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叹了口气,这是聪明人啊,很明显,是他在击球时的失误造成了张腾明复选时出了漏子,甭管是否裁定张腾明出局,其实都与他无关,按规矩都要裁汰的,但他偏偏能抓住一丝难得的机会,就好似他也吃了大亏一般,需要等待裁定,完全是顺杆子爬上来。
不过赵然喜欢聪明人,他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于是道:“按照规矩,没有进洞就是没有进洞,说再多都没有用,难不成到了正赛的时候,还不允许对手击球防守?没有这个道理!所以我们裁判的裁定是没有问题的……”
黎大隐的弟子立刻昂起头来,不屑的看了一眼张腾明等人,轻轻哼了一声。
张腾明眼中顿时失神,潘锦娘心里也立刻生起巨大的失落感……
“但是,考虑到海选和正赛毕竟有所不同,本着鼓励道友们参赛的原则,可以考虑将十六号和十七号作为备选……他们在复选时打到第几洞?”赵然转头问裁判。
裁判回答:“十六号是最后一洞,十七号是倒数第二洞。”
赵然点了点头:“这个水平可以进入备选范围了。如果正赛选手达不到数目,我建议,可以从没有完成海选的修士中补选,补选顺序以完成洞数多少来排定。黎副印、裴师兄,二位以为如何?”
黎大隐当即点头,这一方案既维护了规则,维护了他那位身为裁判的弟子的判罚,同时也暗合他想让龙虎山弟子出现在赛场上的心意,当真是“深得我心”。
什么?你担心张腾明依旧补选不进去?拜托,正赛需要补足多少选手,难道不是由我们组委会决定吗?
裴中泽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立刻就同意了。
于是张腾明和十七号选手在名单上被作了标识,等待补选。
张腾明从大悲到大喜,又从大喜到忐忑不安,一番滋味当真难说;潘锦娘也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同时,莫名间又感到些许难以道明的羞辱,拉着安妙转身就走,安妙回过头道了声:“多谢赵师兄。”
司马致富冲赵然冷笑一声,颇有些算你识相的意思,拍了拍张腾明的肩膀:“我们走。”
十七号则上前向赵然躬身致谢:“多谢赵方丈了,给在下一个机会,否则大老远从衢州赶来,差点白跑一趟。”
赵然笑问:“你是衢州修士?”
十七号道:“在下是衢州莫家的莫不平,莫家小门小户,怕是方丈没听说过……”
赵然道:“灵山下的莫家?莫二先生和你……”
莫不平惊喜道:“原来方丈识得家父?”
赵然摇头:“久仰大名,未曾当面领教。”
就算如此,也足够莫不平兴奋不已了,暗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楼观赵方丈居然知道灵山有我莫家,回头可要跟父亲禀告禀告。于是道:“方丈前年和大师兄来衢州试剑,顾氏山庄和游龙馆这两战,在下都在现场看了的,对楼观着实仰慕得紧。”
赵然微笑道:“那就预祝你能够进入正赛,到时候可要好好打,拿出真本事来。”
莫不平连忙谢过赵然的祝愿,有这句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补选不成问题了。
处理完这桩,赵然眼前白光一闪,收到张飞符,却是二师兄余致川发来的:“师弟,把你详细地址再告知一下,雨阳那头灵鹿要去京城,在师弟那里暂歇一些时日。”
赵然很奇怪,雨阳仙人要干什么?怎么跑京城来找自己了?什么意思?不过一头灵鹿总比黄山君、白山君、申姜子、黑白道人之类的虎鹤豹熊要好一些,没那么太扎眼,以自己现在和黎大隐的关系,在鸡鸣观景阳楼中养头鹿不知道是否可行,或者实在不行的话,放在莫愁湖畔的许真人别邺中更没问题,于是回复:“让他到京城西南莫愁湖畔的抱月山庄落脚吧。师兄,出什么事了?”
