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腾明出关后,迫不及待就想去京城见一见几位好友,当然他也没忘了向父亲和九妹理直气壮的飞符报喜,可惜那两位都没回复,这让他去京城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离山之前想要拜谢司马天师,却被告知,司马天师忽然召集茅山三宫五观长老议事,如今都在茅山观天台上,已经议了一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张腾明忍不住了,于是留书一封以示谢意,自行下山赶回京城。他是半夜启程的,天色刚刚放亮,就抵达了通济门。
站在通济门下,张腾明顿时疑惑万分,京城这是怎么了?
张腾明先看了告示,又听了许多百姓的议论,这才大概明白了一些,对于自己热爱的修行球,他感到很是担心,迫切的想要进城看一看。
就见通济门紧闭着,墙上有军士值守,但却都面向城内、背向城外,也不知都在看什么。又听百姓们说,有不少仙师都冲进城去了,于是咬牙决定效仿一遭。
何况他也正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金丹修为会精进到什么地步,于是原地纵身,向上提气。
这一步,就踩上了近七丈高的城头,令张腾明心中极为舒爽。见这些军卒依旧向着城中张望,尤其是又瞟见两个袍袖上分别印着黄冠、羽士标识的上三宫修士,张腾明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自豪感,忍不住鄙夷起来,小小黄冠和羽士,本法师走到身后都没发觉,当真是弱鸡一般。
觑个空处,脚尖一点,轻轻松松进了城内。
进了京城,才发现大街上很是清冷,已经可以清晰的听见皇城东南方向传来沸沸扬扬吵闹声,张腾明很惊讶,本打算前往太甲坊自己长租的宅邸会和锦娘她们,此刻也顾不上了,循声而去一看究竟。
一路经过街巷时,见到一队一队军士、锦衣卫正在向着皇宫方向赶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等赶到太庙时,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四、五百名修士正在这里,和对面的军阵对峙,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
视线绕到前几排,好像看见了不少几个月前还一起比赛的对手,香积山金雨乔、天宁馆于腾龙、会真馆蓝水墨等,都在其中。另外,金丹组的杜星衍、顾遂远等人也在其中。人头攒动中,张腾明终于看见了司马、锦娘、安妙和蔡致坤等人,于是向前挤过去。
司马等人忽然看见人群中挤过来的张腾明,都很是意外,围上来一阵七嘴八舌。潘锦娘还担心张腾明闭关失败,又特意看了看他衣袍,见上面依然是三个表识,心中失望,嘴上却依然安慰:“金丹一关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次不行,等下次……”
张腾明笑道:“放心吧,已经结丹了,没来得及授箓而已。”
听说张腾明成功破境,个个大喜,潘锦娘更是喜极而泣:“腾明,你终于金丹了!”
龙虎山和茅山两家定的婚约就是张腾明金丹之后才办双修,潘锦娘苦等多年,如今终于有望正式入门,如何能不激动?
张腾明捋了捋潘锦娘的秀发,感叹道:“苦了你啦!”
又问起今天的情势,听说元福宫和玄坛宫都被查封,张腾明大怒:“这还是我道门天下吗?等我父带真师堂前来平叛,定叫这帮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又听说修行球停摆、组委会被关闭,张腾明痛心疾首:“刚刚形成的大赛热潮、刚刚培育出来的良性氛围,就被这帮家伙败了下去,此仇不共戴天!”
司马致富、潘锦娘、安妙、蔡致坤都表示,已经向家中长辈告状,只是暂时还没得到回复,想必长辈们都在商议处置的办法。司马致富恨恨道:“且容贼子猖狂两日,真师堂一道诏令,叫此辈土鸡瓦狗不得好死!”
张腾明也当即向张云意飞符禀告了京中大变,司马致富信心满满道:“有云意大天师主持,再有我家祖父从旁襄助,此间变乱,翻手可定!我等正可盯住此獠,访查其害,倾听民声,为真师堂平叛助一臂之力。腾明可敢随为兄与这帮贼子拼死周旋?”
