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出门是不是小心点?
“没别人了?”
“没了啊,这段时间真师堂又没有什么要议的大事,有四位真师坐堂,不错了。”
赵然二话不说,掉头就回纯阳阁:“算了,回去继续参观一下你们家吧,等天黑以后咱们再下山。对了,你家里有没有藏宝楼什么的?肯定有!带我开开眼呗?”
蓉娘不解:“哎?怎么好端端的又不去了?”
“跟他们不熟……藏宝楼呢?头前带楼!”
“这儿没有藏宝楼,我家藏宝楼在阁皂山,这里只有银库……”
“那就去转转银库……”
蓉娘拽住他:“不是……你不熟有我呢,这几位真师我都熟,想见谁我给你引荐不就完了么?”想了想又笑了:“司马天师退了你的婚事,不想见咱就不见,呵呵……其他人……”
赵然道:“你呵呵啥?不仅是司马,其他这几位都和我不对付,找上去被人穿小鞋呢?”
“啊?四个全都跟你不对付?怎么回事啊?赶紧说说……哎,我特别好奇,赶紧,别走了啊,快说说吧,求你了,满足下我的好奇……喂!不说晚上不给你饭吃!”
赵然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招了:“司马天师就不说了,悔婚的事我得感谢他,但在争夺大君山洞天的时候,他给我楼观使绊子,我跟他没话可说;周真人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我和我老师当面翻过脸的;郭真人就别说了,蔫坏蔫坏的,想整我……”
“那喻真人呢?也想整你?”
“那是我想整他,没整成,他老奸巨猾的,棋高一着啊。”
“不行不行,赶紧说说,别想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怎么回事?我要听故事!”
于是赵然将当年争大君山洞天时,司马天师和周真人力挺金辉派,被自家打脸的事情说了。
蓉娘捂着嘴乐:“我听安妙说过一遍,但你说出来的更有趣,内情也更详实全面。我当时还说呢,镇门灵官怎么忽然难为起她们了,原来都是你搞的鬼!郭真人呢?喻真人呢?”
赵然又将自己被景某人告了刁状,真师堂共议,郭真人力挺景某人,想整自己的事情,以及自己参与三清阁争座,支持陕西宁真人失败一事也大略讲了个轮廓,末了叮嘱:“咱们是自己人,有些事我就跟你说了,你可别出去乱嚼舌头,有些东西让外边人知道了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蓉娘点头:“哎呀你放心吧,本姑娘知道轻重!”说完歪着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转着圈打量赵然,瞧得赵然浑身发毛。
“不是,你干嘛呢?看什么看?”
蓉娘叹道:“真没想到你那么会作死,真师堂坐堂真师你都敢瞎招惹,而且一招惹就招惹四个,不对,五个!还有陈天师,我知道他在元福宫难为过你!换别人早就死了,不死也是隐姓埋名,或者干脆叛离大明,可你倒好,居然还活蹦乱跳那么滋润,而且还有胆子进金鸡峰洞天?你说你胆子有多大?”
赵然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啊?我恨不得乖乖的挨个认长辈,每天给他们请安问好,逢年过节送点年礼,跟他们一个个都攀上交情、混上脸熟,嗯,脸熟是肯定脸熟了……但形势不允许啊,我能怎么办?”
蓉娘摇了摇头:“好吧,反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看来以后还得本姑娘罩着你……不是,我说赵致然,你真的太……我大哥那么能惹事的人都没敢像你一样……”
赵然摆了摆手:“没啥好说的,惹了就惹了,他敬我一尺,我让他三分,他没事找事,我喷他一脸唾沫星子!有本事他们弄死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拆完招再偷冷子打他们一闷棍。”
“我回书房写个‘服’字贴脸上……”
“别闹!”赵然一把拉着蓉娘的手腕把她拽回来:“商量个事儿。”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不足六寸,蓉娘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想脱离开却又舍不得,眼神都迷离了,压着心跳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嗯?”
赵然怔怔不语,气氛愈发微妙,蓉娘更是沉醉其间,如同被对方的呼吸牵扯着一般,鼻子和嘴唇不由自主迎合着轻轻上扬,脖颈下意识的微微后仰……
“你……”
“嗯……”蓉娘感觉意识模糊。
“你家炼符的方法是不是有什么奥妙?能不能传授给我?”