余致川飞符道:“别提了,这厮和盘丝闹翻了,那只蜘蛛也不知怎么就攀上了月影,把雨阳甩了。雨阳觉得没面子,在松藩呆不下去,吵着要去找你,说是要履行本职。通臂神猿被他三天两头吵得受不了,跑来和我说,我一想,你身边似乎也少个使唤人,既然雨阳想去,就让他去吧。”
赵然忍不住啼笑皆非,按说灵狼月影的品味不低啊,怎么就看上那只母蜘蛛了呢?
对此,余致川解释:“月影那脾性师弟难道不知?盘丝这两年修为日深,身子越发圆润了,月影说,他本也没想要收下盘丝,但实在挡不住盘丝圆鼓鼓的肥臀,哈哈哈,加上盘丝又主动勾搭他,于是入了毂。哈哈哈哈……”
赵然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事情在灵妖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没什么可指摘的,或许连雨阳自己都不会觉得有多难受,之所以出川来找自己,或许更多是因为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吧。
算一下日子,以雨阳的脚力,赶到京城怎么也是月底的事了,这倒不用着急,如今最重要的,依然是把修行球大赛办好。
第六十二章 龙潭卫
办赛归办赛,赵然和裴中泽毕竟还是讲法堂的进修方丈,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陆元元不愧斋醮世家的嫡传,同样的科仪,赵然要花一炷香准备,人家随手间便完成了,施法效力也要高得多,赵然需要摆六张符的,人家三张搞定,赵然请出来的神灵分身虚影虚得不得了的,人家请出来就有如实形一样,差距相当明显。
因此,在陆元元的课上,赵然还真是学到了很多技巧,理论方面也有了新的收获。
赵然也忘不了老朋友,其间趁旬休之际,专程跑了一趟京城东面的龙潭卫。龙潭卫指挥使张略和他相交甚厚,作为带兵武将,未经允许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所以他回不了京城,就只能赵然去拜访他了。
龙潭卫在栖霞山以东,有兵员五千六百人,扼守江道,卫护京城东大门,号称龙蟠之背。张略如今就在这么个紧要的位置上。
因大军驻守于此,这里紧邻江边的一段形成了热闹的龙潭铺,不少船只旅人都选择在这里歇脚。
这是赵然提前联系好的一次拜访,他是一府方丈,张略是一卫指挥,没有正经公务的情况下去军营见面,影响不太好,所以两人就以私交老友的身份,在龙潭铺的一处大宅子中相见。
赵然信步走在河边,这段河流是大江的一条分水道,这段五六十丈的河畔,都被大宅子包了进来,景色美不胜收。
“忠道兄这宅院不错,住起来真是舒爽啊,半生拼搏,也到了享福的时候了。”
“这是前任指挥使办下来的宅子,他去职还乡,便以低价盘给我,我一想,反正也不贵,便干脆将老母亲接了过来,以尽赡养之道。”
“哦?伯母也在?必须拜望!还请忠道兄引见。”
“不敢不敢。”
张略是京中帮闲混混出身,由此可知张家家境好不到哪里去,张母以为人缝洗帮厨等等粗活谋生,将张略拉扯长大。虽说随着张略的步步高升也算享了十几年的富贵,但本色却没忘了,见赵然的时候依旧拿着针线篮子,边干活边和赵然闲聊。
给赵然的感觉,张母就好似街坊邻里的某位老太太,得吧得吧碎嘴如刀,却透着股子说不出的亲切。
和赵然拉着家常,问着京里的情况、四川的情况,抱怨着自己在偏僻的龙潭小地方的孤单,数落着各种不便。数落完了又开始夸赞着各种好处。赵然一直耐着性子倾听、陪聊,时不时附和一番。他今天来龙潭本就是访友,没什么事可做,陪友不如陪友之父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略却有些被唠叨怕了,不大工夫,屁股便如坐在钉板上一般难受。
张母叹了口气:“唉,我儿就是嫌我啰嗦,可我这不是见了赵道长吗?赵道长不愧是修行中人,能听得进我老太婆的唠叨……也罢,我儿去看一下酒菜准备如何了,不用在这里熬着了。”
张略行同大赦,向赵然告声罪下去了,张母等他走后,向前凑了凑,道:“我儿走了,老婆子我正好跟道长念叨念叨。赵道长,赵仙师,你可救救我们老张家吧!”