张腾明重重点头:“时局艰危,正是我三山弟子铁肩担道义的时候,弟愿随兄共赴国难!”
蔡致坤道:“我也加入!”
司马致富叹道:“有几位在,何愁京师不平!”
潘锦娘满目迷醉,心道,这才是三山弟子的风范!
安妙问:“也不知赵致然如何了,听说已被上三宫捉进了太庙……如今京师乱成一锅粥,也没个人出来牵头……”
潘锦娘微笑道:“今日我等前来太庙,顺便将他就出来就是了,这次救他一命,也算补偿了过去我家拒……拒他的……嗯……”
张腾明微笑着抓住潘锦娘的手,十指相扣,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后,张腾明又问:“前方谈得如何了?”
司马致富指着最前方道:“那个莫不平,腾明还记得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给点压力
张腾明目光穿过前几排,看见最前方正和对面锦衣卫答话的几人,努力辨认着背影:“莫不平我知道,当日举旗吹捧赵致然的领头者,他旁边那个,好像当日举旗时也有他……”
蔡致坤道:“那叫赵孤羽,京师西南牛首山赵家的嫡长子。”
“他们在干什么?”
“让上三宫放人。”
张腾明问:“为何不是司马兄和蔡师弟上前主持?”
司马致富微笑道:“此等抛头露面的小事,且让他们几个小辈去闹一闹就好,咱们坐镇后方,谋划大局,如此方才稳妥。两军阵前,主帅怎可轻易以身犯险!”
安妙忽道:“顾遂远上去了,啊,还有杜星衍……”
司马致富凝目望去,道:“杜星衍和顾遂远这是作甚?刚才就和他们打过招呼的,为何不来商议一下便自作主张?”
蔡致坤道:“这几个家伙,自恃在金丹组积分排名较高,平日里就擅作主张惯了的……”
张腾明道:“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
司马摇头:“再等等,咱们是底牌,打出去就没后手了,等等看。”
他们在后面观望的时候,杜星衍和顾遂远已经来到莫不平和赵孤羽身边,又加了两项别人的提议。有这两位金丹在,莫不平和赵孤羽胆气更壮。
这边在紧张谈判时,街口的府衙中也同样在紧张的商议,对于愁眉苦脸前来拜见的上元县令梁友诰,汪宗伊同样愁眉紧锁:“季生,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如今朝堂停了,京中大乱,齐王谋……齐王掌了朝堂,他说如何便是如何,京师戒严,我这个应天府尹事先连半分消息都没有,如今一个锦衣卫小旗都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委屈府尊了。那府尊以为,齐王对此是怎么考虑的?”
“以他的秉性,赵方丈主张的那一套,怕是不行了,修桥?我恐今年怕是无望。”
梁友诰想了想,道:“府尊,那你有没有听说,赵方丈究竟在哪里?是不是如传闻所言,落入齐王之手?”
汪宗伊道:“这个倒是确然知晓的,齐王追至元福宫,并不曾得手,赵方丈逃走了,还听说是潜入江中逃走的,上三宫派人过去搜索,到现在还没找到赵方丈的尸首。”
梁友诰松了口气,道:“若齐王未能抓到赵方丈,那就是说,赵方丈还有机会?赵方丈交游甚广,必然要诉诸真师堂,似齐王今日之举,与谋反无异,真师堂怎么可能作壁上观?齐王必败无疑。”
汪宗伊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如此,就是不知真师堂何时能够果断出手。谋划数月,眼见官窑中堆积如山的青砖条石,还有四处开工的煤窑,这一下若是停了,真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梁友诰对汪宗伊的判断深表认同,但并没有切肤之痛,他真正的痛处在于自己盘下的三百五十多亩桥基土地和周边上千亩其他土地,原本指望赚上几万两银子,现在却眼看似乎要黄了,不仅黄了,原先砸进去的上万银子都得套死!
