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平顺着赵孤羽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聚宝门已经关闭,城门下的水道被粗大的铁栅封锁,城上城下都有军士戒备,个个都配了刀枪盾戟!
走到近前,就见城墙上的露布白板上贴着告示,言明因搜寻朝廷重犯,需要锁城三日,无兵部文书不得通行。
赵孤羽急道:“什么重犯要锁城三日?三日一过,第十轮的比赛还怎么看?彩票还怎么买?”
莫不平拽了拽赵孤羽的衣袖,示意他留神,赵孤羽这才发现,这些守城的军士穿戴的都是符文铠甲,所持的也都是法器兵刃。
这说明,所谓的朝廷重犯,应当是修士。
此刻,城门下已经聚集了数百人,有归家的旅客,有卖货的小贩,有挑菜挑肉进城的农夫,有拉煤拉柴的驴车,还有不少准备从聚宝门水道入城的货船,都被阻在了外头。数百人在聚宝门外,冲着里面指指点点,更有心急些的,已经开始抱怨了。
莫不平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几位,都是来自台州会真馆的修士,他之所以能够认出来,是因为领头的那位——黄冠组修行球大赛暂居第二的选手,会真馆三代大弟子蓝水墨。
莫不平带着赵孤羽挤到面前,抱拳:“蓝大师兄!没想到今日能够在此遇见,幸会幸会!”
蓝水墨闻听此言,连忙避让一旁,抱拳回礼:“不敢当大师兄之称,这位道友是……”
莫不平和赵孤羽自我介绍了一番,又道:“我二人对蓝师兄敬慕已久,蓝师兄在修行球场上的风采,当真是光芒四射……”
以修行球为话题,两边的距离立刻就拉近了不少,聊了几句,就说到城门封闭一事。蓝水墨告诉莫不平和赵孤羽,他们已经围着京城转了一圈,不单单是聚宝门封锁,十三座城门都已经全部关闭。
蓝水墨明天就要上场,对他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他要和暂时排名第一的徽州齐云馆修士蔡致坤决胜。这是一场价值六分的比赛,谁胜出,谁就几乎将锁定黄冠组头名,获得与擂主严世藩进行擂台战的资格。
这样一场比赛,他却进不了城,能不着急么?
有会真馆的师弟代为上前,向守城军卒分说之后,获得了上城请见他们上峰的机会。
莫不平满怀期望道:“看来有希望,那小弟就沾蓝师兄的光了。”
蓝水墨摇了摇头,道:“已经登过四次城门了,太平门、定淮门、清凉门、三山门都没谈成,这是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若还是不行,就进不去了。”
“其他几门呢?没上去问问么?”
“就没让上城。”
过不多时,会真馆那位年轻的师弟下来了,沮丧道:“师兄,还是不行。”
蓝水墨问:“这边城楼主事的是谁?”
那师弟答道:“是个上三宫的修士,姓林,还有个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千户,叫卓一。姓林的说可以放行,卓千户说坚决不行,林道友不高兴,下了城楼。”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也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莫不平和赵孤羽向彩友黄昦雨等飞符联络,一时间却联络不上,当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莫不平和赵孤羽离开聚宝门,展开身法围着城墙转了一遍,发现果然如同蓝水墨所言,十三座城门全都封死,这一趟等于白跑了。
等他们转回聚宝门,蓝水墨的一个师弟小声冷笑:“还不信我们的话,非要亲自去撞了南墙才知道白瞎。”
莫不平和赵孤羽也没心思反唇相讥,只想找些人想想办法。于是上前向蓝水墨道:“蓝师兄,有没有什么办法?”
蓝水墨无奈道:“再等等。”
赵孤羽急性子,可没这工夫,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干脆建议:“要不咱们硬闯呢?”
蓝水墨吓了一跳,摇头道:“这如何使得?追究起来,谁受得住?”
