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就说般配不般配吧?”
“德祐观?什么来头?哪个德祐观?听着有些耳熟……”
蓉娘白了他一眼:“来头可大了,你别被吓着。茅山三宫五观听说过吧?”
赵然顿时醒悟:“茅山德祐观?简寂先生的后人?”
蓉娘冷哼道:“如何?可还配得上你余师兄?”
赵然感慨道:“何止配得上?简直了……”
不由赵然不感慨,简寂先生就是陆简寂,也就是陆修静,又称“丹元真人”,乃是道门了不得的大人物,对于道门的贡献极大。
简单说两个,一个是将天下道经系统性的搜集和整理出来,按照洞真、洞玄、洞律三部进行归类和校定,形成了《三洞经书》,也就是道藏的正统版本。
第二个,是将道门的各项杂乱无章的斋醮科仪进行系统总结,制定了“九斋十二法”的仪注规范,堪称道门斋醮的集大成者。
单单这两项成就,便堪称道门大宗师了,也正因为此,他创立的庐山简寂观在庐山坐论时才被默认为天下总观,而陆家后人,则迁至小茅山,成为德祐观的主人——德祐观的前身,便是顾况和非熊道人父子当年隐居的真隐观,后来先后被改名玄寿真隐宫和德祐观,是为茅山五观之一。
门楣自是很高的了,不仅高,而且清贵,虽说德祐观只是茅山上清八脉之一,但名声是极其响亮的。只是有了赵然的前车之鉴,蓉娘怎么还在把茅山的人往这边拉呢?
知道赵然顾虑什么,蓉娘解释道:“不用担心,陆家和潘家不一样,虽说现在没有炼虚高修坐镇,但他们家自有主见,并非崇慕虚荣和权势之辈。”
好吧,赵然认可蓉娘的解释,但依旧存有疑问:“我余师兄爱好文章诗词,说白了,有点书呆子的气质,就怕不讨姑娘们的欢心……”
蓉娘道:“放心,元元出自经义世家,对书呆子适应能力比较强,她还是《君山笔记》的忠实读者呢,这些我都有准备!”
赵然无语:“你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蓉娘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过去陪他们一起,估计要在大君山多待些时日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议。”
赵然望着蓉娘赶过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道院,赵然忽然间有一种极度悠闲的感觉,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了,思考片刻之后,他决定修炼——好吧,其实他平常也是修炼的,只不过都是利用夜晚,如今日这般白日修炼的情况,真是不多,也不太适应。
赵然内视气海,从四年前结丹起,他便一直在打磨自家的功德力金丹,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金丹也比原先增大了数十倍,色泽也越发光亮圆润了,如同一粒小拇指大小的珍珠,在气海中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如今两个气海中充斥着浓稠的功德力,如果将这些功德力全部转化,赵然相信立刻就能金丹圆满,甚至到了丹生神识,也会有大量留存的功德力可以继续转化。
赵然预计,这个过程可能只需要半年时间,之后便可以开启下一步寄托神识的步骤了。
当然,作为楼观弟子,修行《水石丹经》的传人,他还必须将水石丹法的观想完成,否则就只能按照普通流寄托神识,要么寄托本命符箓,要么寄托本命金丹,而无法成就楼观的双命流。
闭目入定,白卷上的清泉已经占据了整幅画面,自右上方流入,自左下方流出,完完整整,不差分毫。
观想片刻,将已经具现的第一层温习了一番,赵然屏住呼吸,开始进行第二层观想。清泉渐渐隐没,图卷上显出一道嶙峋的石边,这道石边大概在中央偏下的位置,正好挡在第一层清泉流淌的路径上。
这两年,赵然身为天鹤宫都管,已经不用再具体打理繁琐的俗务,所以有大把时间修习《水石丹经》,进度比原先提高得很快。他真正实现水石丹法修行上的明显提速,则是去年结成双金丹之后的事。
当时赵然曾经问过老师,老师的回答也确证了他的猜测,双金丹与水石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此能够极大促进水石丹法的修行。
因此,赵然去年就完成了第一层的修行,第二层也到了下半段。
此刻,这半边石头忽然向下方暴涨出一块来,整块石头轮廓已经具象,石上的青苔也清晰可见,只剩底下还有少许未曾勾勒完成。
赵然大喜,这应该是自己心性上的一次收获,或者说,自己由极端忙碌到暂时无事之中心态上的调整,从而带来了功法上的感悟。
按照去年修行第一层的经验,他估计一个月内,就将进入水石丹法的第三层,也就是清泉石上流的观想。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明年年底之前完成水石丹法的修行,先为自己功德力金丹寄托本命符箓和假借本命法器,从而进入大法师境。等到再过两年,当灵力金丹也完成打磨,生出神识后,自己便将拥有双本命符箓、双假借本命法器,到时候打起架来是何等凶残?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第三十五章 巧了
忙里偷闲,在自家道院中修行了半个多月,赵然出门了,找了找,发现蓉娘没在,于是飞符询问:“你回阁皂山了?怎么那个陆家的师妹,叫什么来着?元元是吧?怎么她还在?”