听着不远处太庙前双方对峙的军鼓声、锣号声喝骂声,梁友诰愤怒起身,指着外头道:“府尊,你听听,这是军号啊!上三宫这是要开战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这心,疼啊!”
汪宗伊叹了口气,目光也望出门去,虽然看不见外间的详情,但眼前却浮现出不少惨烈的画面——这下子真是亏大了!
不由喃喃道:“也不知修士们的要求,齐王能不能听见……”
梁友诰恨恨道:“怎么听得见?都被锦衣卫和京营拦下了!尤其是那个卓一,简直是个死硬分子!一心帮着齐王,他是打算改朝换代?简直是个疯子!”
汪宗伊也点头:“最令人难过的是,我府衙中这帮子衙役、弓手,也都被他抽调了去,事后若是追究起来,别人还以为本官也是叛逆。”
梁友诰忽然过去将门掩上,低声道:“下官以为,应当给齐王一些压力了,不知府尊以为如何?”
汪宗伊怔了怔,问:“季生的意思是?”
梁友诰道:“正要教府尊得知,咱们可以试试,或可勾连内应。”
“什么内应?”
“上三宫大法师林阿雨派人过来输诚了。”
“果真?”
“府尊是知道的,下官半年来常在玄坛宫奔走,因此和许多修士都有了交道,有个东海散修名杨昊的,曾在文明城市创建中被抓获,编入特别劳动大队,故此相熟。他和林大法师乃是好友,因此受托来找下官,想请下官牵线,弃暗投明。”
“这杨昊是因何被抓?”
“额……坏了一户人家女儿的名节。原本是要从重处置的,但对方只求银钱不求惩处,此事为下官出面,判杨昊赔偿对方纹银三百两,双方都很满意。”
“原来如此,那这林大法师是真降还是假降?”
“下官原本也是疑惑,但后来按杨昊所说,查了一下……府尊当知,这些修士很多都是昨日闯入京城的……”
“这我知道,江宁县也跟我说了。”
“是。林大法师负责巡查的是聚宝门、通济门和正阳门,每次都刚好错过修士潜越入城的时间。其他城门都或大或小有过斗法,偏偏这三座城门没有。”
“他错过很正常,不能算什么……等等,你是说这三座城门处没有斗法?坐镇的上三宫修士呢?”
“当时都跟着他下城了。”
“跟着他下城?去哪儿了?”
“不知道,总之就是潜越入城的时候这三座城门的坐镇修士都没在!如果换句话来说,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把坐镇修士带走了以后,城外的修士才找到了潜越入城的机会?”
汪宗伊沉吟道:“有点意思。”
梁友诰小心翼翼道:“看府尊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通宵达旦忙于公务?如此下去,怕不是长久之计,下官建议府尊歇息片刻,恢复恢复精神,才能更好的为应天百姓当好公仆。”
汪宗伊打了个哈欠:“如此,有什么事就有劳季生了,本官确实太累,先补一补觉。”
梁友诰出去后,冲自家心腹苟捕头使了个眼色,道:“府尊已经同意了,你去找领头的杜仙师,把林阿雨的事告诉他,快去!”
苟铺头心领神会,急急忙忙出门了。
第二百三十章 准备动手
人多嘴杂,几百名没怎么接受过战阵训练的修士蜂拥在一起,各种喝骂声依旧此起彼伏。在一片嘈杂声中,赵孤羽也在纠缠卓一,谈来谈去也没达成协议。
杜星衍在后面打了个招呼,将莫不平和赵孤羽招了回去,赵孤羽转头下去前,冲卓一摆了个不雅的手势,威胁道:“姓卓的,你给老子等着,嫩死你!”
卓一气得不行,怒道:“连点修道人的样子都没有,说话如此不成体统,你还修的什么道!最后奉劝尔等一句,趁早收手,不要行蛊惑煽动之实,否则必有伏法的一天!”
