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的安排,彭云翼和裴中泞各领一队,将赌坊前后门围死,黎大隐单手一挥,陆致羽高喝一声:“道录司办事,所有人不许随意走动!”大队就往里闯了进去。
几个赌坊看场子的壮汉就在门口护卫,还想上来阻拦,却被陆致羽指挥上元县道院的方堂巡查尽数拿下,其余人依旧在黎大隐和赵然的带领下长驱直入,赌坊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打理赌坊的景王府管事被两个方堂巡查押着出来,两只胳膊倒绑在后背上,身子弓如大虾,嘴里却在破口大骂,大意无非是你们等着,我家王爷非要尔等好看之类的言语。
陆致羽过去一个大嘴巴子,将这王府管事牙给扇飞了两颗,整个脸颊都肿了起来,骂声这才止住,所有被抓住的赌客、看场、杂役等等吓得噤了声。
开玩笑,连景王府中有头有脸的大管事都敢上手,这帮道士也太横了吧!
赵然和黎大隐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三个修士身上,一个老头、一个道士和一个书生。
黎大隐看了看对面三人的衣袍,冷笑道:“仙源阁受箓的炼师?游龙馆受箓的金丹?嘿嘿……”又指着那书生道:“你,把手拿开,别挡着!”
那书生身体向后转了一半,正要把衣角掖起来,被黎大隐喝破,只得放了下来,尴尬的笑了笑。
黎大隐顿时勃然变色:“朝天宫的?”
那书生赶忙作揖:“黎院使恕罪,小生受此间主人之邀,只说是帮忙看家护院,并未说清情由,也不知这里到底犯了什么事,实在是冤枉啊!”
黎大隐喝道:“早就知会过你们上三宫,不许私下里设盘赌赛,更不许参与,你这厮可好,竟然给这样的赌坊镇场?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那书生苦着脸道:“小生实在不知这赌坊竟会设盘开赌修行球赛,小生是月初刚来,望黎院使明察啊……”
黎大隐道:“滚一边去,靠墙蹲着,你的事情回头再查,若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那书生连忙蹲到墙根边上,学着别人的样子,双手抱在后脑勺上。
黎大隐向剩下的老头和道士指了指墙角:“你们两个,自己过去蹲着,看在都是修行一脉,就不绑你们了。”
老头仰天笑道:“黎院使,早听说过你,都说你素来嚣张跋扈,老夫却没想到你竟然嚣张跋扈至此!景王的铺子开得好好的,你竟然说查就查,凭空污蔑什么设盘修行球赛,老夫问你,有没有真凭实据……”
正大笑之间,一道门板大的剑光向着他头顶拍落下去,老头嘿了一声:“胆敢偷袭,也罢,且让老夫会一会尔等!”
说时迟,那时快,老头从怀中飞出一柄亮银色的大刀,迎着剑光向上击去,口中还在念念有词:“一个大法师而已,居然就敢向老夫出手,老夫离开中土不过二十年,却不知如今修行界风气都变得如此张狂了么?”
剑光和银刀相接,一阵爆鸣响起,赵然和黎大隐各挡一边,分别打出几张卫道符,将斗法之地隔绝开来,免伤无辜。
爆鸣之后,光焰消散,老头的银刀倒卷回去,在他头上呜咽盘旋,他的双脚踩入青石砖中寸许之深,却未将石砖踩裂,修为之精纯,倒也令人眼前一亮。
黎大隐捻须赞道:“果然有些门道,不可小觑。”
赵然鼓掌:“不错不错,今日一战,有些看头!”
骆致清眼睛也亮了,二话不说,门板大的剑光再涨三尺,毫无技巧含量的又盖了过去。赵然摇了摇头:“三师兄,你就不能换一招吗?”
骆致清挠头道:“这招不好吗?”