蓉娘回复:“我回阁皂山一趟,找点药材,过几日就回去。元元被编辑部聘为特约专栏撰稿人了,她的专栏你估计会比较喜欢,斋醮科仪专栏,这是她的专业特长。我过两天还要回去,等年底时再把元元接回茅山。”
赵然奇怪:“什么药材?还有我大君山没有的药材?”
蓉娘回复:“用你的话来说,你怕是有些膨胀了。我找的是《芝兰灵药谱》上排名第十九的太和元玄草,你们大君山有吗?”
“这个……真没有……这不是用来固本的灵草么?我记得多用于婴儿或者……不会吧,你找它干什么?”
“赵致然!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那啥……没什么意思,哈哈,好奇而已……对了,我是说你那刚生下来的幼弟,是不是他在娘肚子有什么不足之症?”
“跟我无关!青衣姐姐说,她娘生她的时候,受了重伤,生下她之后便过世了,所以她有气虚之症,上次入大法师境的时候,就险些出了状况,我一想,家里好像有太和元玄草,所以回来取一趟。”
“你可真够操心的……”
刚聊完,正巧撞见曲凤和,曲凤和道:“小师叔,弟子正要去寻师叔,我这边忙完了,准备下山回白马院,今年有六场斋醮要办。天鹤宫白监院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想请您在天鹤宫主持正旦大斋醮。”
“行,我知道了。”
“还有,前几日已经为授箓大比选拔出来的散修授了箓职,一个是郭大法师家的子弟,连授道士、羽士、黄冠箓职;另一个是前年迁入松藩的松风派弟子,授了黄冠。”
赵然算了一下,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万圭信力值,在接受范围之内,于是点头表示认可。
赵然下了山门,返回天鹤宫履职,天鹤宫的正旦大斋醮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去年就是由赵然主持,因此,白腾鸣延续了去年杜腾会的做法,把任务直接踢给了赵然。
天鹤宫提前发布公告,宣布今年的大斋醮由赵然主持,顿时引发了整个松藩四县群情激动。尤其是受灾的主要县份松藩县和永镇县,老百姓们拖家带口,开始向着松州城进发。
迫不得已,天鹤宫只好将科仪道场布置在了城外一片山坳平地上,调派了所有火居、衙役维持秩序。当是时也,斋醮场上涌入上万人,在赵然的主持下,共同向雨师毕星祈愿,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赵然在万众之前的高台上起课,踏罡步斗、念诵法诀,当青词拜表在半空中熊熊燃起之际,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厚,越压越低,飘飘扬扬的雪花开始洒落漫天。
这是嘉靖二十八年的正旦,时隔十五个月后,松藩地区飘落的第一场雨雪。
赵然站在高台之上,单臂持握法剑,斜指苍天,大黄色的法袍随风摆动,在漫天的雪花中显得格外高大、格外神秘。
上万百姓为此威势所摄,齐齐叩拜下去,现场鸦雀无声,万众钦服。
科仪结束后,现场观礼的东方敬不可思议的凑了上来,将赵然拉到一边:“致然,你这一课当真了得,居然能够现场祈雨,不,祈雪,这真是……致然是如何做到的?”
赵然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四处张望了片刻,见左右无人,拍了拍心口,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特么都没想到,当时差点吓死了……敬师兄若是信我,只有一个字奉上。”
“哪个字?”
“巧了……”
“这是两个字好吗?”
“……”
天鹤宫的正旦大斋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赵然手持法剑当场祈雪的场景,轰传整个松藩。
赵然自家却有点心虚,表面上摆出一副温和而寡言的高人做派,实际上躲在都管书房中避风头,他是最希望这股风潮赶紧平息下去的人,否则下回再有哪里出了旱灾,人家非要认准了让他去办个斋醮怎么办?活人也是有可能被尿憋死的!
在天鹤宫躲避风头的这两天,嘉靖二十七年的信力簿下发了,赵然捧在手上津津有味的细读着,每年看一次手册,算一算排名,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娱乐项目了。
因为抗旱救灾的空前成功,凝聚了整个川省的民心,这一年的四川信力值出现大幅度增长,达到了八千二百多万圭值,暴增近两千万,增长幅度达到三成多!
赵然最为关心的还是松藩地区,松藩地区信力值直接破了四百万圭大关,增幅七成。
这个增幅比去年的五成增长还要高得多,净增量也再次达到新高,足足一百六十多万!
去年白腾鸣走马上任的时候还苦恼于嘉靖二十六年,杜腾会创造的八十多万圭增幅,没想到一年之后,新的高度就被他“创下”了,而且净增量翻了一倍。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抗旱救灾不死一人。
赵然喜滋滋的翻看着松藩各县的信力值,心里盘算着,到了明年的新一期信力簿下发之时,能不能把松藩的信力总量突破到五百万呢?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如此一算,今年可供宗圣馆留存的信力值就是二百四十万圭了,明年如果突破五百万,那就是三百万圭,前景良好啊!
