫和采薇仙子是否下场?”
骷髅真人颔首:“我们会拖住陈善道。你好生安排,一定要打赢!你准备在哪里打?”
梧桐想了想,道:“还是他的转运线!”
第一百五十八章 特等功臣
鸡鸣观里,在学员们崇慕的目光中,赵然完成了第九期修士船长训练班的开班动员,将讲台让了出来:“下面,我们请稽查舰队先遣舰队指挥、真师堂特等奖章获得者、朝天宫修士、天子亲授辅国中尉、炼师王守愚给诸位讲课!”
王守愚好不容易得了六十天休沐,回来又被赵然抽调来开讲座,绝对是被人当牲口使用的典范。
他对赵然的感觉非常复杂,一方面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一方面心里对其又下意识有所抵触;一边在前线兢兢业业的拼死血战,一边又对自己服从赵然调遣的行为而深深羞愧。
此刻见赵然下了讲堂出了门,便将复杂的心绪收起,把注意力集中回来,道:“诸位学员好,我是王守愚……”
毫无征兆中,堂下忽然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将王守愚的话题打断,伴随着掌声的,还有各种欢呼声。
“王指挥好!”
“王指挥,我们都是您的崇拜者!”
“王炼师,听说是您讲课,我昨晚一直没睡!”
“我也没睡着!”
“王前辈,能不能讲讲您是怎么将舰队从妖煞地狱海完整带回来的?”
“我想听王指挥在江华湾外海打海寇的那一仗……”
“我想听护航鳞波岛那一仗,王指挥以少胜多,五比零的战绩啊……”
“没错……我姥爷看战报都流眼泪了……”
王守愚看着堂下近两百名年轻修士,忽然间眼眶湿润了,借着扭头向门外张望的机会,努力睁了睁眼睛,平复下这股莫名的情绪,深吸了口气,双手虚按:“诸位,诸位学员……”
忍不住单臂横屈于心口前,行了个稽查舰队的军礼,堂下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近两百名年轻修士轰然起立,以各种标准或不标准的姿势向王守愚回礼,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
这是第九批参加训练的修士,他们来自福建,在鸡鸣观将南直隶和浙江年轻适龄修士征募一空之后,将目光投向了福建,结果福建修士踊跃报名,盛况空前。
第九期,以及三个月后的第十、第十一期,都被福建年轻修士占满了,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隔壁的建筑修士培训班,但那个班的招考越来越严格,学时也越来越长,远远不如船长修士训练班那么火爆。
赵然没有走远,他就在转角处悄悄站着,默默倾听讲堂内的动静,陪在赵然身边的裴中泞抹了抹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继续流淌,怎么擦也擦不干。
赵然示意她一起出去,别发声,到了外间才笑问:“怎么哭了?”
裴中泞不好意思的甩了甩头,捂着脸道:“真是被感动到了,不好意思,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容易掉眼泪……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景阳楼,蓉娘让我帮忙,赵师兄一会儿还要去哪么?”
“我再去船厂看看,三甲板战列舰第一艘马上要下水了,两千料,不容易啊。”
“那师兄早点回来,晚上还要接待客人。川药,你提醒着些。”
“知道了裴师叔,不会耽误的,放心吧。”
去龙江船厂转了一圈,苏川药收到飞符,向赵然禀告:“老师,童白眉找到《病理百家》编辑部,他们总编已经知会二师伯了,他们退稿了。”
《病理百家》是山东著名医药世家百花山庄所办,以研讨医道药理为主,当年刚刚创刊的时候还曾经找过余致川,余致川在《君山笔记》上为他们免费宣传了几期,才发展为大明医药界的权威刊物。
但这本期刊太过专业,从发行量和公众影响力来说,顶多算是二流末尾,或者三流翘楚。童白眉为了向赵然发出公开的生死斗约战宣言,居然连《病理百家》都上门了,可见是走投无路了。
他从去年底一直到现在,两个多月里,先后跑了不知多少家期刊,想要登载这份约战书,结果全部被拒,就连《茅山》这种和赵然不太对付的刊物都拒载,可见他的约战书有多不靠谱。
可他就是这么拧,颇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着实令赵然无奈。
童白眉这两个多月的一举一动,赵然都了如指掌,许多时候并非他刻意要去追踪,而是这些刊物主动报知,刻意卖好的意思很明显,赵然也欣然接受。
向赵然公开约战生死斗,现在已经变成童白眉的执念了,谁来劝解都不好使。就连赵丽娘上门也没用,她正旦前专门去找了童白眉,仗着是童白眉师伯的身份狠狠斥责了他一通,据说当时童白眉低头挨训,一句话都不敢说。
但赵丽娘前脚刚走,童白眉后脚就继续开始他上门投稿的历程,当真可称得上百折不挠!
这也让赵然想起了便宜姐夫楚天师,但试着飞符联络却没有任何回应,此刻也不知在几千里外的南海哪座岛上。
带着这份烦恼回到景阳楼时,心情终于舒畅了几分——蓉娘为他摆的寿宴开始了。
今日赵然不惑,四十整寿,这样的日子,是需要庆祝一番的。
虽说赵然再三强调,一定要低调,只在小范围内邀请宾客,但来的人依然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