在赵然和黎大隐的眼中,骆致清就仿佛敲钉子一般,将眼前这个炼师级数的老头一寸一寸拍进了地里,老头始终没抽出力气来反击,就被拍得头顶与青砖地面平齐,再也爬不出来。而令人惊讶的是,所有他身旁的青砖都没有碎裂,唯凹陷而已。
赵然伸出拇指赞道:“四十九剑,老人家厉害啊!这一战,算我三师兄输了!”
老头在地下怒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老夫从不赖账,该怎么处置,随便你们就是!”
骆致清弯下腰,双手抱拳,问道:“不敢请教老前辈高姓大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查封
虽说骆致清、赵然都认为这老头具备了报上名号的资格,但老头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败给了一个尚未元神生婴的修士,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坚持不报名号。当然,到了后面的审讯环节,他再想藏着掖着也是不可能的,可眼下老头就是抵死不说,令骆致清很是遗憾。
老头最后被掘地三尺生生挖了出来,继而乖乖就缚,另一个在游龙馆受箓的散修见此情况便直接认输了,自己走到一边墙角蹲了下去。
一番清点之下,从赌坊中起获大量银票、金银、铜钱、珍珠玉石,总价值折银不下二十万两,另有不少字画、修行材料、符箓甚至法器等。由此又从赌客中搜出了六、七个掩饰得不错的修士,都是黄冠以下的小鱼小虾。
在搜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大量关于上一期春季赛的开盘证据,包括挂盘、押注底单、赔付比例公式图等等,这就等于板上钉钉了。
忙碌了半天,所有财货全部清点造册,上百名涉事人员全部押了出来,这才算是初步完事。
陆致羽取出早已写好的封条,在正门和后门处贴上,这个院子便算是查封了,封条落款:道录司。
大队人马刚离开通达赌坊,迎面便撞见一对锦衣卫军士,为首的是个百户。这百户远远的便高叫:“前面的人给爷爷站住!再跑老子不客气了!”
赵然和黎大隐让队伍停下来,等着这队锦衣卫凑到近前。那百户还在骂骂咧咧:“哪里来的死孙,也不开开眼,通达老铺都敢查……”
一边骂,那百户一边走到面前,脸色变了三变,举起鞭子狠狠抽了身边一个小旗:“你个潮拔,想害死老子!”
黎大隐问那百户:“你是锦衣卫的?叫什么?”
那百户立马赔着笑脸道:“卑职锦衣卫百户张大可,给黎院使请安,卑职没有认出来,瞎了狗眼,还望黎院使恕罪。”
黎大隐问:“你们过来作甚?”
百户吭哧道:“这个……嗯……路过……”
黎大隐也不耐烦听他解释,直接一指身后被查封的赌坊,道:“张百户,既然来了,给你派个差。”
“黎院使请吩咐。”
“我道录司三令五申不止公告过一次,修行球彩票事关国计民生,绝不允许私设赌盘炒作修行球大赛,可这座赌坊油盐不进啊,违抗道录司令谕,明目张胆开盘设赌,今日道录司将其查封,请张百户维持一下,若有不法之徒妄图冲击被封之地,请锦衣卫一并锁拿归案!”
赵然让陆致羽从赌客中揪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得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哪家富贵子弟。这两个少年被陆致羽拎着衣领拽了出来,往跟前一站,立刻就放声大哭起来。
赵然就着黎大隐的话补充道:“张百户认得贫道么?”
张百户哈着腰道:“赵方丈么,哪个不晓得?”
赵然痛心疾首道:“通达赌坊违反文明城市创建条令,任凭十六岁以下未成年入场参赌,这是祸害人啊,此事别人不管,贫道得管,长此以往,我大明的下一代如何茁壮成长?张百户你看看,这都是孩子啊,是我大明的花朵,这么小就进了赌坊,将来还怎么荡起双桨……”
张百户不停点头:“是,赵方丈说得是……”心里头暗自嘀咕,荡起双桨作甚,赵方丈想找船夫吗?
赵然又道:“刚才黎副印也说了,我道录司人手紧张,所以还请张百户将查封之地看管起来,以免被人偷盗了去。”
于是众人分开,黎大隐和赵然带着人返回玄坛宫,张百户则带着手下来到赌坊门口站岗。
旁边一个总旗问:“百户,咱们真给道录司站哨?”