赵孤羽道:“咱们十多个人……”四下又看了看:“不对,现在有二十多人了,把那铁栅捣毁,一窝蜂冲进去!俗语云,法不责众……”
蓝水墨道:“那铁栅是特殊材料所制,可抗高阶法器,怎么捣毁?”
这回莫不平受了启发,指着城楼道:“上面的攻守法器都没开,不过是些普通军卒,顶多配备了符文兵甲,咱们一股脑翻城进去,谁能拦得住?上三宫又能有几个修士坐镇此地?”
第二百二十四章 都没了
蓝水墨依旧迟疑不决,但他身旁的师弟们都跃跃欲试,撺掇着蓝水墨试一试这条路子。
蓝水墨终于动了心,吩咐道:“你们去鼓动一下其他道友,大家一起冲,人越多,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鼓动同道的事情,莫不平和赵孤羽都干过,他们当日曾经在紫金山大修行球场拉起过横幅,鼓动在场上万京城百姓和修士集体向赵致然表达敬意。那么大的场面都经历过了,鼓动眼下这区区二十余人,那算事儿吗?
这两位当即在聚宝门外游走一圈,将二十余人聚拢过来,向他们分说一起闯城的妙处:
首先,城上驻守的军士肯定拦不下来,君等莫非没看见,守战法器都没开么?
其次,闯进去也没人能够事后追责,那么乱的场面,谁知道谁是谁?
再次,就算最后被查到了,也不会有事,告示上说得明白,这是为了抓重犯,我等是重犯吗?显然不是!
最后,今日要是不能进城,这一期的彩票发卖可就错过了,明日的大战也同样错过了,你们想错过吗?
这么一鼓动,当即得到了众修士的拥护,大伙儿聚集在一起,等候蓝水墨下令。
但蓝水墨不愿下这个令,他是馆阁子弟、玄门正宗,又是修行球大赛的正式选手,背上的负担比较重,轻易不愿意尝试犯法、哪怕只是一点点违纪的勾当,更遑论大张旗鼓的不守禁令,往里冲城了。
这回是实在无奈,风险也小,所以他愿意参与,但让他领头,他可没这份心思,因此便刻意往后退了两步,以眼神示意莫不平和赵孤羽,那意思,我也听你们的。
莫不平和赵孤羽都是热血冲动的年纪,事情都做到了这份地步,人都聚拢在一处了,这个时候怎么退缩?
当然不退!
再次认真观察了一下城上的形势:城门上,百余名三千营的军士倚靠在城垛口处,正在闲聊,兵刃器具都搁在身旁;十多名锦衣卫在城墙上逛来逛去,不时和三千营的军士玩笑打闹几句;城门下,二十余名军卒在军官的带领下,护着水道关门,几个领头的都坐在小马扎上,打着叶子牌……
莫不平和赵孤羽相顾对视一眼,同时喝道:“闯!”
当先带头就往城头跃去,一步就上到三丈处,在墙上的青砖处一蹬,借力向上,又是三丈多高,直接翻上了城墙。
这一下当真是出人意料,一干军士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翻身而上的莫不平和赵孤羽,个个呆若木鸡。
莫不平和赵孤羽本来还预计着,上城之后怕是要和这些军士缠斗一番,因此手中都准备好了各自擅长的法器,打算为下面的同道打通出路,结果预料中的战斗没有出现,双方就这么短暂的对视者,一切便如时间停止了一般。
赵孤羽试着举起自己的双叉,向着这帮三千营的军士晃了晃,这些军士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赵孤羽向前再进一步,军士们向后又退一步,有几个踩在同伴的脚上,当即绊倒在地,然后双手双脚向后飞快的爬动,模样狼狈已极。
莫不平提着自家的一杆斧头,忽然作势向前猛扑,众军士们立刻就崩溃了,发一声喊,当即作鸟兽散。
随着莫不平和赵孤羽的率先登城,城下的修士们也各自发力,境界高一些的,中间点一下城砖稍许借力,低一些的羽士、道士之流,则借力两次乃至三次。
蓝水墨在城下稍等片刻,见莫不平和赵孤羽都翻了上去,其余人也都纷纷跟上,一点事都没有,当即下定决心,带着会真馆的师弟们也上了城墙。
他的修为一下就显现出来,都是黄冠修士,莫不平和赵孤羽第一步只能上到半墙之高,蓝水墨第一步就几乎快到了墙垛四分之三处。单手轻轻一撑,直接从内城墙处落了下去,都不用在城墙上停留。
几个锦衣卫还算悍勇,呼喝着围在莫不平和赵孤羽周围,不敢进也不敢退。千户卓一闻讯自城门楼子里冲出来,看见一个个修士从下面蹦上来,从另一面蹦下去,不由又气又怒:“都给我站住!”