赵然顿时怔住了:“老夫人何出此言?”
张母道:“吾儿太拧,一旦定下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旁的很多事情都听我的,唯这亲事一道不听我的,跟他说了好些家,他就是不松口,我以无嗣不孝怪责他,他却去纳了两房妾室回来,孩子倒是生了一个,可就是不娶正妻,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赵然不由笑了,老太太好为惊人之语,果然都是通病,自己还当张略遭了什么大难,原来不过是不娶妻,既然也生了儿子,那就并非无后,谈什么‘救救’张家?
“您老别多虑,或许忠道兄没遇到合适的人家而已,他如今身居高位,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确不甚容易。这样,您老别急,贫道回京后仔细看看,想办法给忠道兄解决终身大事。”
张母道:“道长,光给他说媒怕是没有用,我儿中了邪一般,死活不娶。我想请道长想想办法,施个法术,吓唬吓唬我儿,让他莫要一根筋跑到黑,赶紧给我娶个媳妇回来,道长你看好不好?”
赵然啼笑皆非,不好当面拒绝,顺着她的心意哄道:“您老放心,我来想办法。”
“好好吓唬吓唬他!用厉害的法术!”
“得嘞,吓唬他!让他知道厉害!”
拜见完张母,酒席已经备好,张略将三个心腹都叫来作陪,一个一个给赵然介绍。这三人都是当年在京中跟着张略走街串巷打架斗狠的混混,义气为先,随张略同往西南边地投军,大小数十、上百战,如今个个都混出了模样。
一个姓牛的指挥佥事,掌中军,另外两个也是实职正千户,一个姓王、一个姓钟,都在下面带兵。正是以这三人为骨干,张略将龙潭卫牢牢掌握在手上。
张略感叹道:“当年随张某投军者二十六人,如今只剩四位弟兄,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以泪沾巾。几位兄弟,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多次的赵道长,如今身居天鹤宫方丈高位,还是宗圣馆的道门行走……”
赵然纠正:“贫道已不做道门行走多年,松藩的道门行走,如今是贫道师侄。”
张略点头:“总之赵方丈不仅道法高强,而且有侠义之风,张某能有今日,诸位兄弟能够衣锦还乡,全赖赵方丈的照拂。还有宁老弟,他在红原能升指挥佥事、出任守御,也是赵方丈一手操持的,这是我等兄弟的大恩人,今日无以为报,只有酒水一杯,我等共敬方丈,愿方丈修行日进,长生不老!”
几人轰然应喏,举杯相邀,赵然哈哈笑道:“忠道兄官做得高了,格局也高了,说话的水平也不得了,这话贫道爱听,今日就与诸位同醉!”
这几人都是厮杀汉,直肠子,当即与赵然喝到一处,酒到杯干,好不热闹。
第六十三章 张略的亲事
赵然抽了个空向张略私下道:“老伯母让我用法术吓唬你,逼你赶紧娶妻,我可是应了的,上有命不敢违啊,说说吧,你是乖乖伏案授首,还是由我动用道法?”
张略苦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母亲心意,奈何过不了自己这关啊。”
“哦?说来听听。先讲清楚,贫道可不是多管闲事,这是奉了上命的,呵呵。”
旁边牛佥事听见,凑过头来:“赵方丈,你可别白费气力,张大哥一根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弟兄也不知劝过多少回了,压根儿没用。”
“为何不娶?”
牛佥事道:“刚好方丈在这里,大哥不好意思说,我来说……”
张略瞪他一眼:“别胡说!”