张百户瞪了他一眼:“你个死孙!当然是站哨了!”
那总旗迟疑道:“可……怎么跟千户交代啊?”
张百户捻须道:“你懂个屁!弟兄们这是保护赌坊的财物,以防被贼盗泼皮哄抢了去!”
二十来个锦衣卫往封条处一站,这条街基本上就人畜禁行了,没有任何宵小赶来哄抢偷盗,其保护能力堪称一流。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大队仪仗簇拥着景王殿下亲自赶到了通达赌坊,陪伴在景王身边的是镇抚司千户刘文龙。
刘千户上来喝问:“张大可,贼子人呢?是不是道录司的人干的?”
张百户躬身道:“回大人,卑职到时,的确见到道录司黎副印和玄坛宫赵方丈带人由此离去,但卑职来得晚了,只追到个尾巴,因情势不明,未敢贸然追击。只得回转过来保护住通达老铺,以防为宵小所趁,入内哄抢财物。从封条上看,应当是道录司的人所为。”
刘千户点了点头以示鼓励,回头问:“殿下?”
景王气急败坏的大步上前,看了眼封条,抬脚“砰”的一声便将门踹开,带着人闯将进去,片刻后,院内一阵惨呼:“黎大隐、赵致然,孤与尔等誓不干休!”
景王为他的惨重损失而几乎晕厥的时候,赵然刚刚回到玄坛宫。一回来,就发现道宫中一片凌乱,道士们、上元县和江宁县的衙役们如临大敌,各持兵刃四处戒备。
监院冷腾兴带着三都迎了上来,梁友诰则在不远处指手画脚的折腾着手下的衙役和捕快,下达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命令,一边下着命令,一边还不时偷偷往这边瞄过来。
冷腾兴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却是玄坛宫方堂的囚室被人劫了,劫牢之人不仅把里面还关着的二三十个囚犯放跑,而且还在几处偏殿点了火头,所幸玄坛宫常年香火不断,宫中防火的水缸、沙土等材料充足,故此火头不曾燃大,几乎没有造成损失。
冷腾兴还说,劫牢的人身手极为高明,按照几个上元县捕快的说法,定然身负修为无疑。
黎大隐招手将梁友诰唤到面前,劈头盖脸问道:“你不是说有你在,玄坛宫固若金汤吗?金汤呢?这才走了几个时辰?连城门都没出去,老梁你就被咱们老巢给丢了?这是金汤还是稀粥?”
“这个……呵呵……”梁友诰委屈的分辨:“来劫牢的是修士,黎院使,你老人家说,这个怎么办嘛,不好怪下官的呀……”
黎大隐眉头一挑:“哎,老梁,你事情办砸了还有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警惕
赵然把黎大隐劝住,先吩咐把通达赌坊的人犯全部塞进方堂囚牢中,然后把冷腾兴、梁友诰和几个看管囚牢的道士、捕快重新找到一起,详细询问事情的起因经过。
问完之后,事情大概清楚了,正是一帮不明来历、不知数量、不见相貌、分不出修为的修士,趁玄坛宫空虚之际,大举闯入,将囚牢放空。
放跑的那一干人其实大部分又自己回来投案了,都是京城人士,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再说犯的不过是小错,关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家,压根儿不值得逃跑。
很显然,这帮修士的目的并非劫牢,那么究竟是谁呢?上三宫?还是景王府?亦或是海外散修?
黎大隐愤怒的表示,玄坛宫居然被宵小之辈偷袭了?这是堂堂京城!是应天府十方丛林的最高机构!是邵大天师修行之地三茅馆的地盘!是元福宫罩着的地方!作为统摄上三宫的元福宫宫院使,他对此感到难以理解、难以释怀!