撤回本阵,莫不平还问赵孤羽:“嫩死你挺有趣,哪里的方言?”
赵孤羽笑了:“也不是方言,我不是说过么,我家源自龙安府石泉县赵庄,算起来,和赵方丈有些瓜葛。去年春天的时候,我父派了家中两个弟弟上大君山认亲,被留在宗圣馆小住了一年,上个月刚回牛首山,这句话就是他们带回来的,是宗圣馆小一辈子弟私下里经常用的,我听了有趣,便学会了。”
杜星衍低声道:“有变化,小黄来说。”
黄昦雨拽过身边一位修士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东海义士杨昊,杨义士,你来说。”
杨昊指着旁边一个低眉顺眼的便服官差介绍:“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你们中原的规矩我也不懂,但他代表官面,说出来的话你们更相信,这位是上元县总捕苟……老苟,你来说。”
苟捕头心中大怒,瞪了杨昊一眼,心说,“你个采花贼也不知何时摇身一变成了义士,老苟是你叫的?居然当面骂人!忘了当日谁查出来你的行藏的了?今日先放过你,此间事了,再与你算账!”
于是笑容满面的矮着身子道:“各位仙师,对方阵中有咱们的内应,不知各位仙师有没有兴趣联络一下?”
有没有兴趣?当然有兴趣!几人忙问是谁,苟捕头道:“不是信不过诸位仙师,实在是关系太大,未动手前都不好明言告知。只需诸位决定动手,咱们这边就立刻发动,绝不误事!”
杜星衍沉吟道:“所言在理,那你和杨义士等我消息。”
莫不平和赵孤羽上前继续和卓一谈判,杜星衍和顾遂远分头去找各方修士。
杜星衍看见了司马致富、张腾明一伙儿,奔着这边就过来了:“前面谈判,咱们这边也要做好动手的准备,司马,咱们所有金丹都到前列布阵,一会儿先冲,锦娘是坤道,第二轮再上。张腾明、蔡致坤,你们这些黄冠不用冲锋,到前面去准备挡箭,带防护法器了没有……”
司马致富不高兴了:“杜师弟,有什么事先跟我们商议一下嘛,什么都不解释,你说打就打?凭什么听你的?”
杜星衍道:“没时间了,有没有胆子打?没有我就去找别人。”
张腾明举手:“我今日已是金丹。”
杜星衍点头:“有胆色,你跟着我,斗对面的大法师!”
潘锦娘忙道:“坤道怎么了?杜师兄,你看不起坤道?”
杜星衍没时间跟他们再多说,一挥手:“愿意上也行,到第一排去。”
司马致富道:“何必硬拼?咱们大可以绕道而行,从通济门沿着城墙根走,也能绕到太庙侧门去!分兵一半,同时夹攻,何愁此战不胜?你们就是爱自作聪明,不提前告诉我……”
杜星衍白了他一眼,没搭理,又去联络周围的修士了:“沈道友、贾道友,二位来一下……”
司马致富大怒,一口气憋在心里很是不爽,向张腾明几人道:“这个杜星衍,平日相交时还觉得他为人不错,没想到竟是个嫉贤妒能的,听不进意见去,又或是怕我抢了他的功劳?这一场咱们不做了,且看他自己怎么应付!到时候一战而败,看他怎么向各家宗门交代!”
张腾明刚入城,不太了解情况,但听司马致富的话似乎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劝道:“大敌当前,莫要伤了和气,都是为了修行球,忍一忍吧。要不我再去说说?”
潘锦娘道:“腾明说得是,司马师兄,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
安妙插言道:“通济门那边不好走吧?城墙上都是五军营的重兵囤守,还架着重型法器……”
司马致富当即醒悟,脸上一红,道:“五军营是朝廷正经兵制,怎么可能向道门修士下手?”
安妙指了指对面,那意思,人家五军营已经在对面列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