“什么?”她呆了呆。
赵然一脸兴奋:“我跟你讲,你家这方法如果能传给我,可以大规模降低飞符的成本,我刚才仔细算了一下,恐怕成本能下降到二两银子、甚至更低……”
“赵致然你去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站队
赵然当然没有去死,只不过他也没有如愿拿到端木家批量炼符的独门绝技,不是蓉娘不给他或者说不是端木家不愿意拿出来跟他交换,而是给了他也没有用。
按照蓉娘的解释,端木家的炼符绝技来自于阁皂山秘传《灵宝赤书五符真经》,这本经书传自阁皂山祖师、符箓大成者葛巢甫,其功法宗旨,便是以符咒之术为成道之梯,炼至高深处,不仅可以借用天地之力,更可直入仙神之门。
真经中记载了许多高阶法符的炼制之法,更重要的是不少独特的炼符秘诀,据此修行,才能掌握批量制符的窍门。
阁皂山的《灵宝赤书五符真经》和楼观的《水石丹经》一样,非核心弟子不得传授,蓉娘开玩笑问赵然愿不愿意加入阁皂山,赵然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不过他也通过对端木夏令炼符时的观察,心里有了些想法。需要整理之后和羊草山散人一起探讨,看看能不能设计一种法器,来解决飞符的成本问题——五两银子真的太高了。
在纯阳阁耽搁了一天,赵然没敢去本阁三清阁照面,而是飞符联络了卓炼师,可惜卓炼师下山办案,竟然也没在庐山,至此,赵然估摸着此行算是扑空了。
见没什么机会拜见坐堂真师,赵然正打算离开时,机会却来了。
蓉娘问:“东极阁赵真人上山了,这位跟你没什么龃龉吧?”
赵然眼中一亮,这位赵真人完全是可以拜见的啊。
赵真人是山东泰山昭真阁的掌阁真人,常在北方,与另一位坐堂真师李钧阳相比,参加真师堂议事的次数不多,上庐山坐堂的时间也不多,很难见到。
就连张大真人飞升那次,他也没来参加头一天的晚宴,而是飞升当日匆匆赶到,仪典结束便立刻离去。当时赵然忙得晕头转向,压根儿没时间关注他的出现,只是远远见了个不清晰的侧脸。
嘉靖二十二年底的时候,许真人百岁寿诞,这次赵真人倒是赶到了福建霍童山,并且足足呆了两个月,可惜赵然没去,再次错过。
真正和赵真人相见只有一次,也就是楼观争大君山洞天那次,受许真人相邀,特地赶到总观为楼观投了一票。赵然去拜见时,这位本家也只淡淡应付了两句,便端茶送客了。
但这次,赵然觉得应该会有所不同,一是宗圣馆和许真人捆绑得越来越紧密,有了许真人寿诞那次和江腾鹤的相会,赵真人对楼观想必印象会很深刻;二是楼观这几年折腾出了一些名声,比如大师兄连败四炼师,赵真人恐怕会对楼观刮目相看吧?
因此,赵然便让蓉娘引路,前去东极阁拜见赵真人,不要怪赵然的小心思,有端木家的蓉娘在,赵真人是不是会更重视自己一些呢?
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总之赵然猜对了,和五年前相比,赵真人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仅亲切的拉着他嘘寒问难,而且回顾了当年在霍童山和江腾鹤见面的情景,夸赞了一番魏致真和骆致清,还顺道向蓉娘问候了一下端木大天师。
热情的背后,赵然很明显的感觉到,赵真人是把他当成后辈弟子了,而非别人家子弟。
赵然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自己如何如何被人看重,他猜测,这应该是宗圣馆被这些大佬们接纳入眼的一个明显信号。
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询问一些有实质意义的问题了。
蓉娘道了一句:“接到家里的飞符,赵伯伯你们聊,我出去回复一下。”起身离开。
赵真人微笑着点头目送蓉娘出去,问赵然:“端木家的孩子,和致然……?”
赵然忙道:“真人取笑了,好友,至交好友!”
赵真人手指点着他,呵呵道:“好友就好友吧,但有些时候,也得抓紧,这孩子不错,惦记着的宗门很多,呵呵。”
打趣完赵致然,赵真人问:“你这次来庐山都见了谁了?”
赵然道:“晚辈也是迷茫得很,不知道该见谁。正好听闻真人上山,还是觉得应该来拜见真人的好。”
对这个回答,赵真人很满意:“云璈师兄跟我说,你是个见事极明白的,果然如此……却不知你这个见事明白的,又迷茫些什么呢?”
“晚辈不明白,现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上三宫的那帮修士行事如此张扬,谁在给他们撑腰?为何灵山顾氏、游龙馆水氏、崇德馆于景两家如此明目张胆对付我老师?龙虎山张元吉到底想干什么?世上本来没有儒修,这些所谓的儒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吵着嚷着要恢复所谓天子威权?谁给他们的胆量?又为何会有那么多道门中人竟然会支持这种荒谬的论断?”
赵然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是他侧面知道了但需要明证,有的是他猜测过答案但需要确认的,还有的,则让他完全想不通,迫切需要一个解释。
他望着赵真人,十分恳切的请求道:“我们是谁,对方是谁?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不知真人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赵真人定定看着赵然,良久,忽道:“这些问题,是江掌门让你来问的?”
赵然道:“老师没有明说,但我能代表宗圣馆。”
赵真人点了点头,又问:“你不是莽撞的人,问我这个问题,就不怕惹出事端?你能肯定,我会给你答复?”