训斥过梁友诰之后,黎大隐向赵然郑重承诺,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赵然考虑了片刻,还是忍住了,没有告诉黎大隐自己的倾向性意见,其实他已经认定,玄坛宫遇袭一事,至少八成的可能性是上三宫的人干出来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把袭扰的重点放在方堂囚牢,极有可能是想找到辜可学师徒。
之所以没有告诉黎大隐,是因为他的立场暂时不允许这么做。两阁正在加紧审问辜可学师徒,目的就是为了捣毁秀庵,更深一层,是想查证皇帝修行的真凭实据,而皇帝之所以能够修行,不论两阁还是赵然本人,都认为必然与邵大天师、陈天师有关,作为陈天师的嫡传大弟子,他应该以怎样的立场和黎大隐谈论这件事呢?
赵然甚至猜测,或许黎大隐其实已经知道了辜可学被他救走一事,只不过没有挑明而已。又或许今日玄坛宫遇袭,其中也有黎大隐的原因?会不会是他把今日玄坛宫空虚的情况告诉了上三宫呢?
看着黎大隐在方堂囚牢中四处检查,认真询问看管囚牢之人的神态,听着他审讯被放跑后又自己回来投案的那些人犯各种问题,赵然一瞬间又对自己的判断不确信起来——瞧他这表现,结合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似乎不像。
黎大隐审问了片刻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黑着脸向赵然告辞,匆匆离开了玄坛宫。赵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玄坛坊的转角处,向裴中泞道:“中泞师妹这段时间不要去别的地方,除了紫金山香炉轩,要么回抱月山庄,要么来我玄坛宫。无论是谁想要叫你去任何地方,都尽量不要答应,如果实在推脱不了,也必须先告知我,等我消息之后再定下一步行止。”
裴中泞默认片刻,问:“赵师兄,有人要跟咱们作对了吗?是谁?”
赵然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他:“或许会是上三宫。”
裴中泞问:“上三宫?他们不是受黎院使管辖吗?”
赵然摇了摇头:“元福宫和上三宫的关系非常微妙,并不是我们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上三宫事事都听元福宫的摆布。朱先见这个人,不是个肯让别人压在头上的人。”
裴中泞道:“那我听师兄的,就在香炉轩、抱月轩和玄坛宫三个地方待着,别的哪儿也不去!”
始终一言不发的骆致清忽然开口了:“我今天就搬过来和师弟住。”
赵然道:“师兄还是回抱月山庄,那里需要师兄主持联络,通臂、马王爷他们也需要师兄领头,否则遇到急事,很难知会他们。至于我这里,应该还算安稳,我就真不信上三宫的人敢明目张胆对我下手,陈天师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再者,师弟我最擅长就是跑,数遍京城,没有一个人能拿我怎么样。”
骆致清想了想,点头道:“也对。”
赵然补充道:“所以我最担心的是抱月山庄那边,就怕猴子他们被上三宫盯上,故意搞出点事情来恶心我。”说着,嘴巴向裴中泞那边努了努。
骆致清点头道:“我明白了。”
赵然将骆致清和裴中泞送出了城外,又叮嘱道:“师兄威望很高,把这帮灵妖带好,捏着一个拳头,这是我们在京城保命的手段。”
抱月山庄处在城外,又是许真人的别邺,把所有力量聚集在那里,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而对于自家的安危,赵然觉得完全不是问题,自从本命符箓寄托完成后,他的逃命本事在整个大明应该是顶尖的,处于最上层的水平,如果真有高手要来杀他,他不介意实战演练一回。
骆致清道:“师弟小心。”
裴中泞也道:“赵师兄,趁着天还没黑,早点回去吧。”
于是三人就在清凉门外告别。
朱隆禧全神贯注的盯着清凉山下那条偏僻的小道,等待着目标的出现。这条小道是穿城而过的所有修士都习惯选择的道路,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人少,方便使用法术快速行进。刚才赵致然和骆致清、裴中泞就是从这条小道向西而去的,按照道理来说,也应当原路返回。
而根据远远吊在赵致然身后的卢氏兄弟反馈回来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