再看大明信力总值,嘉靖二十七年为十三亿六千万圭,比去年增长了一个多亿,其中固然有四川两千万的增加值打底,但也说明,修士履任十方丛林这条路子是走对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南直隶周边几省的信力值增长缓慢,这是令赵然很叹息而又无奈的事情。
赵然心里算计着,如果大明总信力能够达到十五亿,那总观信力池中的留存量就是每年三个亿,十二年就是三十六亿,足够搭建虹桥,再用八年时间凑齐二十四亿抵挡天劫,二十年,甚至用不了二十年就可以送一位合道境大修士飞升了!
更何况,现在信力池中还有不少张老道飞升时没用完的信力,也能大大缩减飞升间隔。如果信力值再涨一些,也许今后十五年就能飞升一位?
赵然对此充满期待。
第三十六章 模范科仪
新任简寂观方丈张元吉于正月在庐山举办了一次正旦大斋醮,江西十方丛林执事级以上道士群集庐山,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山神匡裕先生大袖飘飘,身高九丈有余,立于五老峰之颠,俯视众生。张元吉随后率上千道士伏拜于地,祈愿道门平安万福。
这一手效果极强,赵然听说后也不得不感叹,龙虎山的炼虚当真非同小可,体现了张元吉施法控制范围的广阔、具现神影的凝实,一般的炼虚恐怕都做不出来。
自己若是入了炼虚,能不能也在山脚施法、山顶显迹呢?赵然摇了摇头,很难啊……
庐山上匡裕先生显迹和松州城外天降大雪,这两场斋醮被各家期刊并列为嘉靖二十八年正旦道门斋醮中的“模范科仪”,对此,赵然只能擦擦冷汗,鼓足勇气,咬牙前行。
俗话说,方丈上任三把火,张元吉第一把火烧出了声望、烧出了士气、烧出了炼虚修士的赫赫威名,令十方丛林群道归心。
紧接着正月底,张元吉的第二把火就烧了下来,简寂观下诏,督促各省继续加紧对县院方丈的置换,明确禁止利用时间差突击提拔方丈、上级道宫道观以挂职为名挤占空缺方丈职位、老病方丈拒不辞道等三种现象。
对出现上述三种现象的县院,一经查实绝不手软,严厉追究相关当事人的责任。诏令要求,争取在嘉靖三十年之前,治策出台后的第八年,彻底实现道门县一级方丈由修士履任的全覆盖。
赵然对此是持赞成和拥护态度的,含藩部司在内,大明共有一千四百多县院,直到诏令出台五年后的今天,修士履任道院方丈的,也才刚刚超过三百,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没有一个省实现了全覆盖,就连执行这项治策最为积极的四川,至今也只有松藩、龙安府、保宁府、潼川府、黎州、乌蒙府这六个州府实现了下辖道院方丈全修士的五年目标。
所以别看赵然对张元吉不喜,对他有很深的芥蒂,但对他如此大刀阔斧的推进修士履任方丈,还是深表欢迎的。只是欢迎之余,也有些迷惑,不解于他的内在动机。
但不解归不解,做事的人只问结果,不问内心,如果张元吉真能实现他下达的这项诏令中的目标,赵然不惮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当嘉靖三十年,全大明所有县份全部由修士出任方丈后,暂且不论其中的良莠不齐,赵然相信,信力值总量达到十五亿甚至超过十五亿,都是可以期待的。
如此一来,十八年乃至十五年飞升一位合道,现在排位靠后的那些大修士们,岂不是都有了成功的希望?
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大天师张云意在背后督促的结果?
二月份的时候,好消息接二连三,首先传来了武当赤松子成功出关,晋升为道门第七十二位炼虚修士的消息,为此,青衣特地赶回武当,参加赤松子道长授箓真人的仪典,魏致真和赵然则代表宗圣馆前往观礼,一番热闹自是不用多言。
赵然当场客串了一回现场记者,将赤松子授箓仪典的报道发回大君山,让《君山笔记》刊发贺词和文章。
紧接着问情宗的林致娇大法师成功出关,神识生婴,破境炼师。这是宗圣馆的第三位炼师以上高修,弥补了大君山炼师境这一阶层的空白。
赵然等人又赶回大君山洞天,现场观礼了林致娇的炼师箓职授箓仪式。宗圣馆为此耗费了三百六十万信力额度,将留存的信力额度用去了一大半。好在大师兄三年内应该没有破境炼师的迹象,否则宗圣馆还真是要捉襟见肘了。
同时,经过前期的细致准备,骆致清开始正式闭关,冲击大法师,这一消息令宗圣馆喜上加喜。
入了炼师境的林致娇容光焕发,虽已年过六十,但看上去似乎比大法师境时还要更年轻一些,这也是问情宗功法所致。
由此,宗圣馆正式设立了长老堂,在君山湖边择地新建,由江腾鹤、赵丽娘、林致娇组成。但宗圣馆的长老堂却和别处不同,真正打理事务的,却是魏致真和赵然,尤其是赵然。
两位师兄弟的真实身份,更像是没挂名的长老,大师兄是庶务长老,而赵然则是“常务副长老兼对外联络部部长”,另外还有一个山门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