牛佥事道:“大哥放心,我不胡说,咱好好说。其实吧,当年我等跟随张大哥投军,引子是位杨家女郎……”
张略伸手要去捂他嘴,却被牛佥事嘻嘻哈哈闪过去,旁边钟、王两位千户也过来帮牛佥事的忙,张略只得无奈的任他们说嘴。
牛佥事道:“嘉靖三年的时候,宫中遴选秀女,我们那个坏了心的坊甲把杨家给报上去了,结果金芳那丫头就入了宫……”
钟千户凑上来道:“我五年前回兵部,特意去坊里走了一圈,碰见那坊甲,居然还活着,老而不死谓之贼,忍不住上去扇了他一大耳括子,若非怕出人命,早就狠狠打他一顿了。”
王千户不屑道:“死了才好,要换我,摸黑直接宰了!”
“那你怎么不去?”
“那不是他后来死了吗?没熬过去……”
牛佥事继续道:“在边地打了十多年仗,没想到张大哥还是对金芳念念不忘,可我们去杨家打听,杨家早就迁到不知哪里去了,询问街坊,都没有金芳的消息。按理说这么多年,无论怎样都应该有点准信的,张大哥托人向宫里打听,竟然没人听说过,也不知是改了名还是怎么……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赵方丈你说怎么办?”
钟千户呸了一通:“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别咒金芳嫂子啊!”
听到这里,赵然算是明白了,重新端详了一番张略,暗道以前竟没看出来,张略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子?其实在赵然的想头里,恐怕这个什么杨家女郎怕是早就死了,什么宫女太监之类,在皇宫中命如草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也许就会被拉出去埋了,二十年没消息,这还能落下什么好?
或者说张略他们其实也已经料到了杨家女郎的结局,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对此他又能说什么?只能盼着张略有一天能够醒悟,自己走出这个坑吧。
酒席之间,随意谈起周围的风景和趣事,张略建议赵然在这里多住两天,明日有空带他去栖霞山转转,如今正是秋天,栖霞红叶还是相当可观的。另外,作为龙潭卫指挥使,张略还有个任务,保护栖霞山后山不为闲人打扰,龙潭卫在后山外围驻有一个五百人的营头,担负此责。
因为栖霞后山的凤翔峰上,有座三茅馆,乃是合道大天师邵元节的修行之地,三茅馆同时也是应天府的道馆,享受应天府的供奉。
实际上三茅馆原先与邵元节没什么关系,此地属于茅山的一处分支,在邵元节入虚前就渐渐脱离了龙虎山,与当时的三茅天师袁太初为莫逆之交,受邀加入三茅馆,并于三茅馆入虚。
袁太初过世后,遗命邵元节为三茅馆大长老,由此,三茅馆便由邵元节执掌,百年之后,已成邵元节门下安身立命之所。
别人想去栖霞后山而不可得,但张略却不存在这个问题,想带谁就带谁,想什么时候带就什么时候带。
赵然原本有些意动,金陵山水之胜者,莫如栖霞,能去看一看当然不错,但一听是邵元节的地盘,顿时就没了兴致。他自见过许真人后,至今还常常琢磨,对这位大修士非要走什么变革之路而感到不爽,哪里有闲情逸致去他的地盘上游览?
见赵然不想去,张略又提及龙潭卫南边不远处,过西田芽州,有座青龙山,说是风光也不错,还有传闻这里住着狐妖,开玩笑问赵然有没有兴趣去寻访狐妖踪迹。
赵然问了问,得知所谓青龙山不过是绵延起伏的一座座小丘,最高处也就是三四十丈,更是没了兴致:“叫什么青龙山?叫青龙丘算了。”
张略笑道:“也是,咱们都是从西南那等壮丽的大山回来的,几十丈的小山丘确实没什么看头,不过于江南之地,几十丈便也算难得了,如那栖霞山,其实最高处的凤翔峰也就百丈而已。”
至于张略所提的狐妖,赵然同样没有兴趣。若是在松藩也就罢了,吩咐现在主掌大君山洞天的通臂神猿两句,让他把狐妖什么的收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