赵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到了要表态站队的时候了,或者说,其实无关站队,因为队伍已经站了——楼观在这大势之中已经被迫站队,事实上无法选择,因此,现在只不过是表态而已。
这种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给对方留下一点迟疑的印象,都可能会在将来造成严重后果,这种后果包括:被人甩出去顶锅,被人过河抽桥,还有分不到本应属于自己的蛋糕。
“真人您是许师伯的至交好友,许师伯于我楼观有再造之恩,您也在大君山洞天一事上为我楼观帮过大忙,我不信任您,不找您指点迷津,还能找谁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总后台
赵真人眼望赵然,目光却似乎穿过了赵然的身体,发散于他身后的某个角落,不知有多远。
“邵大天师是一百零三年前入的合道,如此修行进境,只比张大真人晚了六年,其后,又于七十年前合道圆满,开始消解因果,等待天庭符诏。那时候,他排在飞升的第四序位,前面是龙阳祖师、张大真人、赵松雪。那时候他才一百七十多岁,无论怎么看都是飞升有望的。”
赵然点头:“一百四十一岁入合道,当真天纵之资!”
赵真人继续道:“其后,龙阳祖师出了事,被天庭降诏罚去一甲子,便该轮着张大真人飞升,可当时排在后面的景道人年岁将近,因此张大真人心怀慈悲,为景道人让路,和景道人换了位置,于是景道人、赵松雪先后飞升,如此一来,按理应该轮到他了。”
赵然明白了:“四年前,原本应当是轮到邵大天师的?”
赵真人道:“应该是他的,如果不出意外……”
“什么意外?”
“就在赵松雪飞升的五年前,西方来了一位大高手,一路连闯西域诸佛国,又绕过北元的阻截,进入我大明,于陕边之地掀起腥风血雨,其后连伤云岫阁、白云阁、仙源阁几位炼虚前辈。”
“西方来的大修士?那么厉害?是西方哪国的?”
“具体来自何方并不知晓,据测,应为合道境圆满的修为,或者是佛门最后一境省察智的佛陀境。”
“那就是相当于玄慈或者张大真人那个层次?”
“差不多,总之也是极高的境界,此人修行法门诡谲无比,斗法的手段也异常残酷,按照真师堂传下来的记载,此人善于蛊惑或者说控制人心,很短时间之内,或许三五月之间,便可将他看中之人催发为人蛊。”
“人蛊?”光听着名字,赵然就感到很惊悚。
“本身无资质无根骨,悟性高低也不好说,至少在我道门是无法修行的,但却可通通拜入其门下,几个月内便入了修行,若是有资质根骨的,甚至半年便可直入黄冠,简直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怎么做到的?”
“祖师们查验过,其修行之速,皆为催发而生,至黄冠之后便无法上升,不要说飞升了,连金丹都结不出来。这些人皆信奉一人,如臂使指,生死全在一人意志之下,那修士一句话,这些人便毫不犹豫为其粉身碎骨。因此,我道门称之为人蛊之术。”
“邵大天师为此出了意外?”
“当时赵松雪拟亲自前往清剿,但邵大天师将其劝阻,因为松雪道人马上就要飞升了,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张大真人带风大真人,邵大天师带焦元君,左右相合,包抄积石山。焦元君最先与这西方妖人碰面,当时无数人蛊奔行而至,纷纷在焦元君面前自爆……”
赵然目瞪口呆:“如此悍勇的吗?”
赵真人指了指头,示意这些人脑子出了问题:“所以叫他们人蛊。”
又道:“自爆之威,更甚本境一筹,焦元君一介坤道,又是刚入合道,当即战意动摇,被那西方妖人所趁,差点为其所擒。所幸邵大天师及时赶到,一番苦战之后,那妖人眼见不敌,率上千人蛊同时自爆……当事时也,遍地残肢断臂、血河肉泥,犹如人间地狱,景象惨不可言。你知道焦元君脾性不是很好么?便是自那时起……”
“至于邵大天师,为西方妖人自爆所伤,气海难愈。之后邵大天师遍寻伤药不得,便开始在古书中寻找方法。我们听说,他找到了一条新的修行路子,可以借此重修飞升。情形便是如此。”
“他这伤,即是气海处,香兰仙芝不可医治么?苦参果呢?”
赵真人摇头:“都服用过,不行。并且据大天师所说,除了伤情之外,其中或与因果有所关联,那一战,因之丧命者数千,几乎尸山血海,大天师受此因果之累,总是难以化解。除非是传说中的仙家圣药灵芝太岁,不仅可疗伤,还可抵消因果。可惜我道门苦寻多年,始终不见其踪。”
赵然摇头:“听了您这么一说,晚辈多少同情大天师的遭遇了,毕竟是为了道门而受的伤……但这终究不是让出权力的借口,为一人而损万千修士,怎样都说不过去。”
赵真人道:“邵大天师说,他找到的修行之法不仅可以疗伤,将来飞升时还可不耗信力,这可就令不少人动心了。大天师今年二百四十四岁了、陶大真人二百零七岁、焦元君一百九十岁。二十年后龙阳祖师能顺利飞升的话,之后是端木大天师,同样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再之后才是陶大真人。陶大真人之后,还有铁冠祖师……”
“谁能保证自己和张大真人一样活满三百岁?至于焦元君,她至今没有圆满,尚未开始消解因果,等她具备飞升资格的时候,铁冠祖师还在前面,哪怕风大真人年岁太大,渡劫无望,她前面还有云意大天师