但他这一声呼喊根本无效,反而引来了坚守“岗位”的莫不平和赵孤羽强烈关注,赵孤羽跃到他身旁,飞起一脚,横扫在他两股不可描述之处,卓一当即被从城墙上直接扫落到城下。
莫不平吓了一跳,这一段的城墙高达七丈以上,普通人摔下去,怕是会惹出人命,连忙扒着城垛往下张望。好在聚宝门是水关,下面就是秦淮河的河道入口,卓一噗通声中,坠入河中,这才免了性命之忧。
一切都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了,莫不平和赵孤羽见最后一位闯关道友也入了城,这才大摇大摆翻下城头。
卓一从河水中冒出头来,一边抓着锦衣卫慌乱间递过来的竹蒿,一边咬牙暗道:“关键时刻不在城头值守,林阿雨,你不仅自己走了,还把上三宫的修士也带去喝茶,老子非要去陈指挥使面前重重参你!”
话说莫不平和赵孤羽进了城,匆忙赶去朝天宫外的彩票发售点,却发现这里聚集着大批人群,都在议论纷纷。
两人挤过去一问,才知今日无人前来售卖彩票,不仅是朝天宫外,京中各处的发售点都没有拿到香炉轩送来的彩票。
在旁边听了片刻,两人这才得知了一条极为震撼的消息——元福宫出了意外,被齐王朱先见封了!
元福宫出了事,修行球大赛组委会的所在地——香炉轩自然也好不了,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组委会都没人了,哪里还有彩票发售?而更为严重的问题是,明日的修行球大赛,还能办得了么?
莫不平和赵孤羽不敢相信,连忙赶往紫金山,要亲眼求证人们的传言。等赶到元福宫时,发现宫门紧闭,十几个上三宫修士和大群锦衣卫将宫门封住,正在忙碌的进进出出,清点财物。
两人不敢多耽搁,又去了一里外的香炉轩,这里同样如此。在香炉轩外,他们见到了平日里关系极好的彩友黄昦雨、周雨航、谢雨雾等人。
黄昦雨泪流满面,哭道:“修行球没了……彩票没了……都没了……”
听了他的哭泣,几人默默无言,个个失魂落魄。
第二百二十五章 示之以威
今日京师巨变,玄坛宫被查封、元福宫被抄检,京城十三门关闭,当真是人人自危。
官面上的消息,是玄坛宫方丈赵致然及其党羽阴谋刺杀太子,上三宫奉天子令捉拿乱党。但坊间却都在传言,一切都是银子惹的祸!
这位说,君不见《皇城内外》编辑部是头一个被查抄的么?为什么?当然是《皇城内外》登载了杨一清私设赌坊、聚敛财货之事。
那个问,杨一清开设赌坊,跟赵方丈有什么关系?
来来来,你怕是不了解其中底细,且让我细细与你道来。你知杨一清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听说是太子的人?
对喽,孺子可教!杨一清怎么可能开赌坊?就算开赌坊,他也不可能有胆子跟修行球彩票抢饭吃嘛,所以说,他是为谁开的赌坊,这还用问吗?
那他为什么还会死啊?
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不问?
你是不是猪脑子!
哎哎,你怎么骂人?
旁边一个凑过头来小声提醒,灭口啊老弟!
又有人问,老兄,你说太子想做什么?他都是太子了……
老弟,假设你要做个七八十年的太子,你会高兴?
别说做七八十年,做七八年,不,七八个月都高兴啊!
……夏虫不可语冰,古人诚不我欺!
关于太子为何能够权势熏天,连堂堂元福宫、玄坛宫都能查抄,坊间也有不少说法。
有的说,其实太子是齐王朱先见的儿子,这次能够成事,完全倚仗了齐王的力量,齐王自己当不成皇帝,干脆就扶保自己的儿子去抢皇位,听说太子如今人在太庙,正在齐王的辅佐下逐步掌控京师,天子已经被架空,如今正在宫中闷头炼丹,两耳不闻窗外事。
更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是锦衣卫指挥使陈胤带兵入宫,将天子印玺拿到了手上,天子本人已被幽禁于乾宁宫,宫门反锁,由忠于太子和齐王的三千营军士看守。说着口沫横飞有如亲见,听着目瞪口呆,神飞天外。
另有一干太平坊大妈,闲来无事围坐于银杏树下纳凉,议论着京师如此大变,不知道门如何应对。大暑天的,那些拉车的车夫、抬轿的轿夫,个个光着膀子,脖子上围着湿漉漉的汗巾,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齐王的狠辣和果决,分析什么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又或是猜测着诸位高修们是否瞎了眼,任凭上三宫如此胡作非为……
莫不平、赵孤羽等人自紫金山上下来,一个个无精打采。经过实地求证,他们已经意识到,明日的修行球大赛,不,整个夏季赛恐怕都要停摆了,连带着刺激有趣、已经成为生活中重要组成部分的修行球彩票,也将无限期搁置。
而《皇城内外》的查抄,也让每个人心里都空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于明天应该做什么,全然失去了方向。
沿着皇城根向南,漫无目的走了多时,黄昦雨终于打破了沉默:“几位道兄准备去哪里?不如先去我家安置下来?”
黄家是界山散修,祖上曾于朝中为官,在清凉门内有处老宅,是几人中的地头蛇。若是放在平日,不用多说,大家也就一起结伴而去了,晚间凑在一起谈论球赛、预测战果,交流修行功法,甚至唠唠闲话家常,都是一桩美事。可如今,却都不愿回去,就好像回去之后,便真的断了希望。
留在外面还能听一听别人怎么说,看一看别人怎么做,真要回去了,可就断了与外间的联系,好似瞎子一般,这得多难受?
莫不平提议,还是寻处酒楼,今夜一醉方休来得痛快。他在这个小圈子里向来说话就很有分量,他提议去饮酒,大家自是愿意捧场的,这才稍微振作了些精气神。
因为白天大索京师,城门又全部关闭,大部分的酒楼都已歇业,莫不平等人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一家,灯火通明下,几乎爆满。
进去寻了个偏僻的角落,点齐酒菜开始大吃起来。吃不多时,就被旁边一个雅间中出来的人所吸引,几人一看,这不是夏季赛的擂主严世蕃吗?于是都赶过去拜见,几句之后便聊熟了,干脆将酒菜也都搬到雅间中。
相互间谈论最多的,依旧是修行球。兴高采烈的谈论多时,忽而又沉默了。
过了片刻,莫不平打破沉默:“听说严道友是齐王门下?”
严世蕃点点头,又摇摇头:“得由齐王传授和指点,也能称为弟子,但整个上三宫中,得其指点者不下凡百,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黄昦雨忙问:“严世子能否向齐王进谏,切莫停了修行球大赛,彩票也恢复发卖?”
严世蕃道:“其实诸位不知,齐王对修行球一向兴致缺缺,让我一个非是亲厚的弟子出面请他保全大赛?那不是缘木求鱼吗?”
莫不平问:“以世子看来,谁最有可能把修行球恢复如初?”
严世蕃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如今京城掌在谁的手中,谁让修行球搁置,当然由谁来恢复才最稳妥。”
赵孤羽问:“是太子么?”
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